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府百余年来,极重视礼仪传统,讲究尊卑规矩。所以即使商绾一看出长辈们今日心情好,依旧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僭越。
她侍奉着老太太,父亲,母亲坐下,分别为三位长辈亲自盛了碗排骨莲藕汤,方坐到桌边的红木圆凳。
商晏眼中闪过一丝满意,道:“绾一越发礼仪周全了,可见清俪教导有方。”
司清俪带着得体的笑容颔首道:“妾不敢当,全仰仗着母亲与家主的关爱,绾一才能出落得亭亭玉立。”
闻言,老太太眉开眼笑,往商绾一碗中夹了块糖醋鱼块,说道:“多吃点,这女孩子太清瘦了也不好,压不住福。”
这样的待遇还是头一次,商绾一边温声道谢,边轻轻咬着祖母递来的鱼块。
“是啊,”司清俪附和着,给商绾一盛了碗汤,“咱们绾一是有福之人啊。”
商绾一接过汤碗,抬眸问:“母亲何出此言?”
司清俪正要回答,却被老太太抢了先:“今日圣上召我商府入宫,便是说的你的婚事。辰璟王殿下,看上你啦,要娶你为妻。”
话音未落,商绾一惊得手中汤碗滑落,汤水洒了一桌。
见状,玉珠连忙边擦拭着,边给商绾一使眼色。
见商绾一愣住,商晏以为是女儿高兴傻了,不禁开怀笑了几声,道:“为父刚听说也是又惊又喜,不敢相信,但皇上所言,还能有假?咱们商家,可谓是福泽深厚啊。”
见父亲一副随时把自己嫁出去的模样,商绾一才回过神,带着些怯懦的语气道:“可女儿都不认识辰璟王殿下,他怎会看上我呢?”
司清俪温柔地将她鬓角的碎发并到耳后,打量着女儿如雪的容颜:“傻孩子,这皇亲贵胄想要哪家女子的画像要不来啊?咱们绾一又生得貌美如花,性情也是乖巧懂事,将来成为辰璟王妃,必然能与王爷琴瑟和谐。”
不是吧,又是包办婚姻的剧情。
商绾一不禁想起,上一世的父母也是用同样的语气和话术,让自己与正在交往的博士男友分手,与蔚然科技的大少爷联姻。
胳膊拧不过大腿,她也终究和那位门当户对的结婚对象喜结连理,放弃了真正喜欢的人。婚后的生活自然也是索然无味,度日如年。
若今生还要步前世的后尘,未免太惨了些。
“祖母,父亲,母亲,我……我不愿嫁。”
闻言,三位长辈皆是一怔,面面相觑后,脸色便沉了下来。
“绾一,祖母与父亲面前,不可胡言乱语。”司清俪压低了声线。
“我没有胡言乱语,”商绾一在家里从未大声说过话,今日铆足了劲,声音也依旧是软软的,“我与辰璟王殿下素不相识,毫无感情,怎能贸然成婚?这样的婚姻,不会幸福的。”
“啪。”只听桌板一声巨响,商晏阴着脸拍案道,“你这孩子,怎能如此不懂事?”
父亲的翻脸如翻书,她早已习惯,往日都是唯唯诺诺地道歉认错,可今日,那句女儿错了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紧紧咬着下唇,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儿。
气氛僵持下,老太太温声对商绾一道:“绾一呐,你今年也十七了,该为家里着想了。辰璟王殿下可是圣上一母同胞最器重的弟弟,若是你能与他成婚,咱们商家的工艺便一世无忧了。更何况,赐婚的圣旨都已经拟好了,也绝无可能收回成命了。嫁给皇亲国戚,实在不算委屈你啊。”
闻言,商绾一唇边带了抹苦笑。她还正纳闷着长辈们为何突然爱护她,关心她,原来是因为辰璟王看上了自己,因为想让自己为这个家做牺牲品。
前世今生,她都只是枚棋子。
豆大的泪珠滑落脸颊,商绾一颤抖着声音:“好一个卖女求荣。”
“你说什么?”
