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昀崧眼尾扫见瘫在地上的血手中紧握着什么,他走上前将其揭下,拿在手中细看,这是一节断袄,上面夹杂着细短的绒毛,毛上染血。
他同周钰打了声招呼,回去阿史那住处。
阿史那尚且不知发生了何事,脑海中思绪亦是一片乱麻。
他被关了许久,不知战况。一方面,他绝不会就凭夏昀崧的几句话便贸然改变战局,另一方面,他确实有些心动于重启贸易一事。
可这兹事体大,必须反复深思协商。
突厥内部有好几支派系,此次可汗组建大军已是难得。贸然开口只怕弄巧成拙,反倒激起各派不满。
必须要有一个突破点,不仅能直切各派要害,还能达到一定的平衡,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同安国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冷静谈判。
如今安国关门久攻不下,已经对他方产生太多不利。
夏昀崧进来时,阿史那正坐在桌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将染血的断袄放在桌上,“我方将士同你方人马相遇,斩下断袄一块,另带回一个消息。”
阿史那抬眸看着他,不知道为何,这位上京来的夏大人总是这么平淡,平淡到仿佛他并不关心自己会不会答应。
可阿史那又有种预感,他什么都知道,他只是在等。
夏昀崧并没有打哑谜的兴致,“他说,突厥可汗逃了。”
阿史那微愣,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可思及他那哥哥的秉性,此等儿戏行为,似乎又不是做不出来。
他眼眸看向桌上那块断袄,突厥兵卒着皮甲的已是精锐,此断袄显然乃亲卫才能穿戴。
这个消息并不是空穴来风。
可阿史那也知道,机会来了。他没理会这个消息,只看着夏昀崧,第一次松口:“你放我回去,待来日我亲自带人来同你谈。”
他本以为夏昀崧会不信,甚至矢口拒绝,只能逼他再三周旋。
可夏昀崧径直道:“可,我这就唤周将军来。”
干脆到让阿史那都有些不可思议,甚至比听到可汗逃走的消息还惊愣。
他下意识问道:“你就这么相信我?”
夏昀崧正准备离去,闻言偏过头,笑道:“叶护大人不也是在等一个机会么?”
“这个机会夏某愿意给你,也盼望叶护大人能带回来个好消息。”
阿史那第一次后背生出些冷汗,果然,他什么都知道。
周钰听闻夏昀崧的计策后,当即反驳道:“此乃我方捕获的一员大将,怎能就这么将其放回去?”
这让安国的将士们怎么看?后面的仗还怎么打?
周钰作为主将,即便再敬重夏昀崧,也绝不可任由其如此胡闹。
夏昀崧闻言,没有第一时间解释,反而用手沾上茶盏中的温水,在冰冷的桌面上划出一道水痕。
他温声道:“周将军,这是我们所守护的城池。”
“我们所有人都希望它坚不可摧,永远捍卫安国的土地。为此,我们派人驻守在城池上,又派人拼命加固,年年不停,岁岁不止。”
“先皇亦是如此布谋,可免不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突厥的铁蹄依旧踏过了城池,挥刀奔中原。”
“古人云,兵强则灭,木强则折,革固则裂,齿坚于舌而先之敝。”
“这亦是陛下极力主张互通贸易,友好往来的缘由。”
冬日,水痕干得极慢,夏昀崧又沾上茶水,在城池上开了一道小口,浅言道:“突厥所夺,无非是钱粮绢布,而安国地大物博,此类货物未必没有余出。且安国盛产皮革奶乳,此亦安国百姓生活所需。广开贸易,互惠共通,方是长远之计。”
“用兵动武可成一时太平,而互惠利民才是千秋大计。”
“阿史那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只是他亦需要一个机会,一个于大战中整合突厥内部各方势力,慢开商道的机会。”
“他长期被软禁于屋中,丝毫不知晓我军中密闻。放走一个心有千秋的叶护,我们不会损失什么。而留下一个嘴硬倔强的叶护,我们也不会得到什么。”
周钰眉间微动,不再坚持,只妥协道:“此事悉听夏大人安排。”
阿史那走出屋门的那一刻,心中还有些不真实感。屋外飞雪依旧,可雪中事、物却焕然一新。
两侧的人欲蒙住他的脑袋,将其带离寒风关,他主动开口叫停,只问道:“夏大人可在?”
一人回道:“夏大人在室内静居。”
“能否让我再和他聊一聊?”
