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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第十章

作者:盖子拧不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熟料皇兄长到六岁,父皇反梁的队伍越发壮大,实力更是不容小视。”


    “其他政敌恨不得食肉寝皮,便想了一条毒计,劫走皇兄作为要挟父皇的棋子。他当质子那几年,我不知他如何煎熬,皇兄也从未对我言明过。只是,照那些猪狗不如的渣滓的性子,他的处境定是十分艰难的”。李洛华说到此处,声音已微微哽咽。


    这些往事,她都是听身边的嬷嬷提起的,那时候年纪还小,她并不清楚皇兄过得如何水深火热。即便清楚也不能感同身受。


    正因如此,她更心疼皇兄。


    梁含章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握住对方的手无声倾听,做专注认真的听众。


    “就这样过了三年,当时父皇率领讨伐戾帝的军队横扫大梁各州县,梁朝灭亡已势不可挡。戾帝情急之下,以皇兄性命要挟父皇退兵并上交手中兵权。可照父皇的性子,努力这么多年眼看着要熬出头,如何肯答应?”


    李洛华闭上眼睛,声音沉闷,“为了稳定军心,那日在城池之下,他甚至手持弓箭亲手射杀自己儿子,以向众军士表示灭梁的决心……”


    梁含章听到此处早已忘记呼吸,内心惊骇无以用语言言表。


    想不到平日冷清温和的储君,竟经历了这样一番人伦惨事。


    仔细想想,他当时的年纪也才九岁啊,从小未曾拥有父母的爱也就罢了,居然亲眼目睹自己父亲将箭羽射入胸膛。


    箭矢没入皮肉的那一刻,他的内心该有多绝望!


    长平公主眼眸潮湿,浓重的鼻音堵在喉咙里,“我身为人子,无法指责父皇的做法,但身为皇兄的胞妹,每每想起此事便觉得痛彻心扉”,她捂着胸口喘气有些艰难。


    空气沉闷,沉沉压在人的胸膛上。


    梁含章察觉不对劲忙起身扶她,将茶喂到嘴边让公主喝下,口里劝道:“若是难受便先不说了,你皇兄苦尽甘来,往后的路定然一片坦途”。


    李洛华深闷了一大口,这才喘着气继续,“后来梁国被灭,父皇如愿当上一国之帝王,当时几乎所有人都以为皇兄死了,没想到他居然在九死一生中成功脱险。


    “为了弥补,父皇登基之日便将皇兄封为太子。只是皇兄从小长在外面,而二皇兄自落地起便一直长在阿爹阿娘膝下,随着他们有意无意偏宠二皇兄,皇兄与爹娘的关系越发疏远……”李洛华说到此,仿佛耗费了所有力气。


    直到此刻梁含章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李福曾说殿下与帝后关系微妙,长春宫那日不论皇后如何热情,李琤反应永远是淡淡的。当皇后提到尚在边关的二皇子时太子脸色更是僵硬。


    原来,中间竟有这样一层原因在。


    只是,当时没做好,如今才想着弥补,这样一来,帝后的行为便显得有些可笑。


    先前她还对一国储君的尊贵心生艳羡,如今来看,太子不知吃了多少苦才走到如今的位子。他身上清冷的气质不过是为了掩盖不被爱的本质。


    说起来,他跟她倒有缘。她自小被父母抛弃,李琤也不遑多让,出生没多久便被弃养在狄府。


    可怜人配可怜人。真真天底下的可怜人都凑到了一起。


    李洛华平复一下心情,郑重其事对她道:“我今日与你说这些,不为别的,就想让你多关心关心皇兄。


    “他嘴上不说,但既已把你纳入东宫给了奉仪的位份,心里必定是有你的。章娘,你身为皇兄的姬妾,不论是为自己以后的前途亦或是旁的,多关怀他一些,总不会错的”。


    “我虽然是他的胞妹,可你也知我比他小了五岁,皇兄万事都爱埋在心底不愿说出来,我也不知如何开解”。


    她轻轻摇头,“总不能天天往东宫跑吧?且我身边有瑜哥儿放不开,跟他关系也不算亲近”。说起来,他们兄妹三人关系都谈不上多好。


    “此事只有你做最妥当”。长平公主的话掷地有声。


    梁含章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突然觉得自己重任在肩,她郑重点头:“我会的”。闪亮的眸子透露着坚定。


    长平公主看她严阵以待的模样,一时间忍不住笑起来,摸摸她头道:“皇兄喜琴音,更是痴读经史典籍……”


    突然想起梁含章奴仆出身,怕是不认识字,不由得问:“章娘可识字?”


    梁含章小脸一红,不由得尴尬:“家里阿兄教过,只是比较难的字还是不懂”。


    “这就够了”,李洛华沉吟片刻提议道:“不若你有空到我的长公主府上,教你弹琴如何?”既能修身养性又能博君子一笑。


    梁含章如临大敌连连摆手,“这……公主,我一介奴仆出身,哪里学得来这等风雅之事呢?”这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我说你学得来就学得来”,李洛华哼气,“就算不为皇兄,多学一门手艺也是好的。往后你身为太子府奉仪,大大小小的聚会都要参加,那些个京都贵女最是附庸风雅,若是你什么都不会,到时候丢的可是东宫的脸面”。


    梁含章细想,心道也是。她这段时间因病一直待在后院,但日后天长地久的总要出席宴会。若是没个技艺傍身,让人看低了太子可怎生是好?


