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忍耐
姜秋姝看了会儿场上,红色骑装的男子进了一球,全场欢呼,不少女子望着场中的激烈场景,眼睛亮晶晶的。
那人她识得,是李长宁麾下的,无他其中有好些男子她都曾见过的。尤其是他肌肉蟠扎,比起其他的男子要壮硕不少。
她侧目,身边李九娘刚好对视过来,满脸的红润,也是被赛场上风光所迷。
“裴夫人,多谢。”李九娘诚恳的看着她,“以前是我小心眼儿了。”
姜秋姝晓得她说的是何事,“九娘,我曾和你说过,我并非大度的人,既承了你们正明侯府一诺,此事便了了。”
李九娘也知晓,可越是靠近她,越晓得她其实并非旁人所言,是个粗俗徒有虚表的市井女子,
“可还是多谢。”
谢她未在那么多人面前供出她来,谢她给她留了颜面。
姜秋姝朝她和善一笑,如此她便也忘了,她故意扔石子陷害她的事吧!
两人关系倒是比起先前亲近那些,一同看着赛场,李九娘不一会儿的功夫又欢呼起来。
她活跃生机勃勃的模样,让姜秋姝艳羡,她以往也同她般,是个年岁无忧的小娘子。
可此刻,如她般不顾规矩的鼓舞,若是被裴珉晓得了,怕又得用规矩压她,她只面露微笑,遏制住情绪,看着赛场。
看到裴承时,她还是有些惊讶的。
裴承在府中文质彬彬,还当也是个文人性子,没想到身形这般的好,习武的男子果真有一副好身躯。
裴承娴熟的骑着马,在场中穿梭,迅速的避开了要阻拦他的人,马儿腾空引得众人喝彩,接着用力一挥,进了!
他笑的灿烂,眼睛却始终盯着一处,姜秋姝看过去时,恍然以为他是盯着自己的,可转念一想觉得有些可笑,便将目光看向别处。
裴承抿唇,笑容停滞,可很快又重新加入战场。
姜秋姝看了会儿,竟然在赛场中瞧见了裴珉的身影,没想到这样的场合,他竟然也会来。
当他望向她时,她颔首,同时唇角的弧度小了些。
上回在李长宁那儿,便被他说过,如今…这么多的夫人小娘子皆在,他应当不会说她吧?
只是谨慎些没错。
在见了他后,裴珉发现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不由得泛起些不可名状之感。
在平乐公主那里见光着膀子的男子,在赛场见如此多的光着膀子的男子,她都可以笑的开心,唯独见他,眼中的星眸暗淡。
他看了眼场上,犹如孔雀开屏的裴承,眼中神色沉了沉。
“怎么?爱卿也想去场上?”圣人瞧见裴珉跃跃欲试的模样问道。
“父皇,老师才不喜什么马球呢!”李长宁顺道解释了下,自己身边伪装成内侍的男子皆是她请来打马球的。
方才一直在旁边的二皇子,也不晓得犯了那门子疯,竟然抖露出她将面首装作内侍带来猎场逍遥,说她行事放荡。
好在白茸提前与她说了,叫她提防二皇子。
薛凛眼眸瞟在李长宁身上,止不住的恼怒。
此话除开说她品行有问题,便是在打他这个驸马的脸。
正好李长宁借着裴珉解释起缘由来,“二哥可真是冤枉我了。不过是女儿为马球赛,特意叫了人来练习。”
在圣人与圣后旁,李长宁收敛所有的锋芒,成了惯会撒娇买痴的小女儿。
“那是你二哥短视了。”圣人最是疼爱李长宁,不然也不会让她掌云策军,这可是大周公主百年来都未曾有过的殊荣。
李长宁这才好受了些,依靠在圣后身侧,还在告状,“女儿的住处与师母近了些,便请她一道去瞧女儿练的这些人,结果被老师看见了,非说女儿不误正事!”
李长宁声音极为委屈,“本以为师母仙女儿般的人,能与老师有不同,结果一样的古板无趣。”
边上听见李长宁的几位皇子,又想起近日来的传闻,平乐公主与裴夫人关系不好。
如此看来,并未裴夫人得罪了平乐公主,反倒是家有悍夫,引得平乐公主迁怒。
不过依照平乐公主的名声,裴太傅不想夫人与她来往也算正常。
圣人眼眸闪过深思,尤其是当李长宁对世家之首的定国公府,怀着这般大的不喜时,他道:“裴太傅说起来到底算你的老师。”
“空有头衔罢了!”李长宁撇了撇嘴,也不管裴珉是不是在。
圣人又瞧了瞧其余的几位皇子,却见他们像是不认同李长宁的话。
尤其是二皇子,昨日气昏了头,如今又帮裴珉说起好话来,“到底是教导过儿臣,裴太傅为朝廷鞠躬尽瘁,是该敬为师长。”
三皇子与四皇子与裴珉交好,况且裴珉人就在此,“儿臣本就是太傅教导的,一声老师,终身老师。”
圣人敛了眼中的神色,只是认真的瞧着场上的马球赛。
场上人大都心思各异,裴珉脸色神情也未变过,即便被最受宠的平乐公主冠以老古板的名称。
忽然李长宁的队伍进了球,她欢呼雀跃,唇角弧度上翘,世家是手中刃,可握刀不稳者总会被其所伤。
大周需要的皇,不是世家的傀儡!
