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何处?”邱护法喑哑的声音如同从地府传来。
冥老哼笑道:“你死了,姓邱的,你死了,此刻你的尸体,也不知道正漂在哪片海面上呢,又或者,已经被那海里的鱼吃了个七七八八,若不是我的捕魂衣,你还有这片刻逗留人间的机会?”
那尸体双目紧闭,本就肿胀变形的五官开始抽动扭曲,似乎想要发怒暴起,却因为身体无法动弹,最终作罢。
“死就死了,技不如人,是我该死,冥树猷,你这个苟且偷生的老匹夫,唤我来此做什么?”
“莫急,我只是想看看你死透了没有,真没想到,你邱公裕无上神器在手,却还是落得这个下场,报应,报应!”
冥老连骂几声报应,畅快道:“你放心,我会好好‘超度’你的,必要叫你的阴魂受尽苦楚,再下那地狱里去。”
“呵呵……当年的夺宝之仇,你竟记得这般深,莫不是每天夜里都在辗转反侧,咬牙切齿吧?想到你这些年过得这般凄惨,我死得也安心了。”
他们一人一鬼,却也不知有什么前仇旧怨,竟在此你一句我一句,互相讥讽恶心起对方来。
又是夹枪带棒几个来回,冥老才道:“邱公裕,我问你,你此番原是要拿忘尘椎去换那升仙的前程?”
“是又如何?”
“你当初为了这宝物,抛妻弃子,杀人全家,废了多少心计,害了多少人命,现在却又要拱手让人?”
尸体脸上显出堪称生动的表情:“你唤我至此,就为了说这些屁话?”
冥老高深道:“当然不是,我是有些好奇,我猜,你必然知道一些内情……那升仙宴上究竟是何场面?难不成答叵老儿,真的有了助人升仙的本事?”
尸体缓缓道:“你常年在应空门的地盘上,何必问我?”
“那些门中弟子都是小角色,他们知道什么?哪有你这个答叵安插在奉神宗的内应知道得多?”
“你怎知……呵,恐怕是答叵道行高深,你窥探不得,才把主意打到了我这个死人身上吧?”
冥老冷冷道:“是又如何,答叵废我修为,害我至此,我想找他叙叙旧,他却总是躲着,避而不见,几十年已过,我年岁已高,怕再也见他不到,你叫我如何不心急。”
“见到他又如何,他可以再废你一次,何必自寻死路?”
“这便不用你操心了,你只消告诉我,答叵究竟想干什么。”
“我凭什么告诉你?”
冥老冷笑道:“都成了孤魂野鬼了,嘴硬什么,我还能由得了你?”
他说着,右手并起二指,竖到唇边,口中念念有词。
只见那死尸随着冥老的念咒声,肿面不断抽搐,青紫交替,眼皮豁然掀开,死鱼蒙灰的眼珠子直勾勾,几乎脱眶而出。
“……四方恶鬼,但听我言,邱姓公裕,七魄已销,三魂归我,天魂无路,地魂无归,象魂无托,无处可依,为我差遣,若敢不从,火海油煎,万刀割肉……”
冥老字字句句带着恨意和爽快,那承载着邱护法魂魄的尸体震颤不止,仿佛灵魂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冥老道:“我在这远荒山野地,终日与死人为伴,苦心经营多年,终于习得这奇门之术,驭魂之法,不让你享受个遍,如何对得起你当初对我的背叛?你若想死得安生,便老实回答我所问之事。”
折磨那鬼魂不过片刻,邱公裕便告饶道:“我说便是,左右我也死了,宝物也被夺走,告诉你又何妨!”
冥老得意道:“算你识趣,你放心,念在当初同门之谊,我好歹将你安葬,年年清明为你烧纸也不是难事,你都死了,你我之间什么仇怨不可一笔勾销呢?”
邱公裕死魂顿了一顿,只说了三个字:“是尸解。”
冥老一怔,开始似乎没听懂,而后忽然明白。
“原来如此。”冥老面露震色,悚然道,“答叵狼子野心,何其疯狂!”
