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芜在净池边一待便是三日,耗了好些灵力才将那阵法修复稳固,灵州的雷暴这才终于彻底消停了。
风雨初歇,烈日高悬,雾隐村里被暴雨冲刷了多日的泥泞土路转眼便晒干了,只是却留下了那些坑坑洼洼的印记。村里人前两日都搬着应急的东西躲到了东头的高地上,说来也是奇也怪哉,刚到那地儿不久,泼天的雨势便慢慢歇了动静。
没两日,天就彻底放晴了。众人瞧着村子前头那山似也没甚动静,便又拾掇拾掇回了雾隐村。村里人只当是天象一时有异,也都并未太放在心上。只有赵逢生,他一直记着当日见到的那位女子,和她说的那句话。
这天,赵逢生又满腹心事的站在村口张望。过去了三天,他都有些开始怀疑那天在雨幕里模糊见到的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此刻天色放晴,会与那个女子有关么?
赵逢生左思右想,朝山脚处望了又望,依旧不见半个人影。他长叹一口气,摇着头转身欲往家里走。
“老先生,请问村里可有借宿的地方?”
身后传来一道年轻女子的嗓音,清冷却温和。赵逢生猛的停下脚步,转过身去,赫然瞧见一位身着赤色衫裙的女子站在十步开外。
赵逢生眼都不眨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直觉这一定就是当日他在山下瞧见的那个人!
“村子里都是农户,姑娘若是不嫌弃,老夫家中还有间空屋子,家中女儿出嫁后才一直空着在。”
凌芜温声应道:“那便叨扰了。”
“诶......不打紧。”赵逢生说完便引着凌芜往自己家里走,好半晌才斟酌着问道:“姑娘......可是从前头那山里下来的?”
凌芜微微勾了下唇角,转过脸去看了眼小心试探的赵逢生,轻声道:“还要多谢老先生当日的善心提醒。”
!!!
真的是她!
赵逢生目光一亮,张了嘴正想再问,却见眼前的女子微笑着朝他轻轻摇了摇头,道:“当日之事,还望老先生切勿对人言。今日,我只是来借宿的外乡人。”
这便是要对身份保密了。这姑娘来历定然不简单,能叫连日来的暴雨停歇,说不准是活神仙也有可能。赵逢生内心暗忖,面上却是郑重的连连颔首答应。
凌芜便这样在雾隐村暂且住下了,幸得临行前闻昱在她那小包袱里塞了不少银钱,才没叫她过上囊中羞涩的日子。白日里,凌芜多是在尧山里转悠,夜里回了村长家,即便是误了饭点,厨下也总会有替她温着的饭菜。
这夜月朗星疏,凌芜又是踏着月色下山,边往雾隐村走边用心焰与远在昭京的闻昱互通消息。
凌芜懒懒的问:“季越最近可有什么举动?”
“剜心案之后,他便一直待在异人阁,京中也再未有何异动。”闻昱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温和沉静。
“唔......你方才说,他将剜心案栽赃在我头上了?”凌芜柳眉微挑,又道:“既如此,他与你们的陛下定会借着民意有所作为,怎么会这么安安静静待着呢......”
“确实奇怪。但是,我听闻陆云征已经赶往灵州了。”闻昱的声音顿了顿,“凌芜,你要小心。”
“陆云征?他来灵州干什么?”凌芜奇道。
闻昱:“具体不知,只是他此行也是奉了圣命,且极可能与季越有关。”
凌芜敛眉不语,她这些日子一直在寻找以阴煞之力冲击封魔阵那人的线索,也不是没怀疑过季越。只是,即便季越就是炎凛,可巫族大祭司也不应该知晓封魔阵的具体所在,更遑论这人是想要毁阵。
陆云征既是奉了圣命,多半又是为着那劳什子的长生之道。只是灵山这地儿,可没有什么仙丹灵宝。
“凌芜......?”许是好半天没听到凌芜这边的声响,闻昱有些担忧。
“闻昱,你继续留意季越的动静,然后想办法查清他这些年的经历。”凌芜沉声道。
“好......你那边可还顺利?”
