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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闻喜

作者:妙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一连三日,皆是浣花坞新晋的蕙心娘子侍寝。


    若说最开始,得知这“蕙心”二字封号时,许多高位的老人尚且不屑一顾。


    那么接连三日的专房之宠——几乎只有荣宠最盛时的萧元姝有此殊荣,足够让一些人心生忌惮了。


    怡春宫,含香殿。


    淑妃端坐在合福二仙花梨木小机子旁,正闲闲拨弄着手中颜色繁丽错杂的丝线。虽已贵为四妃之一,像绣手帕、香囊一类的事,她仍常亲力亲为。


    日常亦甚少穿金戴银,只佩几朵清透晶莹的料器珠花,身着一条简素的湖水绿留仙裙,宛如寻常人家的娇妾一般,只气质卓然,益发显得风姿楚楚。身旁有稚龄小宫婢侍奉在侧,纤手剥了一只春橙,用银签签了,奉给淑妃享用。


    下首坐着苏嫔苏绡筠,正是与淑妃同住一宫的低位宫嫔。苏嫔家世不显,乃是皇帝还在东宫时由民间选拔上来,充盈内廷的女子。一张圆团脸颇有福相,不过清秀之姿,乃是因着沾了些“宜男相”这才有幸成为天子宫嫔。


    她自潜邸时便依附着淑妃沈璟若。淑妃总是那样一副淡淡的模样,虽不大提携她,可沈氏对自己的恩宠都不甚上心的样子,苏嫔便是想怪,也无从怪起。


    总之淑妃对她虽不算有恩,到底为她提供了一份庇护,又容她做到了嫔位。往后若真能生下一男半女,再往上够一够,做个贵嫔亦不是全无想望。到了那时,成了一宫主位,孩子亦能养在自己身边。


    思及此处,苏绡筠不由得抬手抚上了自己平坦的小腹。


    淑妃签了一块橙子慢慢吃了:“蕙心娘子容色清艳,聪颖敏慧。陛下愿意爱着、宠着,又有什么稀奇的。”


    她缓缓道:“不是她得宠,亦会是旁人。本宫总是不愿斗的——要斗,便留给她们斗去。”


    苏嫔忙奉承道:“宫中谁不知娘娘最是人淡如菊,就连皇后娘娘,亦敬娘娘品性高洁。”


    她顿了顿,又赔笑道:“据说韩妃娘娘宫里可摔了好几个杯子呢……嫔妾自然知道娘娘并非那等不体面之人,是以也从不敢来说嘴些争风吃醋之事扰娘娘清听。嫔妾今日前来,乃是有旁的事想禀与娘娘听。”


    淑妃理着丝线的手微微一顿,素眉轻挑,苏嫔带了些羞赧,轻声道:“前些日子臣妾时常身上不适,昨儿召了太医来瞧,太医说臣妾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闻言,淑妃一愣,一双妙目下意识地望向苏嫔的肚子。


    不过片刻,她便恢复了素日的沉静。眉间如常般笼着几许清愁,淡淡道:


    “皇后娘娘为后宫之首,德妃协理六宫之事。苏嫔有喜,怎的先报到了本宫这儿。”


    苏嫔只觉得脊背后已然发了一层薄汗,忙谦恭道:


    “嫔妾自潜邸时便跟着娘娘,娘娘又是怡春宫主位,嫔妾自然想着先告与娘娘知晓,亦不算乱了尊卑。”


    ……


    四日后,景阳宫。


    自蕙心娘子三日专宠后,皇帝终于翻了一次徐贵人的牌子,也算是将徐音若从阖宫瞩目的窘境中解脱了出来。


    侍寝次日,徐氏便晋为了从五品贵仪。除她以外,宫中还有位刘贵仪亦居此位。不过刘氏无宠,这贵仪位分乃是熬资历熬上来的,自然不比豪门出身的徐音若身份贵重。


    这一日终于待到了五月十五的请安日,比之月初新美刚入宫时,后妃们的格局已发生了大变化。


    出身官家的梁氏、容氏相继沉寂,被众人寄予厚望的徐氏亦恩宠平平。反倒是名不见经传的乔氏风头最盛,虽位分不高,可那恩宠却是实打实的。


    辰时三刻,宫门洞开。众妃们莺声燕语,按着次序请安。除了惯例缺位的舒贵嫔和受罚禁足的萧昭仪,其余人倒都按时来了。


    众人依次落座后,景阳宫的小内侍便抬出一筐盛在青丝篓中的蜜橘。皇后含笑道:


