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抗衡世家
朝堂之上因为姜秋姝的一番话,又变得激烈起来,他们看着姜秋姝的眼神,如同看蝼蚁一般。
好好的侍书做着,得了些殊荣,便不晓得自己姓什么了!
王尚书令垂眸,神色丝毫未变,尽管此事是针对他们王家,可是一个小小侍书能如何?便是圣后都不敢!
“臣要告姜侍书构陷他人,污蔑我王家,”王尚书令侧身站出列,“娘娘,此女信口雌黄,我王家为了大周劳心劳力,我孙儿又怎会做出那般无良一事!”
“王大人何必着急,臣既然要告,便是做足了准备,平白冤枉人的事,臣可做不来!”姜秋姝居高临下的看着朝中人的神情,此处当真是个好地方,能将人的表情看了大概。
鄙夷,疑惑,不屑,皆是觉得她以卵击石。
有证据?王尚书令抬眸瞥了姜秋姝眼。
本是有心提拔一二,撮合她与府中郎君,如今看来此女真是不识好歹!
“既然有证据便呈上来吧!”圣后摆摆手,不想听他们争论。
姜秋姝颔首,大殿里进来了个女子,她一身素服,只头上别着朵白花。
“民女吴月拜见圣后!”吴娘子跪地,俯身不敢起,“民女本是洛阳清山村人,早先家族靠租地种庄稼为生,前年阿耶挣得银两将土地买下了,家弟更是考中了秀才,本该双喜临门。可今年一月,家中的地契却被官府的人说是假的,阿耶花费了半辈子积蓄买的土地,竟然还是王家九郎的,一气之下阿耶病重,二月亡故了。
家弟要继续读书,可家中没了银钱,王九郎便是在这时,逼迫民女入王家,任由他糟蹋。民女为了阿弟未来,便就认下了。可前几日,民女才晓得阿弟早就去世了,民女不甘!王家九郎下套,勾结官府骗了阿耶,又故意糟践了民女,阿弟所告无门因他而死!”
吴娘子更恨的是叔伯一家骗她,骗她阿弟还在私塾好好的,只是事忙不能来看她。
她将自己身上的东西都给了他们,只希望他们能够照顾好她阿弟。
吴娘子跪在地上,眼泪滴落,身体止不住的发抖,恨意难过太多的情绪冲击着。
王尚书令确实在王九郎身边见过几次这女子,不过只以为他是王九郎身边的婢女,没想到还有这么回事儿。
“什么证人?不过是诬陷府中人罢了!前儿请了姜侍书过府参加宴会,瞧着与九郎相谈甚欢,只不过九郎私下曾与臣言,姜侍书太过殷勤,叫他不堪其扰,又不好驳了女子的颜面。姜侍书为了出气,也不该随意找个女子来攀扯。”
王尚书令没有丝毫的害怕,甚至轻笑了出声。
这话,叫在场众人都想起了,不久前姜秋姝向王九郎敬酒一事。
他们底下议论纷纷,王尚书令这般不过是将朝政之事搅合到儿女情长之上。
所以啊!女子为官大都是笑话,只消一些流言,便能让她们无地自容。
姜秋姝朝着圣后道:“一人之言确实失了偏颇,不如唤了王九郎当面对质!”
圣后点头,不多时王九郎被带到了殿前。
王九郎跪在了吴娘子身侧,瞧见她眼底的猩红,还有些惘然,只是他很快反应过来,“并无此事,此女乃是臣的婢女,不晓得因何之故,来此攀咬臣,臣猜测是受了姜侍书迷惑。”
“王九郎你丧尽天良,必定会受到老天惩处。”自从听闻阿弟亡故的事,吴娘子早就没了生的希望,只想要报仇。
她可以任他随意玩弄,可凭何连她最后的希望都剥夺了,离开家时,阿弟留给她的最后句话,便是一定会接她回去。
“光是听此女子的一言,怎可说臣孙儿,抢占民女,抢人土地?老臣才要告姜侍书不堪任侍书之责,臣祈求圣后削了姜氏的职位,贬为庶民。”
王尚书令义正言辞,文官之首自然有不少朝臣应和。
“这样的人证,臣想要叫来多少都有,若是臣找来两位男子,皆说与姜侍书有染,是否可告姜侍书通奸!”
话落,一片哗然,其中嬉笑不在少数。
姜秋姝嘴角弧度未变,心里的嘲讽,随着这些男子荒谬的言论越演越烈。
所谓最毒不过一张嘴,名声只是用来禁锢女子的囚笼。
她看着那位满口胡诌的大人,冷然道:“大人可试试!若是我亦找来男子这般说你生母与妻子呢!或是再找来男子,言大人品行不端,亵玩娈童呢!”
那位大人噤了声,连笑意都止住了,“姜大人放肆了!”
“放肆的是诸位大臣!圣后还未开口,便急于将帽子扣在了本官头上!言与王九郎有纠缠,王尚书可睁大眼睛好好瞧瞧,本官是否看的上!”姜秋姝愤然道。
“她连我都瞧不上,如何能瞧得上个王九郎,诸位大人觉着本官与王九郎比如何?”不晓得何时,裴珉忽然开口,叫朝臣听得愣在原地。
裴太傅对姜侍书还真是念念不忘?!
为了维护她,连这番话都说得出,两人虽然早就和离,可裴太傅分明旧情难忘。
如此贬低自己,只为了替姜侍书陈情?
“喔?”圣后终于开了口,“姜侍书连太傅都瞧不上,王大人讲姜侍书和王九郎的事,难免混淆视听。”
“裴珉你!”王尚书令没想到裴珉会忽然来搅局,世家间向来是相互扶持,如今裴珉是在做什么!
是要和他们王家决裂吗?
王尚书令看了眼定国公,定国公直接出列,“裴太傅无状,圣后莫听他胡言。王大人为朝廷鞠躬尽瘁,王九郎世家儿郎风度翩翩,怎可能为了个农女做出荒唐事,还请圣后明鉴。”
王尚书令神情好了些,可在看向裴珉时,恼怒地挥了挥袖子。
姜秋姝看着王九郎,嘲讽道:“臣既然敢告,便不只是有证人,只是臣还未说,王尚书令便想要堵了臣嘴,怕是做贼心虚了。方才王九郎说,吴娘子是你身边的婢女?并无旁的关系?”
王九郎犹豫了瞬,可在王尚书令的目光下,还是点了点头,“自然。”
若是承认有旁的关系,她便又可告他强占婢女,即便有吴娘子的身契在,依照大周律例,不顾女子反抗强迫了,若是良民判处流放,若是贱民,也要杖责五十棍,且徒一年。
若是判了,他仕途无望。
无旁的关系?姜秋姝嘴角的笑意更是大了几分,“吴娘子,你可认?”
“民女不认,”吴娘子愤恨的盯着王九郎,又闭了下眸子,压下所有的情绪,再度对着圣后一拜,稳住身子的颤抖,“王九郎**,离腿根一寸的距离之处,有颗红色的圆点儿,诸位不信可查验。”
朝臣听闻女子这般说,若是没有肌肤之亲,怎会晓得那样荫蔽的东西。
他们心里责怪起王九郎不够谨慎。
“臣没有!”王九郎没有方才那般惊慌,反倒是镇定起来,他才是最晓得自己有没有的,可为何她会说的那般坦然。
若是查到他没有,岂不是证实,她实是在诬告,王九郎看了眼吴娘子,“娘娘,吴娘子是我身侧之人,应当是受了姜侍书的蛊惑,才故意诬陷于臣。”
姜秋姝倒是讶然,王九郎这为吴娘子脱罪的举措。
“查!”圣后喊来了内侍监,内侍监领着王九郎去了屏风处。
过了一刻,一切言明后,王九郎没有方才的胜券在握,他脸颊苍白,看着吴娘子的神态中带着不可思议。
那是她最亲近他时,暗地里弄上去的!
他那时醉生梦死,早就被欲望冲破了天,哪里还能注意到那些!
“回娘娘,王九郎腿间却有红点儿,与吴娘子所说不差。”内侍监禀告后。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圣后问道。
“臣,吴娘子确实是臣通房,可除此之外,臣未曾抢占旁人的土地。”王九郎连忙道,如今之际,只能认下强占女子的罪名。
姜秋姝却笑了起来,他们可真当她蠢得,若是无准备,怎敢当朝状告,姜秋姝从袖子里掏出罪状和账本递给了圣后。
圣后看完了后,下方朝臣还在争论着,大都是在护着王家。
这朝堂,王家为文官之首,坚固异常,越是坚固越该该松松土了。
圣后将账册扔在地下,“好好看看!”
薛明义将账册捡了起来,看完后,便递给了其他的大臣,不一会儿的功夫,朝堂便安静了下来。
王九郎看着吴娘子,眼里悔恨交加,吴娘子根本就没去理会王九郎,求圣后替她伸冤。
王九郎一脸颓败,“此事臣一人所为,与王家并无关系。”
姜秋姝站了出来,“臣曾说过,新米放久了总会滋生蛀虫,王家既然出了个王九郎,难免还会有其他的事,即便王九郎将一切罪责皆揽在自身,可王尚书令治家不严,亦有罪责,臣请求彻查王家人。”
朝臣此时,倒是拧成了一股绳子,尤其是洛阳几大世家,指责起姜秋姝辱没了王尚书令,又言王尚书令为朝廷夙兴夜寐,不该受此折辱。
群臣大部分皆持反对,只少数没有依靠世家的朝臣,尚在观望,只一道令姜秋姝意想不到的声音响起,“臣亦赞成彻查王家。”
说这话的是郑明恪。
他俯身道:“正如姜大人所言,王九郎做了错事,可受益非王九郎一人,还有王家其他人,臣以为王家人犯了包庇之罪,甚至其中主犯指不定非王九郎。”
“那…便彻查吧!”圣后思考了瞬,“此事何人敢接?”
朝臣寂静一片,不敢应,此等事若是接了,便彻底得罪了王家,王家根基深,即便查出了问题,不会轻易倒塌,他们还想要在朝堂中立足。
“臣请愿,”姜秋姝拱手作揖,“朝臣惧怕王尚书令的官威,臣不怕!”
有些官位较低的大臣,听姜秋姝这般说,一时羞愧不已,女儿家都不怕,他们七尺男儿却退缩了!
“好…”圣后还未说完,便又有一道声音。
“臣以为此事不该由姜侍书来,她资历尚浅,此事涉及三朝元老,朝中重臣,她没有资格来查办。”裴珉站了出来。
“那太傅觉得,此事该交由何人来?”圣后扬了扬眉,状似疑惑道。
“臣。”
裴珉拱手而立,此刻指摘声几乎要将他淹没了,原本还算镇定的定国公直接出列,“娘娘,臣家五郎既为太傅又掌中书令职责,事忙。实在没有功夫办此等大事,查案本该由大理寺和刑部负责。”
此事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员站了出来,“臣…臣乃王大人的学生,该避嫌。”
圣后思量了片刻,将目光转向姜秋姝时,裴珉却没给圣后开口的机会,“娘娘,臣可担此任。”
“臣也可!”郑明恪也在此时开了口。
“那便交给三位爱卿吧!”圣后没多想,“此事由姜侍书主理,郑大人和裴太傅事忙,便从旁协助。”
裴珉还想说什么,姜秋姝却立刻接下了旨意。
裴珉唇角抿成一条线,如今是亲眼看着她往火堆里踏,他不能只看着,便挡在她身前吧!
离开了皇宫,坐在马车上时,姜秋姝将披风给她,吴娘子身体终于没那么发抖,只是抓住系带问道:“他会如何?”
“数罪并罚,约莫会死。”姜秋姝其实能够感觉到,王九郎对吴娘子有那么丝真心,可叫她家破人亡的真心,还是太过廉价了!
“好”吴娘子合上双眸,是释怀,是畅意。
定国公府。
下了朝,定国公气的吹胡子瞪眼,此前已经有过一次了,裴珉站在姜秋姝身前,挡住了百官视线,要求严惩贪官,引得群臣激愤,如今又要与王家撕破脸。
“裴珉,家中养育你这么多年,教养你的难道是不顾大局?世家能繁荣至今,靠的便是不树敌,少出头。你如今要与王家抗衡,是要置家族何地?”定国公最好耍鞭,自腰间解下一鞭子挥去,花瓶碎了一地。
“不过个女子而已,为了她,你要再疯一次吗?”原以为裴珉变得果决是好事,他们武将家生了个文臣,本也曾让他不喜,可是裴珉短短三年便坐到了如今的位置,倒是让他刮目以待。
“既然已经和离,便重新聘个妻子,”定国公叹了口气,“日后少与她来往,我便饶了你这次。你明日便去圣后面前推了查王家的事。”
“绝不!她并未只是个女子而已,她是儿珍宝。儿此生唯她一人。”这样的话,他从未对她说过,在定国公面前直言,才会叫他晓得她的重要。
“孽子啊!”定国公见他死不悔改,抽出鞭子便朝他挥来,“来人!请家法!”
外边儿的奴仆踟蹰不动,他们也不敢啊!
这可是当朝太傅,中书令。
“便是家法又如何?”裴珉起身,没理会定国公的反应,“我依旧会护着她,国公若是担忧我牵连家族,便逐我出家门。”
定国公气的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裴珉如今的权势,将他逐出家门,他又怎舍得。
裴珉哪里看不清府中人所想。
自幼他便被压制,被他生母,被太夫人,因他之聪慧,害怕夺走了大郎的风光,崔姨娘教他学的典籍中,全是讲孝道,全是讲嫡庶,全是讲规矩。
起初他是不喜的,可那一顿顿鞭子打在身上很疼,他跟着学,跟着认,以《孝经》当做启蒙。
成了大周最为守礼的裴太傅,也妄想将身边人变成和他一样。
他见过她的恣意,也很喜欢,可背上的伤疤隐隐发着疼,他教她学典籍,知礼仪,将她培养成书中的贤惠女子,合格的五夫人。
如同他幼时一样,可当她身上的枷锁被挣开,他才晓得他的错!
“国公若是不喜,可将我逐出家门。”裴珉又说了道话,直接离开了院子。
路过花园,隐隐的声音传来,裴珉看着前边儿不远处的裴秋月和赵士远。
裴秋月听闻今日之事,愤慨不已,“真是荒唐,小小侍书敢管世家事。”
王家与他们定国公府一般势力,姜秋姝如今敢于王家抗衡,指不定来日便敢站在定国公府之上,她见不得姜秋姝能有如今的能力和地位。
“是。”赵士远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点头。可他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从旁人口中听闻她如今的风华。
“你与她定过亲,她如今成了侍书,你却还是个九品小官,你连姜秋姝那贱人都比不过!真是瞎了一身的才能。”
不过两年,裴秋月就有些厌烦赵士远了,连个当男人的本事都没有,权势上还得靠着定国公府。
也不晓得她当初看上他哪儿了!如何想来,她后悔极了!
“姜秋姝那**,勾引了五叔,让五叔竟然与王家对上了……”裴秋月还未说完话,便被人从身后给压制住了。
她抬头,见了裴珉,一时间有些心虚。
“来人将二娘和二姑爷送出府去!日后莫要随意进府!”裴珉令下,裴秋月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五叔是要将他们赶出去!
