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的手流连不去。
指甲圆润,修剪齐整,看似全然无害。
却能轻易将他开膛破肚。
指腹划过肌肤,掀起的不是麻痒,而是随时可能会到来的剧痛。
“你的呼吸…变短促了。”
“0-13”观察着他上下起伏的胸腹,语气好奇而玩味。
“是愤怒吗?”
“还是……在害怕?”
夏因咬牙,屏住了呼吸。
“0-13”的脸猛然在视野里放大,它猛然贴近了他,攫紧他的视线,观察着他眼睛、他的脸。
它将他脸上的每一丝变化都撕开揉碎,分析他的情绪,解剖他的思维。
离得太近,它虹膜里的纤维分毫毕现。
茶褐色的结缔组织之间夹杂着紫色血管,藏匿起非人类的冰冷和诡魅。
“别怕……”
“我会缝好你的。”
它绽开安抚的笑容,指甲缓缓陷入皮肉。
在血花迸溅之前,却忽然停了下来。
“唔……?”
“0-13”低下头,看到夏因攥住了它的手。
夏因盯着它的眼睛:“你还没告诉我,灵柩里那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如同一具被抽掉发条的人偶,“0-13”短暂地静止了。
它怔怔注视着自己被夏因握住的手,没有出声回答。
就像在发呆。
夏因将它的手攥得更紧,用力到手指骨节发出咔咔的声响。
它没有反抗,而是更热烈地回握他,手指轻易穿过他指间的缝隙,十指交缠,亲昵而密不可分。
“0-13”心情很好地望向他,笑容竟有几分人类少年般的明媚。
“你刚才说什么?”
完全是走神的样子。
夏因皱了皱眉:“你答应过,只要我留下,就告诉我有关那个人的全部消息。”
它慢慢眨了一下眼,流露出了明显的为难。
“可我还不想告诉你。”
它垂下睫毛,语气低落。
“如果现在告诉你,你就要离开我了。”
夏因耐下性子:“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
“0-13”抬眸注视他,目光直白赤.裸,喉结饥饿地滚动了一下:“等我尝够了你的味道,再告诉你,好吗?”
夏因冷笑:“被你厌弃的玩具,下一秒便会成为投喂给‘灵柩先生’的‘羔羊’。”
“是啊。”它轻笑着凑近,鼻尖贴着他颈侧的动脉,“这样,你不就能永远都和我在一起了吗?”
夏因别过脸,脖颈处的皮肤激起细小的战栗。
“……可以。”他声线毫无波动,“但你不能取出我胃里的东西,也不能将他来过的消息泄露给其他人。”
“0-13”脸上有点不情愿。
但它看了看和夏因交握的手,又被取悦到了。
“好啊。那就这么约定了。”
手指内侧的软肉,被冰冷的非人之物摩挲着。
夏因却无暇顾及。
不可思议,他想,他刚才竟然在和一件0级诅咒物讨价还价。
诚实和守信,人类身上不存在的美德,却诡异地出现在了“0-13”身上。
它是坦诚的,不会隐藏秘密,所有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或许以它的强大,根本不屑于向一个渺小的人类撒谎。
也或许,于它而言,狩猎人类就像人吃饭饮水一样稀松平常、理所应当,并不算什么需要遮掩的坏心思。
正思索着,与他交缠的手指忽然微微一弹。
阿尔洛陡然退去了笑容。
他双眸圆瞪,瞪着两人交握的手,脸蛋因窘迫而绯红,慌张且不知所措。
“手…手!你的手,我的手,握在、握在一起!”
“阿尔洛?”夏因眼神探寻。
阿尔洛像被烫到般,猛地抽回了双手,低头捂脸。
“天啊,我在做什么?我都说了些什么话啊……”
是真正的阿尔洛。
夏因松了口气,随即发现了什么。
阿尔洛道出了他的疑惑:“我的手怎么长出来了?不,是凉的,是死掉的手……它、它掰不掉!”