“臣愿意上场。”裴珉开口,这是在回应圣人最开始的话。
姜秋姝坐在外侧,忽然有内侍将她叫到了圣人圣后身侧,圣人圣后不似前几日般威严,话语中和蔼不少。
“裴夫人伤势如何?”圣后主动问起姜秋姝的身体。
“谢圣人,娘娘,臣妇已无大碍。”姜秋姝施礼。
圣后指了指身侧另一个空位,“不必客气坐吧!”圣后另一边的李长宁目不斜视,可众人皆能感觉出来她并不喜姜秋姝。
二皇子沉默不语,即便事情查清楚了,可依旧无法换回他孩子的腿。
倒是三皇子与四皇子,态度友善,正如方才所说,将裴珉当做老师,将她当做了师母对待,颔首施礼。
姜秋姝落坐后,回头也正好看见穿好骑装的裴珉。
当真是丰神俊朗,不过场中的男子大都是裸露着上半身,也只有裴珉穿的严严实实的。
姜秋姝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唇角弧度忍不住大了几分。
裴珉当真活的老,分明也不过二十六七的年纪。
裴珉替换下了裴承的位置,裴承虽然并不累,但最敬重裴珉这个长辈,加之心头若有若无的羞愧,便下了场。
这些时日,姜秋姝未曾亲眼见过,裴珉在猎场上的风采,今日瞧见了,裴珉单手拉住马绳,脚勾在马镫上,修长的身量被腰带束缚,比起更加直白的袒胸露肚,这种欲露不露将人视线抓的牢牢的。
精瘦的腰腹部用力往上,维持身形,胳膊用力击打着马球,砰的一声,击中铜锣。
场外声音此起彼伏,比方才都要大不少。
裴太傅在朝臣向来都是肃正,少见他能有这般的意气风发。尤其是当他脸上少有的出现了笑意,与平日温文尔雅完全不同。
“好!裴爱卿当真是深藏不露。”圣人起身,再场众人皆不敢坐下。
姜秋姝看过去,姜秋姝只看着他,他回头亦是在人群中,一眼就瞧见了她的所在,眼眸映着笑,尤其是当他又进了一球,朝着她的方向举起了鞠杖。
好似瞧见了不一样的裴珉,畅意的未被礼教所压制的少年人。
姜秋姝也跟着勾了勾唇角。
这一刻,她便挺想孕育个与他的子嗣,她不懂的心中是如何想的,却觉着若能一直如此刻般就好。
大军拔营,秋狩结束,前往行宫休息几日才回洛阳。
姜秋姝坐在马车里,望着逐渐远离的风景,心头怅然,本是想来学骑马的,没想到却遭遇了这么一遭。
身侧的裴珉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怎么了?可有不适。”
说着想要看看她的伤。
姜秋姝掌心早就不用包裹,只一道粉色的红痕,应当用不了多久便会消。
“是腿部?”裴珉视线下移,姜秋姝不由得并拢,手掌放在腿部。
“没,没,”她生怕裴珉真的俯身去看,连忙道,“妾身还没好好学学骑马呢!”
“日后总有机会的。”裴珉这般道。
姜秋姝点头,却未从他嘴里听到,可准许她在府外的草场练。
她其实明白他的顾虑,她亦会坐好他夫人的位置。
回到行宫里,姜秋姝看着最里侧的那张床榻,在猎场时,裴珉即便是与她住在同一帐子,可为了她的伤,命人在靠窗的位置搭了张小榻。
到了行宫,他是要和她同榻,还是?
姜秋姝还未问他,便有人搬了张如意榻进来,裴珉的人整理了番,放置上他平常常用的被褥,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收拾好了。
用过晚膳,姜秋姝也并没有散步的心,舟车劳顿有些辛苦,洗漱完毕后,她便躺在了床上,望着上方的帐幔,她想起白日的事。
她看了眼小榻上的人,也不晓得他是否睡熟,“五郎,妾身想要学骑马,可在府中别院的草场吗?”
她难得和他提了自己的请求,自从他在外巡查回来后,她自认为对他算得上毕恭毕敬,不晓得能否够得上他心目中的妻子模样,可她尽力了。
“可。”裴珉声音淡淡,听不出旁的情绪。
姜秋姝也没管那么多,得了准许的话,她睡得安眠。
夜间,窗户半敞,风吹来将要撞在框上,一只手扶住了窗户,屋内风起,窗幔吹动,姜秋姝眉宇轻拧。
裴珉合上窗户后,走近,坐到床榻上,房间里灯笼里的蜡烛即将燃烧殆尽,发出微弱的光,今夜月光却很好。
一条银丝带映着窗户的痕迹,往床榻处延伸。
她睡得香甜,比起前几日,因痛感而起的忧愁,应当是她近日来,睡得比较好的。
裴珉将她的被褥往上掩了掩,入秋天也逐渐凉了起来,尤其是在夜间,以往他都未发觉她这般喜爱踢被子。
在猎场时,他须得好几次替她盖好被褥。
当被褥再次被踢开,她小腿伸到外面,翻了个身子压住,裴珉无奈的抓住她的脚腕,小心的放回被子里。
可她将被褥抱在怀中,背脊处都晾在外边儿。
裴珉下意识去摸摸冷暖,结果却是滑嫩的肌肤,他愣住,这次看清楚了些,她穿着小衣,几根系带往后延伸,白皙的背脊没有遮掩。
裴珉连忙收回手,指尖不禁摩挲了下,却又连忙掰开她抓牢被褥的手,将她后背盖严实。
可下一刻,他的手被她给抓住,往怀中挪动,触及柔软时,裴珉眸中风浪翻涌,想要收回手,却又怕吵醒她。
他们许久未曾在一处了。
掌心能够明显感受到她起伏的呼吸,裴珉深吸了口气,压住所有的绮思,身体往下靠,在不惊动她时,躺在了她的身侧。
馨香将他笼罩,无时无刻不往身体里钻去。
他独自睁眼到清晨。
姜秋姝醒来时,床榻另一侧痕迹比她躺着的位置杂乱了些,不过阿娘曾与她说过,她就寝时不大老实。
小榻已经整理妥当,裴珉的东西被重新放进了柜子里,前几日她醒来都未曾瞧见过他的身影。
姜秋姝没有多问,等用早膳都未曾瞧见过裴珉的身影,反倒是外边儿有人禀告裴秋月来了。
自那次猎场,她好些日子都未曾瞧见过裴秋月了,如今她来,定不是好的。
“看座。”
院子外,裴秋月正挑剔着底下人送的点心,她身侧的赵士远却是在安抚着。
可裴秋月并未像以往那般罢休,反倒越说越停不住嘴,就连对赵士远都没有那般的耐心。
倒是稀奇。
“侄女,侄女婿来此作甚?”姜秋姝说话客套,裴秋月白了她眼,却在身旁嬷嬷的约束下给姜秋姝行了礼。
“五叔母安。”裴秋月说的极为敷衍。
说实话,裴秋月久不在她面前来,她都快忘了有这么个人了,不得不说裴珉有先见之明,特意叫嬷嬷管教裴秋月。
才叫她秋狩期间来并未惹事。
姜秋姝看了看另一边的赵士远,扬眉示意他也向她问安。
赵士远声音磕磕绊绊,“五叔…叔母安。”
即便到了今日,这般唤她,他依旧很难忍耐。
姜秋姝却听着格外的入耳,自顾自的住在了桌子的上席。
“找我何事儿?”问过安,她便不想再瞧见他们了。
“听闻你…五叔母受了伤,特意来问候。”赵士远如此道,姜秋姝但笑不语,这都过了好些日子,问候她那好了大半的伤疤?
