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如空被迫从棺材中醒来,因为他的棺盖被人揭了。
这是他飞升失败的第三十三次轮回。
还记得万道天雷阵中,那会吐人言的白玉天书告诉他——他已用尽最后一次机会,然而,昙花三部经的第三部,还是未成,飞升,还是失败了。
失败?
在他耗尽全力,法身崩坏,终于为人间开辟五洲四海、扫除一切妖邪之后,却还是,失败了?
凭什么?这不对。
为什么自己的虚弥之境会被彻底撕裂?为什么会有这场本不该出现的雷劫?究竟要到什么程度,才算成功?
或许一切,只是骗局。
天地狂乱,亦如空在惊雷炸裂中怒叱,天生神的怒意犹胜雷霆:
“什么一部二部三部经,什么升仙的经录典籍,全是一派胡言!”
他挥掌拂袖,将白玉天书强行卷入万道天雷阵中。
天书飞逃不及,当场尖叫着分崩离析,化作漫天玉屑,闪着光飞扬散落。
不得不说,那场面,倒颇具几分美感,就像他生命的最后一场雪。
可惜亦如空来不及欣赏,因为他自己的法身,也已在无休止的轰天雷鸣中彻底支离破碎,只余最后一点元神,一头扎进地界人间,长眠在神照山的万仞绝壁之下。
直到今时今日。
雷霆在经久的黑暗中似乎从未止息,直到这一刻。
意识回笼后,亦如空第一个念头是:天不亡我,如今我死而复生,必然要向那天外玉书的主人讨个说法。
第二个念头是:这些该死的黄金,硌得我好生背痛。
可惜他意识虽醒,肢体却依旧动弹不得。
那些开棺人在他头顶上方大呼小叫,惊叹不已。他只能紧闭双目,继续躺在这恼人的黄金堆上,默默听着。
目不能视,亦如空的其他感官,倒是意外清明。
他能感知到自己身下铺满的黄金,甚至能感知到那些盗宝者贪婪嗜血的粗重呼吸。
他的灵感悬于身外,已将眼下的处境一览无余。
黑魆鬼魅的墓穴石窟,墓已破,棺已开,遍地蛇尸,与人类的尸体交错混杂,腥风扑鼻。
尚且存活的盗宝人惊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洞穴正中,巨大的雕花石棺,棺中人面容俊美,苍白如纸,被火光金光交相映照着,神鬼莫辨,妖异莫名。
此处深藏山腹的墓穴,少说也有千年,怎会有一具如此鲜活的尸身?
这景象,足以令挖坟掘棺无数的盗贼也魂飞魄散。
可惊惧过后,另一种想法,渐渐占据了所有人思绪的上风。
众人的目光,从亦如空的“尸身”,移动到他身下的黄金。
幽幽金光灿灿,倒映在每个盗宝人赤红的眼底。
那样多金子,足够让任何人双目滴血。
此刻谁管他是妖是鬼,为了这些金子,神鬼皆可杀之。
亦如空顾不上关心他们,此时他才想起两个问题:
自己是何时修复出这完好的肉身的?又是如何被装进这口黄金棺材的?
他想了又想,可惜全无收获。
他遥远的记忆里,除了久远到亘古的黑暗,便只有旧日荒芜的无边焦土,和那带着血肉撕裂的焦苦气息的无尽雷霆。
来不及回忆过去,亦如空已被人拉扯着,七手八脚地从棺材中抬出来,丢在一旁。
身下硌人的黄金,换成了冰凉的石头,有黏腻的蛇血在石地上蜿蜒,逐渐沾染上亦如空的身体。
他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赤身裸体。
也不知是哪个好心人,将他“厚葬”于此,能给这样多金子做陪葬,却不能给他穿件衣裳?
