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只深灰色的鸽子原本是肉鸽,鸽笼挂在门边,来往客人总会赞它们乖巧有趣。后来掌柜觉得留着它们当吉祥物,也不是坏事,于是它们得以保住小命。
不过鸽子终归不是什么值钱物件,客人出价高,哪有不卖的道理。
秋霞去跟掌柜传达意见,说有位女客看中了鸽子,一会儿来结账。掌柜大手一挥,大有让她现在就提着鸽笼送给人家的意思,钱不钱的,只要贵客常来,他自己钻笼子里扮演鸽子都成。
不多时,宁絮搂着石虔的胳膊下来,边走边指着鸽子,说起话来眉飞色舞,从毛色到体格到性格,把这两只鸽子夸上了天,总而言之,今天必须要得到。
她很难得喜欢一样东西,喜欢到非它们不可。横竖两只鸽子不难管,带在路上也没什么,到时候进宫了也有宫人饲养,他欣然应允,给了掌柜两块金锭。
掌柜受宠若惊,连连推却:“两只破鸟儿,要不了这么多钱,使不得!”
石虔和蔼地笑笑:“是因为你家鱼羹好吃,我夫人说了,今天这顿饭是上乘的享受,合该额外多给些。”
宁絮依偎在他身边,一副天真烂漫之态:“是呀,能碰上完全合胃口的餐食,也是一桩缘分。”
她下巴扬了扬,对着秋霞,眼睛却一直看着掌柜:“你家这位妹妹手脚麻利,人也机灵,方才还为我指了路,帮了我大忙。我这人出门在外晕头转向,要不是她,我可能要绕晕了。”
掌柜闻言,喜不自胜,顺着宁絮的话头夸了秋霞几句。
宁絮提着鸽子笼,透过笼缝,目光与秋霞在半空交汇。只消一眼,彼此都心如明镜。
石虔在身侧,她能做的注定有限,连付账都得他亲自来呢。她若是表现得过于在意秋霞,难免引起他的好奇,而好奇太容易演变为怀疑。
连敲打一下掌柜,喊他对底下人好一点,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不能做。她只能在这停留不足一日,护得一时护不了一世,她走后,秋霞处境会不会更糟也未可知。
也只能不痛不痒称赞一句,企盼掌柜下次呼巴掌之前记起来,秋霞是一位尽心尽力的店小二。
宁絮飞快对她做了个口型,她们当年训练时,习得一些粗浅的唇语,秋霞几乎同一时间就辨出她在说什么。
等我。
而后宁絮又温顺地贴着石虔,跟他往外走了。掌柜但觉这一男一女皆气度不凡,不知是哪里来的世家公子和少夫人,如此恩恩爱爱,和和美美,也是少见。
秋霞凝视着宁絮的背影,直到宁絮上了马车,消失视线里,她才又去桌边收拾残羹剩饭,端起盘子往后厨去。
她知道宁絮言出必行,从不失约。
上了马车,宁絮非得撩开帘子,要鸽子一路看着沿途的风景,美其名曰它们本来就是自由自在飞翔的,现在落在人手上了,至少得让它们饱饱眼福。
石虔笑道:“你脑子里都是哪里来这些稀奇古怪的念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她抚摸着鸽子背上的羽毛:“我说的是实话呀,你看它们被我欺负得——”
“那你就放了它们,让它们飞呗,那两块金锭权当替它们赎身了。”
“那不行,放了它们,我玩谁去?”
石虔被她逗得捧腹:“你还真是直白啊,鸽子听得懂人话都想啄你了。”
宁絮给它们喂了一些吃的,又用手绢在它们面前晃,看架势还想给它们擦嘴。石虔不明白鸟嘴到底有什么可擦,但她乐意,那就随她去。
至于这手绢有何玄机,他自然看不出,姑娘家的东西,落在他眼里无非是花色的区别。
这是秋霞贴身的手绢,临行前搭在笼子上一块儿送了。
归巢乃鸽子的本能,熟悉的味道和风景,冥冥之中会为它们指引方向。
回家路上帮忙捎带些东西,总归不是一个过分的要求。
一路上有鸽子可逗,倒是不无聊,晃悠着晃悠着就到了江都。
宁絮凭着记忆,准确地找到那两座不起眼的坟头。没有墓碑,这其实都算不上坟头,只是掩映在草丛里,不起眼的两处小土包。
她跪于坟前,神色肃穆:“爹,哥哥,我来接你们了。”
这话宣之于口,她多少有点心虚。说是接他们回京城,可京城恰恰是她要逃离的地方,她在利用他们,让他们死后还要遭受惊扰。
但愿他们泉下有知,不要责怪她,倘若能保佑她平安顺利,就再好不过。
她一边想,一边唾弃自己贪心不足,可又觉得这实在是不能怨她,都是父亲和大哥当初太惯着她。
打小她就不像别家姑娘那么受拘束。母亲去得早,父亲没有再娶,也不纳妾,一门心思疼爱他们兄妹,哪怕是上房揭瓦他也纵着,从不把她钉在闺房做女红。
等她再长大些,父亲送了她一把短剑。每天念完书弹完琴,她就跟着父亲到院中学上几招,架子搭对了,就由哥哥带着她操练。
与她家世差不多的小姐们,没听说有学这些的,知道她成天跟着哥哥野,对她颇有微词。
她提及此事,父亲只道这样可以强身健体,而且姑娘家不一定非得呆在宅院里,万一将来她想游历山河,除了带盘缠,也得会一两样防身的本事。
哥哥在旁帮腔,说琴棋书画你都不差,你还会舞剑和搞偷袭,你懂的比她们多,什么时候轮得着她们笑你?
