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喧嚣的夜。
翠云阁,城中最大的青楼。
位于城中繁华地段,三层楼阁,飞檐翘角错落有致,后面还有连在一起的五处院落,宁静雅致。
屋檐下悬挂着红灯笼随风摇曳,整体带点粉的大红色,只要是路过的,一眼就知道这不是正经地方。
自从监察副使陈奉瑾到了桐城后,不提千娇阁只说其他三家青楼,其中只有翠云阁生意最是火爆了。
能开青楼的,背景都很硬。
相比而言,翠云阁不算是青楼中背景最硬的,却一定算是桐城中背景最硬的。
百媚楼的背后东家,距离桐城五十里外的安城知府家的小少爷,
艳芳荟背后东家,京中鸿胪寺的主事。
相比这两家,翠云阁背后东家也就是折冲府都尉李冲鸿,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人脉,垫底,可架不住李冲鸿是都尉,手下有一群大字不识一箩筐的莽夫。
有人找过翠云阁的麻烦,不止一次,还造成了流血冲突,最后无一不是不了了之。
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就是这个理。
出来混,就怕拖家带口,一个青楼罢了,没有人会真的会因为一个青楼和一群敢杀人的军伍玉石俱焚。
陈奉瑾是监察副使,整天盯着青楼,那些公子哥、大少爷,不敢如以前那般进了青楼放浪形骸,可商贾不同,商贾有钱,又不是读书人,监察司管不着。
李冲鸿又与很多商贾交好,因此这些商贾夜里消遣也会来翠云阁。
此时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正停在翠云阁街对面。
面无表情的魏云坐在车中,望着远处的人来人往的,平静的面容下是极力隐藏的怒火。
他见到了妓家,迎来送往。
翠云阁的妓家,与其他青楼的妓家,没有任何区别。
正因为没有任何区别,魏云才怒,怒到了极致。
一日一夜,他不停的思索,想要明白为什么人们对这件事不闻不问,为什么习以为常,为什么战死军伍的妻女会成为妓家。
就在刚刚,他想明白了。
因为他想起一件事,想起上一世的一件事。
在家吃东西,配料表全是科技狠活,他习以为常了,他麻木了,他觉得这种事很正常。
可这种事真的正常吗,如果放在十几年前,几十年前,这就是投毒,是谋财害命!
因此,他理解了,想明白了,大家,都在习以为常,都在麻木,仅此而已罢了。
“那就是老鸨子,花娘。”
坐在一旁的方芸遥抬起手臂,指向翠云阁外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
三十四五的年纪,身材很是丰腴,红纱罩在肩上,紫色长裙酥胸半露的,每一个离开的客人都要在她肥硕的屁股上捏两把,仿佛离开时领取纪念品一样。
“那女的和李冲鸿是什么关系?”
“听闻李冲鸿当年还是校尉时,花娘是他的相好,三年前李冲鸿担任都尉后就开了这翠云阁,花娘管着。”
魏云望着迎来送往的花娘,还有一个关键问题没有想通。
“李冲鸿是都尉,军中都尉,专挑军伍妻女下手弄到青楼为他赚钱,就不怕惹怒了全天下的军伍吗?”
方芸遥摇了摇头,她不懂,也未曾想过,她只知道这些女子的父兄、夫君战死后,无依无靠。
魏云紧皱眉头,从目前了解的情况来看,李冲鸿是一个贪财之人,利用手中的权利贪财。
想要贪更多的财,就要掌握更多的权利,可这家伙专门坑军伍妻女,可以说是犯了军中大忌,名声也彻底烂大街了,这样的人干到都尉基本上也就止步于此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通过其他的手段赚钱,或是说坑害别的女子,而非军伍妻女?
“说不通。”
魏云挠了挠下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翠云阁是怎么运作的,就是对你们好不好,老鸨子人品如何。”
“与教坊司没什么不同之处。”
方芸遥表情淡然:“姐妹们去了第一日,花娘就要我们学如何取悦男人,倘若有丝毫抗拒,花娘就会用鞭子抽我们。”
魏云眼眶微微抖动了一下:“打的狠吗?”
“习惯了还好,鞭子是用珍珠粉与某种药材浸泡过的,抽在身上不会留下痕迹,可也疼,钻心的疼。”
魏云叹了口气,七匹狼沾碘伏,边打边消毒。
“还有就是…”
说到这里,方芸遥下意识将手掌缩回到了袖子中:“若是还不听话,花娘会用长针,留不下针孔的,比鞭打还疼,疼的死去活来。”
魏云眼眶暴跳,一把抓住了方芸遥的胳膊,将她的手掌抽了过来。
果不其然,方芸遥的右手无名指上少了三分之一的指甲。
魏云倒吸了一口凉气:“对指甲缝扎?”
““我嫌疼,将指甲拔掉了,好久之前的事儿了,不碍事的。”
方芸遥傻乎乎地笑着:“我性子倔,总是不服,长的也不讨喜,花娘便时常拿我立威。”
魏云沉默了,脸部肌肉有些抖动。
“长的不讨喜也不是坏处。”
方芸遥还是在笑着,只是眼泪已经顺着下巴流淌了下来:“我被陈大哥带到桐城后,与一个姐妹们相处的好,她叫袖巧,袖巧不但比我倔,容貌也生的好,总是挨打,还会被针扎,花娘制不了袖巧,便让李冲鸿之子李明芳带着护院将她抓进柴房,一日又一日,足足四日,袖巧被放出来后和没了魂儿似的,过了几日便从了,接了恩客,老老实实的再也不敢与花娘顶嘴了。”
沉默的魏云拿出了帕巾递给了方芸遥,心里堵得慌,青楼就是如此,擦完下面擦下面,人们只看到了妓家迎来送往,又有谁知晓这些苦命女子遭受了什么,经历过什么。
其实真正控制这些妓家的还是卖身契,有了卖身契,青楼就可以随意对待这些妓家,只要不打死,哪怕往死里打都没人追究。
就在此时,方芸遥突然再次指向了外面,银牙紧咬:“小侯爷,那就是李明芳,李冲鸿独子!”
魏云放眼望去,一个穿着儒袍的少年人从一顶轿子中走了出来,明明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身材瘦的不像话,面色苍白脚步虚浮,一副被酒色掏空身体的模样。
这小子走下轿子后,老鸨子花娘快步迎了上去。
令魏云刷新三观的一幕出现了,李明芳竟然搂着花娘上下其手,手都塞老鸨子的裹胸里面去了,和肉面团似的。
“你不是说那老鸨子是李冲鸿当年的相好吗?”
“是啊,怎地了。”
“那他儿子,他儿子怎么也玩人家老鸨子。”
魏云张大了嘴巴:“莫非这对父子是同道中人?”
方芸遥没听懂,恨恨的说道:“花娘心思最是歹毒,姑娘总是被她刁难使坏,可怎地也比李明芳强上一些,他吃醉了酒便拿姐妹们出气,总是将大家打的遍体鳞伤。”
“知道了。”
魏云揉了揉手腕,推开车门走了下去,随即一伸胳膊。
方芸遥心领神会,下了后瞬间入戏,一副小三上位的模样依偎在了魏云的怀里。
暗中走出来了六个人,护院打扮,包括郭虎在内,皆是侯府护卫。
“行动代号恶势力修改液。”魏云打了个响指:“行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