邱公裕死魂幽幽道:“这一回,才是真正的‘升仙宴’,除非应空在世,答叵之计必成,届时何止东淤,但看四海五洲,何不海啸山摇?”
亦如空靠在瓦房顶上听着,捻了捻指节,淡淡一笑。
还真是不好意思,应空确实在这。
虽然不知道这个所谓的答叵究竟是谁,但眼下看来,他的计划可能实现不了了。
冥老也笑起来,道:“可惜答叵野心滔天,计划惊人,最后却毁在你手上。”
邱公裕鬼气森森道:“你说什么?”
“你的忘尘椎,不是已经拱手让人了?我想,他让你放弃多年的蛰伏,离开奉神宗,恐怕是因为,这场盛宴上,你手中的法器大有作用吧?”
死魂沉默片刻,才道:“没有忘尘椎又何如,他自有别的手段,何须我劳心,不过杀人而已,只是忘尘椎杀起来快些罢了,他若不怕麻烦,拿慢刀割肉也是可行,杀他个三天三夜,血染东淤,更添壮美。”
冥老摇了摇头:“可惜,你算漏了一项。”
死魂瞪着死鱼眼:“哪一项?”
“我。”
“你?”
“正是。”
死魂轻蔑道:“你这点恋尸招魂的怪癖,此时乘鬼之危,折磨折磨我也就罢了,在答叵面前,有什么用?”
冥老不在乎对方的讥讽,只道:“你可知今夜,我这里除了你这孤魂野鬼,还有一位客人,你说巧不巧?他手里,刚好有你弄丢的忘尘椎。”
尸体面皮霍然几个抽搐:“那个人……那个人……”
冥老悠悠道:“那个人要了你的命,没错吧?他若与我联手对付答叵,结果又是如何?”
“不会的。”死魂斩钉截铁道,“他不会的,那个人,根本不像世间人,他怎会与你联手?”
冥老伸出一只枯手,抚摸着桌上的尖刀铁刺:“那个人走进我这尸坊,我的警魂铃动都未曾动过,料想是个无魂之人,带了一只胡鼠小妖,修为低到可以忽略不计,却能在他周身罩护下也不惊铃,是个年轻人样貌,但修为恐怕在你我两个老头子之上,我逼迫不了他,却不妨碍他自己愿意……”
他发现我了,亦如空看着冥老的动作,心道。他抚着袖中忘尘椎,以待应对。
果然,冥老说完,突然抬起脸来,仰面看向亦如空的方向:“年轻人,夜深了,不好好安歇,非要学窥牗小儿,偷听主人家讲话,可不是个好习惯。”
话音未落,冥老手从布包中抽出,反手一扬,一根铁刺飞出,直取亦如空面门。
屋瓦碎了一片,亦如空稳住身形,轻轻翻转手腕,忘尘椎瞬间飞出格挡,同那铁刺当空一撞,霎时火星四射,铁水四溅,昏暗中好不绚烂。
转瞬火光映在亦如空眸中,他目光微动,见那铁刺与忘尘椎一碰之下,竟被熔去大半,剩下一截黑铁,丁当坠地。
如此神器,怎能不叫人胆寒,但冥老却似乎早已料到,并未露出多少讶异之色。
他仍是仰着脸看着亦如空,老眼中闪着狂热的火焰。
一圈阴森死人中间,那张目光灼灼的老脸实在可怖,亦如空收了忘尘椎,只淡淡垂眼看着。
他微笑道:“你们大半夜在此吵架,实在扰人,我睡不着过来看看,何必动怒。”
冥老看着那张貌若神祇垂眸的脸,幽幽道:“好个人才,全然看不出,你会干出杀人夺宝、夺人所好的事。”
“你说这个?”亦如空举起手腕,晃了晃那忘尘椎化成的金镯,淡淡道,“它主动选中我,缠着我不放,可不是我动的手,至于杀人……你既然能跟死人说话,那不如问问他,是不是他想杀我在先?”
