艾利维斯尚在襁褓之时,就被遗弃于一颗荒芜的小行星之上。
那颗星球满是沙砾与怪石,狂风呼啸而过,卷起漫天的沙尘,遮蔽了本就微弱的光线。
他第一次睁开眼,就处于一个还算完整的金属舱里,四周只有冷漠的仪器发出单调的声响相伴,只有营养液一滴一滴地流进身体,身体永远是冰冷的。
在骨骼即将超过金属舱最大限度时,他才被迫脱离了这个他生存了十几年的住所。
他在星际间漂泊的飞船舱底偷渡,狭小黑暗的空间里,弥漫着各种刺鼻的气味,他蜷缩在角落里,在飞船的颠簸与引擎的轰鸣声中,度过一个又一个担惊受怕的日夜。
为了在残酷的星际环境生存,只能在垃圾场中翻找能吃的东西,和那些同样流浪的拾荒者抢夺有限的资源。
每一次发现一点可以果腹的东西,都要拼尽全力才可以躲避他人的争抢。
费尽千辛万苦,来到了主星球,才被告知自己是稀有的雄虫,将被雄虫保护协会收留。
于是他不用再去捡垃圾吃,但是相对应的,他必须签订霸王条约,在成年后,为了帝国的繁衍而做出一份力,成为皇家贵族们的配种商品。
他收起满心的愤恨,沉下心来想另一条出路。
只有成为军人,才能拥有跨越阶级的能力。
但是雄虫怎么可能上战场呢?
他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
他偷偷溜进军校选拔的资料室改掉了自己的性别,带着一丝憧憬参加了选拔。
在这个世界里,力量似乎有着明确的划分,雌虫生来便拥有强大的体魄,而雄虫则相对弱小。
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改变在力量上落后于雌虫的事实。
那些雌虫轻轻一用力就能举起沉重的机枪,肌肉里仿佛蕴藏着无尽的爆发力。
他曾在擂台上只是被一位同龄雌虫击中小腹,淤青却足足两个星期才散去。
每次比试前,雌虫们总会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同样是雌虫,你为什么如此弱小?”
他满心被羞耻感填满,曾经的自以为是和不切实际的梦在这一次次的对比中烟消云散。
恐惧、迷茫像是冰冷的毒蛇,爬了他满身,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放弃挣扎,接受命运的安排。
当成绩单念到第一名时,他仍然呆呆地站在台下,心里想着的却是,下一次淘汰的或许就是他了吧。
侥幸留到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不是么?
他转身欲走,却在台上教官的臂弯处看到了一个身影。
那人身着笔挺的制服,身形纤细,手臂并不粗壮,身高也并不出众。
看起来竟有几分像雄虫。
一个阴暗的念头从他心底悄然滋生,他忍不住用恶意去揣测这个看似出身高贵世家的家伙。
他哪里像一个靠自己实力取得胜利的人呢?
一定是家里人动了关系吧。
此后,他总是在暗中悄悄观察,可对方的言行举止却毫无破绽。
叶随总是独来独往,从天色微明到夜幕深沉,都能在训练室看到他的身影。
似乎除了训练,再也没有其他重要的事情。
在同期们都在短暂的假期里向往着铁栏杆以外的世界时,他却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知为何,艾利维斯像是与他较上了劲,哪怕四肢酸痛难忍,也要比叶随晚一分钟离开训练室。
每一天,皆是如此,从未缺席。
久到艾利维斯已经彻底习惯了,跟着叶随的背影去做任何事情。
两颗心脏同频地做着每一样相同的事情,一年的时光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悄然流逝。
艾利维斯的成绩有了显著的进步,不过叶随却始终稳稳地占据着第一名的位置。
于是他愈发坚定地相信,只要自己坚持不懈,终有一日能够超越对方,登上梦寐以求的榜首位置。
然而,命运总不随人愿。
招生前的最后一次体检,他雄虫的身份被无情地揭露。
这个消息如同巨石入水,在同期雌虫中激起千层浪。
谁能想到在如此残酷的选拔中,竟然有一只雄虫坚持到了最后,还取得了仅次于叶随的优异成绩。
艾利维斯对周围那些或怜悯、或敬佩的目光视而不见,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寻着那个特殊的竞争对手——叶随。
叶随。
叶随。
他的内心痛苦地纠结着:“叶随,当你得知这个消息时,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可他看到的,是叶随仿若未闻,拿着体检报告,神色平静地径直离去。
艾利维斯的心仿佛瞬间被冰封,一股愤怒和不甘在心底疯狂蔓延。
他恨叶随,恨他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恨他如此冷漠,仿佛自己在他眼中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蝼蚁,甚至可能早已被他遗忘。
*
艾利维斯被逐出了训练营,无奈地回到了雄虫托儿所。
每天,他麻木地听着礼仪老师激情澎湃的演讲,看着镜子中自己愈发艳丽却毫无生气的面容,心中满是抗拒。
再次翻越那装着电网的高墙,是两个月之后的事了。
手臂被电流击中,一道道黑烟升起,他却毫不在意。
他又开始了流浪生活,靠着在黑市中打拼勉强维持生计。
他用黑泥涂抹脸颊,隐藏自己的容貌,在帮派争斗中出手狠辣,赢得了一些名声和老大的赏识,也因此收获了一笔笔可观的酬金。
不过面对老头老太太们的跑腿求助,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接下。
是因为在一次混战之后,他因身材矮小,长得太幼,被误认为是卷入其中的孩子。
老人们围上了将他困在了原地,十几只手把他的金色脑袋摸成了颗爆炸头,还一边心疼地念叨着:“这是谁家的孩子啊,怎么这么可怜呐!”