    况且,投其所好也是接近太子的良好时机。当即点头:“好,我跟殿下一起学!”十足的好学弟子模样。


    “可说定了!”李洛华蹭一下站起来,嘴角吟着笑意。她之所以如此坚持,一来为了皇兄,二来她打心眼里喜欢奉仪这姑娘,有意栽培。


    三来嘛,她儿子都三岁了,是真的想当姑姑!


    接着拉她去选珠宝首饰头面。可最后到底没选成,因为奉仪一直推脱不要,公主无奈,只好每一样都让人拿上一些给东宫送去。


    正当二人携宫娥准备出门时,手脚莽撞的小厮混乱冲撞,手里的茶一倒,全洒在梁含章衣裙上。


    李洛华大怒,当即下令将小厮打三十大板。还是梁含章好说歹说将人劝下,可小厮行事莽撞,还是被扣了几个月的月钱。


    秋分带她去内室更衣,公主又叫了个簪娘进来伺候。梁含章看到簪娘藏于衣袖下的熟悉徽章,眼神有一瞬间晦暗。旋即吩咐秋分出门取新衣裙来。


    房门关上那一刹那,簪娘的声音冷冷响起,带着刺骨的寒意:“主人让我告诉你,别以为当上太子奉仪便万事不愁乐不思蜀。


    “若想让梁显活命,就监视太子把他一举一动记录下来。这儿是联络的新地点,每隔一个月你便想办法把情报送来。”


    “我阿兄怎么样了?”梁含章揪着簪娘衣领怒问。


    簪娘似被什么脏东西碰到,狠狠摔开她手,冷声道:“放心,只要你乖乖配合,他自然能好好活下去”。


    “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簪娘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黏腻如毒蛇般的目光上下逡巡,傲然道:“你除了相信还有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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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选择吗?还是说……你当真不想救兄长性命?”


    梁含章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呆呆坐回凳子上,眼神怔愣。


    是啊,她又有何选择?


    阿兄的命攥在他们手里,这场游戏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全由他们说了算。


    看到对方服帖,簪娘面露得意,终于从袖管拿出一张字条:“喏,你那病痨子阿兄给你的”。


    梁含章劈手夺过来,努力睁大眼睛不愿放过纸上一丝一毫。上面只有寥寥数语,诸如让她照顾好自己盼她珍重之类的话,确实是阿兄的笔迹。


    她望着最后的“珍重”二字,笔力歪斜虚浮,松松垮垮,显然短短几个字,已经耗费阿兄很大的力气。


    他提笔时,是不是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只是,再多的话也没力气写了。


    她吸了吸鼻子,以手掩面,声音哀伤又低哑:“你回去告诉主人,只要他好好待阿兄,我会努力谋取太子信任获取情报的”。


    回去时,梁含章显然兴致不高,小脸恹恹靠在枕上。李洛华以为她逛了一天身体乏累,也不好打扰她。


    一路无话。


    上清宫。


    琰光身着道袍,绵延细雨中不时闷出几声响雷。闪电划过天幕,留下一刹那绚丽的火花,照在他玄袍的特殊图腾上。


    沉闷,阴郁。


    他颧骨高高鼓起,上面立着两条凌厉的眉毛,唇边围着一圈虬髯,头发花白,整个人表面看上去仙风道骨,倒真有几分得道驾仙的模样。


    梁显知道,那只是他精心伪装出来的模样,他内心有多邪恶嗜虐,自己心知肚明。也许梁朝王室身上天生流着暴虐无道的血脉,戾帝如此,琰光亦然。


    早些年天下大乱之时,琰光险些丧命,后来堪堪捡回一条命腿却废了。自此,他走路一直一瘸一拐。


    跛脚老道悄无声息走到梁显榻旁,看着这个连起身力气都没有的男人只能睁大一双厌恶的眼睛怒视着他。


    一时心情愉悦,身体剧烈震动闷声笑起来,居高临下睥睨着梁显,尖细的声音直直刺入他胸膛:


    “她成功混入东宫成了奉仪,你是不是很伤心?”


    梁显往床里侧偏头不再看他,对于这种蛇种豺狼漠视才是最好方式。


    身上的蛊毒发作,似千万只蚂蚁在骨头缝里持续啃咬撕虐,不一会儿便大汗淋漓,整个人如同水里捞出来一样。梁显大口喘着粗气,嘴唇早已在剧烈痛苦中咬得伤痕累累,鲜血顺着下颌延伸流下来。


    琰光仿佛看到什么令人极度愉悦的场面,笑得越加张狂,坐在床沿上欣赏着梁显此刻的痛苦,两条立着的眉毛以极其奇怪的姿势拧在一起。


    “你呵护她这么久,那身皮肉还不是便宜了太子?”他状似惋惜,“你说说你,这么多年图什么呢?”


    梁显苦笑,无尽的痛苦仿佛溢出嘴角,他此刻尤其想抓花这个阴毒老道的脸,最好能杀了他!


    只要他死了就再也威胁不到章娘,章娘也不用潜伏在东宫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


    所有的不幸,皆源自于他!


    可是,身体被蛊虫控制,梁显连抬起手臂的力气也没有。


    琰光笑意愈发阴冷,声音好似从十八层地狱中传出,空洞幽暗,“你此刻一定很想杀了我吧?”


    “可惜,你非但杀不了我,还得违背良心供我驱驰,可笑不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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