“不要啊,五叔。”裴秋月才不愿意离开定国公府,她所嫁之人本就没有能力,若是被赶出府去,怕会被洛阳旁的世家女嗤笑!
“你本出嫁女,大周可没有世家女子久赖在娘家的!”裴珉冷声道。
裴珉身边的侍卫,立刻桎梏着两人,裴秋月还在剧烈挣扎着,“你答应过阿耶会护着我的!五叔!只因姜秋姝那个贱人,你便要赶我走!五叔!”
直到裴秋月的叫嚷声消失,裴珉才舒展了眉宇。
第52章 第52章救了她
姜秋姝将吴娘子的身契,归还给了她,与她一道去了乡下的老家,原本她叔母在洛阳置办了宅子,可这几日忙着搬家,便回了老家。
她们到了清山村,姜秋姝带了些侍卫,圣后命她查案,将金吾卫一小队派给了她。
姜秋姝等见了这一群侍卫时,看着队伍最前列的男子,她神色生了几分怪异。
裴承升了职位,如今是金吾卫副统将,竟然会来护卫她?
这不是大材小用!
姜秋姝收回了视线,默不作声的上了马车,裴承捏着腰间的刀,一直默默的看着姜秋姝的身影,直到看不见,才站在队伍之中。
吴娘子坐在姜秋姝的对面,“感觉那位小将军,对姜娘子有所不同?”
姜秋姝抬眸,唇角漾出了份浅笑,“他厌我!他曾是我前夫的侄儿。我离开了他家,他喜不自胜。”
吴娘子却并不觉得,那位小将军在看见姜秋姝时,眼眸明显比起方才亮了不少。
不过他们的关系,注定不会叫彼此更进一步,吴娘子便没有点明她。
“姜娘子前夫是裴太傅?”那日在朝堂上,吴娘子也曾耳闻。
裴太傅的名声可是洛阳大大小小的女子皆有过耳闻的。
武将生文才,那年的状元游街,倾倒了不少的小娘子。
姜秋姝并不想多言,可一路往清山村走,到底是闲闷,吴娘子便又开了口,“裴太傅在乎姜娘子,他在朝堂上屡次为姜娘子说话,倒是个好人。”
姜秋姝点头,有了裴珉在,她的路确实要顺了些。
她并没有要利用他的心思,可裴珉多次将朝堂上的火力,移到他身上,她心底其实是感激的。
只是,她并不想要他干涉其中,一点儿也不想。
她的路是流血,还是以付出生命代价,都无谓,因她只剩下她自己。
吴娘子并没有窥探姜秋姝隐私的事,只是她担忧姜娘子因她之故,当真与王家对上了,而姜娘子即便是圣后的人,可到底势弱,并没有可以依附的靠山。
她到了如今的地步,早晓得贫苦之人与权贵相争,都不会有好下场。
“吴娘子今后有什么打算?”姜秋姝移开了话题。
“嫁个好男人,生儿育女度过一生。”吴娘子的眼中却暗淡,根本没有对未来的期许。
她其实也不晓得,这只是她最开始的想法,可最终家破人亡,就连自己也成了旁人的玩物。
姜秋姝看着窗外春日融融之景,她以前也是这般想的,可惜……
约莫两个时辰,一行人才浩浩荡荡的到了清山村,除开来帮吴娘子夺回她东西,姜秋姝更是来收集证据的。
马车定在吴家,小院里堆了许多东西,已经空荡荡的了,吴娘子瞧着她叔母正在搬她阿弟的书桌,一下子冲了出去。
扯着老媪往地下拖,殴得她满身泥,吴娘子在王家未曾做过什么重活,比不得那老媪体态丰腴。
可此时她身上的尖刺,全部都竖了出来,拼死的捡起身边的东西,便朝着老媪砸去。
她如今失去了所有的东西,还被亲人这般算计,当她在王家凌辱时,亲人未曾告知她阿弟死了,她依旧怀着希望,可却是一场要将她剥皮餐食的骗局!
她发泄着,所有痛苦外露,她只想觅一良人,安度余生啊!
全毁了!
姜秋姝默默的看着,眼角晶莹,不知何时流了出来,她和吴月极像,她与阿娘为何会离开天长县,便是因为天长县容不下她们母女。
家中所有被族亲瓜分殆尽。
忽然一条白色的手帕,出现在她面前,裴承温声道:“擦擦。”
姜秋姝用食指撇去眼角的晶莹,并不接。
裴承手在空中停留,最后只能收了回来。
这时出来了三个人,年轻的男女,和一老汉。
那男女,应当是吴娘子叔母的孩子,那老汉便是吴娘子的叔叔。
“小月,那是你叔母,你做什么!”
那汉子想要去推开吴娘子,姜秋姝朝着她带来的人,使了个眼色,立刻将这夫妻俩并年轻的男子和女子压制住。
姜秋姝扶稳险些被推到的吴娘子,讥讽的看着,“吴娘子阿耶与阿弟去世没多久,几位便这般按耐不住,想要瓜分蚕食财产,欺骗吴娘子阿弟还在世,利用吴娘子牟利,诸位可晓得此罪如何?!”
“你是何人!”老媪被吴娘子打的疼,又见家人全被桎梏住,便晓得纸包不住火,“关你何事!”
“这位是圣后近臣,姜侍书!”裴承挡在了姜秋姝身前。
姜侍书?老媪和那汉子面面相觑,倒是听闻过一二,洛阳城里有位以女子之身当官的,没想到是眼前这位。
“大人,这是我们家事!”老媪连忙跪地,见这阵仗,不敢不屈服。
姜秋姝朝着侍卫使了使眼色,“家事还是旁的事?利用侄女收敛财产,此事你们到牢里说!”
几位立刻被压走,吴娘子的表弟妹还想要向她求饶,吴娘子却是一眼都不看。
将吴娘子的事解决完后,一行人便要去当地的县令府,吴娘子想要留下姜秋姝,却又不晓得,留下她能做什么。
如今她也只有她自己一人了!
姜娘子为她做得够多了。
“等等,”吴娘子忽然叫住了姜娘子,“因我之故,让你得罪了王家,抱歉。”
“我本是来洛阳得罪人的,吴娘子不必介怀。”姜秋姝笑着朝她挥手。
离开清山村,时候已经不早了,姜秋姝坐在马车上,不晓得何时窗户被敲了几下,她打开,是裴承。
裴承递给了她些果子,姜秋姝看了眼周围的侍卫,不好让他难堪还是收下了,只是并没有吃。
“姜大人说,本就是来洛阳得罪人的,是何意?”裴承问道。
“实话实说。”姜秋姝道,“还是加快赶路。”
姜秋姝的避而不答,叫裴承好奇更重了些。
又行了一个时辰,林间鸟儿惊飞,远处马蹄声阵阵,引得野兽窜逃,马车在此刻戒严,裴承敲了敲车门,“姜大人,我去前面看看。”
此刻的风不平,叫人跟着谨慎起来,姜秋姝眉宇拧了拧,直到一支利箭射穿了马车,离姜秋姝不过一寸,扎中了马车内壁。
她连忙俯下身来,外边儿呼声阵阵,刀剑砍在一起,发出铮的细鸣。
马车壁被数支箭羽射中,砰的好几声,姜秋姝尽量隐藏住自己的身形,心此刻剧烈的跳动起来。
这是她第二次遇见这样的事。
第一次是她打算离开洛阳,遭遇了劫匪,裴珉救了她,他们间也因此有了误会,有了纠葛。
可这场截杀激烈,完全不给她留机会,不似劫匪只要钱财,只一心想要她的命。
姜秋姝此时不敢打开车窗,她不会武,出去也是给他们添乱。
“保护姜大人!”
侍卫朝着马车方向聚集,姜秋姝隔着车窗都能闻见浓烈的血腥气,她紧握拳头,早就在心中做好了打算,洛阳的这趟浑水中,她不会太平。
可当血腥和残杀出现在她面前时,姜秋姝咬了下嘴唇,让自己清醒些。
外边儿刀剑声没有停止,只是声音远了些,车门忽然被打开了,裴承一手握住刀,衣袍上沾了很多的血,不晓得是他的,还是旁人的。
“走!”他朝她伸手,姜秋姝连忙跟着出去。
一只箭朝着她的方向射来,裴珉横劈将箭斩断,两人在侍卫的护卫下冲了出去。
此刻姜秋姝才看清了对面共有数百人,他们黑布蒙面,看不清模样。
跟着她一道的侍卫,一直将她和裴承护在中间,姜秋姝连忙上了马,两人往山林深处跑,躲避着那些黑衣人。
那些黑衣人十分凶猛,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又追了上来,裴承在身后护着她,姜秋姝抓紧缰绳,不想要成为旁人的拖累,只能尽力的跑着。
可箭矢唰唰声音,令人胆寒,原本还在奔跑的马儿被箭射中,倒地不起。
极快的速度,姜秋姝来不及反应,自马上摔了下来,头碰触到石头上时,模糊中看见是裴承朝着她方向奔来。
记忆里这一幕很熟悉,好似在两年前秋狩,那时也是裴承接住了她?
血腥味漫天,裴承眼睁睁的看着一只箭矢朝着姜秋姝方向,他全身紧绷,冷汗湿透了衣裳,拼命朝着姜秋姝的方向跑了过去。
一道青色的影子,挡在了姜秋姝身前,箭矢刺破血肉的声音,分明离得很远,可清晰的入了裴承的耳。
也是在这个时候,一队人马迅速赶了过来,原本敌不寡众的局势瞬间变了,那些黑衣人迅速被这对人马给制服。
可在他们来不及反应之际,黑衣人纷纷服了药,自尽了。
裴珉捂住胸口的箭,抱着怀中的人,顾不得自己有多痛,只想要看看她是否有伤,那支箭射向她时,裴珉脑子是空白的,他从不晓得胆怯为何物。
一生的不安,都在她身上找到了。
裴珉只动了下,胸口处血流的更多了!
“不要命了!”李明澈既恨自己告诉他姜秋姝的去处,又恨自己未拦住这不要命的。
裴珉唇角只在看着怀中人笑容温柔。
可不多时,两人皆晕了过去。
~~
刺眼的光让姜秋姝睁开眼,很是陌生的地方,她环顾四周,扶着剧烈疼痛的头,缓慢起身。
房门被打开,进来一道青色的影子,影子逐渐从虚变实。
“是你救了我?”姜秋姝看清了人,是她迷糊中见到的那张脸。
裴承瞧见姜秋姝醒了,终于露出了笑意,听见了她的问话,裴承鬼使神差下点了点头。
“那次在秋狩,也是你接下我的?”姜秋姝想起恍若见熟悉的感觉,问道。
“是。”
第53章 第53章毒
“多谢三郎君。”姜秋姝温声道。
他也不算是说谎,沿途中他护着她,也是救了她。
他承认有私心,原来上回秋狩时,她一直不晓得是他救了她,难道将他认成了五叔?
裴承垂眸,他还是无法割舍下她,朝堂之上,她锋芒毕露,他未曾见过这般的女子,与那些大家闺秀完全不同。
两年前他的心便动了,她与五叔有了隔阂,那他是否可以更进一步?
裴承为自己这样的想法,感到羞愧,可她从未对他这般的温柔,她以为他排斥她,可实则他暗藏的心思,不敢泄露半分。
可…他始终做不到那般卑鄙,裴承走到桌子边,“倒也算不上我救了你,黑衣人那般多,后续来了援兵。”
姜秋姝颔首,“如何不算呢?今日与我一道的侍卫,皆是我的救命恩人,三郎君是,他们也是。”
裴承才明白了姜秋姝方才的意思,所以她是知道吗?
可裴承不想和她说清楚。
裴承将药端了过来,坐在了姜秋姝床榻之上,将要拿起汤匙喂她,姜秋姝挡住了他的手把药碗拿了过来。
温的,刚好能入口,她直接一饮而尽。
“倒是没瞧见像你喝药这般爽快的。”裴承难免震惊。
“长久的苦,一时的苦,我还是晓得的。”嘴里的苦涩一时间升腾起,她面色未变,裴承又倒了杯清茶,姜秋姝喝了干净。
裴承唇角笑意淡淡,看着她眉宇稍微拧起,却又丝毫不在人前示弱,是个好强的性子。
“追杀我们的黑衣人呢?”姜秋姝自然是晓得是何人做的,可此事要讲证据。
“无一活口,他们皆是死士。”裴承如实道。
“我如今已经无事了,稍后继续赶路吧!”姜秋姝连忙起身,她此次去淮扬县,便是要查当地土地登记的线索,以及吴娘子阿耶的地契本是盖了章,却被判定是假印。
若是将县令传唤到洛阳,怕县令还未到洛阳便出了事,如今看来不能耽搁了。
“你还有伤!”裴承想要让她休息会儿。
“管不了那么多。”姜秋姝连忙下了床,命人准备,原本的只十几个侍卫,如今多了许多的人,约莫有一百人。
姜秋姝也并未问,他们是何人派来的。
客栈里,一盆盆红中混了些黑的东西被倒了出去,李明澈急得团团转,那箭矢上涂了毒,裴珉已经昏迷多时了。
窗外人声鼎沸他们的身影逐渐远去,李明澈眺望了下,又收回了目光。
“裴珉啊裴珉,你这又是何必呢!”李明澈看着昏迷不醒的人,感叹道,“如今人是躺这儿了,她倒是干脆利落的走了。”
大夫数次擦着额头的汗,等床上的贵人血终于止住了,他才松了口气。
“无事儿吧!”李明澈连忙凑了上去。
“这箭上有毒,小民将血止住了,只是这毒,小民也不晓得如何解。”大夫连忙道。
血止住便是好事,李明澈也容不得多想,连忙命人在马车里铺了软卧,体内毒若是不及时清除了,恐对寿数有影响。
还是得回洛阳看太医。
“她呢?将我们的人给她。”马车驶去了一段距离,人忽然醒了,迷迷瞪瞪中抓着李明澈的袖子。
“给了,给了,姜娘子如今安全的很,你还不如好好操心操心自己。”李明澈更多的是怨自己,他打听姜秋姝的踪迹,本是想要他们多接触,孤男寡女,一路上多相处,感情必定升温。
哪晓得碰上了遇刺,还偏偏让裴珉赶上了那箭。
“你真是天生欠姜娘子的!”李明澈见他昏迷中还想着姜秋姝,简直恨铁不成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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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秋姝一行人直到天黑才赶到了淮扬县。
火光漫天,衙役忙着提水去灭火,根本就没有机会搭理他们,烟雾缭绕,姜秋姝头今日才受到了撞击,被烟熏了后,一时间有些晕眩,裴承连忙接住她。
怀中的娇软,让他愣神之际,姜秋姝早就推开他,让侍卫们也跟着去救火。
姜秋姝半跪在地上,额头在此刻格外的疼,她屏息拿出绣帕遮住口鼻,身体越难受,脑子却清晰得很,淮扬县的证据必定被毁了,县中的文书被烧毁大半,就连淮阳县令也凶多吉少。
如今之际,最大的破绽便是在王家。
她得回洛阳。
天已经彻底的黑了,一行人早就疲惫不敢,接连的赶路未曾有过停歇,姜秋姝靠在马车上,紧紧抱着一些残留的信,火能将木头燃烧殆尽,可摧毁不了夹杂在石缝里的东西。
她便是个爱藏东西在石缝里的,裴珉给她的一万两,被她藏得好好的。
不过用处不大,还不能绊倒王家。
翌日天还算早,姜秋姝对着镜子重新上了额头处的药,白布取下那刻,这道伤生生折损了这张脸。
白璧有瑕。
药覆盖住伤口时,她疼的呲牙咧嘴,却也有些想笑。
如今日子过的难,可比起以往的富贵日子好了太多了。
太极殿里,朝臣数次抬头隐晦打量着姜秋姝,无他,原是娇媚的绝世容颜,现在白布缠绕着伤口,不晓得伤如何了!