裴秋月瞪了眼赵士远,不满他的说辞,“五叔母那日在猎场所做,早就传回来洛阳,被太公和太夫人知晓了。你如今是逍遥了,等回了府,定要你好看!”
这才是裴秋月的目的,特意来寻姜秋姝晦气的,与赵士远成婚后,她心中皆憋着股气。
再是好看的少年郎,再是满腹经纶,他连个男人都算不上!
每每就一瞬,她刚躺下没了,不过眨眼间。
裴秋月也是有过少女怀春的,瞧过不少的话本,怀疑赵士远是个不行的!
新婚时,她只当他不熟悉,可后面想与他亲近,他推辞,到后来推辞不过,她满怀欣喜可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说因他只她一人,又珍爱她,太过于激动,裴秋月选择信任他,可即便如此心头憋着股火。
姜秋姝出了事儿,她直接书信一封送回了府,如今收到来信,太夫人说会好生处理此事。
裴秋月郁闷的心一下子开怀了,“我也是来特意提醒五叔母,你代表的是国公府的体面,行事万不可放肆。”
姜秋姝笑出声来,“此事圣人与陛下已经下了定论,本就与我不相干,我不过是被人陷害,怎么?受了委屈的人,反倒成了囚犯?”
裴秋月才管不了什么多,“若非你偏要骑马,此等祸事也牵连不到定国公府。你且等着看太夫人如何惩戒你。”
姜秋姝面不改色,只是偶然间抬头,瞧见赵士远担忧的神情落在她身上时,她几乎想要呕出来。
“既然说完了,便不必相送了!”姜秋姝不顾裴秋月气恼的模样,独自回了房间。
“早和你说过定国公府皆不是省油的灯,裴太傅也不是个好的夫婿。”李长宁不晓得何时出现在她的窗子外面,纵身一跃翻了进来。
姜秋姝连忙去关上门。
世人皆道,她们因裴珉的缘故有了嫌隙,自然不好叫人瞧见。
“殿下来此所为何?”姜秋姝问道。
“为感谢。”李长宁指了指腰间的荷包,“姜娘子绣工倒是极好的。”
不过一荷包罢了,她才不信李长宁找她便是为了此事。
姜秋姝倒了杯茶水递给她,“不过是闲暇绣的,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儿。”
李长宁却从这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儿,听出了别的意思,“可为裴太傅绣过?”
姜秋姝坐在了李长宁对面,点头,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只不过那个荷包是她绣艺不大好时给他绣的,他瞧不上正常。
若是她得了个丑玩意儿,也不敢“饰”与人前。
李长宁没在问她,只是道:“二皇兄府中姬妾不少,多年来却只得了大皇孙一子。你可知晓为何?”
姜秋姝极为聪慧,一下子就明白了李长宁的意思,“你是说他不行?”
李长宁呛了口水,咳嗽起来,“倒也不是这般凄惨,我派过去的人言二皇兄年轻力壮,夜夜笙歌,只不过子嗣艰难。”
姜秋姝看了那些杂书,倒是懂了李长宁的意思。
种子坏的。
“所以大皇孙是他心头宝,日后你且小心些,二皇兄此人睚眦必报,即便与你无关,他也是恨上你了。”李长宁这般道。
“我到底是裴珉夫人,他目前不敢。”这点姜秋姝看的明白,只要二皇子还想要在朝堂立足,不敢明面上对她这个裴家妇做什么。
李长宁还是提醒了她,只是有些事儿不好直言。
郑六娘快回来了,她不是个简单的人。
门口传来动静时,李长宁呲溜一下从窗子外边儿翻了出去,过了会儿门被打开,裴珉进来了看着榻上的两杯茶水。
姜秋姝笑着给自己的茶杯添了水,悄悄抹掉上面的口脂,递给裴珉,“夫君辛苦了。”
裴珉不容有他,一饮而尽,“今日这茶倒是格外的香甜。”
姜秋姝红了双颊,若不是知晓裴珉不晓得这杯子是她的,恐以为是哪儿来了个风流郎君。
“五郎觉得能入口便好。”
回洛阳队伍浩浩荡荡,姜秋姝依靠在马车上,里面安置了软枕,比起以往还要舒适些。
行了一半的路程,周围有了变化,秋日正值黍丰收的时节。
道路阡陌交通,田野的百姓扛着农具,在瞧见如此浩荡的队伍,尤其是大周的旗帜后,全都跪地行礼。
少年人骑马,自田野中过,无数的黍被踩倒,半黄的黍倒了一片片,本还有十几日便能成熟。
姜秋姝他们就行的慢,她本是起了赏景的目的。
可看见这幕,心口撕裂的疼。
那是春日最好的一个时节,百花含苞待放,阿耶驾着驴车,出门采摘,阿娘在家中做着绣活儿,缝补阿耶的衣服,她在旁给阿娘驱走蚊蝇。
阿耶说收了这车花,便去县城给她买帛带,阿娘也说,要给她梳个好看的发饰,可等来的是隔壁婶子着急的跑到他们家中,“姜家的,出事儿了。”
她和阿娘来到园中,却瞧见满地的残花,阿耶趴在地上,还有那高坐在马上收地租的徐家三郎,而他怀中抱着美娇娘。
女子衣裳半解依靠在徐三郎怀中。
他说是阿耶以下犯上,打搅了他们,便想要阿耶园中的花来补偿,可阿耶不从,才出了岔子。
她阿耶不过是想家中多些收入,不想他们毁了花丛,根本不是什么以下犯上。
是他们在她家的园子里厮混,被阿耶瞧见了。
可他们所租赁的田地是徐家的,也因徐家在扬州势大,官官相护,阿耶的死只换来了一百两的补偿。
姜秋姝看着跪在地上的百姓心疼的望着黍,却又无可奈何,任由那些世家人糟蹋,她叫停了马车,裴珉的人比她还快,将那些纵马的人压制住,让那些人乖乖的掏出银两给了老人家。
“即便你去,也于事无补。”裴珉看着孤本,头也未抬,清冷的声音说出的话叫她发凉,“不过常事,他们给了补偿,即便告上公堂也无济于事,百姓收下补偿,才是聪明之举。”
姜秋姝懂得他的话,即便是没有这次,下次也会遇见,只不过今日遇见了他们,能够压着这些人给他们补偿,日后若无人相助,他们只能自求多福。
她晓得他是好意,可心里的郁气一直散发不出去。
凭何?
