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玄之叫来了宫女,让她好好梳洗打扮,不久后就是认回公主,皇帝龙颜大悦,径直举办的册封典礼。
季献桃已经认清了事实。
妖生蹉跎十几年,一朝被认作公主,这哪是什么天降惊喜的好事?
她分明是有心人准备的赝品。
还不是大启皇室精心培养的公主替身,否则绝不会让她在民间招摇过市。
所以,明知她这个假公主有问题,却依旧把她认回来。
证明情况已经危机到必须饮鸩止渴的程度。
“殿下,您这里——”
宫女解开她衣裳时,被眼前所见震惊到,惊呼一声。
季献桃已经无师自通了说胡话打掩护的本事,有气无力道:“这些年日子过得苦,得了尾椎间盘突出。”
宫女半天不知道作何回应。
季献桃心想也是,她作为一只半妖猴精,老乞丐在捡到她后就帮忙掩盖了这个秘密,长这么大也只有自己知道。
不过本也不算什么禁忌就是了。
中洲大陆天下三分,三国之外是四方蛮夷,至于更偏远的蛮荒地区,则是只在传说中出现的八荒妖魔。
早在古老的仙神共治时代,妖魔就被驱逐出境,留下不通晓神智的妖兽与人共存。
传闻中妖魔虽有人形,却只做到与人相似,就连与人族生下的混血子,也多少保留一些非人特征。
季献桃的特征,就是未褪干净的尾巴茬儿,屁股往上一点的尾椎骨,有个尖尖的小鼓包。
“行了。”她不耐烦被人盯着身子看这么久,尤其还是冒尖尖的屁股,“再不快些就该赶不上典礼了。”
宫女连忙告罪,动作麻溜地帮她梳洗,穿戴好衣裳与发饰,脂粉掩盖她常年日晒雨淋,饥一餐饱一餐养成的不良肤色。
不多时,一个水灵灵的季献桃就被推了出来。
易玄之上上下下端详一会儿,满意点头,身后老嬷随即上前,教导她大典上用到的礼仪。
等准备工作结束后,老头儿没急着领她走,而是挥退所有侍奉之人。
挽起一截衣袖,并指在空中画了一个符文。
季献桃谨慎地问,“这是什么?”
易玄之没有隐瞒她的意思,言简意赅道:“换血契,待会儿大典上要当众检验血脉。”
季献桃自是无比配合。
易玄之见状更满意了几分,掌心一推,便将契印送入她眉心。
顿时,一股剧痛袭涌而来。
就像烈火炙烤,生生熬干了她四肢百骸的血液,只留下一张干枯人皮,不多时却有清泉似的凉意淌遍全身经脉,枯木注水再逢新春。
季献桃猛然喘了一口气,对她来说漫长煎熬的过程,在现实里似乎只有短短一瞬,身上连汗都没出。
这换血契听名字,就是将全身的血给换了一遍,应该是成功了,只是她目前并没有多少实感。
“万事俱备。”易玄之笑道,俯身深深一拜,“老臣在此,恭送公主殿下。”
嗡——
一道暮鼓晨钟般的乐声荡开,空灵悠远,声闷如雷,经久徘徊于长天之上。
大启皇城重楼殿宇,皆紧随其后奏响庄严乐曲。
咚、咚、咚。
数十名鼓手奋力击锤,季献桃谨记老嬷的教诲,踩着鼓点声从侧面敞开的宫门缓步踏出。
烈阳在此刻照破云层,落在白玉京城的皇宫大殿前,落在身着明黄宫装的女子身上,她背后长裙迤逦,凤凰尾羽状的衣摆恍若火烧。
头顶金钗华冠压不住秾丽颜色,眉心绘花钿,凤眉长入鬓,精心勾画的眼妆挑起一抹盛气凌人的风采,已有几分不怒自威之态。
她站在白玉阶梯教铺成的高台,看不清台下众生模糊的面貌,也看不清高堂庙宇之上,帝王端坐时十二旒冕后的眉眼。
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一朝登顶权力之巅。
她此刻满心满眼只有一个感受。
好晒。
季献桃脑袋顶着金华冠,脖子都快压酸了,还得强忍炎炎酷日,听老太监拖着尖利调子宣读一长串致辞。
“……封平寰公主,以时册命!”
终于说完了。
季献桃如蒙大赦,见一雪衣银甲的年轻郎君手捧托盘走来,顺势屈膝半跪,拾起盘中黄金柄的小刀,往指腹上抹了一个口子。
指尖悬于那块半个巴掌大的平寰公主印上,一滴圆润血珠垂落。
嗡——
又是一道奇异声响,仿佛冥冥之中被什么东西承认,未经修炼开辟过识海,却能感觉神魂上无形间绑缚了某种枷锁。
这感觉却虚得很,像隔了层纱雾,套了具壳子。
季献桃知道,因为她这身血是假的。
按说大典至此已经结束,全程丝滑流畅没一丝多余环节。
可面前银甲郎君却没有立刻退下,而是俯下身来凑近她耳边,“本王的好侄女,怎么偏巧不巧,在这种时候被认回来了?”
季献桃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虽然没认出这人是谁,但也顺着他给的称呼说道:“与皇叔无关。”
“怎么无关了?”姬凌轻笑一声,“当初你遇袭失踪,不正是本王指使?”
季献桃头皮已经开始发麻了,干巴巴的笑容挂在嘴角,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怎样退的场,意识到时已经跟在了易老头身后。
“刚才那个,就那个。”她语无伦次,手舞足蹈地比划,像极了给鸡妈妈告状的小鸡崽儿,“那个一身白的家伙,自称我皇叔,在我耳边说了一些不知所谓的东西。”
易玄之哦了声,随口道:“摄政王殿下亲自予你授印,算是给你面子了。”
季献桃心中发急,“他说公主失踪是他干的!”