若是毁了容,真是有够叫人惋惜的。
姜秋姝丝毫不将这些目光放在心上,裴珉抬头脸上瞧着红润,可那样的红润却有些怪异,失了些本真,却叫人摸索不出什么。
他眼眸血色残留,是深深的疲惫。
李明澈离他隔了两三人,只是担忧的看着他,只为了能看见她,便是身受重伤都要来上朝。
李明澈当真是从未见过这般固执又疯癫的裴珉。
“事情查的如何了?”早朝将要散去,圣后问了问姜秋姝。
百官皆竖起耳,听起此事来。
“回娘娘,臣已经查的差不多了,必定会肃清朝堂,不负您的期望。”姜秋姝正色道。
圣后抬了抬眸子,将姜秋姝胸有成竹的模样看在眼里,她骤然笑了起来,“那便看姜爱卿的!”
底下的百官却是不相信,不过短短几日,姜侍书便能将事情查清楚?
恐怕也只是查出了个王九郎,世家大族的事,能是这般好查的?!
瞧她额角的伤,与世家作对,这只是个提醒。
下了朝,姜秋姝刚要离开太极宫,左侧便有人撞了过来,她忽然被拉住胳膊,撞入了个坚硬的地方。
姜秋姝看清了来人是裴珉,逐渐从他怀中离开,和他拉开了些距离。
怀中空空,那抹馨香根本不想要他的接近,喉咙处血腥味儿往外蔓延,裴珉咬了咬牙齿,忍住了。
他看着对面之人。
“王尚书还是长眼些!”裴珉冷声呵斥道,“若是不需要,本官可替你挖了!”
“太傅当真是要与王家为敌?如今桩桩件件不怕世家大族与你分隔!”工部尚书王明泰是王尚书令的嫡子。
王九郎是吏部侍郎王明坤的庶子,王明坤受到王九郎牵连,教子不严,被罚府中思过。
如今王家只他们二人在朝。
(′з(′ω‘*)轻(灬ε灬)吻(ω)最(* ̄3 ̄)╭甜(ε)∫羽(-_-)ε`*)毛(*≧з)(ε≦*)整(* ̄3)(ε ̄*)理(ˊˋ*) 裴太傅为了姜侍书,在朝中数次没了以往的风范,叫朝臣对他颇有微词。
工部尚书看了眼姜秋姝,果真是美色引人,即便受了伤,只会叫人怜惜,难怪裴太傅失了智,甚至为此差点儿付出了性命。
“用不着王尚书担心。”裴珉咳嗽了几声,未曾注意到王明泰讥讽又加上几分得意的笑。
“听闻姜侍书查我王家的事,已经有眉目了?”王明泰气恼不显,“我王家大气,邀姜侍书过府一叙,也是特意缓和这几日的误会。此乃我父的意思,就怕姜侍书心中有鬼不敢来!”
“既然要解释清楚,有何不敢来的?”姜秋姝正视他,“明目张胆的王家应该不敢做什么刺杀的事吧!”
“自然不会。”王明泰见姜秋姝答应了,语气缓和了些,“便恭候大驾了!”
出了宫门,裴珉拉着姜秋姝上了马车,“你明知王家来者不善,为何要答应!”
“为何不要呢?”姜秋姝只是沉静地看着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裴珉又咳嗽了起来,脸上红润随着胸前的震动并未增多,反而一点儿变化都没有,只是沉闷的咳嗽声,像是喉咙里夹了什么。
“你别这样,小满,没有什么比你生命更为重要的!”她已经数次触碰到了危险,即便他在,可他着实怕,有自己护不住她的一天。
裴珉看着她额头上的伤,也不晓得她疼不疼。
姜秋姝坐在另一次,直起上半身,朝着裴珉的方向弯腰,两人呼吸极近,打在脸上痒痒的,裴珉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
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即便没有可能,可他依旧顺从了自己的内心。
姜秋姝只是注视着,然后面不改色的在他脸上蹭了下,指尖搓了搓,什么东西都没有。
裴珉想要抓住她的手,可她早就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小满,你若是想要摸,可以再摸一会儿。”
他半开玩笑,半掩饰住心底的难受。
晓得她是在怀疑他,除此外根本就不可能再靠近他。
他的小满,只在咬他的时候会主动些,鲜血和着唇瓣那样的吻,也是甜的。
他摩挲着虎口的印记,喉咙底下的咳嗽又有些掩饰不住。
“你去过清山村?”姜秋姝问道。
“自然,”裴珉点头,“洛阳周边县里的村落,以往巡查时,我去了个遍,小满你问起这个做什么?”
“没甚。”姜秋姝摇头,依旧紧盯了他脸一会儿,可始终什么都没有找到。
两人没什么好说的。
她便直接下了马车,她往前走了几步,脚步逐渐放慢,最终回到了马车车窗旁边,朝着裴珉道:“别管我,裴珉。”
裴珉不答,只目送着她离开。
怎么可能不管呢?裴珉咳嗽不止,掌心打开,一滩鲜红的血迹。
第54章 第54章得意
姜秋姝正清理着院子里的杂草,身侧还有许多金吾卫的侍卫,就连裴承也在。
自从上回遇刺,圣后特意派了些侍卫来保护她。
习武的男子,当真是力量十足,俯身时腕部龙筋虎束,种植比较大的小树,只单手便能将其拎起来。
姜秋姝打算在院子种下桃树,便从外边儿买了棵双手可握的大小的树,明年便可吃桃子。
送来时,好几人抱着进来,累的面红耳赤,可她身边的人,挽袖子到胳膊上,肌肤褐色应当是时常练的缘故,上臂弯曲时峰棱暴起,只单手便能将桃树移栽到土里。
姜秋姝多看了几眼,便有人挡在了她身前,她抬眸疑惑道:“怎么了?”
“你的伤可好多了?”裴承问道。
“无事,”姜秋姝没想到他为何会问这些,“三郎君其实不必在此。”
裴承自然有旁的事去忙,一直守在此处,未免大材小用了。
“是我心甘情愿的。”裴承声音急切了些,往前走了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门口却忽然来了人。
她还未去王家,先上门的,竟然是郑明恪。
“姜大人,可否单独一叙。”郑明恪环顾了下四周,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男子,瞧着如孔雀开屏般。
姜秋姝点头,和他一起到了正厅。
“是我对不住你。”郑明恪再次朝她俯身作揖,与记忆中在定国公府时一模一样,那时他的郑重的模样,便让她看不懂。
“何事?”
“姜大人在定国公府,听到的那些谣言,多半是我的授意。我当初便想着姜娘子与裴珉和离,才行了阴谋诡计之事,舍妹的扇子,也是故意露在姜娘子面前。”
郑明恪自幼便是学圣贤,习教化之道,可却对一女子使了手段。
姜秋姝面露震惊,一息之间便又恢复正常。
“你知晓?”郑明恪瞧着姜秋姝的反应,心中的卑劣,让他面色苍白。
他以前从未做过下三滥的事,便是说句谎话,都得红着脸。
那日,定国公府哀嚎遍地,他与郑如珠同时被请出了府,他便晓得裴珉是知晓了。
为了郑家,他千方百计想要继续裴珉与郑如珠的婚事,那封退婚书也是他故意说未曾收到,府中谣言,郑如珠的昏迷,也是他做的。
郑明恪坐在椅子上,不敢去见姜秋姝的神色,他郑家清清白白的品行,却毁在了他手里。
做过了,他便没有后悔,只是没想到裴珉会如此逼迫于他。
本该入朝一展宏图,却被按在了如今的位置上,他回到洛阳不得圣后重用,其中就有裴珉的缘故。
她想过在定国公府,便有人暗中推着加快了她与裴珉的分裂,怀疑过郑家人,可后面明白和他人有关,却又没有太大的关系。
“郑大人今日是来致歉的?”
郑明恪起身,想要再次对姜秋姝施礼,姜秋姝却横跨一步躲开,并未受。
“姜大人。”郑明恪也是做好了,姜秋姝不会原谅他的打算,只是他得罪了裴珉,却不能再得罪旁人了。
“郑大人该晓得,并非只要认了错,旁人就该原谅。”
极其寻常的声音,甚至没有任何的起伏,姜秋姝不过是实话实说,若是做了错事,只道个歉,便能被原谅。
那错事还算什么错事?
况且,她就不是什么大度的人。
郑明恪颔首,他该。
“所以郑大人来此,只是因为此事?”姜秋姝问道。
“圣后派我与姜大人一起查王家的事,姜大人若是有用的上我的,尽管说。”他甚至怕姜秋姝不信又说出了隐秘之事。
“家父曾是尚书令,家父倒后,是由王家接任。即便查不了污蔑郑家的凶手,我却觉得事情并没有这般的简单,郑家倒塌,获利最大的是王家。我想郑家事指不定与王家脱不了干系。”郑明恪道。
“即便有危险,郑大人也不怕?”姜秋姝倒是起了几分兴致。
见姜秋姝并没有将他赶走,郑明恪心中多了些希冀,“姜大人若是有事,尽管吩咐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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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王家高朋满座,姜秋姝到时,王尚书令连忙迎了过来,甚至是带着姜秋姝到了上首的位置。
姜秋姝推辞,王尚书令却将她捧得很高。
“上回在太极殿,是我言重了,”王尚书令给姜秋姝倒了杯酒,又给自己倒满,然后饮了干净。
“今日来,则是与姜侍书洗净旧隙。”王尚书令说完话。
立刻有人附和着,“想姜大人这样清新脱俗的女子当真是少见,来我敬姜娘子一杯。”
“是啊,是啊,我大周女子甚多,可从未有过如姜大人一般能入朝为官的,与姜娘子一比,那些女子简直就是庸脂俗粉。”
左侧又来了个男子,姜秋姝认得是王尚书令想要给他介绍的王三郎,此刻的王三郎穿着一席红衣,眼眸盯着姜秋姝含着情丝,在拿起桌上杯子递给姜秋姝时,手指从她的手背上划过。
“姜大人请。”
姜秋姝背脊处生了股麻意,心口恶寒,她笑着接过了杯子,“哪里哪里,几位郎君过奖了。”
“非也,非也,您是天福之人,圣后都这般说过。您还曾听到牡丹花仙的警示,救了万民,此间哪里有如您这般的人,真是让我好生钦佩。”这句话是王四郎说的,如果姜秋姝没有认错人的话。
余下还有些王尚书令在官场中亲近之人,他们全都依附着王家。
“姜大人说不定是神女下凡,才与那些寻常的女子不一样,叫我等男子都是自愧不如的。”那官位约莫二十左右,生的是面红齿白。
姜秋姝环顾了四周,来的男子皆是好样貌。
这王尚书令真是够叫人吃惊的。
姜秋姝脸上挂起了红霞,在诸位的劝酒下多喝了几杯,直到头晕眩时,王尚书令忽然来了身侧。
“你我其实可结秦晋之好,化干戈为玉帛。我王家在朝众多,亦可为姜侍书保驾护航。”王尚书令捋着胡子笑道。
“尚书令是怕我将事情抖出来?”姜秋姝醉醺醺道。
“哈哈哈,怎会!我王家可没有蝇营狗苟之事,只是本官好奇,姜侍书得了哪些虚假的消息?可别叫旁人跟着陷害了我们王家。”
“你怎知是虚假?”姜秋姝撑着下颚,眼神飘忽的盯着下方,王尚书令笑容彻底大了几分。
“我王家百年世家,怎可能轻易能够击垮,姜侍书不如将东西交出来?三郎和四郎还未娶妻,姜侍书可有喜欢的?”王尚书令看见了姜秋姝眼中有了些动容,又问道,“莫不是姜侍书并没有什么证据,不过是故意在圣后面前寻我们王家的不是?!”
“我…我岂是那样的人?”姜秋姝原本淡红的脸,此刻彻底的红透了,她直接起身,惊了身侧人一跳,然后站在了小桌上,“我可是被天眷顾之人,怎会说谎话,牡丹花为何只与我托梦,不正是因为我有天大的福气。”
王尚书令见姜秋姝这般肯定的模样,心头有了几分忧色,可他依旧捧着姜秋姝说着好听的话。
见姜秋姝被他们这一阵恭贺,说的飘飘欲仙,王尚书令遮住眼中的鄙夷。
声音充满诱惑道:“我王家百年世家,朝代更替,王家却不倒,姜侍书是女子,即便当了女官,可依旧无法泽披后代,不若与我王家结亲,后代有了我王家的血脉,更加能够流芳百世!”
姜秋姝踩在小桌上,上面的碟子酒杯撒了一地,原是围绕在她身侧之人被弄了一身,连忙离远了些,她却比方才笑的还要开心。
王尚书令见姜秋姝是真的醉了,驱散了周围的人,只留下真正亲近的人,拍了拍巴掌,便有好几名小厮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的红布被展开,金银珠宝在阳光下发着彩色的光,姜秋姝挡了挡眼睛,又朝着这些东西扑了过去,“真的?”
“这些便是给姜侍书的聘礼,如何?”
王尚书令在姜秋姝眼中瞧见了贪婪之色,人生来为财色,无一例外,即便她不是,可入了王家的院子,日后也是洗不清的!
原本以为要废些功夫才能灌醉她,没想到说几句好话,就叫她失了分寸。
当真是不过如此。
王尚书令连忙让人将姜秋姝扶了下来,婢女搀扶着姜秋姝坐到了椅子上,然后在她面前放了张纸,抓起她的手指在漆盒上按了下,又盖在了纸上。
此契成,便是无从抵赖。
王三郎忽然凑了上来,“太公,若是姜娘子没有喝醉,不从呢?”