用自己双手赚钱无错,即便租赁了世家的地,也是银货两讫,并无谁欠谁的,可寒门天生矮了世家一头。
姜秋姝不晓得裴珉见过多少这般事,才有今日的平静,
只是……
姜秋姝拽紧拳头,她不懂,为何只能忍气吞声,她阿耶未曾错,是那些人的错。
她眼眶泛红,阿耶多么努力的活着,只是因那些世家子。
世家大都是仗势欺人,酒囊饭袋之辈,大周需要不是分权,而是集权,权利在世家手中,肥沃了自身的子弟,一代传一代,寒门却无出人头地,只能被欺压。
他们手握权利,权利便是手中利刃,对着的是那些无权无势,只能惨遭屠戮的百姓。
官府的土地皆有世家掌握,世家再租赁给百姓,双重赋税加身,焉能好过,且世家租赁费用无定数,多少皆随他们的心。
百姓只是他们玩弄鼓掌之物。
各道州除开官府的赋税,还有趁火打劫收取利润的世家。
她望着他冷静的面容,心中的痛苦无人述说。
她和裴珉好似分别站在了河的两岸,一处是繁花似锦的洛阳,一处是哀嚎遍地祈求减少租金的乡野。
第32章 第32章前未婚妻
回到定国公府,已经很晚了,本是要拜见长辈的,可月上半空,长辈也不能跟着熬,只命他们明日请安。
两人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只是裴珉眼神多次停留在她身上,她有些瞧不明白。
等回来房间,关嬷嬷叹息不断,“娘子,五郎那样子分明是叫您留下他。”
姜秋姝反问,“五郎又岂是那般扭捏的性子,嬷嬷您真是多虑了。”
关嬷嬷伺候裴珉多年,怎能不晓得呢,五郎不爱开口,凡事都藏在心里。
她早就说过,两人憨直凑一块儿了,有的熬了。
临睡前,姜秋姝发现,玉珩院许多奴仆神色有些怪异,不过她实在太累了些,只叫锦绣去打听,明日告诉她。
外头还未亮,姜秋姝收拾妥当,刚出院子便和裴珉遇上了,正好一同去清风苑请安。
当到了清风苑,不少人的目光又落在她身上,尤其是堂前站着个身穿白衣的小娘子,不见样貌光从背影来瞧,只觉得倩影翩翩。
她身侧还有一名男子,身高八尺,穿着虽然简单,可隐约有几分风骨。
裴珉与姜秋姝先向国公和太夫人行礼,太夫人慈善的让嬷嬷将他们扶了起来。
站在最中央,姜秋姝感觉到周围的目光更加的怪异,她屏息凝神看着旁边的女子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太夫人笑盈盈的拉着女子的手,“五郎娘子未曾见过,这是郑家六娘,闺名如珠,是五郎老师之女。另一位是郑家三郎,唤作明恪。”
郑如珠,那个一听名字便晓得是被父母捧在掌心长大的女子。
姜秋姝抬眸,她瞧着温婉相貌上佳,一举一动透露着世家的教养。
见了她,姜秋姝莫名的想到了以往裴珉对她的要求,贤良淑德举动间不能粗俗,要配得上定国公五夫人的名号。
他要求的是她能做好世家夫人的位置,还是那模样本就另有其人?
他要她学她。
郑如珠与郑明恪朝他们施了礼,动作间端庄贞淑,“师兄,裴五夫人。”
姜秋姝袖口下的手捏紧,神态自若的朝着郑如珠还了礼。
裴珉眸光落到他们身上,姜秋姝看出里面的复杂,哀痛,惋惜还有喜悦。
“回来便好。”他声音清淡如常,可离他比较近的姜秋姝,察觉到他尾音的一丝颤抖。
太夫人拍着郑如珠的手,“我们与郑家历来亲厚,晓得你们没事儿后,五郎便派人将你们接了回来。”
是裴珉派人将人接回来的,那时裴珉应当还在猎场吧!
便能心系郑六娘的事。
姜秋姝抿了抿唇。
太夫人神情惋惜,“若是早些洗涮冤屈便好了。”
郑如珠晓得太夫人是在说阿耶的事,她红了眼眶,安慰起了太夫人,“阿耶在天之灵,晓得我郑家得以回到洛阳,必定欣慰。”
营州边关寒风刺骨,夜里凉的叫人几乎没了知觉。
郑家走的走,散的散,不少人在这场祸害中没能熬过去。
如今嫡系只剩下她与阿兄。
他们说着话,不少人附和着太夫人,皆叫郑如珠放宽心,在定国公府住下去。
姜秋姝感觉到自己也如他们般,唇角捋直,哀婉叹息,可实则她根本不识的什么郑大儒,郑家人,只从旁人的口中听闻一二,皆牵扯到了裴珉。
姜秋姝看了眼裴珉,他神色如常,可身为他枕边人能够察觉到他的喜悦之色,眉宇上扬,唇角的弧度比起平日都大了不少。
他们年幼相识,他们唤他一声师兄,总角之宴言笑晏晏,情分比起旁人总是不同的。
那是她未知的一切。
众人隐约的打量落在她的身上,姜秋姝大抵晓得她们是何意,比较她与郑如珠,看好戏的心态罢了。
可另有一道目光带着几分担忧,姜秋姝微低头,做低眉顺目状,便没有察觉到。
倒是太夫人快速看了过去,她脸色有一瞬的难看,可到底经历了许多大风大浪,一下子恢复成正常模样。
话基本说的差不多,大都入了座,姜秋姝坐在裴珉的身侧,而另一边却坐着郑如珠俩兄妹。
姜秋姝并未说话,那些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更加怪异了几分。
即便与郑家人交好,位置也不该这般的安排,可以是大郎身侧,可以是太夫人身侧,亦可以是其余小辈们身侧,可偏偏坐在了前未婚夫的身侧。
太夫人恍若不觉这么多人都看着她,笑着说起了洛阳的趣事儿。
小辈们也不能搅了太夫人的雅兴,陪着说起话来。
毕竟裴珉都并无任何的不满,他们开口便是多管闲事儿了。
裴珉耐心给身旁两人倒了茶水,他们神情激动,似乎想要交谈,可此处到底不方便只能忍耐。
姜秋姝盯着面前的茶壶,握住茶杯把玩着,听着他们说话,不插嘴,犹如一尊安静的雕像。
裴承视线忍不住的往姜秋姝的方向看去,瞧她心不在焉,直接起身道:“太夫人,不如请郑娘子与郑郎君坐到您身侧?”