随后便把跑腿的任务交给了他。
艾利维斯虽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感念老人们的善意,于是他的周末被各种琐事填满。
帮城西的杰克叔叔购置斧头和锤子,为城东的阿西娅小姐取回预定的裙子,去城北的路易爷爷处接回幼儿园的孩子……
他疲惫地看着记事本上的最后一项任务:帮城西的芙蕾丝奶奶送洗脏衣服。
他熟练地抱起脏衣篓,轻手轻脚地走进洗衣房,打算像往常一样请那位优雅的老板娘帮忙。
可就在那轰隆隆的机器声中,他的脚步突然凝固,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
一个清瘦而挺拔的背影映入眼帘。
那人正跪在一台洗衣机前,身旁放着工具箱,手臂上青筋凸起,在复杂的电路中灵活穿梭,动作流畅而富有节奏感。
即便看不到正脸,艾利维斯也能在瞬间认出,那是他在心中默念过无数次的。
叶随。
当那两个字在他唇齿间轻轻吐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他感觉自己那颗几近冰封的心重新开始跳动。
他的第一反应是扔下脏衣篓,捂住自己的脸,可随即又想起。
叶随或许早已不记得他。
一抹苦涩的笑容在他嘴角蔓延开来,趁着叶随还未发觉,他静静地,深深地凝视着这个熟悉的背影。
叶随身着简单的白t恤和长裤,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专注地修理着洗衣机。
此刻的他没有了曾经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也不见那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
每完成一小部分修理工作,他的嘴角便会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艾利维斯的目光太过炽热,紧紧地黏在叶随身上,很快便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叶随站起身来,微微低头,语气温和地问道:“我妈妈今天不在哦,你会自己用洗衣机吗?”
那语气就像在哄一个年幼的孩子。
艾利维斯这才惊觉,叶随真的是一只雌虫啊,仅仅一年未见,他已长高了许多,足足比自己高出一个头。
“我妈妈?”
艾利维斯后知后觉地感到震惊,原来这家洗衣房的老板娘竟是叶随的母亲?
叶随的气质过于有威吓性,任谁也难以想象他竟出身于下城区的一个小小洗衣房。
更何况,他曾听闻洗衣房老板娘的丈夫在孩子尚未出生时便已跟着上城区的雌君跑了。
怎么会这样呢?
艾利维斯为自己曾经无端的恶意揣测而深感羞愧。
“不会吗?”
叶随伸手接过艾利维斯手中的脏衣篓,察觉到他的僵硬,便轻声说道,“没事的,我教你。”
说着,他轻轻将艾利维斯揽入怀中,半蹲着把脏衣服放进另一台洗衣机。
“你看,很简单的,先打开开关,然后选择洗涤时长……洗干净的话,二十五分钟就够了,如果是大件衣物……”
艾利维斯只觉得呼吸困难,脸颊滚烫得仿佛要燃烧起来。
他竟然被叶随抱在怀里,像个孩子一样被呵护着,甚至还牵了他的手!
那淡淡的洗衣液香味萦绕在鼻尖,明明这是整个城区衣物上共有的味道,可在叶随身上闻到,却好似有一种迷人的魔力,让他的心绪变得慌乱而迷离。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在心中不停地问自己,整个人还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眩晕中,洗衣机已然轰隆隆地运转起来,叶随也缓缓松开了他。
他尚未完全回神,叶随的手却又轻轻抚上了他的脸。
艾利维斯的内心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是不是跑到哪里去玩了?脸上全是机油。”
叶随一边说着,一边用纸巾温柔地擦拭着他的脸颊,那冰冰凉凉的触感让艾利维斯的心湖泛起层层涟漪。
艾利维斯死机了。
是的没错,他彻底死机了,不论叶随说什么,他都持续着死鱼眼,微张着嘴站在原地。
大脑像是被一键清空的储存器,所有的思绪都乱作一团,搅成了无法解读的乱码。
他的脸颊依旧滚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那急促的节奏在他耳中轰鸣,盖过了周围的一切声响。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