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微宫,蓬莱阁。
宫女立夏匆匆行过来,却在厅门口的垂花珠帘处驻了脚步。
那帘子均由米粒大小、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子串成,好似霏霏雨幕,端的是清逸如仙。可立夏却在这仙阁外头踟蹰着,一时并不敢进去。
就在她犹豫的当口,里头却先出来了个端着茶盘的青装宫女。那女子走得很快,手中的木盘差点儿撞到了立夏胸前。青衣女子“哎哟”一声,忙扶稳了托盘上的茶具,又诧异地望了立夏一眼,“怎的这时辰才回来?”
立夏犹豫道:“立秋姐姐,小主让我去打探打探太后娘娘那边的情况。蕙心娘子被罚站了半日,这会儿才出慈宁宫呢。”
被唤作立秋的宫女眉毛一扬,“这消息小主听了应当高兴罢?毕竟前头那回……可是钟粹宫得了脸,小主却无故受了罚。这都多长时间了,还不痛快着呢。”
立夏的眉毛本就有些向下耷拉,此刻深深拧起眉,便登时露出了一副深浓的苦相,“嗳,可不是么!要真是蕙心娘子受了罚,我何至于在这儿顿着呢?”她扯着嘴角,“也不知那蕙心娘子给太后娘娘灌了什么迷魂汤,在慈宁宫门口吃了半日的闭门羹,进去一趟,回来时竟是乘着太后娘娘的步辇走的!”
立秋亦是一惊,“吓,好大的体面!”
忙将手中的茶盘又搂紧了些,凑到立夏近前,低声问道:“那蕙心娘子走的时候,是哭是笑哇?”
立夏面上挂着浓浓的忧愁,“据说笑得比花儿还艳呐!除了这步辇,太后娘娘还赏了钟粹宫上好的伤药、黄金十两、珍珠一斛,可够她乐一阵了。”
立秋咋舌,“嗐,那可真是实打实的实惠。小主们在宫中行走最缺的便是银子,有了这般油水,恐怕钟粹宫的日子过得比咱们常在还滋润呐。”
她话音还未落,身后便重重挨了一掌。立秋本端着茶盘,上头搁着成套的青花灵芝纹茶具,被这么一搡,顿时稀里哗啦地砸了满地,里头半热的剩茶也尽数泼出来,淋了立秋同立夏一身。
立秋痛呼一声,立夏便看到那帘子后头闪出一个高挑的女子,正是跟随容常在进宫的贴身侍婢锦瑟。因着是小主带进宫的大婢子,虽无品级,蓬莱阁上下亦以她为尊。
锦瑟“啐”了一口,冷冷道:“是平素给你们派的活太少了么,竟有空聚在这说嘴,不干不净,连小主也议论了进去。”
因着这些时日容常在心情不爽,对宫女太监们不是冷脸便是辱骂。蓬莱阁的宫人们侍奉着时亦是大气不敢出,生怕触了主子的霉头。
立秋亦憋了几日,她同霜降同批入宫,是取名从节气的大宫女,分到蓬莱阁来本是做掌事的。容常在进宫时便带了锦瑟锦弦,挤了她的位置便罢了,如今不止小主,竟连这两个没皮没脸的家生婢子都敢给她脸色看了!立秋不由得怒从心起,连日来的憋闷顷刻爆发出来。
她并未出言顶撞锦瑟,只冷笑道:
“锦瑟姐姐小心些罢!这青花茶具也是小主库房里数得上的好东西了。如今就这么白白摔了——也幸亏小主近日受着罚,不常迎客。否则来个小主、娘娘的,蓬莱阁还真没套体面东西招待人家!”
说罢一拧腰,也不管锦瑟在后边咬牙切齿、如何叫骂,只远远地甩下来一句:“不比人家手上银钱宽裕,就莫做些摔摔打打的事。跌份儿不说,左右奴婢们是贱惯了,只不知小主能不能受得了那粗茶淡饭、泥瓷胎碗的苦日子!”
锦瑟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却奈何不得立秋,只好狠狠剜了一眼面前瑟缩着的立夏,“还不将这些垃圾收拾了!”
屋内,容常在直挺挺地坐在美人榻上,手中捏着一个绣了一半的帕子。她双手用力得骨节泛白,不想“啪”的一声,那绣绷竟被生生折断了。
锦弦本在一旁随侍,见小姐这般,顿时心疼道:“小主,那起子奴才浑说话,您莫往心里去。”
容月双手交叠搭在膝上,恨道:“宫中拜高踩低,如今我也算见识了。”
锦弦道:“小主当时受萧昭仪之命操持端午节粽一事,处处小心。官家女儿哪懂庖厨之事,那骆尚食对小主格外殷勤,多有指点,亏咱们还以为她是个热心肠的……”
锦弦声音愈说愈低,“可宫中哪儿有好人呢。”
容月冷冷一笑,“是啊。原是咱们大意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她脸上的神色沾染了些许落寞,正如天边清冷憔悴的月光,“如今我已失了圣心,该想些旁的法子了。”
她眸中划过一丝冷戾,对锦弦道:“当初进宫时,祖母不是给我备了些书画孤品么?你去替我拾掇出来。这东西换不了银钱,却也并非全无所用。”
……
那边厢,颂兰回到了钟粹宫,安桂等人已在西配殿恭候着了。
宫中大小殿宇,并不全都有名有姓。像钟粹宫的偏殿便并未取名,只称东配殿、西配殿。
乔迁新居,众人这几日皆忙着收拾布置。西配殿虽算不上奢华,到底也比逼仄的浣花坞宽敞气派多了。宫女们勤快,将殿内打扫得窗明几净。
进门右手博古架下的酸枝木桌上摆着一盏琉璃花觚,色泽莹润如玉,已是擦拭一新。瓶中插着一束尾季的月季,秾丽灼艳,散发着开至极盛的荼靡香气。
偏厅桌前坐着一个丽人,身形匀称,只一张俏脸上染着些许憔悴,正是梁宝林。
她在此等候多时,手中握着一盏放凉了的牛乳。一见颂兰,忙问:
“太后怎么说?”
