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当当的声音响个不停。
莫失让大惊失色，不顾开窑的热气冲上去就要拿起一个茶盏。
“爹，带上！”
莫恋雪赶忙送上一个隔热棉手套。
戴上手套拿起一个茶盏，莫失让震惊的神色从担忧变为惊喜。
“这是裂了？！不对，这不是崩釉，但这纹路......”
他拿着茶盏翻来覆去的看，笑的更像个小孩。
“爹，这确实是崩釉，但是——瑕疵，未必不能成美；残缺，未必不能新生。”
莫惊春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在莫失让的心上。
“美，太美了！”
这时不仅是莫失让，就是莫失俭也凑在旁边细看。
“阿春，这崩釉似乎与寻常崩釉不同，胎体......并无损伤？！”莫失俭也是个瓷痴，此时双眼放光盯着莫失让手上的茶盏，他想伸手拿，可又似乎不好意思。
“胎体和釉层在高热之下瞬间遇冷，收缩的快慢不同......就是，爹、二叔，你们也值得烧制瓷器，成品会比生坯小一些对吧？！”莫惊春此时有些烦恼，不知该怎么解释“釉层收缩率大于坯体”这句话的意思。
“对，我试过，无论是生坯，还是上过釉水的生坯，烧制好之后都会小一圈。”莫失让点头道。
“这就是收缩，但天青釉釉水又和普通釉水不太一样，会比生坯收缩的速度快一点，这样一拉扯，釉层裂了，但生坯烧制的胎体还是完好的，自然就形成冰裂纹路。”
说到此，莫惊春的话语还有些遗憾，实在是没有“香灰胎”，要不开片儿效果更好。
“阿春，胎体完好，釉层却裂如冰纹，如若倒入茶水......不知茶水可否将这裂纹染出颜色？！”
莫少谦也拿着一只茶盏在看，细细摸过上面的裂纹后他问道。
“会，颜色越深的茶汤，养出的线越明显。”莫惊春点头。
“会像金线一样？！”刘氏善画，立刻想到锔瓷中用的金漆修补裂纹。
“对，开始像金丝一样，养到后来就和铁线一般，又是一种古拙之美。”莫惊春惊讶于刘氏的想象，说实话，她还真没想到“金丝铁线”这个形容瓷器开片儿养成之后的美感。
“阿春，你的意思就是说，就算大房他们烧出天青釉没有这最后一步，釉面永远只会光洁如镜，绝不会有‘金丝铁线’的韵味。”
莫恋雪终于明白过来，眼中闪过惊喜：“所以……他们烧出来的天青釉，永远比不上我们的？”
莫惊春眸中寒光微闪：“正是如此。”
“可到底为什么会开片儿？！”
莫恋雪终于问出大家都疑惑的问题。
“老三，今日就当我们没有来过。”
三房莫失俭突然起身，说了这一句话转身就走。明显是反应过来天青釉开片儿技艺的重要，要主动避嫌。
莫忘夏拉着赵氏紧随其后。
“二叔，你是东家之一，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告诉你是应当应分的。”
莫惊春赶忙拦下莫失俭三人。
“什么东家，那是你们抬举，这天青釉开片儿的法儿，我们不能听。”
莫失俭做人本分，话也直白，性格更是耿直，绕开莫惊春继续走。
“二哥，说你是东家就是东家！”
莫失让拦住莫失俭。
“老三！”
莫失俭很轴，直接瞪眼。
“二哥，行吧，那说好，制作老岩泥这一块儿我可就靠你了，这块儿你占的三分之一的股份，总该被称为东家了吧！”
莫失让神色很无奈，可语气很坚决。
莫失俭还想拒绝，却被莫忘夏扯了衣袖。
“爹，三叔的好意我们应该收下。”
“夏儿，你不懂......”
“爹，是您不懂。”
莫忘夏感激的看向莫惊春一家人。
“爹，三叔有情有义，拿我们当自己人，我们再三推辞反而见外了。”
“正是如此，二哥，你还不如忘夏侄女明白。”
莫失让哈哈一笑，拍了拍兄长的肩膀。
莫失俭看了眼自己闺女，点点头，算是同意了莫失让的话。
但不管如何，他坚持要走，这也是他的底线。
“爹，不在这一时。”
莫惊春拉住亲爹莫失让摇摇头，小声道。
最终，二房三口离开，但不是不欢而散，而是情分更加亲密无间。
送走二房，莫惊春一家人坐下。
“你二叔本分......”
莫失让欣慰的念叨这么一句。
只剩下莫惊春一家人。
关于天青釉开片儿的原理，莫惊春本想说，却不想莫失让摆摆手。
“阿春，爹笨，有些东西你只说爹还是不明白，不如给你祖父做了天青釉示范后，你亲自再烧一窑？！”
“就是，阿春，我这几日也只做了坯子，没注意你这泥巴的比例以及釉水的比例。”莫恋雪也接着莫失让的话说。
“我也是，你让我如何烧窑我就如何烧窑，其他的未曾眼见。纸上谈兵不如手过一遍，阿春，我支持爹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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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少谦也点头道。
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说的，莫惊春自然尊重大家意见。
......
第二日大清早，莫失让和莫少谦前往老宅，莫惊春和莫恋雪以及刘氏没有去。
“去了也是干活，让他们老宅的人出力去。已经让他们白嫖了，哼！”这是莫惊春的原话。
刘氏和莫失让失笑，“别瞎说！”
莫少谦却看了莫惊春一眼，眼神中都是不满。
莫惊春心底颤儿，赶忙做低服小又赔笑的送亲爹和亲哥出门——毕竟“白嫖”这个词是最先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尽管是无意。
五天后，开窑。
莫惊春被莫恋雪拉着去看。
一进老宅的工坊，就看到窑口前面围满了人。
姐妹俩踮着脚朝里看，看了两圈却发现窑口前站着的都是大房的人和窑工，自家亲哥和亲爹不见踪迹。
“我和爹在这里。”
莫惊春正想着亲爹和亲哥去哪了，就感觉有人拽自己衣袖。
扭头一看，正是莫少谦，不远处的人群外，是亲爹莫失让，正冲着自己招手。
再看一眼窑口那一圈的人，她突然就明白了。
这是过河拆桥的节奏啊！
“麻蛋！”
暴躁亲姐上线。
莫恋雪骂了一句，就一手拉着莫少谦，一手拉着莫失让朝着门口走，期间还不忘招呼莫惊春。
“阿春，走啊！”
莫惊春却伸手拦下，压低声音眨眨眼道。
“姐，看热闹啊，你不想知道老宅出窑了几成的完品？”
“有爹和哥，起码还不三成？！”
莫恋雪答话，明显被提起了兴趣。
他们自己家天青釉出窑成品大概有一半，按照釉料配方和自家小妹给的烧窑注意事项，大房和祖父好歹也做了三四十年瓷器，怎么还不出三成的成品？！
莫惊春却似笑非笑。
“我赌一成！”
“啊？！”
先惊讶的居然是莫失让。
他左右看看，拉着兄妹三人出了门。
“怎么，阿春，我看了配方一样啊，烧窑的时间和火候也差不多......”
莫失让神色紧张。
“爹，你说过的，要出一窑好瓷，不止是手艺，还有用心的多少。”她用下巴点了下不远处的拉坯转盘，那转盘脏乱不堪，旁边的泥巴和素胎也多有脏污。
“不说真正的天青釉，早已在我们手中脱胎换骨，就说这做瓷的匠心和热忱，他们就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