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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伤口

作者:不吃姜糖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听到明景明显起了波动的紧张语气,明华忙道:


    “不是,不是的。”


    他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带着沙沙的轻微电流声,有些失真,支支吾吾道:


    “是,是我那个.........”


    “哪个?”听到不是明则仙赌输了又打弟弟,明景肩膀微微一松,重新靠回墙上,语气也变的懒洋洋起来: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


    “别..........哥哥!”明华声音登时提高了,语气也变的紧张起来:


    “哥哥,我.........”


    他顿了顿,终于咬牙道:“哥哥,我期末考试没有考好,怎么办!”


    他欲哭无泪道:“爸爸知道了,肯定会打死我的!”


    “放心吧,他只会因为赌博输了打我们,绝对不会因为你成绩不好打你。”明景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闻言随口安慰了一句,紧接着又问:


    “你考了多少分?”


    明华支支吾吾地说了几个数字,明景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班上排名多少?”


    明华这次的声音更低了:


    “..........倒数第二。”


    明景:“..........”


    他微微哑然。


    倒数第二。


    就算是明景曾经被明则仙打的眼角出血、视线模糊,第二天还要艰难地忍着肌肉的疼痛爬起来去考场考试的时候,他也照样能考全年级第一——


    自他上学开始,他就没有考过班级倒数过,他的成绩,不需要任何人为他操心,也不需要明老爷子动用人脉把他塞进龙成英才学校。


    以明景的智商无法理解明华为什么能考全班倒数,就像是明华无法理解为什么哥哥能够过目不忘,无论多难的题目多复杂的公式和题型,在他面前都如同“1+1=2”那样简单。


    明景是天才。


    明华至始至终都相信这一点。


    要不是家庭的拖累,要不是经济上的拮据,明景绝对能去更好的学校,而不是留在x市。


    他可以去京城,可以出国,而不是被家庭的债务拖着往下坠,不知何时才能翻身。


    可龙成大学是全国排名前十的大学,其中明景就读的心理学更是王牌专业,放眼全国,倒也没有哪一个学校的心理学能比龙成大学更出色,想到这里,明华又莫名放心了些。


    “我记得爷爷临走前不是留下了一笔钱吗,你自己找老师补习一下吧。”明景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依旧是淡淡的:


    “不会读书可不行。”


    明华忙道:“可是这笔钱里面有一部分是爷爷给你读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我不能拿来........”


    “我不用你操心,你管好你自己就行。”


    明景说:“钱你留着用,不用给我。就这样,挂了,没事别再给我打电话。”


    明华闻言,赶紧开了口:“哥那你过年还回家吗——”


    他最后一个字还未落下,明景就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他假装没有听到明华的话。


    回家?


    回什么家?


    那个脏污、潮湿、充满霉味和酒味的阴暗地下室,能叫做家?


    那个地方,带给他的只有数不尽的屈辱和疼痛。


    每每回想起那些日子,都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回忆起来依旧后背汗湿,冷汗涔涔。


    明景直到现在还是无法听到打火机打开和啤酒瓶或者玻璃酒瓶盖子被打开的声音,没听到一次他都会不自觉地浑身紧绷,头皮发麻。


    他讨厌抽烟和喝酒的人,也同样不沾烟酒。


    尤其是酒。


    酒味是他全世界最厌恶的味道,这种味道无论在何处闻到,都能轻而易举地将他拉入那段如同噩梦一般的日子里,令他呼吸不畅,举步艰难。


    明景知道自己可能是因为那段被家暴的时光而留下了一定程度的心理阴影,在最需要家人的爱和陪伴的时候,他先后失去了母亲和爷爷奶奶,最后只剩下一个面目全非、人不人鬼不鬼的爸爸。


    他甚至不想承认那个人是他的爸爸。


    听到或者说到他的名字,都还是会很厌恶的程度。


    他像是缺失了爱人或者被爱的能力,情感淡漠到了极致,除了钱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任何兴趣,在同龄人都在为了青涩的爱情或者暧昧兴奋或者辗转反侧的时候,明景只想知道怎么才能快速地搞到钱,还清那如同压在他心里如同巨石一般的债务。