邱公裕在一旁插嘴道:“既然你不想要,那你将它还给我吧。”
冥老顿时无语:“死都死了,要来干什么?给你陪葬?”
亦如空却是一笑,悠闲地靠坐在屋瓦上,手指在膝上点了点:“让我想想。”
“你难道愿意?”若不是死人眼睛浑浊,此刻恐怕要放出光来。
亦如空似乎真在考虑,片刻后才斩钉截铁道:“不愿意。”
“你!”
“神器认主,我岂能辜负。”
若不是邱公裕已经断气,此时恐怕要被气得再死一次。
冥老大笑道:“有意思,邱公裕,你技不如人,便认栽吧,不如让我来试试他的本事。”
他立起一只手掌,指缝间皆夹着黑线,他将手竖到唇边,口中念念有词。
同一时间,林中风起,枝叶摇晃,所有铜铃齐震,风声铃声,声声震耳,屋瓦也被掀翻,土地之下传出轰鸣。
邱公裕鬼声鬼气道:“冥树猷,有点意思,这么些年没有荒废,但是你的这点招数,扛得住他手里的忘尘椎吗?”
冥老不理他,只是念咒。
邱公裕叹道:“我虽厌烦你至极,但现下更想看那梁上的人死,我若不是无能为力,倒想助你一臂之力了。”
冥老闻言,嘴角一咧:“别担心,也不是没有办法,我可以让你助我一臂之力。”
话罢,他张开十指,墨线如蛛网从掌中齐出,活虫一般,钻进一圈尸身尸体的七窍之中。
亦如空看腻了,站起身来,看看周围风起,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方才还说想同我合作,现在打打杀杀是为何?”
冥老这才道:“老夫想见识见识,你究竟配不配拿这忘尘椎!”
冥老收拢手指,几具尸体突然齐齐张嘴,和承载邱公裕死魂的尸体一起,诵起了忘尘椎的咒语。
鬼声齐齐,忘尘椎因为咒语嗡嗡震颤。亦如空轻轻抚了抚它,叹息道:“你这法术,好生诡异,它都有些怕了。”
风摇树晃,翘枝被怪象扰醒,四处张望一眼,惊慌地奔向亦如空的方向。
四周林中枯叶被旋风卷起,盘旋飞舞着,在亦如空周围形成一道风墙,飞旋的落叶尘土将他罩在其中,一件件衣裳从东厢房飞出,飞到这间屋顶盘旋,猎猎风声中,竟似有鬼哭阵阵。
那些死人衣裳纷纷被卷进风中,黑线如倾墨般涌出,似乎想将亦如空包裹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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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
翘枝大喊,想着师父说过这是幻术,正试图穿过那风墙,爪子却被飞旋的树叶割破,登时血流不止。
翘枝赶紧缩回鼠爪,惊魂未定道:“好险,还好刚才先伸出去的不是脑袋!”
