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6. 第六章

作者:盖子拧不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得知明日要进宫,当天晚上梁含章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思索明日面见凤颜时,皇后会问些什么话?至于李福那句唠叨家常,说说而已,她不会傻到当真。


    只是,似乎不论她当真与否,好像也改变不了什么。唯一不同的就是给自己增加了更多心理负担。


    哎,活着真难,梁含章攥着被角,听到旁边踏板上传来冬至有规律的呼吸声,轻轻叹气。若是她也能像冬至那般没心没肺就好了。


    -


    次日不过鸡鸣,她被秋分半拉着起床伺候穿衣洗漱。透过窗棂缝隙望了望天色,依旧是黑沉一片。


    冬日的天本就亮得晚,眼下起得又太早,她脑子仿佛灌了一团浆糊,转头时也跟着咕噜噜移动,越发觉得昏沉。


    她打了个哈欠不由问,“你们殿下平日都是这个时辰起身的?”


    秋分在身后替她挽发,笑道:“今日还算晚的呢,因着几日大雪,圣上体恤臣工,下旨将朝会往后推延。只是殿下早起惯了,并未将其放心上。不过今日娘娘要与殿下一同进宫,殿下/体恤娘娘,才吩咐奴婢这个时辰叫醒您”。


    梁含章半眯着眼点头,心道太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要放她身上决计做不到这么早起床。


    说来可笑,殿下如此劳心公务,她心里盘算的却是如何协助前朝逆党瓦解大晋政权。


    实在是世事难有两全法啊。她纵然站在朝廷对立面,经过这段时间了解,也清楚李琤确实是位合格的储君,龙椅上那位更是杀伐果断的合格帝王。他们都是世间难得的清明圣主。


    但她没得选,阿兄的命还攥在那帮人手里。她可真是个自私到极致的人啊,梁含章内心在为自己唾弃,放着天下黎民苍生不管,居然为了阿兄一人性命而为梁朝卖命。


    可是,这世间只有阿兄是她最亲近的人,若是能救阿兄性命她可以连自己的命也不要。若是世人唾弃,就唾弃她一人罢。


    因今日特殊,秋分特地给她挑了件淡紫色锦绣夹袄,袖口处用金丝绣着精美梅花图案,领口镶着一圈白色狐毛。既合身份又不失庄重。


    她精致小巧的脸蛋半缩在绒毛里,只留下一双黑曜石般含情的眼眸,看着乖巧又可人。


    面见凤颜,打扮就不能太小家子气,秋分将她锦缎般的青丝梳成高髻,上面簪两支金缠枝步摇,额上还用胭脂点了花钿。一番打扮下来,整个人脱胎换骨。


    奉仪娘娘本身长得明艳,如今一身华服锦绣衬托,两条柳眉微微向上扬起,眼里带着若有似无的光,平日的怯懦胆小一扫而空,看着颇有些上位者的凌厉。


    秋分暗暗心惊,娘娘身上的气场,仿佛她天生合该如此做着尊贵的人上人,睥睨天下蝼蚁,人人都该匍匐在她脚下。


    可是,她先前明明只是个小小的酒楼丫鬟,身上怎有如此强大气场?


    李琤一身赭黄色圆领锦衣,腰束白玉蹀躞带,玲珑玉佩随着他呼吸的动作在腰间轻微移动,一身外袍勾勒出男人略清瘦的身躯。


    梁含章脑海中忽闪现那天他欺身压上来的情景,贲张有力的肌肉块块分明,硬邦邦压在身上。那时候可不像现在看着清瘦。


    嗯,有力量多了。


    她小脸发红,几乎是小跑着冲过去,怕殿下等太久不耐烦。直到看见太子温润的眉眼时,罕见的愣住了。


    这张脸,与当日在丰乐楼见面根本不一样!鬓若刀裁,眉眼如画,竟是世间难得的美男子。


    这才是他真实的面目吗?


    冰天雪地之间,她绣鞋踩在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李琤听到动静侧目望过来,脸上没有丝毫愠怒。


    男人接过李福手里的伞朝她递过来,梁含章跑到他身边停下,已有些气喘吁吁,鼻尖染上几丝粉嫩的红色。


    李琤只瞥了一眼不好意思转头,耳尖泛红,没注意到她脸上还未收起的震惊之色,望着不远处的马车道:“走吧”。


    天还没有一点白亮的迹象,雪花扑簌簌往下掉,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


    李福没打伞在大雪低下走着,雪花稀稀拉拉落在身上浑然不觉,看到前面并肩而行的一对壁人,笑容几乎裂到后脑勺。


    啧啧,殿下还说对人家没兴趣。他活了这么多年,比殿下大了整整一轮,看人的眼光从没出错过。


    看来,东宫很快要有小皇孙出生了。


    梁含章病刚好,身子骨本就弱,又极畏寒,一阵冷风拂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李琤注意到了,脚步微顿,架着眉峰声音冷冽,“奉仪的斗篷呢?”神色没了方才的局促,眉宇间流露出来的全是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势。


    秋分噗通一声跪下,“奴婢该死!”