太夫人见裴承站了出来,唇角的笑容僵住了,还是朝着嬷嬷示意给他们挪了位置。
“人老了,瞧我这记性,本是要问六娘在府中住的还习惯不却忘了,六娘赶紧过来,与我说说。”太夫人笑着,可心里的面前只有她自己知道。
姜秋姝只是诧异的看了眼裴承,而裴珉在看向裴承的眼中夹杂了浓墨,晕染不开。
他倒是细心!裴珉寒凉的看了裴承一眼,心不正,痴想罢了。
姜秋姝自然察觉到裴珉情绪上的不对。
许裴珉也是不悦裴承打搅了他们相距的吧!
用早膳时,裴珉给她夹了她喜食的,她将东西吃了,小口小口地吃着,没甚滋味。
秋狩在外几日,府中的吃食,好似合不上她的胃口了。
“五叔母怎用的这般少?”裴秋月声音关怀,可在看向她的神色隐隐是得意的。
她自听闻郑六娘要回来的消息后,便欣喜若狂。
等的便是今日!她倒要看看姜秋姝还能如何在府中耀武扬威。
她所依仗的不过是五叔,可世道终究要变了,郑六娘更是住在了府中。
两人原本便是定过亲的,只是郑家遭了难,五叔为了郑六娘耽搁了几年,才叫姜秋姝捡了便宜。
不管他们是否会有旁的关系,都足以叫姜秋姝如鲠在喉。
“刚回府,精气神儿还未恢复。也多亏了侄女儿关怀,叔母吃多少都瞧着。”姜秋姝抿了抿茶水,放下了筷子。
说的她好似多在意她似的,裴秋月被呛了口,每回嘴皮子功夫,她从未在姜秋姝身上讨的好处,刚要说说郑如珠的事,身侧的赵士远拉着她的衣袖,给她碗中夹了吃食。
“这个好吃。”赵士远温声道。
裴秋月忍着气,将赵士远夹的东西给吃了,前几日对赵士远的不悦已经消失殆尽,她满脸的笑意,“多谢夫君。”
昨夜,赵士远当真是个大丈夫,她也真正的信了赵士远所说的不熟练。
足足有三刻钟呢!
裴秋月面若桃红,不和姜秋姝计较,揉了揉自己的腰肢,可累人了。
赵士远暗暗的看了眼姜秋姝,郑如珠与裴珉的事,他也曾听闻过。
早与她说过,这些世家豪族是那般好嫁的?
郑如珠回来了,她的位置可不是那般好坐的。
用完早膳,众人皆散去,只太夫人叫住了裴承。
两人去了清风苑内室,其余的奴仆都被太夫人给叫走了,她拨动着佛珠,压低了声音,“为何提出位置的不妥?!”
裴承心里的心思在太夫人面前几乎无法藏匿,可他依然道:“太夫人,孙儿只是看不过去罢了!”
“堂上那么多人都未开口,你五叔怕是觉得享齐人之福,根本不会在意。三郎你可晓得你看向她的眼神是多么的不同。位置是我故意那般安排的,倘若你未开口,我只当我想错了,可三郎你的着急从未掩饰!”
裴承愣住了,他便说太夫人一世英名,怎会反那般的错。
即便是再疼爱郑家人,也不能主客不分,原是特意为他设下的。
他心中的隐秘藏得深,不晓得怎会被阿婆所察觉,可他也控制不了,红绸高悬是他代替五叔迎的亲。
许是团扇后娇艳的容颜,许是瞧着她原是鲜艳的花,却逐渐枯萎,许是他多番的误会,太多太多了,他控制不。
他晓得他动了心,可他不能承认。
裴承捏住袖子,半跪在太夫人身侧,“阿婆,孙儿并无其他的意思?只是瞧着五叔母可怜。”
寻常祖孙间的称呼,叫太夫人动容,她摸着他的脑袋。
原是怀疑,此刻心里却明了,她孙儿敬仰裴珉,常也学着君子之风,少用民间的称呼唤她,如今为了姜秋姝,不过是想要叫她心软。
“三郎,那是你五叔母!罔顾人伦啊!阿婆如今只剩下你了,你阿耶死后,这定国公府唯有你能依靠。国公爷的那些儿郎再好,皆与我没有血缘关系。我不可能瞧着这世子的位置旁落,这本是你阿耶的位置,你要替你阿耶守住。”
裴承靠在太夫人膝间,自阿耶死后,阿娘进了佛堂,他所能依靠的也唯有太夫人。
他深知太夫人所做,都是为了他好。
他只道:“孙儿真的没有,当初五叔与她成婚,为了郑家的案子未去迎亲,是孙儿替五叔拜的堂。旁的夫君从不假手于人,只五叔母新婚便要遭遇这些!况且如今郑六娘又回来了,孙儿只是可怜她。”
所以他的心思,便是那时起的?太夫人眸中寒意一闪而过。
两人未再说话,隔了许久,太夫人叫他起来,抓住他的手。
“好,”太夫人声音柔和了起来,“三郎是个仁善的孩子,有怜悯之心是好事,可也切莫太过,被旁人晓得了,也会如同阿婆一般误会的。”
裴承松了口气,连忙应承道:“孙儿会远离五叔母,恪守礼仪,不会叫旁人误会的。”
太夫人很是欣慰,又夸赞裴承在猎场的英勇,被圣人嘉许升了职。
裴承离开清风苑,太夫人脸上笑容不在,一张脸抛弃了所谓的慈善,阴狠又决绝。
她的孙儿不能有一丝的瑕疵。
姜秋姝留不得了。
***
姜秋姝从锦绣的话中,才晓得郑如珠他们所住的秋水院,离玉珩院并不远,且秋水院是郑如珠以往常住的院子。
“娘子。”锦绣声音委屈,她还从旁的地方听到了不少的闲言碎语。
郑六娘回来了,她们家娘子的位置便是什么名不正言不顺,她不想和娘子说这些,惹得她心烦。
关嬷嬷在一旁整理着书桌,心里隐隐着急。
“娘子,可莫听外面的人胡说,五郎心中可只你一人。”她连忙解释道。
姜秋姝嘴角的笑清浅,坐到书桌前,静默的练起字来。
裴珉心中有谁?她不晓得,她晓得的是绝无她。
外面纷纷扰扰,声音不断,大都是底下人在说她与裴珉与郑如珠的事,人皆是个热闹性子,看戏心思,活了一世疲惫,偏要寻个乐子,瞧别人的事,尤其是糗事。