易玄之眼皮也不抬,“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是坊间传闻,信不得真。”
季献桃大跨步拦在他面前,“人家都自曝了还信不得真?”
易玄之无奈轻叹,“等回了殿下您的清平宫再说。”
清贫。
这名字真难听。
季献桃暗自决定日后要改名,给嘴巴缝上拉链,一直到宫殿门重重合上,眼巴巴瞅着易玄之。
老头儿依然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从袖中取出一套茶具,给二人各泡了一杯。
“摄政王姬凌,当今圣上唯一的兄弟,同为已故皇太后所出。”
易玄之不紧不慢呷了口茶,“自幼聪颖绝伦,能文善武,七岁始修炼,一日不到寻得气感踏入一境,十六岁以四境修为从军,初战便大胜而归,擒获敌军首将。”
“七国之战中守卫大启边关,三十多年来无一城陷落,擅闯者必杀之,赫赫威名一直延续到百余年后的今天。”
季献桃神色冷漠,“所以呢?”
她就是来听易老头儿怎么吹嘘那小白脸的吗?
易玄之放下茶盏,连日奔波以来第一次露出明显的疲惫之色,“实话告诉你吧,圣上病危,只恐时日无多,陛下唯一的皇子姬瑶池,虽天资尚可,要论帝王之材却远不如矣。”
“姬凌殿下民间威望颇高,牢牢把控边关数十万将士,百年前就已开始在陛下闭关期间,负责稳定朝中大事,如今更是与陛下分权执政——”
易玄之话未尽,季献桃已听明白他的意思,“所以皇帝不愿让位给他弟弟,想留给自己儿子。”
她摊手,“我一个公主又能有什么用?”
易玄之痛快饮尽茶水,却只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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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处不但有,还是力挽狂澜之功。”
“今日天色不早,殿下奔忙一天也该劳累歇息了,明日老臣准备好了,再如实相告。”
季献桃面上笑脸相迎,心中却骂骂咧咧。
用得着卖关子到明天吗?
谁稀罕!
送走了易老头儿,白日里的担惊受怕烟消云散,她终于有时间好好欣赏这座宫殿。
金子,全是金子做的。
季献桃早早挥退宫女太监,抱着一块金丝软枕就在床上打滚,兴致勃勃用牙咬了下,还挺膈。
白玉高台上她对众人叩拜无动于衷。
因为她心里门清,公主的身份她只占一个名头,迟早要还。
怀里的金银财宝却看得见摸得着。
季献桃枕着一床金银玉器,嘴角弧度咧得大大的,觉得今晚一定能睡个前所未有的好觉。
正陷入周公梦里,陡然一阵惊悸感将她唤醒。
季献桃猛地睁开眼,迎面就见一道寒芒朝自己心口刺下,金银玉器堆里不知哪个东西一亮,推开一层护罩挡了一挡。
趁此时机,她光着脚跳下床榻,扯起嗓子大喊,“来人啊,有人要刺杀本公主!”
话音落下的一瞬,窗外飞来一道寒光,化作漫天飞雪绞住刺客身形。
借助短暂明光,季献桃看清刺客的真面目,竟是宫内掌灯太监,临睡前她还听到这人与其他太监一起道了晚安。
清平宫像是这才被后知后觉惊醒,霎时间灯火通明,宫女点着灯匆匆奔走,宫外留守的侍卫推门闯入。
而比他们都先到来的,是一月白衣衫的公子。
他手执一柄折扇,扇面一合便施施然收了神通,掌灯太监依旧被一道法诀捆缚,正呜呜咽咽地挣扎。
“殿下可还无恙?”
季献桃认出来这人,是跟在便宜皇弟身后的伴读之一,但不清楚他的名姓,“你是?”
蓝衫公子拱了拱手,“在下许乘风,皇后娘娘亲族一个不成器的后辈,按照血缘关系,殿下也可唤我一声堂兄。”
季献桃点了下头,挥退迟来的侍卫,瞟一眼倒在地上的太监,“多谢搭救,他该怎么处理?”
许乘风折扇点了点下巴,“自然是带下去看押,从他口中问出幕后主使。”
季献桃拧着眉,心里还一阵后怕,“我才被接回来第一晚就遇上刺杀,皇宫守卫怎如此不严?”
“殿下怕是误会了。”许乘风笑道,“这小太监不过一境修为,说他是刺客都算抬举。”
他随意扫一眼房间陈设,视线在宫女手执的匕首,与季献桃抱着睡的一堆金银玉器中一晃而过,片刻理清了真相。
“皇宫之中,寻常七境修士一步踏入不得,而这小小掌灯太监被人事先安排在殿下宫中,不光如此,他接到的命令只怕不是杀人,心中无杀意,携带的匕首也只是寻常凡物,许多防御阵法对他失效。”
许乘风哭笑不得地补充,“更何况殿下乱动这室内摆设,乱了几处关键布置,阴差阳错让他混了进来。”
季献桃干咳了咳,努力装作不动如山的模样,“那他接到的命令是什么?”
许乘风哂然一笑,“取血。”
季献桃指尖微不可察一颤,想起了换血契。
默了许久,她才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请教堂兄。”
许乘风好脾气应道:“殿下请讲。”
季献桃一字一顿,“今夜我遇袭,堂兄为何来得如此及时,莫非提前守在了宫门外?”
“千万别告诉我你只是碰巧路过。”
“自是不敢敷衍殿下。”
许乘风唇角一弯,笑容分外无辜,“至于这其中缘由嘛,只能说这个世界是很复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