“那她自然离不开王家了!”王尚书令笑了笑,即便日后圣后追究起来,他自然有办法将王家给摘出去。
“可还未找到她口中的证据。”王四郎又补充道。
“有了这张纸便可,其余的都不重要。”王尚书令让人将姜秋姝扶了下去。
夜间漆黑如墨,姜秋姝看了看门外看守之人,并没有轻举妄动,直到门被轻敲了三下,她才出了院子。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才是她今日的目的。
王家最重要的证据,自然在王家,圣后不能轻易搜查王家,若是做了便是让这三朝元老,没了面子,会叫天下人唾弃。
姜秋姝听到院子里几声鸟叫,才走了出来,裴承连忙出现。
两人悄摸的进了王家的书房。
这一夜王家人自以为无事发生,只是招呼了忽然来家中品画的郑明恪。
直到清晨时,姜秋姝醒来,王尚书令将姜秋姝昨日签的东西递给了她。
如愿看见姜秋姝变了脸色,王尚书令笑得猖狂。
“姜娘子应当晓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冷声道。
姜秋姝攥紧拳头,小脸煞白的模样,让王尚书令更加的得意。
马车停留在王家门口,王尚书令不似最开始殷勤,直接派了小厮,将她送回了府邸。
姜秋姝回到院子,郑明恪已经等了她有一会儿了。
姜秋姝其实不大放心郑明恪,并未将关键的事交给他,只他并未破坏了她的计划,她暗自在心里长舒了口气。
如今只差东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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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还未亮,太极殿上,百官皆至,朝上俯首称臣。
姜秋姝穿着为她新制的女子襦裙官服,额头上的伤口还未好,她上了药便戴上了珍珠并金丝抹额,双手交握在腹前,俯视着底下的人。
不失女子的美,却又威仪不容他人亵渎,圣后喊起后,百官看着这般的姜秋姝隐隐觉着今日会有大事发生。
“臣有事起奏。”姜秋姝道。
第55章 第55章土地
“臣有事起奏。”
听到这位姜侍书这般说,朝臣都变得警醒起来,也不晓得这位姜侍书,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何事?”圣后挥了挥衣袖,侧坐着,朝着姜秋姝的方向看过去,眉宇间是众人无法直视的威严。
“娘娘让臣查的事,如今已经查的妥当,王九郎一事却与王家有牵连。”
“你胡说!”王尚书令不相信他分明有了姜秋姝把柄的情况下,她竟然还敢在朝堂之上向圣后禀明。
如今姜秋姝也算得上王家人,若是王家人被判了刑,姜秋姝势必会牵连到其中!
“姜侍书前儿,才我王家吃过酒,与我王家三郎四郎关系皆密切,如今却又在朝堂上构陷我王家,姜侍书是要做什么!”王尚书令是在提醒姜秋姝所签的东西。
姜秋姝却并不看向王尚书令,只是对着圣后道:“臣有证据。”
说着将衣袖中的东西取了出来,是一些被烧的只留下碎屑的信纸。
“这是臣找到的王家与淮扬县令勾结的证据,王家大量购买洛阳周边的土地,甚至私下有人为了牟利,还将卖出的土地故意做成假的地契,这样王家一只手倒另一只手,得了钱财,土地亦未少。”
圣后看着那一叠纸,隐约是能瞧出些什么的,可……
“这也不能当做指证微臣的证据。”王尚书令与其余王家人皆站了出来。
确实,若是只依靠这么些东西,不能定王家的罪。
王尚书令一家阴狠的盯着姜秋姝,此女简直不怕死,分明已经被他们所拿捏,可却什么都不曾畏惧,还敢在朝堂上指摘他们王家。
王尚书令捏着袖子里的纸,亦是起了拖姜秋姝下水的心思。
“臣还有其他的证据,”说着姜秋姝将在王家找到的东西,如实呈给了圣后,这是他们废了好些功夫,才在王家书房拿到的账册。
“除此之外,臣还有人证。”姜秋姝声音沉着,却是让殿里的大臣惊讶的嘴都合不上。
今日这一环接一环,姜侍书还真是有本事的,连王家都能查到了?!
人证,真假?
姜秋姝朝着内侍监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自大殿外走了进来,此人正是淮扬县县令,那场淮扬的大火并未将他烧死,姜秋姝到时他只留了半条命,好不容易救了回来。
他跪在地上,指证着这些年与王家暗通款曲谋利一事,痛哭流涕说着自己为王家办了多年的事,可惜王家竟然不容他!
要置他于死地!
“如此,王尚书令可还有能狡辩的!”姜秋姝俯视着王尚书令,眼眸中尽是对他的鄙夷。
这姜侍书还真是厉害!
朝中大臣皆如此的想,可过了会儿打了个寒颤,她连王家都不怕,若是这火忽然烧到他们身上?
原以为姜侍书不过是个花瓶,没想到他们都错了!
如今证据确凿,王家人再是抵赖不得,圣后沉思了会儿道:“将王家人打入大牢,容后再议。”
圣后如此没有当下裁决,是给了三朝元老,王尚书令面子。
王尚书令一张脸憋得又青又紫,身旁的王家人连忙去扶,他从袖子里颤颤巍巍的拿出了张纸,“圣后,姜侍书与我儿有了婚书,与我王家也是一家人。若是要罚,少不了她。”
这话太不要脸了!王尚书令却管不了那么多,只是要求姜秋姝与他们一同受罚。
“娘娘,此事必定有误会,咳咳,”裴珉连忙站了出来,“咳咳,姜侍书既然主理此案,怎会与王家有牵连,必定王家人陷害。”
姜秋姝视线被裴珉吸引,看了过去,瞧着虚弱了些。
“确实!王家人的事,怎会与姜侍书扯上联系,臣以为王尚书令必定是胁迫了姜侍书签的。”郑明恪也站了出来。
裴承才是最晓得这件事的,直接将事情讲了个清楚。
可王尚书令什么也不管,只说有契约在,必定要拉下姜秋姝。
“你以为我不曾做过准备?”姜秋姝讥讽的看着底下的王尚书令,“那契约非臣所签,臣为了查案,被王尚书令灌醉,便想到了这出,指印上臣套了羊肠,上面的纹路,也是臣随意刻下的。可是王尚书令得手太快,喜不自胜,未曾注意到这点。”
王尚书令看了看契约,此时也才发现了上面的印记,确实有些不同,可实在太细微了些,他当时并未看清!
“你!”王尚书令指着姜秋姝,直接气晕了过去。
圣后立刻令人将王家人给拿下,命三司彻查,王家既然进去了,也不必出来,其他隐匿之事,无论如何也该捞出来。
朝臣求情者还算多,可圣后直接离开了。
太极宫内殿里,圣人已经躺了许久,瞧见圣后进来,他被宫女艰难的扶着靠在床栏上。
“梓潼,辛苦了。”
“应该的。”圣后连忙抓住圣人的手,又亲自端起药喂他。
这还是姜秋姝第一次瞧见这般温柔的圣后,比起朝堂的杀伐果断,多了些母性的温和。
“这便是你封的侍书?”圣人问后,姜秋姝连忙行礼。
圣人瞧着比起两年前时瘦了很多,眼下青紫,说话声气息发颤,似迟暮之人,看来正如外边儿所言,圣人时候不多了。
“果真是个聪善的。”圣人夸赞道,也不点名姜秋姝曾做过裴珉夫人一事。
“父皇,姜氏难道比得上我吗?”李长宁不满的看着姜秋姝,“我都站这儿老一会儿!都不看看我。”
“谁也比不上我的公主。”圣人朝着李长宁笑道。
李长宁果真是圣人最疼爱的女儿,插科打诨后,圣人笑的合不拢嘴,赐下了许多的东西。
过了会儿,才终于讲起正事儿来。
“圣后有意给你升个职位,咳咳。”圣人敛了方才的笑意,即便病体孱弱,却依旧帝王气威仪十足,“你觉得自己敢接?”
是提醒?是警惕?是不满意?
姜秋姝没有多想,拱手道:“臣敢。”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圣人高看了她眼,只不过…“女子之身,有了如今的地位,已经是宠爱有加了,如今还要得实职?”
“娘娘便是臣的楷模,女子之身又如何,能为大周做事儿便是能臣。”姜秋姝虽是颔首,却也不卑不亢,尤其是眼眸中坚毅的神色让圣人点了点头。
“好个能臣,王家一事皆是有你办理的,是个能耐的。”圣人面色红润了些,只是不一会儿又咳嗽起来。
“父皇,母后,”李长宁有些不乐意的走到了他们面前,“姜氏是女子,母后是女子,我也是,为何她们能那般威武,儿臣也要!”
“不是许了你可入朝参政事吗?”圣人在看向李长宁时格外的温善。
“可…儿臣依旧顶着公主的头衔,别人根本就瞧不上儿臣。”李长宁依旧不服气。
“朕的公主,旁人怎敢!”圣人摸了摸李长宁的头发,“你说想要什么?”
李长宁思索了阵儿,“不若给儿臣个尚书当当?王家出了事儿,必定有人来接替他们的职位,儿臣最合……”
李长宁还未说完,圣后便敲了她一下,“你以为朝中大大小小的官职。皆是你想要就要的!”
“母后。”李长宁撒娇似的拉住圣后。
“那便侍书吧!”圣人忽然道,这样的话让在场众人有些意外。
其一姜秋姝升职一事板上钉钉,其二没想到圣人竟然对李长宁这般溺爱,只是想要便给了。
“既然圣人答应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日后在我眼皮子底下,可莫要做出什么离经叛道之事。”圣后如此道。
“儿臣哪里有啊!”李长宁不满圣后这般说她。
“你府中那些幕僚都驱走吧!”圣后此话是给了李长宁面子,并未说出什么面首一类的。
“毕竟跟了儿臣那么多年,儿臣心头还是舍不得,总得给他们谋些好出路!”李长宁转了眼珠,“不若给了姜氏吧!她一女子听闻连请奴仆都没有,我府中幕僚皆是身强体壮的,让他们给你去看门!”
“臣不敢受。”姜秋姝连忙拒绝道。
“你别难为人家姜侍书了,”圣后见李长宁这般胡闹,有些头疼。
“母后,父皇,儿臣是为了姜侍书好,怎就是胡闹了,我这些幕僚给她去看门,我都舍不得呢!”李长宁见状拉了拉圣人的衣袖,“父皇?”
“若是正经人,给姜侍书也好,毕竟孤身一人在府到底不安,还是要请些护院好。”圣人倒是没有拒绝李长宁的提议,只是换了种语气。
谁都晓得李长宁不喜姜秋姝,她能送些什么好人过去?圣人又怕他这女儿当真胡作非为,只能警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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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朝四月,她便能够晋升职位,在大周来说是少见的,越是这般泼天的宠爱,姜秋姝才越要镇定自若。
马车停在自家门口的时候,姜秋姝如往日一般入了院子。
一赤裸着上半身的男子,肌肉蟠扎,腰间臂膀汗水滴滴,有的甚至随着挥剑时,一点儿一点儿地落下。
男子龙精虎猛,一套剑招耍得是如行云流水,眼睛似乎在她的方向瞄了眼,脸上绯红,又继续舞了起来。
姜秋姝一时间怔楞在原地,连门都忘记关了,直到一只手抓住门,将门彻底的打开。
“你在做什么?”裴珉眼神阴寒的从裴承身上扫过。
看着他这一身穿着,更是火不打一处来。
裴承收了剑,走向了姜秋姝和裴珉的位置,一股男性气息传来,姜秋姝撇了撇头,下一瞬却直接被裴珉挡在身前。
“穿好你的衣服!咳咳。”裴珉声音沉沉,嗓子里却又是嘶哑的。
“五叔,我只是在练剑。”裴承脸上的红色褪去,方才瞧见姜秋姝时表演的卖力,可看见裴珉来时,却立刻压制住了内心的妄念。
练剑?练剑需要赤裸上本身,需要抛媚眼,需要展示他浑身的肌肉?
裴珉恶狠狠的看着他,犹如看夺妻仇人般的目光。
裴承只低头,余光瞥了眼姜秋姝,他确实是动了些心思,故意的,可谁能想到这般巧的被裴珉看见了。
裴珉拉着姜秋姝去了房间,连个眼神都未给裴承。
到了书房,姜秋姝再次看见这般的让人起疑的裴珉,却没有做出旁的事,没有像上回马车上弄清他脸上的东西,只是问,“怎么了?”
“王家的事,你还有多少查清了的?”裴珉尽量忽视心中的不快。
方才她眼神多次看向裴承,里面是她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欣赏,他分明也有那般壮硕的肌肉,可她却从未看过,即便他们曾经是夫妻。
“郑家的事?”姜秋姝没能想到裴珉脑子里,竟然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只是试探的问了出来。
郑明恪曾与她说过郑大儒被诬陷,王家获利最大。
“是。”裴珉如实告诉他。
他确实查到了些线索,可终究无法彻底绊倒王家,便想着韬光养晦,没想到会是她将王家给扳倒了。
裴珉看向姜秋姝时,已经不似以往,如今隐隐有了钦佩之色。
“如何王家人入了狱,可彻底将此事清办吗?”姜秋姝问道。
“可。”
姜秋姝松了口气,若是能够彻底解决了王家,也不必再耗费她功夫了。
“日后莫要让旁的男子再来你的院子?”说完了正事儿,裴珉还是对方才所见愤愤不平。
“关你何事!”姜秋姝没了方才的和善,直接要推着人出了房门。
“小满,是我错了,我与郑六娘非你所想,当初与你说要和她成婚,一是想要看你是否在意,二是她经历了些事,我想着她是老师唯一的女儿,只想着照顾下她,并不会让她真的当了平妻。”
姜秋姝懒得听这个,还是将人往外拉,可女子的力气到底比不过男子。
“当初我不想要孩子,并非是不想要与你的孩子,咳咳,而是我不敢要,我怕自己不能成为一个好父亲。我幼时便不得长辈满意,我不会教养孩子,咳咳。”裴珉赖在门口还是将这些话给说清楚。
他是真的怕,没想到会让她误会,亦怕说清楚了,她便彻底和他不会行夫妻之事。
他不说,只是他贪心想要和她在一起。
姜秋姝抬眸,看了眼裴珉,看着他脸色绯红的怪异,尤其是说了这么久脸色竟然丝毫未变。
当听到他剧烈的咳嗽时,姜秋姝也没有推他,只是问道:“为何此时要解释清楚。”
“我…不想要叫你一直误会,小满,你始终被我放在心上,我从未对旁的女子有过另眼。”也从未想过会这般的爱慕你。”
姜秋姝点头,趁着裴珉不注意将他给推出了房外。
可裴珉还在说,“莫要让旁的男子接近你。”
这时府邸的门开了,是裴承去开的,约莫七八个男子走了进来,他们身形皆与裴承有很大的相似。
领头的管事儿的看了眼裴珉和裴承神色有些奇怪,可还是如实禀告,“姜大人,这时平乐殿下派小的送来的。”
八名男子齐齐朝着姜秋姝请安,“姜大人。”
裴珉此刻头上的火,更是彻底的冒了出来,恨不得将所有人都赶出去,偏偏姜秋姝开了口,“这些人送来,便都是要听我的?”
管事的答道:“是。”
“既然如此,便将两位裴大人都请走吧!”
八名男子齐拥而上,看起来还是有些武功在身,迅速将裴珉他们给请了出去。
姜秋姝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一直注视着裴珉离开的方向。
片刻后移开目光,算了,想那么多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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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第二日上朝,姜秋姝感觉到朝中人对她隐隐变了态度,更像是将她当成了避之不及的瘟神。
她浅笑而过,只薛家人不同,他们更多的是看圣后的面上,对她一如既往,尤其是薛诰等她出了宫门时,还想要送她回府,说是隔几日来找她询问种花之事。
姜秋姝刚到了府中,忽然来了个小孩摔倒,她连忙去扶,可掌心被塞了张纸条。
她打开一看,是王家人给她的,可王家人目前不是在狱中吗?