旁人越糟糕,自己越痛快。
“日后叫院子里的人都谨言慎行,郑娘子是客人,这些杂话,莫要传到她的耳朵里,免得说国公府连规矩都没有。”姜秋姝沉声道。
关嬷嬷得了命令,立刻离开了,将院子里的人聚集起来,训诫道。
“娘子,”门外忽然来了个小厮,“二夫人来了。”
“快请。”姜秋姝放下笔,起身来。
二夫人见姜秋姝的身影,连忙起身,拉住了将要行礼的姜秋姝,“你我之间,倒是不必如此客气。”
底下的人连忙上了点心和茶水。
“我今日也不过是来说些闲话的。你可莫听旁人胡言乱语了,我以往所言,也不过是玩笑话,五郎那般守礼之人,与郑六娘定亲也不过是长辈的意思。他向来不苟言笑,即便是郑六娘与寻常的小娘子也并无两样。”二夫人笑着解释道。
姜秋姝明白二夫人知晓了正明侯府的事,今日言语中的示好,更多的是感激。
换作平常二夫人可轻易不会在别人面前低头。
“我省的,”姜秋姝道,“五郎那般的人,如何不叫人放心。”
她其实并没有往旁处胡思,只是偶尔在想,若是郑家未曾遭难,她与裴珉怕也没有缘分。
裴五夫人也不会是她。
那时,裴珉便不会费劲心力的教导妻子,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二夫人来的快,离开的也快,姜秋姝在屋子里闷得慌,便想着出去走走,没出院子却去了小厨房的方向。
里面忙的热火朝天,姜秋姝只在外边儿瞧了瞧,便想要离开,可忽然闻到了股药味儿。
是何人生了病?
她鬼使神差的走近,避开了前面的厨娘,往后院的方向,一小厮看着炉子,半眯着眼睛,百无聊赖的扇着风。
“这药?”
小厮醒来,瞧见姜秋姝先是吓了跳,“奴…奴病了,这是治疗风寒的。”
小厮说话吞吞吐吐,姜秋姝识得他是裴珉身边的人。
她隐隐觉得奇怪,此人目光炯炯,面色精神,可瞧不出哪儿病了。
尤其是当她要靠近,小厮直接横跨一步,阻拦了她的身影。
姜秋姝将此事记在心里,打算后面查查。
书房外,姜秋姝立了会儿,门口并未小厮,没人禀报,她不晓得自己该不该进去,走廊拐角处来了个身影。
她认出了人,是只有一面之缘的郑明恪。
洛阳众人郎君中,除开裴珉这是她瞧过最有风骨之人,气如松,立如傲竹,不瞧样貌,只论气度,就叫人不容小觑。
流放在营州多年,依旧能有如此风采。
郑明恪朝她施礼,“裴夫人。”
她还了礼。
郑明恪温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早听闻师兄成了婚,如今瞧夫人与师兄般配的很,可惜成婚时不能来观礼,也是遗憾。”
便是观礼,也只瞧她一人,有何好瞧的?姜秋姝想着。
郑明恪的话听着和善,毕竟她可是占了他妹妹的位置。
“不过礼可得送到,”他环顾了四周,像是在寻合适的物件儿,最终将自己手中的扇子递给了姜秋姝,“此等薄礼还请夫人收下。”
姜秋姝刚想要拒绝,这是男子之物,她一成了婚的妇人收下不妥。
可扇子当众在她面前打开,扇面上的画有些熟悉,她看了看画,又看了看书房门口仰头便能瞧见的那副画卷。
她曾疑惑过,气势磅礴的山河图,怎会有细腻生动的流水人家,此刻好似有了答案。
“此乃吾妹所画,女子之物,夫人收下也不会叫旁人指摘。”郑明恪言辞浅笑,声音温和至极。
可姜秋姝听着却觉着刺耳极了。
郑明恪将扇子递给她,往前踏了步,进了书房。
姜秋姝在外面,听着里面的畅谈声,始终停在原地,手中的折扇叫她生了寒意。
原是不用禀报的吗?
姜秋姝眸中光浅了些,只站了会儿
她忘了自己为何去书房找裴珉,小厨房热闹的很,他应当是要宴请,不必思考便晓得是郑家的两位。
可她这个玉珩院的女主人却不知晓。
姜秋姝回到自己房间里,将折扇放在桌面,上面的画技艺绝佳,比起她画的犹如稚童与及冠的男子。
也只有这样的画,那样的人,才能叫人珍藏。
被高悬在书房内。
姜秋姝心烦意乱,纸上的墨迹团了团,脏污了一大片。
数遍告诉自己,只做好裴珉夫人的位置便可,可脑中杂念往里灌,她忍不住的想,是不是因她而妨碍了裴珉和郑如珠?
她成了棒打鸳鸯的棍子,阻拦有情人的险阻。
她趴在桌上,抚摸着洛阳的枯枝,心中思绪复杂,叫她看不清,想不明白。
用膳时,裴珉并未回来,是与郑家人在一处,她用饭比起早晨那顿多了些,可还是不复以往的滋味。
秋狩时,滋滋冒油的烤鹿肉,将她的胃口搅合的都没了。
其实裴珉曾派人唤她,与他们一同用膳,她拒绝了,因郑明恪那从容的一步,也因那幅高悬的画。
用过膳,夜来的很快,她沐浴完后,便坐在榻上,清理着洛阳红上面干枯的苔藓。
其实里面错综复杂,树根与苔藓纠缠在一处,揪出苔藓时,必定会碰触到洛阳红的根,她变得束手束脚,生怕弄伤了这株洛阳红。
“若是要清理,便不可太小心,杂草在盆中是与牡丹抢着生存,若不清除,迟早会危害牡丹。”裴珉声音自后头响起。
她回头,神情先是讶异,而后想起今日是十五。
逢五。
裴珉手撑在门框上,脸颊绯红,眼中神色清淡,以往的深沉消散,却似刚睡醒的人,茫然无辜?
这是在裴珉身上极为少见的。
他喝醉了?