    他知道自己不正常,所以就读了心理学,努力想要自救,可渡人难渡己,很多事情不是想得明白,就能过得很好。


    没经历过的人没资格说放下。


    明景已经习惯了和自己的冷漠和解,因为冷漠是过去的经历馈赠给他的礼物,可以让他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不再让他轻而易举的因为外界的伤害造成剧烈的情绪起伏,再度对他自己造成二次伤害;但冷漠像是一道伤人也伤己的刀锋,使用不当也会让自己的心上留下深可见血的伤痕,他无法让那道伤愈合,无可奈何,只能告诉自己习惯就好。


    与冷漠和疼痛共生,是他十多年来早已钻研深刻深透的课题。


    无法彻底放下,同样也无人可以一同分享参悟的课题。


    拿着剩下的钱买了一包方便面,回宿舍泡过之后,明景就回宿舍睡觉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明华和陆兰霁都给他发了消息,他一条都懒得看,全部清除了。


    宿舍的人基本都走光了,要么回家要么出去聚餐,明景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便开始读书。


    心理学需要阅读大量英文的文献,好在用校园网登录知网可以免费下载,不然明景又得额外地掏一笔钱买书。


    他夜以继日的读书,其实已经有点近视了,加上之前因为挨打导致眼角出血,视力模糊,后面一直没有恢复完全,看东西有时还是雾蒙蒙的不清晰,碍于囊中羞涩,没钱配眼镜,只能这样将就着看着。


    看的眼睛酸胀疼痛,明景才停下来,上床休息。


    他不喜欢熬夜,到了点就睡觉。


    第二天,他早早起来,就去了兼职的书店。


    他形象好,身高腿长的,书店老板给了他一套制服,白衬衫黑裤子,衬得他身形愈发修长。


    书店开在大学城,周围还有不少别的学校的学生会来买书喝咖啡什么的,看见有个大帅哥在书店上班,纷纷一传十十传百,好多人都来书店假装看书,实则看明景。


    明景倒是无所谓,被看又不会少块肉,爱看就看。


    他在书店还有售卡的任务,有人来更好,他卖得快。


    平常在书店打工就是整理书架,转货流上货,结账,制止书店不文明行为,打扫卫生,虽然累人,但是有钱,明景并没有抱怨,像是个任劳任怨、一声不吭的牛马。


    中间陆兰霁又给他打过几次电话,恰好都是明景在回答顾客问题、给顾客打包书籍的时候,明景嫌烦,把陆兰霁拉黑了。


    他对陆兰霁没有多少感情,在一起也是因为陆兰霁追他请他吃饭送他礼物,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明景觉得自己不能白吃白拿,就答应在一起了。


    他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其实很好追,陆兰霁没花多少功夫,只花了点小钱就把明景追到手了。


    陆兰霁真喜欢明景,对明景一见钟情,可明景看陆兰霁却像是个行走的atm机,非要说喜欢也只有一点——


    他喜欢陆兰霁的钱。


    可明景怕麻烦,包容陆兰霁时不时的小性子已经是极限,但两个人毕竟身份地位和过去十多年来的生活方式都不同,当陆兰霁在炫耀自己今天买到了什么限量款的首饰或者电子产品,又或者是抱怨妈妈给他报的高尔夫或者马术课被突如其来的暴雨取消时,明景都无法给出相应的他需要的情绪价值。


    在陆兰霁炫耀或者抱怨的时候,明景都在因为明天究竟要如何保持温饱而惴惴不安。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明景在看到陆兰霁的第一眼就明白,可惜陆兰霁这个被保护在温室里的花朵却始终不懂。


    明景想要的钱,陆兰霁能给,可陆兰霁想要的情绪价值,明景给不了。


    陆兰霁需要一个能对他予取予求、随时给出充沛的温柔爱人,可明景不是。


    这段不平等的关系总有一天会因为某一个爆发点而彻底分崩离析,与其等到那一天撕破脸让两方都难堪,不如早早地分开。


    明景自认为分开已经是对两个人的感情最好的处理方式,可陆兰霁却似乎后悔了,竟然想要挽回。


    看着站在面前的陆兰霁,明景眉头微动。


    他带着手套,站在梯子上,手里还放着需要整理的书,一边说话,一边将书放进柜子里。


    他不说话,陆兰霁等了一会儿,便主动开了口。


    他眼睛红红的,嗓音里带着哽咽:


    “哥哥.........”