    梁含章看着跪在雪地的奴仆,樱桃小嘴张张合合酝酿许久,忍不住开口道:“殿下,是奴……是妾执意不穿斗篷,怪不得秋分”。


    这确实是实话。方才秋分曾出言提醒,她急着出门直接选择性忽略了。


    “为何不穿?”男人听到她自称的转变,一身冷冽并未融解分毫。


    梁含章头垂得愈发低,声如蚊呐:“臣妾……怕殿下等太久……”


    李琤眼神终于从不远处的雪梅落到她身上,女人极其局促不安,莹白的小手无意识扯着衣摆,露出粉嫩的指甲。小脸几乎垂到地上,从他的视线只能看到她鸦黑的鬓发。


    即使不去看她脸,李琤也能想象出她此刻的神情,必然是扁着嘴巴泫然欲泣,那双本该灵动明媚的眸子定然是雾蒙蒙的。


    微不可察叹息,算了,在她面前摆什么脸色呢?她不过一胆小怕事,略微遇到些风吹草动就把脑袋缩回龟壳的女娘罢了。


    他突然想到方伯衡的话,谋士道此人身份不明,很大可能是梁朝派来潜伏在东宫的细作。可面前这个动不动流泪,遇到丁点大事情就吓得误以为天塌下来的女人。


    李琤摇头,梁朝逆党还不至于派这么个蠢笨的细作过来。


    转头冲李福道:“去听雨阁把孤那件大氅拿来”。听雨阁就在前院,离府门近,这是眼下最好的法子。


    李福迫不及待“哎”一声,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往听雨阁去了。梁含章看到几乎称得上健步如飞的老总管的黑影一掠而过,想不到他身子笨重,也有如此灵活的一面。


    实在是……人不可貌相。


    她垂下眼帘压下震惊,朝旁边福了福身,“多谢殿下”。心中却纳罕,他今日的表现实在有些……不同寻常。


    当日清醒他手握剑柄,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杀意,梁含章料定他只是因为情毒与自己有肢体接触。等他意识回笼,恢复高高在上的太子身份,是决计看不上她这个身份和性子的。


    今日一看,他倒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讨厌她,这一件件事情安排下来,不是蛮体贴的吗?


    会不会还有一种可能,殿下并不像外界传闻那样不近女色,其实他心里早已接纳了她?亦或者因她前些日子生病心中愧疚?


    梁含章不敢肯定,但就目前来说,形式确实明朗不少。看来那惊厥的病生得也不亏。


    李福很快抱着褐色大氅回来,老太监累得大口喘气,额头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一边用手背擦汗一边弓腰道:“殿下,大氅取回来了”。


    “给奉仪披上”,李琤眼神落在旁边的角灯上,并未言明对何人所说。秋分讪讪接过大氅,小心披娘娘身上。


    见她衣着妥当,李琤方清咳一声,“走吧”。梁含章含糊“嗯”了一声,跟上他脚步。


    显然这件褐氅男人并不常穿,衣物新得没有一丝褶皱,但依旧存留着他身上淡淡的木竹香味儿。


    不浓,丝丝缕缕钻到鼻子,让她脑海有一瞬间恍惚。


    大晋尚马,骑马之风更是盛行,朝野百官不论文武,上朝皆是骑马而行。换而言之,只有老弱妇孺出行才会乘马车,若是哪个官员不骑马,外人会默认他身体不好。


    即使身子笨重如李福,出门依旧是骑马。


    梁含章被秋分扶上马车,在车帘落下的前一刻,她望着前面那高大挺拔的赭黄色身影,男人头戴象征太子身份的金冠,在朦胧的光线映衬下更显英姿丰伟。


    秋分脸色发白,显然是方才跪雪地里冻到的。梁含章心有愧疚,将怀中暖炉递给她,“抱歉,是我连累了你”。


    秋分一边推辞一边摇头,“娘娘言重了,伺候娘娘是奴婢本分,况且奴婢行事本就有疏漏,幸而殿下提醒了奴,奴婢感激还来不及呢”。


    相比于春分夏至的浮躁不恭,冬至的一团孩子气,秋分身为芷兰居最大的丫鬟,行事无疑是大方又沉稳的。


    譬如此刻,刚被殿下责罚的她,居然还能说出“幸而殿下提点”,言语间依旧成熟稳重。


    梁含章内心嗤笑,李琤这双“眼睛”确实选得不错。


    马车在雪地上缓慢转动起来,万物静籁,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50270|1679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清晰听到前面踏踏的马蹄声刻意放缓,似乎有意在等后面的马车。