“你能操控它们?”夏因问。
“……好像可以。”阿尔洛依次动了动十指,“比原来灵活多了。”
“这或许是‘0-13’深度蚕食阿尔洛的表现。”哥哥猜测,“而且你注意到了吗?他的眼睛。”
夏因“嗯”了一声:“昨夜‘0-13’和阿尔洛还在分别使用不同的眼瞳,但刚才,阿尔洛的虹膜里渗进了紫色。或许,‘0-13’的血液已经在他体内开始流淌。”
“真可怕,这才只过去了两天啊。”
哥哥抱着胳膊打了个冷颤。
“而且……你说会不会,最终完成寄生之后,阿尔洛会从心到身、完完全全变成‘0-13’的样子?”
光是想象这个场景,夏因背后便竖起了寒毛。
就在这时,嘈杂声打破了地牢的寂静。
是战争教会的教皇赶到了。
夏因将注意力转向他。
战争教皇纳萨尼尔三世,是个让人见一眼就永远不会忘记的存在。
他的眼眶内没有眼球,取而代之的是两枚猩红色的长钉,从眼眶捅入,由后脑穿出。
眼睛、鼻子、耳朵、手指,狰狞而无序地排布着金属钉。他仿佛在体内饲育了一株血荆棘,血荆棘茁壮成长,破体而出,在他苍白的肌肤上穿刺出无数血洞。
透过源晶监牢,纳萨尼尔三世用两枚长钉“看”着向其中的漆黑灵柩。
“你们就把‘0-13’放在这里?”他质疑。
“是的,冕下。”主教恭敬低头,“不够安全,但这里已经是整座城市里防护最严密的监狱了。”
“你还是这么胆小得令人失望。”纳萨尼尔三世笑了,“有时候,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我主的信徒。”
主教神情惶惑。
纳萨尼尔三世舔了舔嘴唇:“把‘0-13’放出来吧。”
神职者们听令打开了监牢的门。
“0-13”被抬出,夏因紧随其后。
“他是光明教会的幸存者,知道‘0-13’的封印手段。”主教介绍,“冕下,我们没有擅自问询有关‘0-13’的情报,一切留待您亲自审问。”
“没必要。”
纳萨尼尔三世转身。
“备好我的战车,调集全部教士,发动信徒。我们即刻便启程。”
夏因心中一沉。
他本以为纳萨尼尔三世见到“0-13”之后,会立即加固锁链上的大封印术,将失控的风险降到最低——换作任何一名正常的人类都会这样做。
但纳萨尼尔三世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
“冕下?”主教不确定地说,“‘0-13’的危险性不可小觑,毫无防护地带到外界,一旦失控,必定会血流成河。更何况,如此大张旗鼓地押运,光明教廷或许会发现我们的行踪,半路动手。”
“——这才是我想看到的啊。”
纳萨尼尔的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
“你们都太谨慎了。‘0-13’,如此强大又美丽的兵器,为什么要束缚它?为什么要压抑它的本性?”
“如果直接将它带回圣所,再找活人来做实验,想要探知它的美妙之处,可就太慢了。”
他张开钉满金属的双臂,大笑出声。
“我们应该以战争迎接它的出生,用鲜血为它洗礼!”
“凡人、光明教廷、其它所有觊觎它的存在,都是挖掘它潜力的最佳实验品!!”
疯狂的大笑声回荡在地牢,与此相伴的,竟还有铁马兵戈杀伐之声。
神性沸腾,所有信徒如见血的野兽般呼吸粗.重起来,眼白暴出血丝,对战争的狂热渴望压倒了任何恐惧。
“战争与我们同在!”
“撕碎他们!”
“不死不休!”
吼声响彻地牢。
夏因鼓膜刺痛,口中泛起了腥甜。
“糟了,是战争之神的呓语!”哥哥满脸担忧,“夏因,你怎么样,能撑住吗?”
夏因没有回答,全力稳固信仰,抵御呓语的污染。
像纳萨尼尔三世那样实力登峰造极的九纹神职者,一旦释放出足够浓郁的神性,便能模拟出神祇的呓语。
来自战争之神的呓语声,能够为战争之神的信徒烙印神纹,提升力量,是最为珍贵的恩典。
然而,呓语声对异教徒却是一场噩梦。
根据“信仰唯一性”守则,人类无法同时承受多位神祇的力量,一旦选定某位神祇,便不能更换信仰,更不能聆听其它神祇的呓语,或是烙印其它神祇的神纹。
如果不幸听到其他神祇的呓语,便会引发“排异反应”。
轻则精神错乱,重则爆体身亡。
而那些只烙印了一道神纹的神职者,比如夏因,信仰之锚不稳固,受到呓语的影响极大。
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
在被排异反应击倒之前,夏因打断了纳萨尼尔三世。
“……纳萨尼尔!”
