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碎石子的声响在荒原上格外清晰,商绾一掀起车帘时,风冷不丁灌进来,卷着车辙扬起的尘土扑在脸上。裴昀之斜倚在车厢角落,指尖捏着半片枯黄的草叶,目光落在对面被绳索捆成粽子的黄旭身上,只见他心虚地低着头,浑身发抖。
“贾画师,地图可收好了?”贺临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少年将军卸了铠甲,只剩下一件中衣,却还是满头大汗。他骑马跟在车侧,腰间长剑随着马身颠簸轻晃,剑穗扫过马腹时惊起几星草屑。
贾从文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着的地图卷:“微臣一直贴身收着。还要多亏了殿下,王妃与将军,将微臣救出。”
“白的黑不了,黑的白不了。”商绾一瞥了眼黄旭,泠泠道。
“只是这一路……”裴昀之看向车外漆黑的旷野,眸色深沉,若有所思道,“连个巡哨的影子都没有,委实太顺了些。”
商绾一闻言心头一跳,这些日子从入住驿馆,到今日赴宴,此刻逃出楼兰,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着,没有一丝变数,难免令人心生怀疑。
忽地,马车猛地颠簸起来,贾从文手中的地图卷滑落,他慌忙去捡,却在触到地图的瞬间惊呼出声,“这、这地图怎么……”
商绾一凑近一看,只见原本用朱砂勾勒的路线上,竟晕开一片诡异的紫色,像是被什么液体浸染过。她指尖轻触纸面,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是西域特有的曼陀罗花粉。
“糟了,地图被人动了手脚!”贾从文脸色惨白,“这花粉会腐蚀墨线,不出五日,整张地图就会变成白纸!”
裴昀之猛地拽过地图卷,展开细看时,只见玉门关的标识已模糊不清。车外忽然传来贺临的抽气声,少年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车厢边:“怎么回事?”
商绾一将曼陀罗花粉的事简略说了,贺临的脸色瞬间沉下来,手不自觉按上剑柄:“没想到楼兰人如此阴险狡诈,竟中了他们的计!”
“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商绾一揉了揉眉心,将地图重新卷好,“先赶路,尽快回到大梁。贾画师,你可知道这花粉的解法?”
贾从文摇头,神情愧疚:“微臣虽通西域文字,却对药理一窍不通……或许,回画院可以问问其他画师?”
连贾从文都束手无策,怕是澄观画院也很难找出比起更见多识广的画师,不过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尽力一搏。
————
使者团回大梁后,黄旭被关押至刑部大牢严加审问的事很快便传到了坤宁宫。
青瓷盏砸在金砖上的脆响惊飞了檐下的铜铃鸟,皇后纤长的护甲深深掐进紫檀木扶手,凤眸中翻涌着雷霆之色:“这个黄旭,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殿内下人皆是屏气敛息,不敢发一言。云舒跪在碎瓷片间,膝盖渗出的血珠染红了杏色裙裾,她颤抖着捧起皇后滑落的绛纱披帛,说道:“娘娘之前给了他那么多好处,他应该不会供出娘娘吧?”
皇后冷嗤:“像他这种吃里扒外,贪生怕死之辈,本宫如何放得了心?”
云舒顿了顿,眸色一闪:“奴婢倒是听说,黄旭家中有位老母亲,如今年岁大了身子不好,正是看病用钱的时候。”
闻言,皇后微微挑起眉,轻声说了句:“那就去办。”
云舒勾唇阴森一笑,福了福身:“是,奴婢这就派人去刑部大牢给黄旭传话,让他看着办。”
正要起身出殿,就瞧见下人进来通传:“皇后娘娘,皇上请您即刻前往勤政殿,说是有要事。”
皇后心头一颤,指甲掐进掌心:莫非这刑部审得如此之快,皇上已经知晓了?
怀揣着不安与猜疑,皇后心不在焉地前往勤政殿,刚一入殿,龙涎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迈进门槛,就看见皇帝背对着殿门,玄色常服上金线绣的团龙在烛火中狰狞欲活。裴昀之与商绾一立在御案旁,亦是神色凝重。
她俯身请安后,试探道:“皇上这是……”
皇帝转过身,只见他眼底猩红一片,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一句话。
见状,裴昀之声音喑哑道:“皇嫂,楼兰传信,称只要大梁派昭宁公主和亲,嫁给奎宁王子,便把地图奉上,从此归顺于大梁……“
话音未落,皇后脸色骤然失去所有血色,她扑通一声跪下:“皇上,万万不可啊!晗月绝不能嫁去楼兰那种地方啊!”