小鼠一时退缩,望着那枯叶墨线如渐渐成型的茧,将亦如空包裹得完全看不清了,却只能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
亦如空脚踩屋脊,削薄峭影立在风墙之中,指腹抚过忘尘椎,低喃道:“再给我看看你的能耐。”
忘尘椎重新伸展身躯,金光盈盈,映亮亦如空的脸。
这神器虽与他有着天生的亲近,可毕竟重逢是初逢,他对它的掌控还仍是一知半解,尤待开拓。
但此刻,忘尘椎与他竟默契十足,那神器凌空调转方向,槌头朝向那附着了邱公裕死魂的尸体,离弦之箭般射去。
铮然一响,魂魄离体,尸体应声倒地,只有一声飘渺的惨呼,在风中缓缓散去。
其余尸身也纷纷倒地,控制尸体的墨线火燎般尽数缩了回去。
击散死魂后,亦如空驱动微末灵力,忘尘椎由他驱使,尖端对准冥老的胸膛。
如此情形,冥老却未见惊慌畏惧,他看了看那些歪七扭八的尸体,又看了看手上那些被燎短一截的墨线,反而笑起来。
亦如空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锐器仍悬空待发,仿佛随时会钻进冥老的胸口。
“你让我不明白,”亦如空垂下眼俯视着对方,“你好像并不担心我杀死你。”
冥老没有回话,只抬手扯开衣襟,他衰老干瘪的胸膛上,竟有一个大洞,被什么东西熔去一般,那空洞里,填充着密密麻麻的黑线。
亦如空眉头微微一动。
冥老合上衣襟,道:“忘尘椎的厉害,我早些年便见识过,我早已是个半死不活之人,只是还有心愿未了,苟延残喘罢了。”
他背起手来,踱了几步,看起来还有很长一段话要说。
忘尘椎仍紧紧跟着他,亦如空动动手指,叫那神器重回腕上。
屋顶狂风在渐渐平息,翘枝不待风止,穿过坠落下来的捕魂衣和墨线,奔到亦如空身边。
亦如空将他接在手中,一个旋身,落在院中。
“死老头!亏我师父信你,你竟然想害他!”翘枝炸毛,想要冲出去咬人。
亦如空用掌心压住炸毛的小鼠,默默示意他安静。
冥老不为所动,缓缓踱进院子里,望着梢头的月亮,道:“前些日子,我沐浴月华,给自己卜了一卦,是个吉卦,大意是,不日将会有海上来客,助我破局,‘携天下最利之器,破海上血雾而来’,那天夜里,我还做了一个梦,梦见九霄之上落下一个仙人,告诉我,时机已到。”
亦如空道:“天下最利之器,是忘尘椎。”
“正是,我原以为,那个人会是我的老仇家邱公裕,因为我知道,忘尘椎在他手上,却没想到,此物转眼间已经易主,今夜我知晓邱公裕确实已死,又眼见忘尘椎与你如此相契,那个人,一定是你。”
亦如空想了想:“你说那升仙宴上,还会有其他应空法身碎片所炼的神器,可是真的?”
“是,至少我知道,升仙宴的主人——答叵手中,便有一件。”
亦如空点点头:“那就够了。你不妨直说,要我做什么,我想去那升仙宴,你我的交换依然作数。”
冥老道:“我已说过,我想让你帮我带一样东西进去,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是想让你帮我将这个,带到答叵的身边,你只需要靠近他十步以内,其他的,就不用你操心了。”
他递给亦如空一个极小的盒子,轻飘飘的,仿佛什么也没装。
翘枝好奇:“就这个?这是什么?”
“你们可以打开看看。”
亦如空道:“不用了,我带上就是。”
翘枝好奇心作祟,急道:“师父,你不能真不看啊,万一是老头的诡计呢?看看吧看看吧,看看吧!”
亦如空被吵得没办法,弹开盒盖,翘枝爬上他的胳臂,探头去看。
只见那小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圈黑线,跟普通的缝衣线看起来差不了多少。
“啊?就这个?”翘枝摸不着头脑。
满足完松鼠的好奇心,亦如空合上盒盖,将它揣进袖中:“你说的事,我必定做到,但前提是,你要告诉我去那升仙宴的方法。”
冥老颔首:“那是自然,其实,也很简单,只需要你去取一枚玄妖的妖丹,春分当日酉时,到达震岛西岸即可,届时奉上妖丹,自有人带你登船,前往宴会所在。”
翘枝听得一愣一愣:“玄妖?妖丹?就这么短的时间,去哪里找什么玄妖妖丹!”
冥老继续道:“放心,我正好知道一只玄妖的所在。”
那张苍老的面孔上露出一种稳操胜券的慰色,翘枝忧心他另有诡计,亦如空却是无所谓,他只是想去,至于过程如何,已无所谓。
麻烦,就麻烦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