蛇血仍在身下流动,带来丝丝缕缕的痒。
但很快,那种黏腻瘙痒的触感,被一阵奇异的温暖取代。
他的身体似乎正在飞速地吸收那些血液,犹如久旱得遇甘霖。那血液中,好似暗藏灵力,正渐渐缓解他周身的僵硬。
与此同时,或许是因为分赃不均,亦或是有人想独吞更多,那伙盗宝人开始爆发出争执声,紧接着,是刀兵相接的声音。
一阵混乱,四处血溅,转眼地上又多出四五具尸首。
最后一具尸首倒下的时候,正砸在亦如空身上。
蛇血中的灵气,正在亦如空周身游走聚集,让他心烦意乱。
这意外一击,令他胸口一阵剧痛,灵感从半空中回落体内,痛感如冰裂一般,之后暖流涌动,胸腔口鼻一阵滞涩后,终于呼出了万千年之后的第一口气。
他能够呼吸了。
亦如空艰难喘息几口,便听见一声惊呼炸响:“他活了!”
“什么?”
“闹鬼了!那棺材里搬出来的死人,他活过来了!”
厮杀争斗落定,盗宝者还余六人存活,听闻喊叫,其余五人迅速聚拢过来,俯身查看。
看着那微微起伏的苍白胸膛,皆大惊失色。
“这东西必是个妖魔,我把他斩了!”
有人扬起刀,却又被另一把武器挡开。
“蠢货。”此刻说话的,或许是这帮人的领头,他讲话时,其他人都沉默静听,“这家伙或许比那些金子还值钱,中洲都城奉神宗要的货,你们忘了?”
“你是说……”
“将他运出去,必能卖个好价钱,一具千年活尸,你们以前见过吗?这可比那些山精小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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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钱多了。”
“对呀,还是头儿想的周全,被这玩意一骇,我竟忘了这茬。”
众人先丁零当啷收拾了黄金,接着便有人来搬动亦如空。
他试图蠕动嘴唇,叫这些人给自己一件衣裳,可惜喉咙依旧闭锁,不得出声。
此刻抬亦如空胳膊的人有些怕,只觉手上所触的皮肤,冰凉细滑,好生诡异,让人想起那些损耗他们十数条人命的蛇群,而那些逶迤柔软的黑发,又让他想起密林间的细发鬼。
那人不禁打个寒噤,脱了外袍,将亦如空兜头裹住,这才松了一口气。
另一人却无所谓,嘲笑道:“瞧你那点胆子,这不过是个不能动弹的死美人罢了,若是个女的,老子少不得还得拿他快活一把。”
“呸,棺材里躺了上千年,不腐不化,还能喘气,又是在这毒蛇妖窟里,你胆子再大,也不嫌晦气。”
对于这些污言秽语,亦如空无心在意。
他只是忍不住想,地底数不清多少年岁过后,世人是如何?世间是如何?
中洲、都城、奉神宗,亦如空回想这些人言语中出现的陌生名词,试着设想人世间的面貌。
或许人族如今已繁荣鼎盛,不再受困于世间妖邪,又或许,他们自己已堕落成魔,暴行于世。
从山腹深处的地底洞穴退出去,再长途跋涉,走出深山,花费好一番艰难工夫,但好歹有惊无险,剩余的六人加上亦如空,终于成功到达山外绝壁下的海岸边。
地底洞窟不知年月,山间密林遮天蔽日,山外海上,却正是一个美妙的春日晌午。
此处是神照山外吗?如今已是一片沧海。
亦如空感知着温暖的阳光,感知着空气中山林与海浪的气息。
远古的血雨腥风,好似已彻底远离这个世界,又好似仍在深处潜藏,只能从这些盗宝者沾着血腥味的衣袍上窥见分毫。
众人将亦如空搬上海岸边停靠的大船,将他粗鲁地掼在甲板上,接着开始洒扫铺设。
这些凶狠的盗宝者,此刻仿佛已变成最虔诚的信徒。
他们倒上美酒,摆起香炉,焚香祈祷回航之路可以顺利。
在迷人的袅袅烟气中,亦如空昏昏欲睡,却忽地听见让他灵魂一荡的祷词:
“神灵应空,大能曜世,请保佑我等,无风无浪,千金不散,一路顺利抵达中洲都城。”
应空。
应空——那正是亦如空法身的名字。
天可怜见,他们向之祈求保佑的“神明”,此刻竟就在他们脚边,被货物一般对待。
亦如空心下无语,半晌,只在心中冷笑一声。
他终究还是成了世人的神明,而他对此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