    “陛下体恤后宫,这蜜橘乃是江南进贡的佳品,母后与陛下那儿各得一篓,余下的便分给各位姐妹们尝鲜。”


    众人忙起身谢恩:“谢皇后娘娘恩典。”


    自有小宫婢将果子分了。韩妃爱逞口舌之快,见众妃皆剥着橘子,唯有苏嫔手上不动,立刻出言道:


    “苏嫔从前也不挑口啊,怎的今儿这橘子是不合胃口么。”


    苏嫔素来不甚出挑,一朝被韩妃点名,忙起身告罪,却不是冲着韩妃,而是面对着皇后:


    “还请娘娘恕罪。嫔妾并非有意无礼。前些日子太医来怡春宫验过,嫔妾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皇帝内宠不多,子嗣亦不丰。已故的元后曾生嫡长子,可大皇子继承了母后孱弱的体质,年仅两岁便在襁褓中夭折。其余妃嫔皆无所出,是以苏嫔这一孕,真如石破天惊般,一刹那便吸引了殿中所有人的目光。


    嫉妒者有、艳羡者亦有。苏嫔道:“实在是嫔妾孕中不适,闻见酸味便犯恶心,无福消受娘娘美意了。”


    韩妃亦没料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讽话招出来了这么大个消息,盯着苏嫔的肚子脱口而出:


    “都说酸儿辣女,苏嫔吃不得酸,就算有了也多半是个没福气的女儿。”


    苏嫔一时便讪讪的,还是淑妃道:“韩妃出身高丽,怕是有所不知,李朝官话所说‘酸儿辣女’,乃是互文之义,指孕中女子多喜食酸辣而已。何况陛下的子嗣,无论皇子还是公主皆是金枝玉叶,岂有公主便是无福之说呢。”


    淑妃一向少言寡语,此番为苏嫔出言,仿佛在向在场诸人表明立场:苏嫔这胎,她是打算保着了。


    韩妃惊觉自己失言,虽心有嫉恨,可淑妃如此表态,当着皇后的面,她到底按捺了妒意,勉强道:“是本宫没见识了。”


    颂兰慢慢剥了一枚红橘,橘瓣入口绽开绵长的酸意,不知正合了眼下多少女人心中的酸苦。


    皇后和颜道:“今日十五,按例陛下是要来景阳宫陪伴本宫的。可宫中有喜,本宫自会禀了陛下,去陪伴苏嫔同腹中的龙胎。”


    皇帝与皇后只是虚应故事,宫中亦无人在意皇后那初一十五蜻蜓点水的“素恩”。不过得了皇后金口玉言,苏嫔自然又是忙着谢恩。


    皇后笑道:“你既有孕,便不必总拘着这些礼数了。你孕育龙嗣有功,本宫也会向皇上进言,将你的位分提一提。”


    言罢,她看向德妃。德妃会意,凝声道:“太医院那边,臣妾会好生打点。”


    众人皆知,这照顾龙胎的杂事,最终还是要落到德妃手上。皇后年纪太轻,对妇女生育等事终归不那么通晓。


    德妃思忖片刻,一双美目眼波微曳,便含了如春风般的和煦,望向了座旁的淑妃。


    “苏嫔本是淑姐姐宫中的人。怀胎辛苦,姐姐既与龙胎同住一宫,那日常不如便由姐姐来替苏嫔看顾一二吧。”


    既然淑妃已经摆明态度,德妃自然乐得清闲。照顾别的女子的胎实是吃力不讨好,宫中的孕妇最是娇贵——就端看那平西王的杜侧妃罢!若不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还容易惹得一身腥。


    淑妃含了宁和的微笑,“苏嫔妹妹与本宫自东宫时便相伴,苏妹妹的胎,本宫自然会照拂。”


    德妃便勾唇一笑,“皇后娘娘与淑妃姐姐慈爱悯下,实乃苏嫔的福气啊。”