纳萨尼尔三世侧过脸,第一次注意到这个神性微弱的俘虏。
夏因嗓音嘶哑,直视一教之首,双眸燃烧着碧绿的冷焰。
“纳萨尼尔,你太狂妄了。你根本不清楚‘0-13’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它会悄无声息地钻进你的躯壳,蚕食你的灵魂,把你变得不再是你,把你变成和它一样可怕的怪物!”
狂欢声渐止,被呓语冲散的、对0级诅咒物的恐惧,重新笼罩在了每一个人心头。
除了纳萨尼尔三世。
“……怪物?”
纳萨尼尔三世咧嘴笑了。
“光明教会总是过分谨慎,过分排斥那些与人类不同的‘怪物’,敬畏那些所谓的不可名状……为此不惜压抑自我、畏手缩脚、泯灭人类向外探索的天性。”
“……区区0级诅咒物。”
“当荆棘与血的战歌奏响,战争之主将引领人类征服大地、深渊与天穹!”
他猩红的嘴.唇咧到最大,口中发出更加高亢嘹亮的呓语。
狂躁冲溃了理智,神职者们眼白充血,再度加入了这场战争的盛宴。
在盛宴的高潮,纳萨尼尔三世高举双臂,金属打造的荆棘长刺在“0-13”的灵柩上方汇聚成型。
“他想做什么?”哥哥惊疑不定。
刹那间夏因想明白了什么,瞳仁骤缩。
只见纳萨尼尔三世运起荆棘长刺,狠狠刺向了捆缚“0-13”的锁链!
锁链上,光明教皇的大封印术和战争教皇的强力一击发生了猛烈的对撞。轰然巨响之后,锁链出现了裂纹,附着其上的金色光辉也黯淡了几分。
“疯了,他绝对疯了,”哥哥喃喃,“他想现在就放‘0-13’出来!在一个到处都是普通人的城镇里!”
“大封印术的效果少说折半,怎么办?”他回头看向夏因,却彻底慌了,“……夏因?夏因?!”
夏因的手背死死抵在唇前,指缝间渗出猩红的血线。
他眉峰紧锁,额间冷汗如瀑,湿透的红发黏在颊边,脸色异常苍白。
是排异反应。
属于光明神的神纹,正灼烧着他的舌头。
那不是普通的疼痛,而是来自于神祇的惩戒。仿佛有人将烙铁塞进他的口腔里,生生勾画出舌间的烙痕。
他无意识咬破了下唇,手指痉挛着松开又握紧,指甲在掌心剐出了道道伤口。
“带上他,还有那个背叛者。”他听见纳萨尼尔三世命令,“他们将有幸见证主的荣耀。”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是混沌的。
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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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耳、眼、鼻、口中溢出,视野蒙上红雾,听觉模糊不清,口舌之痛和无孔不入的呓语声挤满了他的大脑,容不下任何思考。
视野逐渐变得明亮,他们从地牢来到了教堂外。更多信徒的祷告声汇入进来,形成一支高唱着战歌的乐队。
胃部的抽搐,唤醒了夏因的神志。
……是安德烈。
距离五百米范围内时,安德烈能操控自己的分.身。
另一道名为“读心虫”的神纹,则赋予了分.身“互传心声”的能力。
夏因控制自己的心声,将纳萨尼尔三世破坏大封印术的变故告诉了安德烈。
“怎么会?他被‘0-13’蛊惑了吗?”安德烈惊愕的声音传来,“否则我想不出这么做的理由!”
“没有。”夏因冷然,“他只是漠视人命。”
“0级诅咒物大多具有智慧,且性情各自不同。‘0-13’的进食方式显示了它的残忍噬杀,纳萨尼尔三世认为亲手解封‘0-13’,并准许它大开杀戒,能够赢取它的好感。”
“在他看来,只要能讨好‘0-13’,让它成为战争的同盟——不论是为此献祭千百名普通人的性命,还是让他手下的教徒赴死,都是值得的。”
“谁能想得到……这完全和正神的理念相悖!”安德烈暴躁道,“现在怎么办?封印解除的时间大幅度提前,我们等不到原计划生效了!”