    他张嘴说了些什么,明景没听清,大概都是一些说自己后悔的话。


    明景心里毫无波动,慢慢把书放好,随即爬下梯子。


    陆兰霁伸出手,想要拉住明景,而此时书店老板让明进过去结账,明景便甩开了陆兰霁的手,低声道:


    “我要工作。”


    他说:“我没时间去照顾你的小情绪,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希望你也别来烦我。”


    陆兰霁:“..........”


    言罢,明景也不管陆兰霁此刻是个什么样的表情,径直走了。


    陆兰霁一连来了好几天,明景都没有理他,任由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不给他投去半分眼神。


    过了几天,陆兰霁可能是受不了明景的冷淡,也可能是回了家,没有再来。


    临近过年,书店的生意也逐渐淡下来,明景按照店长的要求给书店挂上红灯笼,贴上春联。


    书店暖洋洋的黄色灯光照下来,屋内咖啡的香味和书香交织,无端有些温暖。


    今天是明景最后一天上班,等大年三十那天,书店关门歇业,明景就不需要再来兼职了。


    他在校外租了一家很便宜的青年旅舍,环境一般,房间很小,放下床和书桌衣柜就已经被挤得满满当当,但胜在有落脚之地,明景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


    十几天的兼职时光让他攒了一点小钱,起码度过这个年犹有余力。


    等到年后,他再出去找工作,熬到开学就好了。


    明景一边想着,一边擦着桌子,正当他思考大年三十拿天他一个人要吃什么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脚步声。


    他以为是顾客,下意识想要抬起头去,可下一秒,一个坚硬的拳头就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被打的偏过头去,踉跄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明景之前因为被家暴落下了后遗症,眼睛不好,这一拳下去,他还未站起身,就觉得眼前又开始模糊一片。


    他缓缓眨了眨眼睛,可还未站稳,紧接着脸上又落下一拳。


    这下明景是真的看不清东西了,他被人揪着衣领按在墙上,几乎要窒息。


    沉闷的呼吸落在他的脸颊上,他身上痛地发抖,左眼看不清,只能听见有个人咬牙切齿地在骂他,质问他问什么要让陆兰霁如此伤心。


    ..........应该是陆兰霁的追求者或者朋友之类的,看陆兰霁失恋了心里难过,所以来帮他出头了。


    明景用力扯开施暴者。


    今天是他打工的最后一天了,他不想平生事端。


    他勉强靠墙站直,眯着眼睛,看着面前容貌忽而清晰忽而模糊的红毛青年,低声道:


    “这位顾客。”


    他喘了一口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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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么事,请等我下班之后再谈。”


    他说:“这里是书店,不是你闹事的地方。”


    “哦,是吗?”红毛挑衅地冲他挑起了眉头:“那你帮我找一本书来。”


    明景好声好气:“你需要什么书?”


    “梁晓声的——《母亲》。”


    红毛青年故意拖长音调,看着骤然冷下脸的明景,语气里还带着笑:


    “不知道你这里有吗?”


    他走到明景身边,贴在他身边道:“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明景深吸一口气。


    他不想惹事,他只想好好工作,可——


    凭什么他要面对这样的羞辱。


    大脑一片空白,唯有怒火冲上头顶,等明景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一把抓起红毛青年的衣领,恶狠狠地将他揍翻在地。


    周围登时响起尖叫声和桌椅倒塌的声音,还有杯子被撞碎落在地上的刺耳声响,明景看不清,只能凭着直觉动手。


    到最后他甚至都已经疼到麻木了,抬手的动作也变的缓慢且无力,脑海中只剩下这样一句话——


    “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这句话像是最锋利的刀刃,扎进明景的心理,连带着每一寸的骨骼和经脉都泛起剧烈的疼痛,他浑身颤抖,即便调动起全部的理智也无法抵御这句话带来的滔天恨意。