阿史那和夏昀崧还是在那间软禁他的屋子相见。夏昀崧踏进屋门时,阿史那第一次主动开口:“走前突然想起一些事情,或许对你很重要。”
夏昀崧面色不变,反而让人端上一壶热茶,这才坐在阿史那身前,缓声道:“叶护大人请讲。”
“第一日相见时我便听周将军说你来自上京。使者由上京而来,不足为奇,可奇就奇在你姓夏。”
阿史那目光看向窗外的白雪,亮得刺眼,可却时刻吸引着他的注意。自他被释放后,钉死的窗户第一次被打开,任由寒气和日光透进来。
“可汗乃我兄长,他同周秋易亲密往来我亦耳闻,其联络书信我曾有机会简单过目,或许从周秋易同可汗第一次联系开始说起会更好,可我向来不爱絮叨,只提及三件事,或许会对夏大人有帮助。”
“第一件事,周秋易不知从何处得知安国先皇绝后之症,特让可汗以药物做引,诱其交易。”
“第二件事,上京夏家发现先皇同关外联系,曾上书劝谏。周秋易主动献策,命可汗诱先皇将其斩绝。”
“第三件事,周秋易献策,令十多年前被掳去草原的安国人再度回国潜伏打探,并以其草原妻小为要挟。”
这也是阿史那瞧不上周秋易最为根本的缘由,一个连自己同族都不放过的人,即便再有才识,又能好到哪去?
今日他为谋利,殷勤向可汗献策,明日他便能因他族重诱而反插可汗两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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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阿史那被蒙住脑袋送走时,夏昀崧依旧坐在屋中,久久未曾起身。
他夏氏嫡系一脉竟是因此被屠的?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他没有丝毫惊怒,亦没有丝毫哀恸,仿佛枝头早已枯烂的叶子被风吹落空中,飘飘浮浮,宁静落地。
或许真相永远没有那么悬疑,亦没有那么复杂。它只是某人怒气一涌,心念一动,薄唇轻合。
放走阿史那后,周钰心中还有些忐忑,深夜辗转反侧,想去寻夏大人说说话,却发现他的寝屋内空无一人。
四处寻不得,他败兴而归。
而此时高大的城墙上静默坐着一个人,温声谢绝四周将士送上来的热酒,独寻了处僻静之处盘膝而坐。
空中飘着如柳絮般的毛雪,阴云散了不少,独独留下一轮半圆的月亮,月亮晦暗不清,依稀只能瞧见抹影子。
适逢阴云飘过,四处皆暗,只留城墙上燃烧得噼啪作响的火焰,黑灰的烟气被风一吹,飘得四处都是,散在空中,消于天地。
偶尔身侧会走过一队巡逻队伍,铁甲摩擦发出的金属声格外粗粝,却合了这边塞的气质。
城墙外大片的空地上空无一人,夏昀崧耳边偶尔会传来马蹄声,隐隐约约,来自于暗茫的城外深处。正当他隐约有些期盼的看去时,那哒哒的马蹄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只余空谷间挲挲风声寂寥地陪伴着劈里啪啦的火焰。
三日过去,还是没有柳絮的消息。周钰看着气色明显不好的夏昀崧,有些着急道:“不若派几支队伍出去寻一寻柳校尉?”
夏昀崧看着他桌面上平铺的地图,上面有好几处已被排查清,或许突厥内部已然知道可汗离去的消息,排兵布局显然不再似往日那般有序。
无序代表乱,乱就会出错,出错就意味着他们安国的机会来了。
这场战争的胜负已然有所预料。
周钰显然没有留手,亲自率军出城,歼灭多处突厥兵卒。一路上他亦吩咐人注意柳校尉的行踪,可丝毫没有人发现,甚至连突厥俘/虏都不知道她的消息。
亲随她去探查敌情,死里逃生的人醒来犹豫道:“许是被可汗抓去了荒原。”
柳校尉舍命送他们走的那一刻,万千兵马扑向她。他们至死都不敢忘。
夏昀崧只是站在一侧静静地听着,只是气压低了些,不再爱主动说笑,仿佛只是在哀婉一个优秀的将领。
知晓他们关系的周钰频频看他,生怕他做出些什么过激行为。可他照常作息,日日如此,丝毫没有什么反复。
只有一日驻守城墙的某校尉轮班下来,终忍不住同周将军谏言,“这位上京来的夏大人每夜都去城墙上枯坐,一坐便是一夜。”
周钰听闻有些怔愣,忍不住透过重重屏障看向夏昀崧的住处。良久,暗暗长叹了一口气。
他只回道:“无碍,随他去吧。四周火把朝他那处靠一些,暖和。”
谁能想到这位温而不狎的上京才俊竟也只是个普通的思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