宁絮那时还没出过远门,被父亲和哥哥说得找不着北,对出去见世面有着无尽的向往,时常幻想自己纵马奔腾,游历名山大川,路上再顺手揍几个山贼惩恶扬善,回来后写成游记,广为流传。
她长大后的确走得很远,但不似想象中意气风发,个中滋味实难形容,很多事情宁愿一忘了之。
行了礼,也就该挖开泥土,把里面的衣服收好了带走。她正准备起身,石虔冷不丁屈膝,齐齐地与她跪作一排。
“爹,大哥,”他声音平稳,语气郑重,“请你们放心把宁絮交给我,我一定待她好,绝不再辜负她。”
说罢,他弯下腰,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宁絮听见后面的随从发出吸气声,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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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彼伏。
一国之君,哪怕生母尚在,都是不必行此大礼的,只有别人磕头拜见他的份。
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坟包里究竟埋着什么人?这位份不高的小妃子在陛下心里又是什么份量?
他们掂量不出来,但是看向宁絮的眼神,明显多了几分尊重和敬意。
宁絮看着石虔弯腰又直起腰板,额头上沾了若干土屑,朝他递上帕子。她自己倒是没磕,家里一直都没这规矩,连拜老祖宗,父亲也就让他们跪一条腿拉倒,不必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
石虔擦了脏污,去看她脸色,看不到悲切或动容,也没有感激,像冬天结冰的湖面。
他心中升腾起微妙的不快,但眼下没有发作的契机,只得按下不表,而后命随从掘土,将其中物品收纳封存。
这事花了不到半个时辰,当年宁絮全靠双手刨坑,故而埋得不太深。就是抖落泥土灰尘,清理干净,这一步费了点事。
未及晌午,他们便踏上回程。原本石虔定下在附近的酒楼吃一顿,但他不知怎的,临时改了主意,说还是尽快回宫,今日午餐从简。
马车上,宁絮也不逗鸽子了,靠在座上闭目养神。石虔憋着一口气,也不肯说话。
天色稍晚,途经市集,有叫卖蜜枣糕的。宁絮十几岁那会儿吃不饱肚子,嗜甜,每回他问要帮她带什么,她都指明了要饴糖、枣糕之类的。
他喊马夫在此停驻,掏了几枚铜钱,差人出去打听一下什么好吃。
不多时,随从跑腿回来,带了杂七杂八一堆小吃,石虔一看,里头果然有蜜枣糕,油纸包着,热腾腾的。
再往前几里就是今夜落脚的客栈,石虔挪了挪身子,把蜜枣糕放在他们之间,然后火速偏头看向窗外。
没一会儿,他听到摩挲声,但没有闻到更浓郁的甜香味,想是宁絮把枣糕收起来了,没有吃。
他心里更憋屈了,忍无可忍之际,宁絮轻轻地靠过来,脸贴在他胳膊上,像猫儿在蹭人。蹭着蹭着,他感觉衣服变得湿漉漉的,有水渗进来。
一瞬间他就不置气了,反手回抱宁絮,用衣袖给她擦眼泪,奈何越擦越多。
石虔有点后悔,中午何必对她甩脸子呢。父兄迁坟,她想到往事,难免伤感,照顾不到他的情绪,太正常了。横竖那几个响头也不是她逼着他磕的。
夫妻之间,计较这么多干嘛。
她在这世上没有其他亲人,只有他了,他该对她好些。
这一天消耗心力,宁絮哭得累了,趴在他肩头睡着了。到了客栈,他也没有叫醒她,手穿过膝窝将人打横抱起,从马车一路抱到二楼。
安顿她睡下后,不忘喊人拿毛巾打热水,细细地擦了她脸上的泪痕。
宁絮合着双眼,一副不设防的模样,在微弱的烛灯光下显得娇美而脆弱。石虔凝视良久,心里又酸又软。
不论宁絮父兄在天之灵信或不信,他的誓言的确发自真心。他是真的打算好好对她的,假以时日,他要找个由头升一升她的位份,再跟她生几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