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摘下,露出一张清俊而颇具风骨的面容。
他五官略显阴柔,眉眼皆是风情,但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像是从话本子里走出来的浊世公子,这张脸与他温润如玉的醇厚嗓音倒是十分相配。
江映月不料对方竟然二话不说就摘了面具,一时间有些怔住。
她曾想过,此人戴着面具,可能是因为容貌丑陋或有所残缺,那么必然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的。
她只是想起那封请柬上苍劲的字迹,一时兴起而已。
“我随口说说,不料你竟然这便摘下面具……我还以为……”
白衣客卿微微一笑,更显得风清月朗,“你的要求,我不会轻易拒绝,便是我的真实身份,时机一到,也可以告诉你。如今我不说,只是因为会引来诸多麻烦,还请月夫人见谅。”
提及夫人二字时,他眉心紧了紧,随后又到,“今日人多口杂,若是不冒犯,可否直接称呼你月姑娘?”
江映月知道此人秘密甚多,欣然同意,“你可称呼我月妹妹,我称呼你白大哥,如何?”
白衣客卿一笑,改口十分顺畅,“月妹妹。”
这称呼让江映月一阵恍惚,但她未曾来得及细想,便听见白衣客道,
“我还有件事要稍作解释,我将你安排在我房间并非有意唐突,原本今日我安排好了你的厢房,在二楼临江仙厢房,那里观赏风景同样十分方便。可是,在你登船之前,发生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有一位身穿华服的女子,拿着我给你的那张请柬,自称是定国侯月夫人,进了那间厢房。”
江映月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
原来请柬不是被柳书弄丢了!
“我想去看看是谁偷了我的请柬。”江映月起身,她心里已有答案。
不过,看来老管家董世林确实无心受她之托忠她之事。
也无妨,她一开始就没报太大希望。
白衣客卿笑笑,“今日原本只是想请你来游船散心,没想到还能欣赏一出李代桃僵的好戏,希望月妹妹觉得不虚此行。”
说完,他重新戴上面具,“人多眼杂,我可以对妹妹没有秘密,但在人前,这面具不能轻易摘下。”
他语气十分自然,越发显得温柔且坦荡。
江映月一时忍不住将此人与谢如安做了对比。
白衣客卿的名字,其实一早也出现在京城四少的名单里。
江映月初次听闻便是有人拿他和谢如安做对比,有一阵子京中人喜欢拿两人放在一起比较高下。
只是,白衣客卿是在她嫁给谢如安的数个月后才名声鹊起,彼时谢如安已经准备上战场,后来更是死讯传来,便不再有人提他名字。
而时间久了,随着白衣客卿在民间声望与日俱增,他起初位列四少多少算是凑数的,后来却是公认的四少之首。
如今见到本人,江映月虽然不敢断言一个人真实模样,可单说性情,白衣客卿涵养远胜谢如安。
只是,谢如安当初是靠了伪装的,她自问也算聪慧,仍然被骗的团团转。
眼前人,会不会有第二张假面呢?
白衣客卿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带她从房间通道里来到一处长廊。
长廊探出去,可以清楚看见楼下大堂所有光景。
果真如他先前描述,这里有许多读书人在下棋、品茶、看书、甚至比赛书法;
稍热闹些的房间,也有比赛吟诗作对的,或者是议论时政的。
总而言之,是一群有识之士各抒己见的场合。
期间白衣使者们提供了一些瓜果,替参加的读书人们斟茶。
那些茶水也并非泛泛,远远可以嗅到是时新的雀舌。
江映月点头称赞,“如此热闹,按照春风画舫的人数,只怕船上不止百余人。”
白衣客卿笑笑,语气却严肃认真,“这些读书人,都是在乡试中名列前茅的佼佼者,更有甚者是在会试中脱颖而出,有些时运不济,但文采斐然或名声远播者,我也都请了过来。在场人数,有六百有余。”
江映月不禁咋舌,“按照这个规制,就这半日就要消耗白银千两,并不便宜呢。”
白衣客卿笑笑,“一年一度的盛会,这些人从家乡赶来,遇到家境困难者,车马费用也是我出,因此总的花费,是五千两之数。”
江映月一听就忍不住皱眉,“这么多?”
她卖了王氏的私库、拿了赵老板购置米店的资金,以及齐国公府还来了一部分的欠她的银钱,总数加起来也不够六千两,旁的是她自己咬牙从小金库里掏出了四千多两白银补了个万两整数。
这白衣客卿,花费未免奢靡。
对方没听出她话里的惊讶,只笑道,“烟波江一年一次盛会,也算是替国家选贤与能,不够格的,下次不会再邀请,但每年又有新人崭露头角,实在是不想怠慢未来的国之栋梁,五千两,不算太贵重。”
江映月苦笑一声,“我猜白大哥你定是生在富贵人家,怎得这般不知柴米贵?”
五千两,足够用其他方法来选贤与能。可是若让这些寒窗苦读的读书人一旦习惯了奢靡的生活,那么这人一旦高中进入官场,只怕朝廷多出来的,又是一些尸位素餐的蛀虫罢了。
白衣客卿闻言不禁向江映月鞠了一躬,心悦诚服道,“妹妹所言极是,我做兄长的竟缺少了这般格局,惭愧。”
江映月被他这般称赞,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白大哥取笑我了,商贾之女,只会算那些成本营收,满身铜臭,浪费了这般风雅之地。”
白衣客卿肃然道,“月妹妹,不可妄自菲薄,你有心怀黎民的胸襟,分明是女子典范。再说,就算万丈高楼平地起,也需基础。柴米油盐酱醋茶,事事离不开银子,这不是铜臭味,这是脚踏实地。”
想到侯府人多次鄙夷她商贾之女身份,江映月眼底一热,转过头去,看向下层楼人群。
这一看,恰好看到一群人起了冲突。
其中那人她倒眼熟,毕竟是昨天才见过面。
江映月不由得好奇道,“那个说书人,他怎么也上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