    警笛的声音有远及近,没多久,明景和红毛青年就被警察拉开了。


    临近春节年关,正是抓社会治安最紧的时候,明景和红毛青年的斗殴发生在人流量最大的市中心书店,刚好是撞在了枪口上。


    如果被定性为恶行斗殴,说不定还要抓进去关几天,年纪轻轻一旦留下案底,明景这辈子都无法翻身了。


    但他不后悔。


    坐在冰冷的派出所座椅上,民警的教育从左耳进右耳出,明景手腕发抖,指骨隐隐作痛,上面还带着血,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红毛青年的。


    书店的老板也跟了过来,有目击证人在场,了解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民警又要走了明景的身份证。


    “........你还未成年?”民警看了一眼明景的身份证,有些惊讶。


    明景刚出生的时候,因为取名字的事情所以拖了几个月才上户口,身份证上的年龄比他实际年龄小两个月,按身份证来看,他要下个星期一才成年。


    明景没解释自己其实已经成年很久了,只是沉默地看着民警。


    看着满脸写着倔强的明景,民警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道:


    “叫你家长来吧。”


    明景闻言,登时浑身紧绷起来,摇了摇头,带着一条裂口的唇微微抽动,吐出一个字:


    “不。”


    “叫你家长来。”


    民警的语气不容置疑:


    “你还未成年,不管此次事件是如何定性,都需要有家长在场。”


    他指了指被打的牙齿都掉了一颗、看起来伤情比明景还严重许多的红毛青年道:


    “何况后续可能还需要私下调解,到时候他的家长也要来,如果对方提出需要对他赔偿医药费才能和解,你觉得你一个人赔得起吗?”


    民警提醒他:“你还年轻,不要年纪轻轻就给自己的人生留下污点。”


    明景:“...........”


    他用力咬了咬唇。


    鲜血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开来,浓郁的铁锈味和血腥味促使他变的清醒。


    可越清醒,就越痛苦。


    打电话叫家长来又如何。


    他家欠了这么多的债,就算让明则仙来也还不起——


    说不定明则仙根本不会来,此刻还在某个地方醉生梦死。


    对上民警催促性的视线,明景无可奈何。


    他只能慢吞吞地掏出手机,犹豫许久之后,才咬牙拨通了电话。


    他已经做好了明则仙此刻在外面赌博或者喝酒,根本不会接他电话的准备,但十几秒钟过后,电话就被接起了——


    “喂?”


    声音低沉中带着磁性,听起来很清醒,没有那种醉醺醺的拖长感。


    “..........”明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于是保持沉默。


    那边的明则仙还未意识到这是明景的电话,见电话那头的人始终没开口,有些奇怪,于是又问了一遍:


    “你是?打错电话了吗?”


    “.........”听到这里,明景不得不开了口,道:


    “是我。明景。”


    明则仙那边似乎可能还在思考明景是谁,三秒钟之后才试探道:


    “儿子?”


    “.........”明景不想应明则仙,沉默几秒之后,才道:


    “明则仙,你现在有空吗?”


    “还在忙,”明则仙还在剪花刺:“有什么事?”


    明景闻言,缓缓吐出一口气,放在大腿上的手指用力攥紧,已经做好了明则仙不会来的准备:


    “我......打人了。”


    他嘴唇一张一合,近乎麻木地吐出字句:


    “警察说,可能要赔钱.......你能来一下吗?”


    “.........”电话那头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


    明景的心一点一点提了起来。


    明则仙没有马上应他,似乎是走了出去,捂着话筒和谁说了一会儿话,朦朦胧胧的听不清晰,过了半分钟之后,明则仙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才如同被掀起了幕布,逐渐明朗起来:


    “你现在哪?”


    明则仙借了花店老板的摩托车,跨了上去,一边打电话一边拧动把手,摩托车逐渐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却未能将明则仙的声音掩盖,反而更加清晰地流淌进明景的耳朵里:


    “我马上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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