    ……


    当晚,晋封苏嫔为贵嫔的旨意便晓谕六宫。不仅有连升两级的隆宠,还由太后亲赐了封号“宜”,又连夜送了一尊玉制的送子观音进怡春宫棠杏阁,可谓是给足了苏嫔脸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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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是封正经主子,自然要有隆重的典礼。恰巧一月后便是淑妃生辰,又是钦天监算出的黄道吉日,便将苏嫔的册封礼与淑妃生辰定在了同一日办礼。


    而宜贵嫔虽成了一宫的主子,却因着需要淑妃照拂,便暂时不迁宫,只待生下龙胎后再分出去做主位。


    昭庆殿正厅。


    时至初夏,空气中已有了些微的暑气。可昭庆殿甚至还烘了一盆暖弱的炭火。舒贵嫔端坐在桌前,只穿一袭鸦青色疏绣绡纱宫装,挽个素素的芭蕉髻,作居家打扮,然那服色深沉,反倒平白无故将人压得老了几分。


    她蕴了柔和的笑,正与颂兰说着这“宜”字——


    “宜室宜家宜生育,确实是个很合她的封号。”


    她语带怀念,仿佛有许多感慨,“从前,苏氏便是以‘极品宜男相’的名号被献进东宫的。不过她性子平顺,陛下对她恩宠不过尔尔。谁料有福之人,原不在宠遇多少上。”


    生育乃是舒贵嫔的痛处,见贵嫔语调渐染了伤怀之意,颂兰忙道:


    “宜贵嫔确是个有福气的,只是这福气,并不全在这头胎之喜上。”


    见舒贵嫔淡眉微扬,颂兰道:“宜贵嫔此番有了做到主位的福分,若真能平安诞下这胎,此生最起码也是妃位的荣宠了。”


    她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唯有身居高位,才有资格亲自抚育皇子、庇佑孩子长大——端看萧昭仪宫中的许更衣,德妃娘娘宫中的魏娘子,哪见出头之日呢……宜贵嫔乃是淑妃一派,难得淑妃娘娘有这样的容人之量。”


    一时间,厅内唯余静默。只有颂兰携来的茉莉花束,插在那尊琉璃花觚中,朵朵开得繁盛,散发着馥郁盈然的芬芳。


    舒贵嫔望了一眼那含湿沾露的花,唇边漾着一丝略显怅然的笑,“本宫最爱的花便是栀子。只可惜芳华匆匆,如今已不是栀子的时节了。”


    她淡笑道:“宋人咏茉莉‘畏日炎炎,梵香一炷薰亭院。鼻根充满。好利心殊浅。’①或许淑妃其心便如这琼花般剔透雅洁吧。”


    颂兰凝声道:“若当真如此,那便是宜贵嫔之福,亦是社稷之福。不过亦有诗云‘休向寒鸦看日景,袛今飞燕侍昭阳。’②足见花虽自香,可要怎样看待这花香,端看赏花之人的心意了。”


    舒贵嫔语带深意,“妹妹入宫时日虽浅,倒好似对宫中情势了如指掌。”


    颂兰恭声道:“身在后宫如履薄冰,嫔妾身如蒲柳,不敢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舒贵嫔倚在美人靠上,轻咳几声,白术忙上来,一下一下轻抚着贵嫔的后背替她顺气。


    待气顺了,舒贵嫔这才气喘吁吁道:“妹妹心思玲珑,本宫应当没有错看你。”


    她忽地伸出双手攥住颂兰手腕,眸色幽幽,一眨不眨盯着颂兰:“今夜子时,百子池旁——要如何处之,便如这茉莉一般,全看妹妹的心境。”


    ……


    百子池在御园北面,池中多植菡萏,亦是取莲藕多孔、莲蓬多子,属百子多福的好意头。


    时值春末夏初,池中莲叶才生出亭亭的幼叶,稀稀疏疏地随微风摇曳着。深夜的御花园鲜少人至,颂兰携着霜降绕过假山莲池,小卓子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夜深露重,霜降扶着颂兰的手,手心有些粘腻的汗意。她有些畏惧道:“小主——”


    四周只有微弱的虫鸣与寂寂风声,霜降话音未落,空气中忽而传来一声女子凄厉的尖叫,旋即便是咕咚一声巨响,水花四溅。


    那落水之人的呼救声阵阵传来,却是一声低过一声,渐渐地,好似呛了些水般,不断间杂着嗽喘、挣扎、咕噜的水声——那人应是不识水性,挣扎得毫无章法,正一点一点往水中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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