商晏不耐地拧起眉头,正准备与眼前这不识大体的丫头大战一场,便听见王管家进来通传消息。
“老太太,家主,大夫人,宫里来信,太后娘娘召大小姐明日午时入宫一叙,一来熟悉宫中事宜,二来也让大小姐与王爷见见面。”
闻言,司清俪扯了扯嘴角,说道:“知道了,下去吧。”
明日,真快啊,像极了前世父母让她与蔚然大少爷相亲的那份迫不及待。
见商绾一不说话,司清俪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绾一,我知你未和男子接触过,或许对成婚之事有些害怕。这不,明日你入宫去见见辰璟王殿下,听说他才貌双全,温润如玉,没准儿你见了他,便会喜欢上他呢。”
商绾一抬起头,与司清俪端美的双眼对视上,从面前这位母亲的眼神里,她看出一丝安慰,同情,似乎也有恳求。
在这个偌大的府邸,她与她一样,都是牺牲品,都身不由己。
她垂下眸,点了点头。
见商绾一似是同意了,老太太和家主这才松了口气。
————
翌日午后,商家的马车便叮铃铛铛地赶到皇宫城墙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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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绾一今日身着淡粉色菊纹上裳,配着月白百褶如意裙,乌黑如漆的秀发梳成流苏髻,腰间系着一条镶着细小银珠的腰带,更显得她腰肢纤细,气质恬雅。
玉珠扶着她下了马车,眼中带了些失落,往日她见小姐打扮得如此漂亮定会赞不绝口。可今日,小姐一路上笑都没笑过,不知叹了多少气,看得她直心疼,话也不敢说一句。
下了马车,便有宫中的嬷嬷接应。
商绾一不动声色地望了眼那红墙黄瓦,飞檐翘角,气势恢宏。门楼镶嵌着璀璨的琉璃瓦,在午日的照射下闪耀着金光,庄重却沉闷。
嬷嬷打量了一番眼前女子,不禁感慨:“商姑娘果然是明艳动人,难怪能得辰璟王殿下青睐。”
“嬷嬷谬赞。”商绾一低下头,跟着嬷嬷踏进宫门,往太后的慈宁宫方向走去。
皇宫果真很大,大约走了一刻钟,不知穿过多少曲折的廊桥,才到了慈宁宫前。殿外梨林葱茏,成簇的梨花密密挨在一起,挤在枝头,远远望去,如簌簌小雪。初夏的微风柔和拂过,送来一阵清淡花香。
踏入殿内,入目便是一座镂空雕刻的玉质云屏,美又华丽,绕过云屏,才是正殿。
“商姑娘在这稍等片刻,太后娘娘即刻就来。”
商绾一浅浅一笑,应了声。
嬷嬷退下后,商绾一环视了一圈四周。这坤宁宫虽大气阔卓,却布置得清秀雅致,熏香也是淡淡的花草香,还真和自己想象中的奢靡皇家不太一样。
再看那书架上,竟悬挂着一幅梨花图。商绾一看出,此花正是民间书画大家刘仁的真迹,是她前世今生都求之不得的。
好奇心不禁驱动着她,轻轻摩挲着那画卷,感受着粗糙画纸划过指腹,这何尝不是一种与古人的对话。
“未经允许,擅动他人物件,这就是商家大小姐的礼仪?”
一个清冽又富有磁性的男声从背后传来,吓得她一抖。
她回过头,瞬间怔在了原地,双眸瞪得溜圆。
映入眼帘的是一身华贵冰蓝色锦袍,袍上绣着繁复精美的云水纹,袍身剪裁合宜,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形。只见他长眉入鬓,英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用深邃漆黑的眼眸打量着自己,熟悉感扑面而来。
她心中一惊,莫不是自己看错了,怎会在古代遇到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她又凝眸细看,眼前男人那双形状好看的眼眸里,映射出一丝锋利,唇边还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似笑非笑,她瞬间确定了他的身份。
没想到,他也重生了。
没想到,古装扮相,会这么…适合他。
裴昀之见她愣着,稍稍走近她,漫不经心道:“多年未见,你就算对我念念不忘,也不必看得眼都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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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绾一这才回过神,她移开目光,一时有些紧张,清了几下嗓子才开口:“你怎会在这里?”