姜秋姝没有多想,将纸条揣了回去,隔日休沐时去了躺狱中。
如今的王家人和以往可是完全不同,一身白衣,蓬头垢面狼狈的很,当他们看见姜秋姝时收拢的獠牙立刻张开,眼神恶狠狠的。
“你还是来了!原以为你并不关心那姓裴的!”王尚书令讥讽道,“原来姜大人还是对其旧情难忘。”
“有事说事!”
姜秋姝作势要走,王尚书令连忙道:“上回你遭遇刺杀,就没有想过怎那般容易逃脱了追凶!我王家的死士可是见了血才会收手的。”
姜秋姝没耐心听他多说,马上就要离开。
王尚书令连忙喊道:“是裴珉替你挨了一箭,那箭上有毒,若无我王家的解药,他必死无疑。只要你不再查下去,我就将解药给你。”
姜秋姝步伐没有停顿,快要看不见时,王尚书令的嘶吼声传来,“姜秋姝,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连恩人的性命都不顾了!啊啊!”
姜秋姝上了马,脑中却始终怀绕着王尚书令说的话,有毒,解药,必死无疑。
难怪,裴珉瞧着比起平常要孱弱些。
她骑着马漫无目的的跑着,最后抬头瞧见了定国公府的匾额定了定,她拉了缰绳,却又立刻调转了方向,往旁的地方跑去。
最后她回了府,书案上是白日里裴珉来给她的东西,是关于王家收受贪污,戕害百姓,陷害郑家的证据。
他是将他的性命都交到了她手里?
姜秋姝翻看着这些东西,黑夜逐渐侵袭,外边儿不晓得什么时候天变暗了,书房里的蜡烛被点燃,姜秋姝望了过去,是李长宁派来的人点的。
她晓得李长宁派这些人,最主要的原因便是要保护她,上回遇刺一事便是因她身边人不够多的缘故。
所以她昏迷时,瞧见的那道残影是裴珉而非裴承。
所以他为何不告诉她?
姜秋姝静静的坐着,书房里的人悄然的合上门,并不打搅她,离开了。
她并不想要欠他的,姜秋姝摸着这些证据,可同样要让她包庇旁的人也绝无可能。
窗外的墨色,逐渐淡去,姜秋姝才叫来了李长宁送来的人,他们身形魁梧,个个都是有好拳脚的。
既然解药在王家人手里,那便打到他们交出来便是了,反正看圣后的意思,日后也不希望王家人能出来。
只是姜秋姝心里还是有莫名的惊动,不那么安宁。
接下来的几次早朝,都与往常一样,只是在圣后当众责打了好几个给王家人求情的人,更加寂静了些。
内侍监照例喊出退朝事,姜秋姝便立刻站了出来。
朝臣心,在此刻变得慌乱了起来,姜秋姝前几次开口,都没有好事儿,他们屏息凝神的听着。
“世家大族手握大量的土地,百姓只能租地才能过活,一份银钱用于租地,一份用于赋税,苦不堪言。”
“那你觉得该如何?”圣后疑惑的开口。
事到如今,朝中百官皆有了不好的感觉,尤其是姜秋姝接下来的话。
“天下土地该皆是朝廷的,世家私用,民生苦不堪言!”姜秋姝义正言辞道,“臣请愿世家归还土地。”
此话一起引起轩然大波,朝臣指着姜秋姝那是气的面红耳赤。
“耻呼,祖辈传下来的,到了姜侍书口中便成了朝廷的!”
“竖子啊!”
“简直是狂悖之言,本是自家的东西凭何要分出去啊!姜侍书口出狂言,让我们这些老臣如何与之共处啊!”
姜秋姝能够听清,这声音是定国公的。
下面争论不休,几乎都是朝着她而发起攻讦,姜秋姝并不做声,约莫过了一炷香,下面的人也才反应过来,只有他们在争论,反倒是姜秋姝看他们犹如戏猴般。
他们立刻横眉竖鼻的看向了她,其中的愤怒不言而喻。
此刻就连表面与姜秋姝交往不错的薛家亦站了出来,薛明义道:“娘娘,姜侍书此言不妥,朝臣便是握有土地,亦是靠着自家百年积蓄而来,姜侍书一句话便让我们交出,是要毁了我们的基业啊!”
“娘娘,还请您斥责姜侍书,今日引起群臣愤慨,她个女子就不适合待在朝堂。”有年老大臣站了出来。
“喔!”圣后声音一出,四下皆安静了,“女子不适合待在朝堂?这是在说本宫!”
圣后冷眼望了过去,那大臣深知自家说错了话,连忙跪地请求饶恕。
“娘娘,臣的意思是以钱赎地,朝臣不愿供出自己的土地情由所原,臣意思是以合适的价格购买世家手中的地。”
姜秋姝自然晓得世家不愿意上交,定要想另外的主意,以钱赎地,是她想到的比较快的方式,可却不是更加有利之事。
“用钱赎地,臣也不愿!”有大臣连忙出来表示。
国库钱财虽然充足,可圣后当真愿意拿出这些钱来,他们与圣后打过两年交道,便晓得她非一般女子。
况且给了钱,他们也不愿。
“姜侍书真是不晓得天高地厚了!”二皇子许久未曾在朝堂上发声,他亦是在隐忍着,可看着姜秋姝一桩桩一件件,实在是忍无可忍。
“此乃朝廷之事,未曾得过圣人授意,便提了出来,将朝臣圣人置于何处!”二皇子愤愤不平,他瞧不得一女子能够站在朝堂上高歌!
“此事容后再议!”圣后直接下了定论。
二皇子的话被打断,他似乎都能瞧见,以往靠近他的朝臣鄙夷的目光,他堂堂皇子竟然也到了如今的地步!
第56章 第56章二皇子倒了一杯……
二皇子倒了一杯杯的酒,可始终灌醉不了自己,他介怀,凭何女子比他都有用,他才是天潢贵胄。
“二哥,喝那么急作甚?”四皇子拿过他的杯子,“今日事,不过小事,你分明晓得姜侍书乃母后身边的人,说她的不是做什么!”
二皇子将杯子抢了过来,“我是皇子?不能说她一个女子?”
“也不是不能,如今母后在朝,父皇病重,不该得罪母后和母后身边人的。日后这天下与我们闲散皇子无关,还得仰仗着他们,不得缩起尾巴做人啊!”四皇子也不在意,只是夹起桌上的肉尝了口。
缩起尾巴做人!二皇子捏着酒杯,里面的酒水全部都洒了出来。
四皇子却是焦急道:“好好的酒,你不喝也别弄撒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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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秋姝回到府邸,原本今日薛诰说要来跟她学如何种花,她想他一定不会来了,薛诰的亲近多因为薛家要向圣后靠拢,可当她提出世家献出土地时,便晓得薛家日后不会和她来玩。
再如何向圣后靠拢,世家永远是世家。
李长宁派来伺候的人,她全部派走了,如今院子里有些清净,她坐在书案上整理着这几日的公文。
两月后,王家人已经定了案,男丁问斩,其余全族流放,姜秋姝依旧不动声色,以往时不时来她府邸的裴珉也没了踪迹,寻常上朝时极少见他,说是告了假。
姜秋姝其实隐约的猜到,裴珉如今中毒颇深,怎会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拿起公文刚要批复,可墨滴到白纸上,她伸手抹去,纸上留下一团的墨渍,甚至到了指尖,她看了看窗外,时间还算早,只是她始终不安宁。
府苑的门被敲了好几下,姜秋姝去看,发现是李明澈。
李明澈焦急的拉着她想要往外走,“裴珉快不行了!姜大人你随我去看看吧!”
姜秋姝站在原地,甩开了他的手。
李明澈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他是为了你才到了今天的地步的!”
“那又如何?”姜秋姝只道,“我与他早就两不相欠的,他是为了我,可我并未求着他去做!”
姜秋姝眼里的冰冷,叫李明澈怔楞,甚至逐渐转变为了失望,临走前只丢了句,“你莫后悔!”
她不晓得自己会不会后悔,目前该着急的并不是此事,她又重新坐回了书房,只是此刻案上的公务,却看不下去了。
直到深夜时分,她望了望外边儿,立刻出了门,骑上马儿往外跑,此刻还不是宵禁,不算晚,街上却没有多少人。
风在耳侧发响,脑子里念头很多,几乎被摒弃,只留下想见一面他。
就当是感激。
感激他的救命之恩。
定国公府的门房认得她,姜秋姝让他放她进去,小厮此刻神情却有些迟疑。
“五夫…姜娘子,此乃国公府,您还是离开吧!”
定国公早朝时,便反驳过姜秋姝的土地上缴,后来回了府发了好大一阵火,又去了玉珩院一趟,更是明令禁止,府中不许再出现姜秋姝的名讳。
如今姜秋姝上了门,门房也只有阻拦的份。
“你家郎君情况如何了?”见门房要关上门,她连忙撑住门,手掌被挤压,她依旧没有放开。
“姜大人,我是真的不晓得,只国公因五郎的事发了好大的火,前段时间五郎还将二娘给赶出去了,如今玉珩院里,只听说来来往往了不少的大夫。”
“您也别难为我。”门房还是坚定地合上了门。
姜秋姝立在原地,手掌一道红痕,是方才被压的,不疼,抵不过她脑子里的乱。
狱中还未有消息传来,他怕是等不得的。
姜秋姝重新上了马,往西边的方向奔驰,她不是忘恩负义之辈,需得救他。
狱卒上回便认得她,见她来便很快的让她进去了。
一时间能够听到许多人的哀嚎,尤其是王家人的声音,王家几位男丁,衣衫褴褛,肌肤上还留着许多血痕,那八人瞧见姜秋姝,停下挥舞的鞭子,朝她走来。
“已经打了好些时候,可他们依旧不说解药在何处。”
姜秋姝也没想过王家人竟然还全都是硬骨头。
“把鞭子给我。”当头的人愣了会儿,还是将鞭子给了姜秋姝。
站在被绑在椅子上的王家人前,姜秋姝捏紧了鞭子,“几位是个硬骨肉,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若我今儿便将你们打死了,免得铡刀落下,砍了你们的头。”
“姜氏你敢!”说着话的是王尚书令,“你也晓得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若是能将裴珉也带走,是赚了!只是可惜那箭未射中你!”
姜秋姝捏着鞭子,欲上前,无辜者她不敢打,王家人那是罪有应得,她扬手,王尚书令合上双眸,牙齿咬的极紧,只听见啪的一声,鞭子落了空,打在了椅子上。
不过是个弱女子,光会说话,其实什么也不敢,王尚书令哧了声。
姜秋姝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给他们清洗一下。”
说完,好几桶水浇在了王家男子的身上,一时间他们疼的龇牙咧嘴。
姜秋姝靠在椅子上,甩一甩鞭子,又是啪的一声,他们皆看了过来,“几位死倒是死干净了,可”
她站了起来,走到王尚书令前道,“可结发三十年的妻子,”又看向了王家其余几位,“恩爱的发妻,年幼可爱的孩子呢?”
她声音比起方才温和了不少,可说出的话却残忍,“你说你们走了倒是无事,他们呢?你说让他们给裴珉偿命可好?”
这几句话让王家人毛骨悚然,抬头看她,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姜大人不是这样的人?”
“我是不是?你们是没机会知道了。”
说着命狱卒将王大夫人提审了出来,王大夫人眼泪止不住的留,连忙跑到了她夫君的面前,心疼的看着他满身的伤。
“求姜大人饶命!”王大夫人没了与姜秋姝初次想见的高傲,跪在地上,磕着头不一会儿头都磕青紫。
姜秋姝愣了下,可很快烟消云散,命人将王大夫人抓了起来,“你说她的命能否低过裴珉的?”
王家大郎看了眼王尚书令并不说话。
他手指蜷缩着,耳侧是妻子抽泣的颤音,他无力的垂首。
“好!几位硬骨头,自个儿倒是逞了气,可偏偏苦了旁的人,自己走的利索,也不怕家人无依无靠。”
姜秋姝又陆续让人将王家的孩童抓了过来,幼儿的泣声让人胆寒,甚至心酸。
王家男子此时才心慌了,“你要干什么?”
“解药!”姜秋姝只淡淡的说了这两个字。
幼童的哭声阵阵又声嘶力竭,他们最大的不过七八岁,最小的才一岁,连路都不会走,此刻恐惧,使得他们喊着自己的阿耶阿娘。
姜秋姝命人隔开了他们,女眷实在忍不住,哭着让他们将东西交出来。
“孩儿还小,他们都是你们的骨血啊!”
王家几位郎君终于忍不住了,看着王尚书令道:“阿耶!给了吧!”
王尚书令抬眸,眼睛里冷气往外冒,几乎想要撕碎姜秋姝。
杂乱的声音中,是他们声声在喊着,阿娘,阿耶,祖母,祖父,王家大郎眸子含着泪,站了起来,“我给。”
王尚书令看了眼,并没有反驳,只是垂垂如老朽。
姜秋姝连忙让人按照王家大郎说的地方取了药过来。
约莫半个多时辰,那人回来了,姜秋姝看着红色瓷瓶里的东西道:“若是假的,我会让其余王家人陪葬。”
临走时,姜秋姝又回头道:“若是真的,我会安置好其余流放的王家人,至少让女子幼童不受欺凌,免于饥饿。”
王尚书令不可置信的看了眼姜秋姝,最后叹了口气,他活了一辈子连个女子都比不过。
走出门,下了台阶,姜秋姝手都是发抖的,她无意为难任何人,王家那些女眷孩童,她从未想过下手。
只是威胁,索性王家人还没有泯灭人性。
她连忙骑着马,去了正明侯府,李明澈听小厮的禀告在外院见了她,“姜大人?”
语气是讥讽的。
姜秋姝却来不及和他说什么,连忙拉着他让他带她进定国公府。
她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进不去。
李明澈还当她是有了良心,将她扮做自己随行的小厮给带了进去。
玉珩院里里外外都是药味,姜秋姝鼻子轻轻动了动,以往不觉得药味儿难受,此刻竟然有些呛人。
入了裴珉的房间,原本被她毁坏的房子已经修复好了,里面一切都如初,姜秋姝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床榻上的人。
那不晓得被什么掩盖的红润彻底没了,是惨白着的一张脸,瘦了好多。
第57章 第57章关嬷嬷和锦绣先……
关嬷嬷和锦绣先是朝着李明澈行了礼,而后看见了他身后的姜秋姝,也将人给认了出来,俯了俯身后,眼眸里藏着许多的感慨,在李明澈的示意下,她们才离开了房间。
“你要做什么?”李明澈被抓了一路过来,都来不及问姜秋姝所谓何事。
裴珉此刻昏迷着,姜秋姝没回答李明澈的话,走近坐在了床榻,他手里似乎紧紧握着什么东西,她没时间操心那么多,将他扶起来,然后把药喂了进去。
他手里的东西脱落,正好掉在了地上,姜秋姝望了过去。
是一枚荷包,她曾说过绣的极难看的荷包。
李明澈见姜秋姝喂给裴珉东西刚要询问,可又看见她看这荷包,神情陌生,恼怒的刺了她句,“裴珉这两年来,将这荷包视若珍宝,怎姜大人忘了,这是你亲手给他缝的?”