    车厢内还燃着炭火,热气烘得人昏昏欲睡。她倚靠在车厢壁,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


    直到被一阵车窗敲击声震醒,听到李福尖细的声音提醒,“娘娘,皇宫到了”。


    她猛然打一激灵,上下检查自己仪容有何不妥,这才随秋分下车。李琤站在外面背对着她,听到动静随口道:


    “孤去上早朝,你先在前面玄光殿等候片刻,等孤下早朝再同你一起给母后问安”。玄光殿是他平日在皇宫处理政务的地方,安排她在此处等待也算妥当。


    梁含章听完大松一口气,他陪着就好,只要不是自己单打独斗,面见凤颜就不会太过紧张。


    眼下天刚灰蒙蒙亮,已有不少大臣骑马而至,梁含章怕耽搁他上朝,忙屈膝福了福身,扶着秋分的手跟在指路小太监身后往大殿走了。


    李福站在身后,循着殿下目光望去,开怀笑道:“殿下,您瞧娘娘走得这么慢,这是心里对殿下不舍呢”。李琤给他一记眼光,旋即抬脚往乾元殿而去。


    早朝照例是那几样议事,李琤一身太子蟒服,身姿挺拔,在一众臣僚中更显鹤立鸡群。


    惠安帝虽正值盛年,但多年率军南征北战,到底不是金刚不坏之身,这刚登基没几年,各种毛病都显现出来了。


    他此刻头戴通天冠,一身正黄色九爪龙袍,在浓烈的黄色映衬之下,帝王脸色更显苍白,眼角布满细密的皱纹,不时捂嘴低咳。


    一代枭雄,即使已经贵为九五至尊,也无可避免走向衰老和灭亡。


    退朝后,李琤惦念着玄光殿的人,脚步不自觉比往常快上许多。惠安帝身边的内侍追了许久才追到,顾不上喘气,“殿下,圣上请殿下留步,他还有几句话想对殿下详说”。


    李琤朝他拱手作揖,依旧是谦和有礼的储君风范,转头望了眼高大威武的乾元殿,心中疑惑,也顾不上其他,只得跟在笑容满面的内侍身后。


    待内侍朝殿内通传,半晌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进”。内侍亲自为太子掀开门帘,笑道:“殿下快进去吧”。


    李琤不明所以,微架着眉踌躇片刻,旋即抬脚进去。六合靴在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响声,乾元殿内间并无甚摆设,更显大殿的清冷。


    惠安帝坐在正前方的御案后,手掌支在嘴畔低咳一声,见到来人摆手道:“坐吧,不必多礼”。


    虽圣上放言不必多礼,李琤依旧规规矩矩叩首行君臣大礼,额头触到冰冷的地板。圣上微微怔愣,良久才道:“起吧”。声音比方才暗哑不少。


    “朕听说你后院封了个奉仪?”李固饶有趣味问。


    李琤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叫黄门让自己留步就为了问这无关紧要之事。拱手作礼回:“是,此事儿臣未曾请示圣上便私自做决定,还望圣上恕罪”。


    “嗳,这叫什么话”,李固摆手满不在乎,“你多年孤零零一人,如今终于愿意亲近女子,朕跟你母后高兴还来不及,你不知道,你母后那个人,年纪大了最是期盼儿孙满堂,先前为了你的事忧愁许久”。


    “眼下,朕和皇后终于能放心了”,李固不知想到什么忽然两眼放光,“什么时候你也给朕生个小皇孙出来?你看洛华那混账,虽然比你小了好几岁,她那儿子都会走路会喊朕‘阿翁’了!”


    若是圣上跟他论国事他尚能侃侃而谈,可如今跟他说这些稀疏到平常的闲话,李琤反倒不知该如何接。只好一言不发站在原地。


    惠安帝自顾自说着,久久未听到回应,一颗心如同泡在酸水罐子里又酸又涨,酸得他喉咙发苦。


    他望向自己儿子,这个带着他和妻子无数期盼无数喜悦迎来的儿子,眉眼皆肖像自己,包括处理政务的雷霆手段。如今跟自己却愈发疏离,父子二人明明血脉相连,终究渐行渐远。


    李固神情恍惚,脸色瞬间颓丧,他无力靠在龙椅上,不过四十多岁的帝王年纪轻轻富有四海,此刻脸上尽是无奈。他无力道:“你……还是怨朕吗?”


    李琤抬头望他一眼,很快又低下头,神情依旧古井无波,正色道:“陛下是父亦是君,天下没有不是的君父,儿臣身为人臣,自幼学的是孔孟儒道,儿臣不敢,也不会埋怨圣上”。


    “天下没有不是的君父?”李固喃喃,眼神虚无缥缈似乎陷入某种遥远的回忆中,低声叹息:“你还是怨朕的……”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