裴昀之蹙眉:“这话该我问你吧?这是我母后的寝宫,你为何出现在这?”
商绾一眸光微转,想起母亲所说,辰璟王看了自己的画像后提出娶亲。原本她还奇怪,世家女子里美貌者众多,怎就独独选中自己?如今得知这辰璟王是谁,这一切都合理了。
想起前世,她因抗拒不了联姻,与他决裂的场面,想起他那双悲伤幽怨的眼眸,她不禁心中一紧:难不成,他是来寻仇的?
“裴昀之,不,辰璟王殿下,前世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但是,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这婚,能退了吗?”
闻言,裴昀之差点被气笑。
前世她与别人联姻时满口的无能为力顾全大局,今生与自己联姻,却敢提出退婚了。
“你还知道对不住我,”他眸色微沉,“是不是该补偿?”
商绾一顿了顿,似乎除了以身相许,没什么能补偿得了这位翻手为云覆手雨的王爷。
少女那双黑白分明的杏子眼里,琥珀色的眸光锋芒毕露,可眼尾的弧度却温柔如水,平添了几分无辜。
她越是这样,他便越是恼火。
恼火为什么,她将他弃如敝履。恼火为什么,她对自己的婚姻如此不负责任。
“嘶。”手腕一阵吃痛,商绾一突然发觉自己被裴昀之狠狠抓住,对面手劲大得令她动也不能动。
裴昀之眼神里没有一丝怜香惜玉,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句清晰道:“抗旨,可是死罪。”
男人手上逐渐加重力气,她试图挣脱却怎么也甩不开,她眼底红了一片,气愤道:“堂堂辰璟王,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裴昀之反应过来,如今自己和她身份悬殊。若用这种倚强凌弱的低级手段,反倒显得他小人得志。
他甩开她的手,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你以为我想娶你?我也是被逼无奈罢了。”
商绾一顿了顿,问道:“可我听父亲说,是你看了我的画像,提出的娶亲。”
裴昀之睨了眼商绾一,没带好气道:“没有你,太后和皇上也迟早会给我安排其他世家女子。若非要娶,那还不如选择一个知根知底的,也好方便日后和离。”
“和离?”
话音未落,裴昀之就见面前女子双目散发着惊喜的光泽,充满期待地望着自己。
他心中不禁泛起酸楚,和离这两个字,对她来说吸引力这么大么?
这丝内心的波动被他掩藏得极好,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反正你也迟早会被安排婚嫁,不如你我暂且妥协,等以后遇到各自的心上人,再和离也不迟。”
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
商绾一抬眸,试探地打量着面前男人。以她前世对他的了解,裴昀之这个人,虽毒舌傲娇,但从不屑于撒谎。
她伸出小手指,认真道:“那说好了,成婚后互不打扰,各自安好。”
裴昀之内心冷哼,多大了,还拉钩上吊。
但他还是伸出手,勾住她的手指:“一言为定。”
女子手指的冰冷触感一刹那间传来,裴昀之一顿,目光却落在她手腕被自己掐的泛红浮肿处,眉头微微锁起。
“卫泽。”他唤道。
卫泽听见,小跑着从殿外进来,只是没想到,一进屋就见商大小姐眼底还红着,似是被哪个恶棍欺负了一般。而他家殿下在旁边好大一只,一看就是那个恶棍本人。
他心里不禁叫苦,完了完了,殿下平日从不和女子交往,一定是哪句话把商大小姐惹哭了。
“商大小姐,我家殿下绝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不善表达…”卫泽正不停地找补,便听见裴昀之开口:
“还不快去取消肿止痛的药,给准王妃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