颂兰长出一口气,“这一关算是勉强过了。”
梁芳玉顿时脱力般松了肩膀,“你半天不回来,可吓死我了。”又生硬道:“我可不是担心你,”
她一扬脸,身后的红玉端出一个托盘,上头锦绣珠翠,流光溢彩,煌然闪烁。
红玉福身,介绍道:“小主,这里是红珊瑚五色珠多宝钗、擦金料器珠花、八宝琉璃手串、浮光锦、鱼纹缎,都是我们小主从娘家带进宫的体己首饰。”
梁宝林撇撇嘴,“宫里娘娘们赏人的首饰大多不合用,样式也老。这些你尽拿去用吧,不比内造的工艺差。”说罢见颂兰神色只是淡淡,又有些不痛快,道:
“喂,你怎的一点儿表示也没有?”
颂兰恍然。前世她做到皇贵妃,确实也见识了无数富贵锦绣。皇帝是个浪漫性子,连夜明珠、鲛绡衣这样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奇珍亦想办法搜罗了给她。荣极之时,她日常用度靡费,甚至比肩古时的赵飞燕、小周后。
然浮华一梦,终究是被她亲手断送了。颂兰不禁轻轻寒战,回过神来,只随口道:
“我见识少,分不出东西的好坏。你送的,自然是好的。”
……
当夜,太后派来的太医便漏夜进了钟粹宫。一个月后,梁宝林在一次晨省上宣布了自己有孕的消息,当日便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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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为从六品才人。
不比宜贵嫔升位的隆重,只一道口谕,送了些礼,便完成了位分的晋升。
而时光倏忽流逝,六月廿三,还有五日便是淑妃二十五岁的芳辰,亦是宜贵嫔行册封礼的日子。
颂兰一早便带着预备给淑妃的生辰礼,前往了宝华殿。
宝华殿不在东西六宫辖禁,而是单独辟出的一座恢弘殿宇,更靠近太妃太嫔们所在的永安宫。进殿正中央供奉着一座高逾百尺的如来佛金身,菩萨、罗汉左右胁侍,跏趺莲座,宝相庄严。
殿内垂挂着无数金线绣制的祈福香囊,错杂在幢幢的经幡间。每当殿门洞开,有风吹过时,那累累垂下的流苏璎珞便随风轻轻摇摆。
颂兰方一进殿,却看到面前蒲团上已跪了个人,正福身虔诚行礼。那女子身穿一条浅黄色绣锦鲤宫裙,跪完,便将手中字条放入香囊之中,正是梁芳玉。
听到脚步声,梁才人蓦地回头,见是颂兰,讶然道:“你怎的也来了?”
颂兰道:“淑妃生辰快到了。我没甚么好的礼送,便想着绣个香囊,也算是心意。听说今儿是吉日,便想着把东西带过来,若能在佛前开过光,也算拿得出手了。”
梁芳玉把那香囊接过去细细看了,不由得赞道:“你这手绣艺不比宫中的绣娘差了。”
颂兰浅笑,“不过是小玩意。你若喜欢,我再绣个送你便是了。”
“你一下子这么好,我有点不适应。”梁才人微怔,“你不会在里头下毒吧?”
颂兰嗤笑,“我要想害你还用得着这么低劣的手段?”
梁才人鹌鹑似的缩了缩脖子,又恬不知耻地凑上来撒娇道:“早知你有这本事,便叫你绣个祈福的香囊给我带来挂了。”
她将手中紫色的福袋递给颂兰看,“喏,我觉得这手艺还不如你的。”
香囊还未抽紧绳子,里头露出一张字条。颂兰取出来一看,是张祈福小笺,上书“长命富贵,母子康全”八字。
梁才人脸一红,“这是我写给未出世孩儿的。你可别怪我俗。”
颂兰道:“健康富贵乃是世间众人所求,哪有俗气一说。何况在宫中立身,平安亦非易事。”
梁才人一时也有些慨然,只默默将字条放进香囊,又添了盏大海灯,叫法师来把福袋高高挂起。颂兰又把那只绣蝶恋花的香囊交给大师开了光,二人便絮絮闲话着,结伴往钟粹宫回去。
见梁才人精神尚好,步伐矫健,颂兰不由得有些奇道:
“你在宫正司不是挨了板子么。怎的我瞧着你行走无碍,今日挂那香囊时动作也利索得很。”
梁才人道:“嗐,你可知这宫中处刑也有门道——负责打板子的太监们,要受两种训练。”
她伸出一根手指比划着,“将薄如蝉翼的宣纸置于豆腐之上,一种板子,要打得豆腐稀烂而宣纸不破;另一种呢,则要打得宣纸尽碎,而豆腐不烂。”
梁芳玉故作老成地长叹一声,“本小主什么也不精,唯独家财万贯。只要银子够数,伤也只伤在皮肉上。”她心有余悸地伸手抚上肚皮,,“哎,要不是有银钱通融,怎么的也得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也便罢了,我腹中的孩儿……”
二人行走到寄畅园地界,夏花丛丛盛开,艳丽斑斓。冷不防身后传来一道冷冷的女声:
“这般丑事,怎的梁才人不以为耻,反还在此宣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