皇帝突然转身,玉带扣撞在御案上发出闷响:“朕当然不会同意。楼兰屡次三番进犯我大梁,如今竟敢拿地图来要挟朕的女儿,朕绝不妥协!”他眼底的血丝在宫灯照耀下如同蛛网,网住了一个父亲最深的恐惧。
皇后这才松了口气,可眼泪还是忍不住簌簌落下,身子骨也快要支撑不住,瘫坐在青石地砖上。
看见皇后鬓边一缕散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商绾一心中不免泛起一阵酸涩,虽然皇后平日对她诸多为难,可如今却只是一位忧心女儿的母亲。
她伸手将皇后轻轻扶起,柔声道:“皇后娘娘别心急,辰璟王与臣妇一定想办法尽快修复地图,即便暂时无法修复,也一定保住晗月。”
闻言,皇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而后慢慢转为忏悔与自责:若她没有在此次出使西域之行从中作梗,会不会楼兰人就不会盯上晗月?可如今,她本想害死的人,却在安慰自己。
一切话语都湮没在泪眼婆娑中,皇后只紧紧握住商绾一的手,用力点了点头。
此消息很快便传遍整个皇宫,自然将军府也有所耳闻。
“荒唐!”贺临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发出轻响,“晗月才及笄之年,那些蛮人竟敢……”他忽然顿住,喉结剧烈滚动,心底里油然而生出一股从未见过的慌乱与痛楚,像被人戳中了最柔软的软肋。
他不知何时起,那个总爱缠着他,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少女已经愈发能牵动他的情绪,他只知此刻,他必须阻止和亲,哪怕付出一切代价。
马鞭破空的脆响惊飞了檐下的信鸽。当汗血宝马冲进宫门时,守门的羽林卫甚至没来得及查验腰牌。
重华宫的沉香里混着梨花膏的甜香。贺临迈过门槛的瞬间,金丝楠木在他军靴下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殿内光线昏暗,他看到——
裴晗月蜷在绣墩上,像只被雨水打湿的雏鸟,往日笑靥如花的明媚脸庞上布满了阴霾:“皇兄,父皇不会同意我去和亲的,对不对?”
裴玄策半蹲在她身旁,常服的云纹广袖垂落在地,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温柔:"父皇不会,母后不会,孤更不会。"
贺临迈入殿内,裴晗月抬头对上他视线的瞬间,只觉得心中的委屈再也掩饰不住,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呜呜大哭起来:“贺临哥哥,我不想嫁去西域……”
少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肩膀不住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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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间那支金丝蝴蝶簪的翅膀都跟着颤动起来。
贺临心里像被什么揪住了一般痛得厉害,他忽然单膝跪地,那双剑眉星目里,再没有了往日的不羁,而是认真与坚定。
"微臣贺临——"他的声音哑得不像话,伸手解下腰间佩刀的动作却干脆利落。玄铁打造的横刀"铮"地出鞘三寸,寒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脸:"以此刀立誓,若让公主踏出玉门关一步,臣当自裁谢罪!"
裴玄策的瞳孔猛地收缩。大梁武将的佩刀乃御赐之物,此刻却横陈在地,刀柄上"忠勇"二字的鎏金在烛火中明明灭灭。
裴晗月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扑过去抓住贺临的手腕,指尖触到他脉搏剧烈的跳动,"不,我不要你死。我要你...要你..."后面的话化作滚烫的泪水,滴在少年满是伤痕的手背上。
“我要你好好活着,然后娶我。”
————
澄观画院的青砖地上铺满了阳光,却驱不散满室的凝重。几十余名画师、画徒,甚至是司务围着那张楼羊皮地图,手指在晕染的墨迹上反复摩挲,最终化作一声声叹息,束手无策。
商绾一立在窗边,三寸日光斜斜切过她的侧脸。案几上堆着的古籍已翻到卷边《墨经》、《丹青谱》甚至西域进贡的《颜料志》都摊开着,像一群折翼的鹤。
"王妃,您看两天两夜的书了,该用膳了。"玉珠捧着食盒在门外站了半个时辰,里头的碧粳粥早已凉透。
“我不饿,等下再吃。”商绾一的声音明显透着虚弱,却又兀自逞强。
裴昀之负手立在廊下,玄色蟒袍的下摆沾着夜露。他望着书房窗纸上那道纤瘦剪影,眸色中染上一层心疼。
卧房突然传来"哗啦"一声脆响,裴昀之箭步冲进去,正看见商绾一失手打翻砚台,浓墨泼在青砖上,映着她惨白的脸色。她弯腰去捡碎砚,整个人却晃了晃,像株被积雪压弯的竹。
裴昀之将人打横抱起,怀中人挣扎着要去够案上的《西域志》,被他一把按住手腕:"身体都不顾了,你要让我当鳏夫不成?"
“哪儿就那么娇弱了。”被裴昀之轻轻放置榻上后,她却立起身子,伏在男人膝上。
女子少见的撒娇让裴昀之心头一软,他垂眸凝向她温和的侧颜,抬手轻勾着她发丝,声音都柔了几分:“商绾一,你从哪儿学的这些?”
“还能从哪儿,画本子呗……”话还未说完,商绾一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不禁面红耳赤,连忙从裴昀之膝上起身,重新躺下。
见女子双目紧闭,一副倒头就睡的模样,裴昀之无奈摇摇头,唇边扬起一抹轻笑。
当夜王府点了安神香。白茶混着龙脑的清气从错金博山炉里袅袅升起,在帐幔间织成柔软的网。裴昀之凝视着怀中人终于安稳的睡颜,轻轻拂开她额前碎发,轻叹了一声:“傻瓜。”
窗外又飘来一阵茶香。今年新贡的白毫银针正在小厨房煎着,清冽的香气混着晨露的味道,穿过十二扇雕花槅扇,将文书房的墨臭都涤荡一空。
嗅到这股清香,裴昀之的眉心渐渐舒展,这些日子为了此事,他也没少去藏书阁翻阅古籍,夜不能寐。此刻他半倚在软榻上,正欲边嗅着这茶香边闭眼歇息,忽地想起了什么,黑眸猛然一睁,把卫泽唤了进来。
“你去备些礼,明日本王要去百年茶楼拜访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