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里的鎏金兽首炭盆烧得正旺,裴昀之握着羊脂玉杯的指尖轻轻摩挲杯沿,听着商晏与司清俪的寒暄声,目光却落在案头新供的绿萼梅上。那枝梅花是今早从后园折来的,此刻斜插在青瓷瓶里,疏影横斜间倒比去年冬日的那枝更有风骨。
“这时候了,绾一还没回府。这孩子也真是的,也不知早些回来侍候夫君。”司清俪捏着绢帕的手在膝头绞出褶皱,赔笑道。
商晏先是眼底闪过一丝尴尬与不满,又附和道:“绾一这孩子不懂事,平日里没少给殿下添麻烦吧?”
“岳父岳母说笑了,”裴昀之轻勾着唇,笑意未达眼底,“能娶绾一卿卿,是本王的福气。”
“哎哟,殿下这话倒是让草民无地自容了。”商晏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几声,又说道,“如今绾一在画院平步青云,商府上上下下都很为她高兴,昨日草民还和夫人说起,若是远楷能有他大姐姐一般省心就好了。”
裴昀之垂眸饮了口茶,茶汤里浮着几片新采的龙井,清苦中带着回甘。三日前他听卫泽说商府庶子商远楷一月前着手接管家业,生生将江南瓷器坊的铺子亏了好几本,如今商氏夫妇突然登门,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岳父岳母,有什么话,和本王直说就好。”他放下茶盏,轻声道。
商晏和司清俪相视一眼,犹豫片刻后,声音沉了下来,开门见山道:“兴许殿下也略有耳闻,草民膝下只有远楷一个儿子,自然以后家业要托付于他。只是……”
他叹了口气:“这孩子实在不是个做生意的料,这才刚接手,铺子就赔了钱,眼下商府欠了东家十万两白银,当真是造孽啊……”说着,老两口便开始掏出帕子,轻轻抹着眼泪。
见状,裴昀之敛着眉眼,沉吟片刻后,说道:“既如此,那本王暂时帮岳父岳母……”
“慢着!”话音未落下,只听见外面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商绾一和商绾馨正疾步而来。
商绾一目光略略扫了眼桌案上未动的茶点,微微福了身,声音从容道:“父亲母亲来得好巧,女儿与三妹妹正好有几句体己话要与父亲母亲说。”
夫妇二人早已打听好商绾一从画院归来的时辰,此刻见她急匆匆地赶回来,商晏的脸色瞬间变了变,司清俪也扯了扯商绾一的袖子,却被她轻轻避开。
“本王忽然想起有公文要批,”他目光掠过商绾一攥紧的拳头,心领神会,“便先不打扰岳父岳母与王妃说话了。”说罢拂袖而去,靴底踏过青砖的声响惊得梁上雀儿扑棱棱乱飞。
主厅的烛火被风吹得晃了晃,商绾一反手闩上门,转身后脸色便暗了下来,泠泠道:“父亲母亲倒是会挑时间,专门选了女儿不在王府的时辰前来,还真是思女心切呢。”
闻言,商晏冷嗤一声:“你整日在画院劳碌,早出晚归,其余时间我们也不便前来探望啊。”
“噢?”商绾馨挑眉,“父亲对大姐姐的时间安排如此熟悉,该不会不知画院每五日便休沐两日的规矩吧……”
“绾一,绾馨,都少说两句。“司清俪见这屋子里的火药味渐浓,连忙阻断了这导火索,轻声道,“你们应该也听说了家里的事,我们也是怕让你们担心,才单独和殿下禀明了情况。”
“商府的家事该由自己处理,为何要向殿下禀明?”商绾一蹙眉道。
司清俪眼中闪过一丝恨铁不成钢,连忙握住商绾一的手,压低了声音道:“十万两啊,此时也只有殿下才能帮助我们商府还清欠债,渡过危难了。况且,我们也不是不还,等以后远楷成了才,渐入佳境,自然也就能回本,这钱迟早会还给你们的。”
商绾一听了不禁心中冷笑,商远楷这个弟弟她还是了解的,他与从前的南启不同,南启虽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可本性不坏,也没有什么恶习。而自她穿越到商府后,商远楷除了吃喝嫖.赌,便没见他做过什么正经事。
但凡他有一丝认真掌管家业的心思,哪怕头脑不够,她这个做姐姐的都愿意倾囊相助,可眼前这般景象,让商绾一看不到一星半点的希望。
更何况,一旦沾染上赌.钱,便是把整个商府的命运吊在了一条细绳上,随时都有万劫不复的危险。
“等商远楷成才?”商绾馨忍不住嗤笑一声,“这小子不给商家惹祸就不错了,等他把钱赚回来,下辈子吧!”
“绾馨,不可如此非议你二哥。”司清俪声音带了些凌厉。
商绾一轻叹一声,说道:“父亲母亲,商家的忙,辰璟王府可以帮。但是,总要让我们看到二弟未来会是一个家族继承人的苗头,这样我们才能放心地去帮助二弟……”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愿意。”商晏突然拍桌而起,案上茶盏震得水花四溅,“那是你亲弟弟!如今商氏岌岌可危,你身为长姐,竟连这点忙都不肯帮?”