姜秋姝想了想,也反应了过来,她是曾经送给了他个荷包,可从未见他戴过,还以为他将东西给扔了,或者是随手打发送了人。
没想到还在。
“姜大人心狠,可曾晓得裴珉两年前为了寻你累的昏厥,醒来后不顾身体依旧要找到你,当听到你死讯,甚至吐了血。我不晓得你与裴珉为何到了今天这本,他是个不将喜怒表现出来的人,可我看得出他每每看你的目光都是深情。
姜大人入了朝堂,那些风雨多少是裴珉为你扛下了的。如今世家,定国公本就对他有颇大的意见,如今为了你还命悬一线。这样的情谊,姜大人都不会感动吗?“李明澈忍不住想要为裴珉打抱不平。
“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姜秋姝只是这样回他。
房门口默默伫立着个人影,是裴承。
他原以为姜秋姝是彻底的对五叔死心,可没想到五叔重病,她还是回来瞧五叔。
裴承走了进来,先是朝着李明澈颔首,又看向了姜秋姝。
“姜大人,若是五叔晓得你来了,必定开怀。”裴承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如今五叔重病垂危,他心头的那点儿心思,逐渐的埋了起来。
那箭是五叔为她挡下的,而非他。
玉珩院的药味儿能够传的好远,太夫人闻了什么也不说,心里是喜悦的,可对裴承五叔在他年幼便待他极好,他是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姜秋姝不是个无情的,那替她挡住的箭的人,必定会让她记一辈子。
听天由命吧!若是五叔没醒,他争上一争。若是五叔醒了,便算了。
看着服下药,脸色逐渐变好的裴珉,姜秋姝松了口气,将他小心的扶好,起身离去。
“这便走了?”李明澈拦住她,不可思议道。
“解药已经服下,我又不是大夫,待在此处无用。”姜秋姝大步离开了这个熟悉的房间,并不理身后两人。
出了定国公府门,她又重新骑上了马,说实话,留在那儿等裴珉醒,醒了又说什么呢?
不出半日,裴珉醒来了,有大夫来瞧,说是毒彻底的解了。
定国公府一时间喜不自胜,只太夫人暗暗惋惜。
第二日,太夫人看着坐在她身侧的男人,哑着嗓子又问了道:“你说什么?”
“我要请立五郎为世子!”定国公语气没有丝毫的商议。
“我不同意!”太夫人接受不了,她做了那么多,没想到还是到了今天这步,裴珉不过是庶子,她的三郎君才是正统!
“你这些年做的,我清清楚楚,”定国公沉下了脸,“崔姨娘是你的人,她看似事事苛责五郎,叫他守孝悌,知尊卑,可皆是因你授意的缘故,谁愿意将自己孩子养废?不过是那年五郎在圣人面前得了脸,小小年纪拳法打的极好,又加上曾去寺庙祈福得了个好签,说五郎日后必定是人中龙凤。你见五郎比起其他几位聪颖,又能干,才故意暗示崔姨娘将诸多礼法加在他身上,为的就是不与你嫡出的争权。”
太夫人没想到一切都瞒不过定国公的眼,可既然他知道,又为何从没有阻止过,只是如今裴珉成长到了如今的位置,得了他的亲眼罢了!
“三郎君呢?他有何处差的,不过及冠便入了金吾卫,五郎先是在朝中与世家为敌,又为了个女人闹到了如今的地步。将国公府交给他这样的人,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太夫人起身,愤恨的盯着他。
“我才是你的发妻,与你在一起快四十年了,今后定国公府却要给与我丝毫没有关系的人?”
定国公眼神定定,“府中事日后交给几位儿媳吧!旁的太夫人早就颐养天年,只有你一直将权利握在手上。”
太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先是要将爵位传给五郎,又要夺了她的内宅之权,“为什么?”
“因为只有五郎才能支撑起定国公府!”
定国公离开前只留下了这么句。
圣人大病,圣后把持朝堂算来已经有两年多了,王家又倒了,按照如今朝中的局势来看,怕有大事发生。
姜秋姝入朝堂是圣后的一枚棋,圣后所图的不只是目前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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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时,内侍监宣了道圣旨,引得朝野震惊。
先是封了平乐公主为侍书,又是封了郑明恪为工部尚书,最后是让姜秋姝做了吏部侍郎!
吏部可是掌管官员选拔考核的!
朝野一时间皆请求圣后收回成命,可圣后只说了句此事乃圣人定下的,让他们找圣人说去,如今圣人病重,他们怕是连宫殿都进不了。
太极宫内殿,姜秋姝心口的麻意一直未曾消散,她还以为会从六七品坐起,一上来便是个侍郎的位置。
朝中共有六部,尚书以下便是侍郎。
“怎么喜不自胜了?”圣后语气带着些调笑。
“不是,臣荣幸之至。”姜秋姝俯身,有什么她便接住什么,没得好怕的。
“极好!”圣后称赞道。
“你且说,该立哪位皇子为储君?”圣后忽然问道。
如今圣人久昏迷不醒,太医说也就是这几日的时间了,圣后膝下只有一个三皇子,此事几乎毫无疑问。
姜秋姝却道:“能者居之。”
能者居之,圣后嚼着这几个字,又道:“与旁的无关系?”
“旁的皆无关,天下大权能者居之,扩土容易,守疆难。”姜秋姝又道。
听了她的话,圣后浅笑了起来,“本宫果然未曾看错你。”
此时太极宫内殿李长宁忽然走了进来,“能者居之,那女儿觉得母后比起几位皇兄好得多,凭什么好处都让他们男的占了,儿臣觉得自己也行。”
“又在偷听!”圣后斥责了李长宁声,可语气明显比起以往要好上很多。
“本来就是啊!母后为父皇掌权两年,若是交到旁人手里,儿臣都不放心。”
“你三皇兄算什么旁人啊!”圣后瞪了她眼。
“可三皇兄耳根子软啊!”李长宁感叹道,“儿臣怕三皇兄不中用,毁了大周基业。”
“大胆!”圣后声音严厉了些,“身为公主,妄议这些,让旁人晓得了,不怕弹劾你?”
“这里只有母后,”李长宁又看了眼姜秋姝,“喔还有她,可姜侍郎她敢出去乱说吗?”
“不敢。”姜秋姝连忙道。
见姜秋姝这般识趣,李长宁神色满意。
“好了,此事管好自己的嘴,莫要往外传。”
圣后直接让两人出去了,两人到了檐下,此刻外边儿晴空万里,抬头便能瞧见好天气。
“凤凰于飞,晴阳方始,日后应当也会有好天气吧!”李长宁莫名感叹了句,又先一步姜秋姝离开了皇宫。
与圣后相见的第一面,她便看得出圣后胸怀大志,女子浸在权利里两年,独揽大权,是会让人着迷的。
出了宫门,姜秋姝刚上马车,便瞧见个人影,她将要喊,却被人给捂住了嘴,搂在了怀中。
“小满。”他眷念的看了看她,抚摸着她的脸庞,他缠绵病榻的这些日子,已经许久未曾见过她了。
姜秋姝拍开了他的手,哪知他根本没有反应,指尖摩挲着她的脸颊,甚至直接咬上了她的耳垂。
“放开!”
姜秋姝给了他一巴掌,掌心温度滚烫,可见力道不轻。
裴珉半侧过脸去,反而笑了起来,“你心里是有我的。”
“别身体好了,就来我这里发疯。”姜秋姝眉头凝结,很不喜裴珉的举动。
“若是无我,你怎会救我。”裴珉却半点儿气也没有,心里只抓住这点,旁的什么都听不清。
病榻中,什么都是虚无的,只有她那张脸清晰,梦中她会对他笑,亦会扑在他怀中,他沉溺着,甚至希望永远也不要从这场梦里逃出去。
可他似乎听见她的声音,以及她的触感。
“你救我,我救你,这叫报恩。”姜秋姝如实道。
裴珉不信,即便是真的,他也不信,就当是骗他自己。
第58章 第58章姜秋姝离开了他些距……
姜秋姝离开了他些距离,“裴大人还请下去,这辆马车是我的!”
裴珉未动,被她伤的多了,如今这样的话,已经不能叫他有半点儿的反应,他如今只想要靠近她些,即便她厌恶。
“世家手里的东西,决不会轻易吐出,即便是圣后有此意思,三省若不同意,此事很难进行。”
他们或许不会和圣后硬碰硬,总有办法让诏书颁布不了。
“小满,莫与他们相斗了。”裴珉言辞恳切了些,她能够让王家下狱,确实意想不到,可是却难以与多个世家相争的。
只要世家不松口,此事很难很难。
“裴珉,这是我自己想要做的。”姜秋看着他,眼神里流露出前所未有的郑重。
她无论如何,都要让百姓不再受世家和朝廷双重压榨。
姜秋姝晓得这人帮助过她,同样也阻止她,她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她眼珠轻轻一转,身体朝着裴珉较远的地方移动,然后撑在木板上,脚一蹬,将离在车门较近的裴珉给踢了出去。
既然好了,就别来烦她。
裴珉从来就没有防备过她,身体往后就落在车架,临要摔出去之际,脚点在木板上,才安然落了地。
她瞧着裴珉浑身肌肉蟠扎,便想过习文之人怎会有那样的体魄,如今看来他虽然没什么功夫,可反应快。
若是没有科举入仕,怕也会是个将军。
马车扬长而去,独留下裴珉一人站在原地。
夜深了,姜秋姝坐在窗边饮着茶,忽然一道影子从窗外飞了进来,她将茶递了过去,李长宁抿了口。
“你觉得取消恩荫如何?”姜秋姝看着对面的人问道。
“你真是想要在那些老太岁头上动土,”李长宁啧了声,“恩荫惠及世家,使其地位越发的牢固。你既想要收拢土地又要废了恩荫。怕朝臣会剥了你的皮。不行!我看来得多给你派些人。”
李长宁都怕,她把自己的命给玩儿掉了。
“我确实有双管齐下的想法。”姜秋姝自然也并不避讳李长宁。
各府恩荫名额有限,可对于朝廷而言,每年确实没有定数的,若是能彻底的定下恩荫的数额?
姜秋姝眼神亮了几分,也没去管李长宁直接在书册上书写起来。
“我母后的意思,你听懂了多少?”李长宁侧身看着她。
“娘娘所图甚多。”姜秋姝没有抬头。
是啊!她以为自己想要的多了,没想到母后亦是。
“母后愿我嫁得良人,做个千娇万宠的公主,可我偏不愿意。”却又不能与任何人说,只撒泼胡闹般,在父皇和母后面前得了越来越多的好处。
大周如她这般有军权,且能入朝的公主,百年来没有。
李长宁只是今日听了圣后的话,感触良多,这才来找了姜秋姝。
姜秋姝整理好东西,放下笔,圣后强势,却希望有个乖巧的女儿,李长宁便做了乖巧的女儿,收拢了爪子和獠牙。
“公主做自己便好了,如今也正是时候了。”姜秋姝提醒道。
一直这般装下去也不是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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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时,姜秋姝刚要将自己所写的东西呈给圣后,内侍监忽然匆匆而来,朝着圣后密语,姜秋姝第一次瞧见圣后神色有这般大的变动。
心头升起不好之色。
早朝比平时早散了不少,朝臣议论纷纷,甚至有的向内侍打听,皆无所获,姜秋姝看着朝上几位皇子公主没了踪影,约莫猜到了什么。
出了宫门后不久,朝天钟被敲了整整九下。
九九归一,乃天下之元。
所以圣人驾崩了。
姜秋姝伫立在宫门口,朝着天际的方向拱手施礼。
圣人励精图治,深受百姓爱戴,是一代明君。
等姜秋姝回府,丧迅几乎传遍了大街小巷,百姓们哭声沸扬,门前皆挂上了白布,白灯笼。
此后三年里禁喜事,作素服,以告慰先帝之灵。
姜秋姝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原是在写着字,心里的思绪却一下子断了,圣人驾崩,怕会越发艰难。
这夜,她睡得并不安稳,几乎只睡了两个时辰左右。
早朝时,圣后宣了圣旨,向天下宣告了圣人的死讯,原大臣还沉浸在悲伤中,等都平和下来时,魏御史连忙起身道:“如今储君未立,天下臣民难以安心,还请三皇子登基。”
几乎所有人都晓得,皇位必定会落到三皇子头上,三皇子本人眼眶通红,沉浸在先帝仙去的悲伤中,听到请他登基,喜悦骤升,两股情绪在他身体里,叫他难以承受,甚至有些晕眩,好在四皇子扶住了他。
“多谢四弟。”
圣后朝向了底下的三皇子问道:“你觉得如何?”
“儿臣一切听从母后的,只也怕如魏大人所言,不能叫天下安定。”
圣后不喜不怒的嗯了声。
也让人准备新帝的登基仪式,看似安宁的朝堂,只一人藏住了阴狠的目光。
圣人仙去,百官也需得守丧,加上三皇子登基仪式,这几日少进米水,姜秋姝起身时,腿脚都有些撑不住,好在有人扶了下她。
“没事儿吧!”裴珉紧张的看了眼她。
姜秋姝没回他,几乎将他当成了透明儿,裴珉也不气馁,只是想要向她靠近。
一月后,新帝登基,天下几乎变了个模样,姜秋姝抬头看见上首坐着的三皇子,如今的建成帝,有些不习惯。
建成帝登基后,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分别被封为了康王,恪王,以及福王,李长宁也被晋为长公主。
任谁都看得出,建成帝对福王颇为偏爱,就连封号都比其他几位好,只是二皇子的恪?是要他恪尽职守的意思?
姜秋姝来不及理会那么多,只是在她站了出来后,再次禀明土地一事,朝臣与最初一般无二,皆是反对的。
她只静静看着建成帝的反应,建成帝神色似乎一直在观察着底下人的反应。
以往李长宁便说过,三皇子耳根子软,只是她根本就未曾与三皇子见过几面,如今看来,果真。
建成帝道:“此事不可,今先帝丧仪,加之朕登基便耗费不少银两,何须费闲钱来购置土地。且本是世家物,朕也不好强夺。姜大人还是以要事为重,莫提这些。”
姜秋姝捏着袖子,回了队伍中,朝臣皆暗自笑着,如今圣后未在朝上,一向被捧得高高的姜侍郎也是落了地。
所以女子当什么官,笑话罢了。
也是此时有人道,姜秋姝本是因陪伴圣后才入得朝,圣后在后宫颐养天年,姜秋姝亦该去圣后身侧伺候,入内宫做个女官,而非站在朝堂上,与一群男人为伍,损了闺名。
一时间落井下石的众多。
树倒猢狲散,说的便是如此!
“咋样,姜侍郎该离开,本宫也该了!”李长宁瞪了众大臣好些眼,“赶走了姜侍郎,下一个是不是该轮到本宫了!本宫可是先帝亲允的,你们是要不敬先帝!”