“五郎。”姜秋姝用手帕擦干净上面的脏污,想要去扶他。
可裴珉却快速躲开,眼神停留在她指尖,抗拒着。
“未干净。”声音含糊,却瞧见听得清楚。
姜秋姝收回了手,让关嬷嬷去扶他,叫锦绣打了水进来,她净手的时候,裴珉倒是没有避讳,直接到了她的身侧瞧着。
纤纤玉指在水中拨动着,掌心伤痕已经淡了,身后的那道视线灼热,呼吸声跟着靠近,她回头正正对上他的脸,姜秋姝忍住被惊了一下将要逃离的举动。
他就这般靠在她的脖颈,前所未有的亲近。
姜秋姝净手的速度加快,裴珉身上散发的喜悦之色没掩饰。
在房间密闭处,比起大庭广众,他的情绪没在收敛。
姜秋姝只想快速洗干净,不想被他的气息包裹着,她用帕子擦干水,侃笑着推开了他,“五郎这是喝了多少?”
裴珉在她推开她时,抓住了她的手腕,“没多少。”
姜秋姝挣扎了下,可并未挣脱,“五郎忙了一天,又重见了挚友,不若早些休息。”
话落,她身子腾空,被他抱了起来。
床榻上,他俯身,她深深的看着他,看着这个喜怒皆显于色的人。
像是从未认识他一般。
他醉意清醒了些,瞧着这个被他桎梏的女子,他眼底的欲没在掩饰,呼吸落在了她的耳侧,“小满,我很畅舒。”
姜秋姝僵住了,没想到他竟然会唤她这个名字。
他一直晓得,只是从没喊过。
姜秋姝答了他的话,“因为他们回来了。”
裴珉点头。
那是他相识多年的人,老师的孩子,是老师留在世间唯一的牵挂。
他做了许多,终于洗刷了老师的冤屈,还了郑家清白,地下的老师应当能够瞑目了。
所以他要嘉奖他,眼底的欲望彻底释放,望着身下之人,他眼神直白,眼底的暗色,没像以往那般的隐忍。
自他第一次拥有她,他便是在压抑着,如今他只放肆这么一次。
抛开君子的外衣,疯狂,侵略,将她全部拥入,全部占有。
姜秋姝不适的挣扎,唇上吻激烈的叫她领略到了裴珉全部的气息,她被压制被笼罩,被占据着,想要被吞入腹中。
意识逐渐的脱离,可她恨恨的咬下一口,“妾身月事来了!”
裴珉没在动,呼吸还是那般的强烈,身体忍到了极致,翻身躺在了一侧。
“可惜了药。”
这声音很轻,轻到姜秋姝以为他不过是在呢喃。
可药?她眉宇拧了拧。
身侧的裴珉呼吸许久才变得平缓,脸黑的犹如黑夜般,她拢了拢被子,没去理会。
月事是假,她不想才是真,即便今日逢五。
***
晨起,天光大盛。
“师嫂。”
出了院子,陌生的声音将姜秋姝喊住,她转身,郑如珠朝着她的方向快步而来。
莲步轻移,即便速度快,可端庄持重。
姜秋姝没动,立在原地,等着她逐步的靠近,可越近,有些东西看的越清。
她身上的衣服,可真熟悉。
定州瑞绫。
关嬷嬷退而求其次,选择了越州宝花罗给她做骑装,瑞绫却早早的穿在了旁人身上。
第33章 第33章文案章
“怎么了?”郑如珠瞧着她多次停留在她身上,疑惑的开口。
姜秋姝摇头,郑如珠便也没有多问,两人并肩往前走。
“夫人风华叫人移不开眼,师兄娶了你,是他的福气。”郑如珠自第一次瞧见姜秋姝,便被她的相貌所慑。
她出生在洛阳,长在洛阳十七年,见过不少世家娘子,从未见过这般姝色。
“过奖了。”姜秋姝回的有礼。
裴珉娶了她是福气,她好似未从洛阳世家人口中听闻,大都只是说她嫁给裴珉是高攀。
“师兄这些年来,为了郑家奔波,我和阿兄都很感激,昨日相见一时忘形,便多喝了些,夫人莫怪。”
姜秋姝其实从未见过裴珉喝醉的模样,或者说在她眼中,裴珉从未饮过酒,还当是他不喜喝酒,只是没有能一同喝酒的人罢。
“挚友回来是乐事,怎会怪呢?”姜秋姝笑着回复她。
一听如此,郑如珠松了口气,又问起姜秋姝如今洛阳的一些事来。
姜秋姝将自己所知晓的,与她一一说了。
“多谢夫人了。”
郑如珠神情感激,嘴角上抬,是如仕女图上的笑容,不少一分,不多一分。
姜秋姝却是疑惑,怎有人能将书上的模样搬到脸上。
近日来,并不忙,姜秋姝打算去别院的马场一趟,前儿得过裴珉的准许,她亦是大胆了些,心里一直对马背上的畅意念念不忘。
裴秋月也曾说,太夫人会对她训诫在秋狩发生的事,可责罚迟迟不到,她想,应该是郑家的人事太忙,叫太夫人顾不上她了。
旁人遭遇了这般的祸事,对骑马避之不及,可她却从不觉得是骑马的错。
她不会便去学,若是学中遭遇坎坷,跨过去便是了。
逃只会叫她害怕。
姜秋姝往外走,路过树林时,有几名撒扫的婢女。
“你可曾晓得,郑娘子曾与五郎定过亲?”
细碎的声音,足以引起人的注意。
“若非郑家遭难,五郎何故那般晚才成婚!本是金童玉女,如今却要分道扬镳,可叹啊!”
“郑娘子与五郎才相配些,五夫人与五郎门不当户不对,我听说这门婚事可是蹊跷的很。”
最后一句被压低了声音。
锦绣气的想要上前理论,姜秋姝拉住了她的手,“不必管,和管事儿的说一声便可,还得去马场。”
姜秋姝神情如常,锦绣却十分担忧那些人口舌肮脏,惹了娘子心烦。
一行人约莫三刻钟后到了马场。
锦绣望着娘子出了神。
娘子拉紧缰绳,在马场上策马时,面容生花,是极为恣意的笑,她从未见过这般生动的娘子。
府中困住的是另外的娘子,与如今的人一点儿也不像。
回到玉珩院,已经很晚了,姜秋姝用过晚膳早早就沐浴完,坐在窗边练着字。
如今,她的字迹刻意的写,竟然与字帖上有九分相似。
若是不细看,怕会叫人以为是一人所写,她连忙将那纸揉成团,放进炉子里烧干净。
而后换了她常用的法子写,如今,她的字当真有了很大的进益,至少瞧着不扎眼了。
一道影子落到书案,她未抬头,便晓得是何人,没想到如今竟然会对裴珉这般的了解,而后,又庆幸自己将那纸团毁尸灭迹。
“五郎。”
她放下笔,结果书案对面的人却朝她的方向靠近,他将她困在了椅子与书案间,他的气息骤然朝她倾斜。
这般的近,她屏住了呼吸。
她未动,撑在桌子上的手收了收,神色带了几分紧张,问道:“你怎么来了?”