“嗯,挺顺利的。应是赶得及在月中前回去。”凌芜抬头望了眼挂在山顶的月亮,轻笑道。
听她这么说,闻昱的声音里也染上了些笑意。
“好,你一切小心。”
————————
日升月落,又过了两日。净池上的封魔阵里那些阴煞之力被驱散干净,法阵又承了凌芜半身灵力,轻易不会崩毁。夜里,凌芜和衣躺在村长女儿的旧日闺房里闭目小憩,想着明日应是可以启程回昭京了。
可当明月将将跨过山尖,凌芜在一片沉寂的黑暗中倏的睁开了眼。
封魔阵有异,是有人在靠近净池。
凌芜指尖轻动,一息之间便出现在了尧山之巅的净池边上。
虽是已经入夏,但深夜的山风却颇有些凉意。凌芜轻轻拂了拂被凉风卷起的衣袖,眉眼凌厉的朝对面一身黑袍的人冷然开口:“季越,不对,或者我该称呼你炎凛大祭司。时至今日,何必还裹着这一身黑呢。”
“呵......”黑袍人低笑一声,抬手摘掉头上的兜帽,施施然道:“陵光神君,别来无恙啊。你我虽未曾谋面,但如今却也称得上一声故人了。”
“故人?我的故人可全都作古了,眼下你却是还好端端的站在这儿。”凌芜冷笑着说。
“神君大人当初借出的那缕神火,可不就差点令鄙人化作尘烟了么......”炎凛慨叹道。
“所以你不仅没死成,还做下了那些生杀抢夺之事,以阴煞之力冲击封魔阵的也是你了?”凌芜眼底划过一抹厉色,皓腕轻转间手里便握紧了那条赤金色的流火藤。
“当然是我,若不如此,如何引得神君大人亲赴此处。”炎凛笑着拍了拍手,又道:“可是这些,都是因为陵光神君你啊。”
“你想要朱雀羽?”凌芜眉心微蹙。
“从前是,但如今......”炎凛故作神秘的拉长了声调,拂袖间掌心便聚起了一团黑沉沉的雾气。他猛一挥掌,那黑雾便犹如活物般直扑凌芜面门。
凌芜身形未动,手腕乍然翻转,手里的长鞭便裹挟的赤金色的火星劈向那团黑雾。只是那雾气颇有些诡异,竟似源源不绝一般。而炎凛却是不断变换着方位,似是有意将凌芜引到某处。
“神君大人可知,你用流火藤烧尽的这些雾气是什么?”炎凛阴鸷的声音中夹着些微不可察的喘息,想是这番打斗于他而言有些吃力。
凌芜不语,手中流火藤直击方才声音的出处。
炎凛躲闪不及,被长鞭带火的鞭梢狠狠地抽中了左肩,他闷哼一声,阴恻恻的说:“这些,可都是神君大人你在风焱村的故旧啊。”
凌芜猛的收回流火藤,喝问:“你将他们的魂魄都炼成了阴煞之气?”
炎凛缓缓直起身,抬手拭去唇角的血迹,朗声笑道:“他们都该死。”他眼底浮起浓烈的恨意,坦然对上凌芜的目光,轻描淡写道:“鄙人对上陵光神君,自是不堪一战。只是我既有所求,必不会空手而来。今日,也想请神君大人做个抉择。”
言毕,他便抬手捏诀,转瞬间在凌芜脚下便浮现出一个古怪的符阵。
凌芜扫了眼脚下的阵纹,轻抬眼帘,淡声道:“你想以缚仙阵困住我。”
“普通的缚仙阵自然是奈何不了陵光神君。今日这阵可是特意给您备下的。”炎凛脸上笑意愈盛,“若是我说,这守阵眼之人与您相关,且缚仙阵与山下那些人性命相连呢?”
凌芜冷眼看着阵外站着的炎凛,几番暗自尝试调动灵力都发觉缚仙阵在切实的与她抗衡,凌芜忽的就明白了炎凛的意思。守着缚仙阵阵眼的人是陆云征,当初为了救他性命曾予他一滴心血。而炎凛此人布的阵,从来便是阴毒非常。定是将这缚仙阵与山下的那些人捆在了一起。可这符阵间游走不息的绛色念力又是什么?
“啊......忘了说了。这些给缚仙阵加持的念力,可都是昭京城里百姓们对神君大人您的怨愤与恐惧。”炎凛恣意笑道。
“你想如何便直说吧,我不耐烦听你这许多废话。”凌芜冷声道。
“即便是我这般费心准备的缚仙阵想来也是困不住神君大人的,但若是今日您强行以神力破开此阵,雾隐村和陆云征那一干人等便会即刻丧命。”炎凛顿了顿,温声道:“不知神君大人要如何抉择呢?”