也是没想到李长宁竟然站了出来。
李长宁没了以往的蛮横,在朝堂中已经站了好些时日,以至于众人几乎都快要忽视了她。
李长宁这么一闹,群起攻讦姜秋姝的话倒是少了,只是朝堂之上,姜秋姝多次想要说话,皆被朝臣给抢先,直到下朝,姜秋姝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
尤其是定国公当从请立裴珉为世子,一下子吸引了朝堂上所有人的注意力。
姜秋姝都有些惊讶,原以为会是裴承,或者裴珉绝不会接受,毕竟他不是嫡出,本身也从未对那个位置有过想法。
建成帝当场落下了圣旨,裴承早就听说了,可他始终比不过五叔,也不想去争。
今日事少,姜秋姝觉得比起往常要疲惫些,她坐在马车上揉了揉眉心。
建成帝登基,日后她要行事便越发的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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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街,一条比较偏僻的巷子里,裴秋月急匆匆的等着裴承,等看见他身影,她直接站起来抓住他的手,“你是傻的吗?任由太公将位置让给五叔!”
自裴珉将她和赵士远赶出府,裴秋月便恨上了裴珉,尤其希望裴承能够继承国公府,到时候也好接他们回去。
从国公府出来,她虽然带了银钱,看平日里皆是大手大脚,没个顾忌的,不过几月手里所剩无几。
裴承虽然时常接济,可她依旧想要回到富贵窝里,而不是和赵士远这个没用的男子绑在一起。
“五叔德才兼备,比我强。”裴承再不满,也不可能违背了定国公的意思,只认下了,况且他还年轻,未必不能有更好的未来。
“去抢回来,阿兄!”裴秋月不甘心,“这位置是阿耶的,你该替阿耶守好。”
幼时他常从太夫人嘴里听到这话,心里对那位置确实有念头,但更多的还是更加的努力,让太公能够看见他,将位置给他。
非他能力不够,只是比不过五叔罢了。
他自幼跟在五叔身边,太公这般做,他认。
“日后,你与赵士远好好的过,我会时常过来看你,可是若想要再回国公府是不能的。当然你要是想和离,也可和我说。”裴承只留了这么句,就要离开。
晓得她阿兄如今是半分志气都没有,裴秋月也没有了任何的打算,靠在门,慢慢滑落,最后埋头大哭。
赵士远从屋子外面走来,想要扶她起来,结果被裴秋月推得老远,“废物!”
赵士远没有反驳,他们这对怨侣,一个爱美色才气,一个爱权势,费尽心机在一起,便要纠缠一辈子。
也算是他积的最后一点儿福。
花园里,圣后正朝着池塘撒着鱼食儿,听着一侧的内侍监禀告着朝堂之事,瞧着她面色不变,可离她身边的人,都是晓得她是怒了。
正好此时建成帝来向她请安。
圣后放下鱼食儿,问道:“听闻你驳回了姜侍郎的话?”
建成帝以往便是有些惧怕圣后的,即便她是他的生母,他当了皇帝,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依旧未能更改其习性。
“母后,儿臣以为不妥,世家权势滔天,儿臣若是轻易下了令,他们必定会给儿臣施压。”
“可还记得我与你说的?”圣后眉峰一扫,威压叫这个刚登上至尊之位的新帝,声音都小了。
“记得可是”。
圣后抬了抬手,建成帝噤了声。
“按我说的做!”圣后开了口,许久都未曾得到过建成帝的话。
圣后临朝两年多,他早就习惯听命于圣后,可如今他是皇帝,普天之下没人能够违背他。
他才是主宰,建成帝这般想着,可气依旧是虚的。
“母后息怒,儿臣都是为了大周好。”建成帝低着头,等待着圣后的大怒,没想到只听见头顶的轻笑。
“你走吧!”
建成帝舒了口气,连忙离开了,可刚出了院子一脚踹在了身侧的内侍上,哪有他这般做皇帝的!
做事儿还得听太后的吩咐!
圣后继续喂着鱼食,鱼儿早就吃撑了,只有零星的鱼儿在争夺着。
人都说年纪大了,该颐养天年,可她却以及闲不下来,也忘不了权座的滋味。
第59章 第59章早朝时,姜秋姝锲而……
早朝时,姜秋姝锲而不舍的再次上折,言明土地一事,建成帝未给任何反应,甚至还斥责了姜秋姝番。
瞧着姜秋姝灰溜溜的站回了位置,朝臣落井下石的笑了笑。
此事有大臣上奏书,“陛下新登基,还是应该以子嗣为重。臣请陛下广令天下,充实后宫。”
建成帝以往做皇子时,身边虽然有伺候的人,可到底都是些没名没分的姬妾,即便如今给了位分也不过是最末等。
“先帝丧期才多久,左大人便撺掇着陛下选秀!是要至陛下于不孝!”魏御史连忙站了出来,将左大人的话堵了回去。
先帝的后宫,他们这些朝臣便极少弄进去过自己的人,如今新帝刚登基,这个机会朝臣都在等着,若是后宫中有了自己的人,岂不是如鱼得水。
有一位大人发了话,其他朝臣亦是跃跃欲试,甚至抨击起魏御史来,“陛下身边需得人伺候,天子守孝,多以月代年,如今先准备下去,也免得后面慌了神。”
建成帝先是不语,而后在众多大臣的劝导下,‘勉为其难’的应下了。
早朝先是从民生大计,逐渐朝着建成帝的后宫去,议论下来没完没了,姜秋姝听着,可好多事其实听着什么意思都没有。
下了朝,建成帝处理了会儿奏章,看的没意思便丢到了一侧,这时福王瞧瞧地走到了他身边,“三哥要选秀了?”
“这后宫大抵会被许多朝臣扔进来些,有才无貌之人,到时候就苦了三哥了!”福王认真道。
建成帝突然凑了过去,美色何人不爱,他如今享至尊之位,自然也需得姝色来伺候,若是真的来了些无颜之人,还不如不选,“四弟的意思是?”
“臣弟必定给您办妥了,您放心,”福王拍了拍胸膛道,“世间美人何处寻,臣弟最为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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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的桃树长出了花苞,虽然还未开,已经有了好景色,姜秋姝坐在院子里,没了往日的忙碌。
圣后原先器重她,朝臣再不喜也得给她几分薄面,如今建成帝不喜女子如朝堂,吏部便团结一致,给了她闲活,似乎想要将她所排挤在外。
姜秋姝给院中花草浇着水。
“小满。”熟悉的声音让姜秋姝头也不回的往房间里走。
可刚进门,人便从窗子里跳了进来,姜秋姝蹙眉又有些不满,“裴大人是不晓得走正路了。”
又是爬墙,又是翻窗的,明日她便让人在墙上钉些碎钉子。
“这是我刚买的点心,你尝尝,绝对比姓薛的买的好吃。”裴珉将东西放在桌上。
薛家倒是会自保,建成帝上位后,与她也没了来往,不过一个薛诰至于让他记这般的久!
“不必,裴大人来此何事。”姜秋姝抿了口茶。
“想你了。”
噗嗤,如此直白的话,极少从裴珉嘴里听到,姜秋姝被呛的剧烈咳嗽起来,那人连忙绕到身后替她拍着背。
姜秋姝缓和了些,“别说这般恶心的话。”
裴珉住了嘴,其实他有些担心她,如今的朝堂早就不是圣后所在的了,她若是不收敛,怕不好过。
“你尝尝。”裴珉解开了点心油纸袋,递给了她。
见她不收,便放在了她面前的碟子里。
“时下想往陛下后宫塞人不在少数。”裴珉捡了姜秋姝想听的话说。
姜秋姝嗯了声,指尖摩挲着茶杯,撑着下颚,放空的思索着什么,也不去管裴珉,只是在梳理着脑子里的那条线。
忽然肩侧有了温度,连带着她整个人都被裴珉拥入怀中,很短暂,姜秋姝根本来不及反应。
当她将要挥手,给他一巴掌时,裴珉放软了声音,“好在我活着,好在还能瞧见你。”
姜秋姝收回了手,看见了他眼里似乎蒙起水雾,偏过头去。
裴珉唇角温和,在心爱女子面前示弱,没想到有这般大的作用。
“当我濒临死亡时,脑中一直都是你的模样,一遍遍回忆与你在一起,让人沉溺,也晓得自己的错处。我不该将你变成和我一般的人。模糊中你的温度,给了我希望,我挣扎着醒来,想要弥补。”裴珉声音放软了不少。
“你没事儿便离开吧!”姜秋姝不回他,她心里平静了很多,可时而会起一些捉摸不透的涟漪。
大抵是见过裴珉快要死了的模样。
“你与我回定国公府吧!如今旁人不会为难你,府中人只会敬重你。我已经好好惩戒过他们了。”如今几房的人皆要仰仗他的鼻息,太夫人也时常不出院子,他努力将定国公府握在手中。
无人敢说那些难听的话,侮辱她。
“回不去了!”
姜秋姝走到门口,打开门,“你走吧!”
裴珉缓步走到外边,“好,我明日再来瞧你。”
姜秋姝直接合上门,也不晓得听没听到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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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两月,朝中操办起来选秀一事,建成帝更是大手一挥给了笔钱财,让底下的人好好做。
隔日又选了一批匠工,似乎要重新修建宫殿。
此事,圣后没有说话,也算是由了他去。
建成帝做了几月的皇帝,权势滔天的滋味,叫人乐不思蜀,以往即便身为皇家人,可依旧要听圣人圣后的,如今才叫人舒畅。
他坐在龙椅上,抿着酒最中央舞池里舞姬腰肢细软,肌肤白皙,相貌虽说一般,可眼光流连间的媚色,让他喉结动了动。
直接下了龙椅,拉起舞姬往屋子里去。
圣后在外听着里面的靡靡之音,眉心紧蹙。
“陛下上了朝,休息一下也无伤大雅。”内侍监连忙解释道。
圣后点了点头,并向周边的人道,“无需告诉陛下,我来过。”
“是。”
圣后往后宫走,内侍监还在说着好话,“陛下登基以来,政事还算勤勉,私下即便是放纵了些也无妨,毕竟陛下还无子嗣。”
“喔!你的意思是先帝丧期未过,宫中便要弄出个孩子来?”圣后声慢,可一字一句让内侍监连忙俯首。
翌日早朝时,建成帝比起往日要晚上一刻钟,他不免有些心虚,可见朝臣并无任何的反应,便又忍不住哂笑。
果真,帝王至高无上,旁人不敢置喙。
接下来的日子里,建成帝来早朝的日子比起平日越来越晚,朝臣也有了些闲言。
“陛下,先帝再世勤勉,从未忽视过政务。你一日比一日迟,昨日更是直接散了朝,如此下去,恐叫天下人误以为您当不起大任。”魏御史直言不讳。
“放肆!”这样的话却让建成帝怒火中烧,他最不愿旁人将他和先帝比,直接命人将魏御史拖出去打了二十大板。
不少朝臣皆站了出来,替魏御史求情,建成帝越发恼怒,根本不理会大臣的求情,直接命了金吾卫动手。
随着棍子一下下落下,群臣皆没了话,建成帝心里舒畅了。
父皇还说世家威势大,如今还不是得听他的!
建成帝坐在椅子上,看着下面鸦雀无声,又想起了昨日那个舞姬娇软的身子,直接命人喊了退朝便离开了。
姜秋姝看着乱做一团的朝堂,权势当真可怕,建成帝以往寡言,可也不是这般暴戾之人。
下了朝,建成帝刚要抱着舞姬滚做一团,便听人禀告福王来了,他松开了舞姬,连忙让人去请福王。
“陛下。”福王行了礼。
“不必客气。”建成帝拉着福王往上走,边走还拍着他的手,“果真如你所言,只有朕坚决,那些老臣就必须听从朕的。”
以往总听父皇说朝臣难对付,如今看来是父皇太过软弱了。
“臣只愿皇兄开怀便好。”父皇拱手,不敢托大。
打了魏御史此事不大也不小,圣人命人做的,天子令旁人不敢从,可魏御史性子刚直,在天下学子心中是一股清流。
又一日,建成帝混沌中抱着美姬,又内侍提醒上朝,建成帝不慌不忙的起身,甚至临走前亲了口女子。
“陛下。”女子声音魅惑,让人简直不想顾忌政事。
尤其是勾着他腰带的那只小手,轻柔无力,建成帝火气一下子上来了,抱着女子直接入了帐子。
足足过了三刻钟,外边儿内侍急急忙忙的禀告,建成帝不耐的吼了来人。
“陛下,魏御史撞柱了,血流了好大一滩。”
建成帝连忙起身,心里此时也有些慌,他不过是晚去了会儿,母后都未说他,一个魏御史使劲儿纠缠,如今还闹出人命!
建成帝看着太极殿里的鲜血,吓了跳,连忙问了问御医,“情况如何?”
“止了血,受了外伤,无碍。”
这样的话在建成帝耳中轻飘飘的,他甚至都有些恼怒,小事而已,竟然闹到了如今的地步。
圣后此时终于出了面,斥责的建成帝频频垂首,可他好歹是帝王,在朝臣面前丢了脸面,也怨上了圣后。
只是接下来,好些日子,建成帝比终于在政事上勤勉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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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过了不久又疏忽了些,每日都会来,只是迟了些,甚至直接让内侍宣布退朝。
朝臣没有旁的反应,朝堂似乎一如既往,可姜秋姝晓得,建成帝耽于玩乐,朝臣分了权,帝王之位迟早是个空壳子。
六月后,建成帝寿诞,一批批宫人进进出出忙碌着,圣后瞧见这壮丽的情景,眉头蹙了起来。
“听闻陛下还请了宫外的乐师,和清月阁的舞姬。”内侍监将打听到的事一一给圣后讲了。
只见圣后越沉默,眉宇间的怒火越重。
陛下寿诞庆祝一番无妨,可如今先帝丧期未出,便要大费周章的搞这么一遭,岂不是让天下人斥责建成帝的不孝?!
内侍监问道:“可派人劝劝陛下。”
“不用!”圣后抬了抬手。
前不久建成帝撤了薛明义的职位,薛家向她靠拢,此事便是在打她的脸。
建成帝寿诞这日,姜秋姝刚进宫殿,便能瞧见与别处的很大的不同,这大殿里的柱子怕是都涂了金漆,金光闪闪的。
就连屋檐下的瑞兽都像是纯金打造的。
先帝历来崇尚节俭,建成帝登基以来,便大肆选妃,又不晓得何时造了这么座金屋。
劳民伤财。
姜秋姝眉头拧了拧,被内侍带到了位置上。
殿内歌舞升平,尤其是台上最中央的女子,样貌绝色,叫人耳目一新,这绝对不是宫中的舞姬!
建成帝喝着酒,皇亲皆到了,只除开了圣后。
他们说着祝贺的词,将建成帝捧得高高的,一时间建成帝喝了不少的酒。
宴席过半,圣后才姗姗来迟,只是并无理会建成帝,坐在了左侧。
圣后看着殿内舞姬旋转翩翩,娇媚的模样,连酒水都未曾碰,“陛下觉得这些很好?”