夏因冷静道:“原计划取消,直接动用‘天国之门’。”
3级诅咒物“天国之门”,能够在现世与天国之间打开一条通路。
天国,也被某些学者称为“神界”、“灵界”或“以太界”,是七位正神以及不可名状之物的居所。
天国穿行是独属于祂们的特权。
诅咒物“天国之门”则赋予了人类相似的能力,只不过,定点传送成功的概率只有50%。
如果不幸失败,使用者便会在天国漂流下去,永远无法找到回到现世的路。
孤注一掷的选择。
但夏因不可能亲眼看着“0-13”让这座城镇血流成河……哪怕绝大部分受害者不属于他的国家,也不信仰他侍奉的神祇。
“找机会把‘天国之门’交给我。‘0-13’噬杀,但不会要我的命。由我来带它走最为合适,你无需参与。”
安德烈沉默了两秒,回应道:“好。”
与此同时,神职者们将夏因和阿尔洛推上了战车。
天空阴云密布,阳光无法穿透云层,浓厚的铅灰色笼罩着城镇中的芸芸众生。
放眼望去,战车之下人头攒动,是数以百计的、无理智狂欢着的信徒。
纳萨尼尔三世踏着从容的步伐,同样登上了战车。
他向背后抓握,攥住第七颈椎棘突处、那根最粗壮的金属长钉,缓缓将其拔出。
如同拔出整条脊椎,一连串血肉、骨骼、金属等物质组成的血色荆棘长刺,徐徐暴露在空气之中。
当纳萨尼尔三世举起他的武器时,信徒们陷入了彻底的沸腾。
高吼声中,纳萨尼尔三世回头,向着夏因和阿尔洛,一步步踏来。
他咧起嘴角,手中荆棘血刺流溢着浓稠的血光。
“不好,他要血祭!”
哥哥反应过来。
“他要先杀了我们,献祭给战争之神,祝祷此次行程的顺利!”
夏因胃里的东西剧烈跳动起来。
显然,安德烈也明白了纳萨尼尔三世的意图,正在为此焦心。
夏因的视线越过纳萨尼尔三世,看向被严密簇拥在神职者之中的“0-13”灵柩。
不行,太远了,他连纳萨尼尔三世都无法跨越,更别提突破那些战争教会的神职者。
如果安德烈为了救他,现在就暴露自己,不但带不走“0-13”,就连安德烈和埋伏在附近的其他几名家族直系神职者也会被杀!
这绝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没有我的指令,不许擅自行动。”
夏因一遍遍在心中重复着,平静、稳定,不容置疑。
“相信我。”
荆棘血刺高举过头,纳萨尼尔三世狞笑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劈下血刺,将夏因斩成两半。
“——我们在天上的主。”
纳萨尼尔三世高声吟诵着。
“傲视权力,狎戏战争,以荆棘编织王座,以鲜血浇筑权杖的帝王啊。”
“请收下您最忠诚的仆从献上的祭礼。”
“这沸腾的鲜血是征服的印记,这万军的嘶吼是献予您的战歌。”
“鲜血、权柄、荣耀,尽归于您。”
“直到永远。”
祷告词结束,荆棘长刺划破空气,骤然劈落!
夏因双眼沉静,一眨不眨地迎着刀锋,直视自己或可到来的血腥死亡。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当——
硬物碰撞的巨响,金属被人骨卡住,刺耳的刮擦声中,血液飞溅。
一滴血液落在夏因眼尾,紫红色的,冰冷的。
荆棘血刺被一双手挡了下来。
阿尔洛低垂着头,双手将荆棘长刺攥得更紧。
紫红色的冰冷血液,从他的指缝间滴落。
纳萨尼尔三世眉头一皱,想从那个少年手中抽回兵刃,兵器却宛如被巨岩卡死,纹丝不动。
“阿尔洛”猛地抬起脸。
它慢慢歪头,眼珠机械般地一转,直勾勾刺向纳萨尼尔三世。
“你要杀了他,将他献祭给战争?”
瞳孔缩成危险的细针,闪烁着诡魅的紫芒。
“不……不。”
“我们约好了。他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没有人能抢走他,就算是神。”
均匀切割的红痕在纳萨尼尔三世皮肤表面出现。
“0-13”的脸上第一次没有笑容。
“我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