“我若不选呢?”凌芜扯了扯嘴角,负手立在阵中。
“是了,缚仙阵伤不了神君之身,可若是封魔阵有异呢?您是否就会舍弃山下那些凡俗之人的性命呢?”炎凛佯叹一声,轻声问。
凌芜拧眉道:“你真是疯了。”
炎凛仰天长笑,片刻后眸光一冷,掌心交错翻转之间,便有比之方才更加浓烈的黑雾冲向净池。霎时间,金光乍现,翻涌不息的水面上空现出了那方上古大阵。
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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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阵纹之上竟又渐渐地开始出现裂缝。
炎凛望向缚仙阵中面沉如水的凌芜,饶有意趣的说:“神君大人,是否要舍弃那些人来救天下更多的人,这可都在您一念之间。”
————————
“我说过了,”凌芜面无表情的抛出一句:“我不选。”
话音方落,凌芜便轻抬双手,掌心交错而下,衣袂翻飞间,周身灵力便化作丝丝缕缕的赤金色光芒沉入脚下的符阵之中。不多会儿,凌芜的面色便愈加苍白,嘴角也渗出了一缕鲜血。
“想不到啊,神君大人宁可卸下神力自伤破阵也要护住那些人。”炎凛看着凌芜挺直的身影,又是迷惑又是好奇,“只是这样一来,您可就护不住这封魔阵了。”
“破。”凌芜檀口微张,冷冷的吐出一个字。她脚下那些符阵顷刻间便碎成点点微光融进了黑沉沉的夜色里。
“炎凛,我虽不知你为何会知晓封魔阵,但是你今日的谋算一定会落空。”凌芜缓缓抬起左手,不等炎凛作何反应便以右手凌空引弓搭箭。被赤金色烈焰包裹着的赤羽箭立时离弦而出,直直的击穿的炎凛的心口,霎时间,便将张着嘴却来不及说一个字的炎凛化作了一缕青烟。
凌芜似是累极了一般,抬着的手臂倏然垂下。她猝然呕出一口鲜血,须臾,又深吸一口气缓步朝净池走去。
“闻昱。”凌芜轻轻闭了闭眼,在心中默道:“抱歉,簪灯会我不能陪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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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昭京的寒星水榭中,闻昱猝不及防的听到了凌芜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他心口一颤,手中的笔“啪”的一声砸在雪白的纸面上,墨迹瞬间便洇开了。闻昱猛的站起身,试图以心焰联系凌芜,却是再也得不到半点回应。
正在他心慌不已的时候,身后的房门被敲响了,隐隐传来无忧的啜泣声。闻昱赶忙将房门拉开,入眼便是抽噎不已的无忧和一脸无措的千梦。
“神官哥哥,阿姐...呜...是不是出事了......”
千梦朝眼前的人解释:“闻昱,方才无忧身上那个护身符忽然莫名亮了几瞬,她担心是......”
闻昱压下心中的慌乱,沉声问千梦:“你可有法子能看到凌芜的境况?”
千梦茫然道:“若是有沾染她气息的物件,倒是可以试试传影术......”
闻昱敛眸想了一瞬,忽的从腰间取下一只晶莹的琉璃瓶,正是素日里凌芜挂在身上的。只是芳园之事后,暂且放在闻昱这里没取回,眼下倒是正好派上用场。
千梦看了眼脸都哭红了的无忧,又瞅了瞅面色沉的吓人的闻昱,终于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大对。
片刻后,三人便自传影术的影像之中看到了凌芜。
依旧是一身赤色的衫裙,只是身形有些不稳。
凌芜朝着封魔阵走去。那些被阴煞之气侵蚀出的裂缝正不断往外渗着紫黑色的魔气。尧山顶上又开始狂风大作,乌云聚集之处偶有银亮的闪电划过。
缝隙愈裂愈大,困在阵下的魔气变得越发疯狂起来,似是嗅到了一丝逃出牢笼的契机,疯狂的冲撞着封印的阵纹。
凌芜纵身掠至法阵中央,双手结印的神态淡然又决绝,赤金色的光芒猛的自阵中炸开,阵纹之上转瞬间遍布烈焰,半空之中乍然显出一只赤色巨影。
是朱雀法相!
净池之上,一时间成了火海,炽热灼人。
悬身立于阵眼之上的凌芜也终于完成了最后的法决,她要以朱雀骨代替被魔气侵蚀欲碎的阵眼。朱雀骨可镇世间邪魔,以此入阵,当可保封魔阵永固。
只是,朱雀骨亦是她的根本。这样一来,世间便再无陵光神君。
凌芜咽下嗓间干涩的血腥气,缓缓闭上眼。
半空中的朱雀之影尖啸着扎入封魔阵,下一刻,便自凌芜身上爆出极为刺目的赤金色星芒,丝丝缕缕的延伸开来,纷纷融进净池之中。
闻昱眼眶通红的凝视着眼前的影像,只觉心口似也在被那烈焰灼烧一般。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苍白冰冷,似是想要抓住什么一般微微动了一下,很快便又攥紧了。
“阿姐......不要!”耳边是无忧细嫩的哭喊声,间或夹杂着千梦的一声抽泣。
只是,传影术回传的影像中,空余满池不息的赤金色烈焰,那是凌芜留下的魂火。
————————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