“母后不喜欢?”建成帝只是询问,却也没有让人撤下这场舞。
圣后收回了目光,屏了屏心神,才抿了口茶水。
乌烟瘴气。
忽然还在台上的女子腾空起,利剑散着寒光,直直的朝着最上首的建成帝,呼喊护驾者众多,金吾卫也在此刻行动了起来,建成帝瘫软在龙椅上,看着那剑朝着自己刺来时,鬼使神差的起身往左侧跑去。
姜秋姝见势不好,刚要朝着圣后的位置冲去,却被裴珉拉住牢牢的护在身后。
圣后余光瞥向了跑向自己的建成帝,眉宇间是勃然大怒,可就在那剑即将要刺向她的时候,身前有个身影将她护住,剑刺入肌肤的声音,圣后听的清楚。
“平乐!”圣后连忙扶住李长宁。
此时原本安坐在底下的恪王,忽然从袖口中抽出刀来,殿外也冲进来不少的侍卫,将殿内团团包围住。
“你要造反!”建成帝指着恪王,看着锋利的刀,声音颤抖着。
“是!”恪王讥讽道,“这窝囊日子,本王过够了!天下该是有才能着继位,你靠女人,若非圣后受先帝宠爱,怎会让你这蠢货登基!瞧瞧才坐了几月的皇帝,便荒淫无度,朝全天下搜罗美人,你配吗!”
恪王一步步朝着建成帝的方向去,他的人也逐渐缩小了范围,将整个宴席全部包围了起来。
他才不要做什么恪王,要做天底下至高无上的皇。
举起手,匕首透着寒光,建成帝吓得不敢动。
“住手!这样谋夺天下,千年百世后必定受人诟病,你放了陛下,让他签下退位诏书。”姜秋姝连忙道。
恪王看了眼姜秋姝,“本王有那么蠢吗?”
说着将匕首放在了建成帝脖子上,又掏出退位诏书,让他签。
此时签了,才是彻底的完了!建成帝也不傻,可若是不签,早晚都要完。
“母后。”建成帝忽然看了眼圣后。
圣后抱着李长宁,闭了闭眸子,没去理会,方才建成帝便是有故意拿她当挡箭牌,此时在场人都看得清。
企图弑母的帝王,怎可能成为一国君主!
建成帝看着刀离他越来越近,拿起笔,颤颤巍巍,原是高高在上的陛下,此刻狼狈的模样,被不少朝臣都入了眼。
就在墨刚染在诏书上,一只利箭从空中射来,正中恪王的眉心,建成帝劫后余生长舒了口气。
金吾卫从外边儿冲了进来,立刻制住了恪王的人。
建成帝见局势稳定,几乎瘫软的靠在了龙椅上,可接下来圣后的话,让他胆寒。
“陛下有病在身,来人将陛下扶下去。”
建成帝没明白圣后的意思,还在挣扎着,可周围的朝臣却一个都未动,甚至朝着圣后道:“娘娘英明。”
毕竟建成帝所做的一切,他们都看在眼里,竟然敢让圣后替他挡剑!
建成帝因病,圣后再次执掌朝堂,不过短短三日便查出了,此事虽然因恪王而祸起,可实则有福王在暗中挑拨。
甚至还时常带着建成帝觅美,引得建成帝荒废了朝堂。
圣后直接下了令,夺了福王的位,将其贬为庶人。
第60章 第60章谁都没想到,福……
谁都没想到,福王分明是建成帝一派的,竟然会谋划出这样的事儿。
“母后,儿臣不信,四弟待儿臣一向恭敬!”建成帝看着圣后,“会不会是误会?”
圣后不想和他多言,他企图拿她挡剑一事,彻底伤了她的心。
只是命人将福王给带了上来。
福王被人拖着,只穿着单薄的里衣,上面脏污一片,他发丝凌乱,跪在地上便开始求情。
“母后,皇兄,儿臣是被陷害的。儿臣与三哥多年的交情,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他涕泗横流,说着委屈。
圣后轻飘飘看了眼,坐到了最上面的位置上,“前几年的那场秋狩,是你做的吧!”
马儿被下了药发狂,怎会那般恰巧的撞上了恪王也就是二皇子的长子。
圣后也才查到这个看似乖巧的福王,竟然藏着这么多的心思。
福王身子抖了抖,没了方才的惊惧,圣后既然这样对他,便定是查清了他所做的一切。他由跪而转成瘫坐在地上。
“你恨我?”圣后又问,“为何?”
福王生母是她身边之人,已经逝去,见他算老实,也亲近她的皇儿,平日也时常问候。
福王沉默不语,也没有像以往那般喊冤。
恪王愤慨,他难道不嘛?凭何都是父皇的儿子,他们却只能老老实实,只因父皇宠爱圣后,可若是宠爱圣后,又为何要和他母妃生下他。
母妃说起来是后宫嫔妃,可在圣后面前就犹如奴才般,他自幼便瞧见圣后父皇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她母妃只能抱着他在一旁伺候着。
他想不通,想了多年都不甘心。
尤其是后来他发现,只要自己巴结着圣后身边的人,父皇才能给他几分好脸色,他这样跟摇尾乞怜的犬类有何区别!
福王并不想说这些,“是我做的!”
原本还想要替他求情的建成帝愣住了,“为何?”
福王还是不答,圣后命人将他拖了出去,背叛者,无论何种原因,都不会原谅。
“母后!是儿臣错信了小人,禁不住诱惑才荒废了朝事,儿臣日后必定勤勉,这就召集大臣,商议此次的事。”建成帝想要出去,立刻有内侍将他拦住。
他转身疑惑的看着圣后,“为何?”
“陛下病了,日后就好好养病,朝事自有本宫代劳。”圣后走出门,挥了挥手让人将房门关上。
建成帝拼命敲打着窗户,可无人应答,“母后,你这样会让天下人诟病的,儿臣才是帝王!”
圣后回了宫殿,李长宁的伤不重,只是血流的有些多,已经昏迷许久还未醒,听到床榻上的呻吟,圣后赶紧过去。
“母后?”李长宁捂住胸口。
“快休息。”圣后神色温柔,替她掩了掩被子。
“母后您没事儿吧!”李长宁神色焦急的看着圣后,又环顾了下四周,“三哥呢?”
听她提起建成帝,圣后眸中暗流闪过,很快又恢复平静,“都好。”
“母后,我晓得三哥行事不当,儿臣也并非为他求情,三哥他并不适合登上帝位。”李长宁垂首掩住眼里的神采。
“所以,你觉得何人适合?”
如今几位皇子中,只剩下了大皇子,可惜大皇子非她亲生,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他捧上帝位。
“母后。”
李长宁看着圣后,不是在叫她,而是……
圣后唇角抿了抿,落在李长宁身上的眸光深了不少,“你先好好休息,此事容后再议。”
“我将薛凛喊来照顾你。”
李长宁脸色立刻变了,甚至有些不乐意,圣后却笑了起来,“你出了事儿,薛凛可是着急的很。”
“儿臣与他性子不合。”
“可本宫瞧着,他对你有情谊。”
李长宁才不管什么情意不情意的,世间男子多,他薛凛算得了什么。
薛凛进来时,李长宁半靠在栏杆上看着书籍,薛凛连忙放下药,“殿下好好休息,何必劳神。”
李长宁将书放在床头,“薛凛,寻个时间,咱们和离吧!”
薛凛身体麻木,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为何?”
“腻味。”薛凛原先便有未婚妻,她也不是没瞧见两人相处时羞红的少年情谊,她和薛凛虽然成了婚,可李长宁却并不觉得他们是夫妻。
之后也不管薛凛是何反应,直接让人将他赶了出去。
夜间,姜秋姝坐在书案前,她神采奕奕,桌上的蜡烛换了好几只,她都依旧沉寂其中,丝毫没有注意到。
月上半空,她伸了下懒腰,去了床榻,心满意足的睡着了。
隔日上朝,朝堂之上没了建成帝的身影,坐着的是圣后,朝臣并没有任何反应,就连一向守旧的魏御史都未开口。
一个昏庸的帝王,还是一个勤政且治国有方的太后,好似没那么难选。
“姜爱卿站那么远作甚?来本宫身边来。”圣后指了指姜秋姝以往的位置,朝臣一时间也变得缄默了,看来备受冷落的姜秋姝,如今怕又得如日中天。
“姜侍郎乃文官,站在御阶下不妥。”魏御史立刻站了出来。
“也无甚不妥,也不是没站过。”圣后正色道。
确实,圣后为姜秋姝有过太多的破例,此也不过是小事儿,魏御史想要说话,可最终只是嗫喏了下唇瓣。
早朝将要散,姜秋姝呈上了一封奏折,朝臣噤了声,全神贯注的看着姜秋姝的动作,尤其是在看见圣后脸上有了笑意,他们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直到圣后将这奏折拿给了内侍监,叫朝中大臣一一查看。
他们神色各异,有的一脸青紫,有的却有了几分悦色,尤其是官位越低的朝臣。
大周恩荫盛行,尤其是官位越高,自家人在朝堂越多,姜秋姝的奏折便是以地换官,同时约束了各家恩荫的人数。
换句话说,一府只得一个恩荫名额,但只要给出的土地越多,换取的恩荫越多,只不可超过三名,且都在六品以下。
此事官位越小的朝臣越是心动,他们本身就没有恩荫名额,而权贵人家减小了恩荫名额,只能用土地去换。
此举一时间看法诸多,圣后却是将此事交给了三省商议,明日再给她个答复。
朝臣怔楞,当想要禀告事的时候,龙椅上的圣后已经没了踪迹。
早知道,还不如让建成帝掌权。
姜秋姝立在原地,周遭看她的大臣,几乎皆是穷凶极恶的模样,当然一些官位低的官员倒是想要和她结交,可又看在其他官员的神态下,不敢轻举妄动。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全是愤恨的模样,姜秋姝抬头看了过去,丝毫不畏惧,就在有好几个大臣想要走过来时,裴珉连忙拉着她出了太极宫。
“你真是疯了!”此事可是将朝堂大部分官员都得罪个遍。
上回以钱赎地,已经能让朝臣群起而攻之,此事若是圣后定下,朝臣必定会对她恨之入骨!
“有三省在,此事绝对不会成。”裴珉拉着她的手,“我晓得你想要为百姓做实事儿,慢慢来,如此的大动作,只会陷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地。”
“又如何?”姜秋姝抬眸,眸中亮晶晶的,没有畏惧,全是对此事的喜色。
她是晓得的,清醒的瞧着自己往下坠,裴珉捂住胸口,看着她无畏又坦然的模样,却有些心疼。
他劝了她很多次,可她都未曾怕过,所以她其实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哪怕死?
到了早朝时,三省均表示此事不成,圣后却霎时勃然大怒,“此事利国利民,各位只看着眼前利益,大周该以民为重,百姓富足才是国泰民安。”
朝臣皆跪下,圣后却直接已雷霆之势,命令三省下诏书,几位大人全部跪了下来,并不是说话,一时间有些僵持。
三省不写诏书,这是当朝第一回发生这样的事,可几位大人也晓得若是他们写了必定会被世家攻讦。
他们只能沉默。
“娘娘,可否给几位大人考虑的时间?”
“娘娘,此事还是太急了,从长计议啊!”
圣后也不想落个暴戾执政的名声,薛明义特意换了话题,朝堂之上,才将此事给掩了过去。
姜秋姝坐着马车回府,一遍遍提醒自己自己莫急,若是能那般简单的便定下此事,世家与皇权争斗,也不至于持续这么多年。
马车摇摇晃晃往前走,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姜秋姝勉力支撑着马车,稳定身形,可忽然车架断裂,马车朝前撞去,姜秋姝身体也朝着向前。
车夫跳下去前,喊了声。
“砰”的一下,她脑子晕眩了很久,耳侧是一声声急切的呼声。
裴珉连忙将她给扶了起来,她额头处留下了血,裴珉连忙用手帕给她捂住。
然后将她带到了自己的马车上,送她回府,一路上他脸色黑如墨。
等包扎好后,裴珉一口气闷在心里,却没有说出责怪的话。
他只是心疼的看着她额前的伤。
姜秋姝还是第一次未曾听见他用责备的语气教训她,此事不过是朝中大臣想要给她个教训,让她莫要插手。
“裴大人是三省的,这道圣旨觉得可下不?”姜秋姝问道。
“不可!”裴珉只是不想她成为众矢之的。
姜秋姝点了点头,无人敢写圣旨,便是裴珉也不会,做了便是彻底站在了世家的对立面。
她头上的疼倒是没那么重,只是看着裴珉的目光由着隐隐的歉疚,裴珉是中书令管圣旨的起草。
“裴大人,多谢。”
她要对不起他了。
新政整整推拒了一月,甚至三省的大人几乎告病,不来上朝,圣后面不改的命太医去了府邸,朝臣见圣后越来越阴狠的脸色,皆不敢做这出头鸟。
太极宫内殿里,圣后抬头便瞧见了李长宁和姜秋姝的身影。
“何事?”圣后眸光在两人身上打着转儿,却又平静的收回了眸子。
“臣有法可以命三省下了这封诏书。”姜秋姝拱手道。
圣后目带几分疑惑,姜秋姝让人给她准备了笔墨,她执起笔脑子里,竟然忆起最初时裴珉教她练字的时候。
他说练字最不该的是模仿,该有自己的字形。
姜秋姝恍惚了瞬,又继续凝神写着。
等写完后,她将纸呈送给了圣后,圣后面带吃惊,裴珉多负责圣旨起草,所以他的字迹她识得。
如今纸上的字迹,与裴珉的大致无二!
“娘娘只说裴珉已经拟定了圣旨,他们三省不敢违抗娘娘,只是缺个开头的人。”
圣后沉吟了会儿,立刻让人取来了圣旨,姜秋姝坐在椅子上一笔一划的书写着,等差不多写完后,圣后立刻召集了三省之人。
“娘娘,此事是我所为,跟裴珉无关,”姜秋姝道,“事发后,臣想请娘娘将臣推出去。”
圣后看了她好几眼,最后点了头。
这圣旨圣后硬下自然是行的,可就是和世家彻底撕破了脸,没必要。
如今有人站了出来,彻底解了圣后的困惑。
三省其余人到了,见中书令起草了圣旨,皆面面相顾,然后应下了此事。
如今有人做了出头鸟,他们便顺水推舟。
早朝时,这封诏令,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裴珉身上,圣旨已下,绝无更改的可能。
裴珉捏紧手,却始终不曾抬头去瞧最上面的人,这封有他笔迹的圣旨,让他一下子便想到了姜秋姝。
他的字帖只给了她一人,他也只教过她。
这把刀,从那个时候便埋下了。
裴珉朝着圣后开了口,“此事有利天下,三省皆听命娘娘。”
朝臣皆目光似寒冰朝着裴珉射了过来。
姜秋姝没想到裴珉会开口,他可以当场说出来非他的字迹,可他还是将一切都揽了过来!
姜秋姝眸光难掩震惊,原以为他们会就此成了仇敌,他便是指着她大骂她,也好过如今。
今日早朝比起以往热闹,圣后离开后,世家人皆指着裴珉的鼻子骂了起来,这是她上朝这么久,头一会见他们失了理智,如同野狗撕咬着人。
姜秋姝立刻往下,冲了进去,想要说话,可她的手被裴珉给拉住,然后和她一同跑出了太极殿。
姜秋姝侧目看着他,风的吹起衣袍,始终未曾从他身上瞧见任何的恼怒。
等上了马车,姜秋姝不开口,坐到了他另一侧,窗外从买纸鸢的店,绕过买粮食的店,然后是首饰店。
车外人声鼎沸的叫卖声。
马车里是寂静。
姜秋姝收回目光,却不晓得怎么开口,裴珉也只是将她送回了府。【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