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内洛普几乎从未因为一场普通的舞会而如此焦虑过。
她在莎拉充满期望的眼神中，同意了一定会穿上莎拉曾经送给她的那件所谓最能衬托她眼睛与身材的礼服，并发誓，一定会好好施展自己的魅力，让所有人相信莱顿勋爵是个傻瓜。
可她对此根本毫无信心。
她哪里比得过年轻的充满野性魅力的意大利美女？
她真希望自己可以躲开那对情侣，然而可惜的是，就像她一直以来都十分清楚的，上帝从来不愿听一个罪人的祈祷，他们偏偏是一前一后到的。
她前脚刚解开斗篷上的扣子，让男仆将它带走，一转头就看见他们也走了进来。
她的前任情人——她现在真不想承认这个——也看见了她，并给了她一个相当恶心的微笑。
她没有给他过来打个招呼并冷嘲热讽的机会，直接就假装自己没看见他，落荒而逃了。
她是肯定实现不了她的那些誓言了，当她一个人静悄悄地站在角落里时，她忍不住挫败地想。
如果她的朋友现在在她身边就好了。莎拉一直以来样样都比她强，就像当年，如果没有这个勇敢友善的女人接纳她、帮助她，软弱如她，又怎么可能会有今天……
别总是想着莎拉了！她吐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她不能总是指望别人。这场舞会是她一个人的战场，她不仅得应付莱顿，她还必须利用每一个社交场合找一个合适的新情人来供养她。
她仔细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由莎拉挑选的礼服，抚平了每一个褶皱，希望自己看起来状态还不错。
就在这时，一阵微妙的感觉十分忽然地掠过了她的后背，她情不自禁把手伸过去摸了摸，之后，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是否完美。
在确定了自己的头发也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后，她转过了头。
当她的目光果然与一个男人的目光相遇时，她的皮肤上又掠过一阵颤栗。
此刻，这个男人正在随意地与身边人打着招呼，但他的目光却一直没有从她身上移开。
朗斯通勋爵……
他们只见过寥寥几次，他对她来说几乎还是个陌生人，但他太有魅力了，令她实在无法忽视。
她紧紧握住扇子转过了头去，告诉自己，她早已经不再是那个第一次参加舞会的年轻女孩了。
然后，她皮肤上的那种特殊感觉再次出现了，而她的脑海中，也突然闪现出了他在混乱之中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拉进怀里的画面。
她一想到他身体上温暖的气息，就简直想要发抖。
她的心思逐渐开始跑歪了。她确实也是来寻找一个新情人的不是么？
反正她都已经接受自己无法留住一个情人超过半年的事实了，那她为什么就不能在这个年纪稍微不那么稳妥一点，去与一个年轻小伙子，玩玩？哪怕就只有一个月、一周、一天……
她的脑内正天人交战，很快，一个女人的声音便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我听说有些女人，脸上的皱纹都快能夹死蚊子了，还整天出来在男人面前搔首弄姿呢。不过这也不错，大家都有洋相看了。”
淡淡的意大利口音，显然是该死的玛格丽塔·贝罗奇奥！
这些话摆明了说给她听的，还偏偏在她心里正偷偷肖想着朗斯通勋爵的时候。于是，就像被戳穿了心思般，她羞耻不已，简直都想挖个地洞直接钻进去了。
她什么也没有回应。她太清楚了，在这种情况下，她不管做任何反应都是在恼羞成怒，在出丑给全世界看。
她只能暂且忍气吞声，十分僵硬地挪动着双脚，想着自己至少还能远远走开。可她才刚慢慢走了几步，另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
“佩内洛普女爵，今晚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她愣了愣，因为这正对她说话的是一个十分陌生的声音。
但她还是转过身，并在极度的惊讶中慢慢向那位最出众的伯爵伸出了手。
“晚上好，朗斯通勋爵。”她努力隐藏了自己的受伤，假装他们很熟悉，微笑着，用颇亲昵的语调与他说话。
她没有去考虑太多，既然这黑发的阿多尼斯都主动过来为她出头了，她为什么不能配合配合？
当他礼貌地亲吻她的手背时，她几乎无法控制手臂的颤抖。
“这件礼服很适合你，女士，你从来不需要大量的褶皱与花边来装饰自己，因为你本身就已足够精致。”
他盛赞着她简约的礼服，眼睛又轻蔑地瞥了瞥贝罗奇奥小姐身上极尽繁复之美的礼服，含义显而易见。于是，所有人都不禁看起了这意大利美人的笑话，尤其他们可都知道她曾经是多么努力地向他献媚。
佩内洛普几乎都有些不忍心去看贝罗奇奥小姐那挫败的脸。当然了，这并不妨碍她同时也觉得开心。毕竟是有些可能活不到三十岁的女人先释放的恶意，她乐一下怎么了？
不过，她还不知道年轻的伯爵究竟对她怀着一些什么样的想法，为此，她心中不免有些隐约的紧张。
当她的目光再次与他的相遇，他的眼睛里没有流露任何东西，他只是十分僵硬地向她伸出了手臂。
她欣然接受。