见状,商绾一连忙撩袍而跪,而身板却挺拔如松,声音亦没有半分的怯懦与退让:“女儿也是为长久计,二弟必须收心,起码该把那些恶习戒掉,才能保证商家久盛不衰。若二弟无法担此重任,即便女儿能帮一次,也不能帮一辈子。所以,父亲与其花时间来王府求助,还不如多在二弟身上费心思,从根源解决问题。”
闻言,商晏如鲠在喉,他向后踉跄了好几步,点头苦笑道:“好,这就是我们商家的好女儿……你不愿意帮是吧?好,那为父只能将你三妹妹的嫁妆拿出来,贴补……”
“什么?”商绾一猛地抬头,她余光瞥向身旁的商绾馨,只见女子明显地僵住,朱唇半启了良久,方才缓缓发出声音。
“我的嫁妆,是我母亲攒了半辈子的体己……”说着,商绾馨眼底红了一圈,“这些钱,我可以不要,可父亲你不能就这样让我母亲这些年的省吃俭用付之东流!“
“绾馨,”司清俪轻轻拍了拍商绾馨颤抖的肩膀,说道,“你二哥也是你母亲的骨肉,若是这钱能帮助远楷,你母亲也一定会心甘情愿的……”
“好一个心甘情愿!”商绾馨悲愤而泣,“我这二哥从来都不孝敬体谅我母亲,记得那年我母亲生重病奄奄一息时,他竟还有心情吃花酒,他不配做我母亲的儿子,不配做我哥哥!”
商晏不耐道:“此事已定,你母亲不同意也得同意!”
商绾馨顿了顿,双目如刀般剜向商晏与司清俪,决然道:“若父亲与主母强行如此,那这商府怕也是容不下我了。那就请父亲,从此后将我逐出商家族谱,我有手有脚,在画院自食其力,总好过寄人篱下,从未被疼爱……”
话音未落,“啪”的巴掌声清脆地落在女子挂满泪痕的脸上,娇嫩的皮肤瞬间红肿了起来。
商晏眸底猩红一片,怒发冲冠,在裴昀之面前的那份讪笑无影无踪,他尤觉不解气,正欲再起一巴掌,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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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却落在了商绾一脸上。
“大姐姐。”商绾馨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商绾一已挡在自己身前,替自己受了这第二下重击。
商绾一被这力道踉跄了好几步,方才站稳,她顾不上脸颊火辣辣的疼痛,睨向商晏:“三妹妹的嫁妆不能动。请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用在画院的俸禄,助商府度过难关。商晏,你满意了吗?”
“你叫我什么?”商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瞪向商绾一,一步步向她逼近,“你再说一次?”
商绾一护住身后的商绾馨,姐妹二人一步步向后退,目光里却毫无怯意,大不了再挨一巴掌,毕竟自小到大,这样的场景不在少数。
“够了!”
房门突然被推开,裴昀之带着一身寒气进来。他扫了眼满地狼藉,目光落在商绾一与商绾馨泛红的脸庞,心中那油然而生的怒意怎么也压制不下去。
“在辰璟王府,未经本王允许,便动本王的人,这便是商氏的规矩?”他睨向商晏,泠泠道。
商晏这才冷静下来,眼里的桀骜却未减,他有些不甘地颔首:“殿下,小女出言不逊,草民只是小惩大诫,无意惊扰殿下。”
见他还振振有词,裴昀之将眸中不耐敛下,侧过头轻声道:“卫泽,带王妃和三小姐去上药。”
卫泽应下声,便与几个侍女一同随商绾一和商绾馨回了卧房。
“十万两,本王出了。”脚步声渐远后,裴昀之淡淡开口,似乎在说一件云淡风轻的事,“即日卫泽便把钱送到商府。”
听到这话,商晏眸色微亮,脸上的褶皱立马舒展如菊,裴昀之将这嘴脸尽收眼底,还未等他开口,便继续说道:“但是,三小姐的嫁妆一分都不能少。另外,本王会派人敦促二公子学习掌管家业事宜,监督二公子不得出入赌场与风月场,直到商家生意回本为止。岳父觉得,这样可好?”
商晏与司清俪相视一眼,闹了半天,就在等这句话了,不光如此,还有意外收获——趁机督促商远楷收心,可谓是一举两得。
“如此,草民多谢殿下厚爱。”
拱手谢恩后,商晏和司清俪便告辞离去,这场闹剧终于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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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瓷药碗搁在梨木妆奁上,白芷混着薄荷的气息萦绕鼻尖 ,玉珠捏着浸药的棉片轻轻触及商绾一左侧脸颊的红印,眼中满是心疼:“家主这次也太狠心了,打人不打脸,怎能把王妃伤成这样?”
冰凉的触感渐渐缓解原本灼烧般的痛感,商绾一声音也平静了下来:“一巴掌而已,涂了药也就不痛了。”
玉珠沉沉叹了口气,鼻子一酸:“肌肤的伤口涂了药便会痊愈,可是心里的创伤呢?家主这么做,当真是一点父女情分都不顾了。”
闻言,商绾一唇边扬起一抹苦涩的笑,这个“父亲”与她,何时有过情分,又何时给予她一分一毫的疼爱?
“没事,就当只是被一个陌生人为难了而已,更何况,他也没把我怎么样。”她垂下眸,也不知是在安慰玉珠,还是安慰自己。
“你倒是会苦中作乐。”冷若冰霜的声线入耳,雕花槅扇突然被推开,玄色衣角裹挟着冷冽的雪松香扑面而来。
廊下灯笼的光晕勾勒出裴昀之紧蹙的眉峰与深不见底的瞳眸,他目光几不可查地在商绾一红肿的脸颊停留片刻,低声道:“下去吧,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