玛格丽塔·贝罗奇奥的话终究是让她冷静了下来。他真的还很年轻，她看着他英俊的侧脸，他最多也就只有三十岁，若是真的和他调情，很快，她就得开始嫌弃自己，觉得自己像个惹人厌烦的老太婆。
“虽然我非常感激你的英勇，爵爷，但我想，我们貌似还没有经过介绍吧。”
“很抱歉，我想，我确实不该这样冲动地过来与你说话。”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轻轻开口，语气听起来略微有点奇怪。
不，这是没有的事！
佩内洛普想，她可真是昏了头了才会说出这种奇怪的话，她以为她是谁？一位名声很好听的太太小姐吗？
她有些尴尬，正不知道该再说什么，而莎拉，她亲爱的莎拉，她永远的救世主，总算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挽着丈夫的手臂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停下了脚步，而她英勇的保护者则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等候她的开口。
“不，当然不是，请让我再次感谢你，爵爷，你帮了我的大忙，而现在，我也希望你会原谅我，我看到了一个朋友，我必须去与她打声招呼。”
“这是我的荣幸，女士。”他礼貌道，“我很期待我们的下次见面。”
在他那深深的、专注的目光中，佩内洛普意识到她的心跳又加快了。
她不明白，他在看着每个女人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吗？就仿佛她是这个世界上他唯一能看到的物体，那可真是，非常让人着迷……
该死，真该死，她后知后觉地想，她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她可是个绝对老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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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交际花，实在不该如此轻易地受到男人的影响，像个十七岁的情窦初开的白痴。
她想着自己的身份，对他露出了她标志性的微笑，然后，便十分冷静地从他的身边走开，去找到了她的朋友。
莎拉拉住了她的手，首先便赞美了她的礼服与首饰，然后才忍不住询问：“你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佩内洛普道：“就只是有点紧张而已，你知道我一向讨厌在分手之后再见到从前的情人的，多尴尬啊。”
“确定不是有哪个英俊的男人让你神魂颠倒了吗？”莎拉的声音中带着笑意，一股热浪涌上了佩内洛普的脸颊。
她就知道这个女人有鹰般的眼睛，已经看到了她与朗斯通勋爵走在一起。
“我早就不可能为男人神魂颠倒了。”佩内洛普道。
“关于这一点，我必须赞同佩内洛普女爵。”里士满男爵道，“她非常理性，几乎是冷酷。”
莎拉用扇子点了点丈夫的胸口，道：“你追不上她，当然觉得她冷酷，也许你现在还在遗憾这个。”
“不，亲爱的。”他拉住了妻子的手，举到唇边吻了吻，“你明知道我多么爱你永远热情如火的样子。”
佩内洛普按捺住翻白眼的冲动，道：“当我求你们了，还是把这些调情表演留在卧室里吧，现在在你们面前的，可是一个刚被抛弃的女人。”
“别去想那个蠢货了。”莎拉道，“你今晚光彩照人，随时都能找到更好的。”
“莱顿甚至都不配亲吻你的裙摆。”里士满勋爵补充道。
“我就只是离开了几个月而已，这是怎么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在他们身边响起。
佩内洛普惊喜地转过头：“珀西瓦尔？真高兴再见到你。”
珀西瓦尔·奎因爵士向男爵夫妇打了招呼，才又吻了吻佩内洛普的脸颊。
“佩妮，真是好久不见了，我希望你一切都好。”
“当然。”佩内洛普立刻道。
可在他探究的目光中，她简直都要无法强颜欢笑。他与她曾一起度过了五年的美妙时光，直到他向她求婚，她被吓跑了。
他太了解她了，他会看穿她的。
但他没有拆穿她，对此，她不禁松了一口气。
当里士满男爵夫妇识趣地去与其他人进行必要的社交时，他又悄悄问她：“你貌似认识了朗斯通伯爵？我刚刚听到有人在讨论你们。”
佩内洛普吃了一惊，然后，她慢慢摇了摇头，委婉道：“我不算认识了他，就只是，有人对我说了一些不太友善的话，他将我解救了出来。”
“原来如此。”
珀西瓦尔爵士明白，她都这么说了，那一定不仅仅只是不太友善。
“朗斯通勋爵确实一直是个正派的人，会见不得这种事倒也正常。”
莎拉注意到了他们的话，忍不住问：“嗯？哪个正派的人呢，珀西瓦尔？”
“朗斯通勋爵，你不知道他刚刚与佩妮的小故事吗？”
“朗斯通勋爵。”莎拉拖着长音念出了这个名字，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他是不是正在向我们走过来呢？”
佩内洛普很快就意识到莎拉说的是真的，朗斯通勋爵正在向他们走过来。
不，事实上，不是他们，就只是她。
他正在向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