“瞧瞧你。”裴珉简单的大着,人未离开,反而向她的方向靠近向下压迫,他眸光深深,呼吸靠的很近。
姜秋姝有些不适,想要离开,刚起身被他拉住手,下一刻人坐在了他的怀中,她挣扎着起来,又被他按住,宽大的手掌桎梏住她的腰。
“莫动。”裴珉声音比方才要暗了些。
臀部的肌肤发烫,有些迹象变得明显起来,她身子忍不住抖了下,两人许久未曾亲密,身体是陌生又熟悉的。
她揪住他的衣袖,可吻从上而下,将她想要拒绝的话给堵住。
可他的吻还是生硬的很,只是在唇畔上碾压,姜秋姝实在受不了,唇畔微微分开些,想要缓和这种痛,裴珉却吻的更深了些,许久两人才分开,竟然拉出一根儿银丝。
汁水顺着唇角,溅涟了唇瓣,水光潋滟,惹的人热气往身体各处钻去,他靠在她的额头,声音哑了些,“今日做何去了?”
“去了马场。”姜秋姝呼吸不畅,还是回道。
裴珉气息一变,“刚回洛阳不久,在府中好好歇歇,也可去太夫人身伺候。”
虽不是责备的话,可姜秋姝听着刺耳。
她擦了擦唇,呼吸也逐渐平静下来,问道:“五郎是不喜我去马场吗?”
裴珉低头,眸光侵略的盯着她,“待在府中不好吗?”
好,锦衣玉食如何不好?换做天底下的女子尤其是她这般过过苦日子的人,最该满足。
可近些日子来,她在想这般的过下去,当真是她想要的吗?
“下回若想去,可叫上我。”裴珉缓和了语气又道。
姜秋姝点头,只是控制不住在他怀中露出了个他瞧不见的讥讽的笑。
她不常瞧见他,两人住在一个院子里,她从不向旁人打探他的踪迹,因为他不喜。他也不会向她言明踪迹,只是她只知道会在逢五的时候见他。
她自他怀中起身,抗拒着裴珉不知为何来的亲昵。
“五郎还是早些回房间休息吧!妾身也得早些睡了。”姜秋姝道。
裴珉起身,离开了房间,只是目光频频落在她身上。
姜秋姝此刻看出了,他想要叫她挽留,正如上回她们未曾行事,便补上了。
此次他应当是怀着这般想法的。
可她不想。
接下来好几日,姜秋姝都未瞧见过裴珉的身影,她也只是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儿,叫底下的人,伺候好裴珉的衣食。
到了隔日,裴秋月竟然请了她去她的院子,说是办了场小宴,府中的女眷都在。
她没法拒绝,便带上关嬷嬷和锦绣他们出了院子。
刚走过小桥,往左侧方向,一名小厮自竹林的方向走,手里提着几包东西。
他忽然一阵踉跄,手里的东西摔了出去,纸包破了洞,里面的药材散落一地。
姜秋姝朝关嬷嬷和锦绣示意,她们连忙去帮那小厮将东西捡了起来。
姜秋姝在旁看着,那些药材有些熟悉。
巴戟天,肉苁蓉,锁阳……
这些,她曾在给裴珉熬过的药里瞧过,是些于男子有益,治疗肾虚阳痿的。
她蹙眉,也认出那个捡药材的小厮来。
是赵士远身边伺候的,也是他唯一带入定国公府的人。
姜秋姝眼中多了几分深思。
到了裴秋月的院子,已经有了不少人,相互见礼后,裴秋月的人领着她到了角落里,她也不甚在意。
明知裴秋月叫她来,不会是什么好事。
几位夫人围着郑如珠说着话,只二夫人朝她微微颔首。
此次郑家洗刷掉冤屈,还了清白,郑大儒原本就在洛阳颇有名望,门下弟子众多,即便如今郑家,只剩下郑如珠和郑明恪两人,其余人世家少不了会给他们些面子。
尤其郑家受了委屈,皇家指不定会如何补偿,至少面子功夫得做足了。
姜秋姝落坐,端来茶水的竟然是老熟人锦瑟,以往在玉珩院伺候的,被贬到外院,没想到,竟然被裴秋月要了去。
“娘子喝茶。”锦瑟放下茶杯,眉眼有几分闷恨之色。
她原以为,出身不显的姜秋姝正如平日里瞧见的,是个温善怯懦的,没想到那般有心计。
事后她才将事情想明白,那碗加了姜的汤,是故意做给她看的。
姜秋姝早就看她不顺眼,也晓得她一向沉不住气,要到五郎面前告发,结果她中了她的计谋,叫五郎以为她撒谎,惹恼了五郎,被贬到外院。
“墙头草!”锦绣最看不惯锦瑟,别了她一眼。
锦瑟只是瞪了回去,如今玉珩院不是她的主子,为她撑腰的是二娘!
谁人不晓得,二娘与五夫人尚有渊源,两人关系并不好。
“五叔母可觉得熟悉?”裴秋月走了过来,坐到了姜秋姝对面,“也亏了五叔母容不下人,反倒叫我晓得了不少玉珩院的事。”
姜秋姝抬眉,瞧着洋洋得意的裴秋月。
“不忠的人,二娘也敢用?”姜秋姝没碰茶水,脸上表情没有半点儿变化。
裴秋月只觉得她嘴硬,压低的声音带着些讥讽,“逢五。”
简单的两个字,便是将她与裴珉间遮羞布给扯下了。
谁家夫妻日子过的这般计较,连同房的日子都得计算着来,便说她和赵士远,这几日里,天天缠绵悱恻,恩爱异常。
裴秋月的脸颊不由得红了。
“总好过要用药才能勉力做男人的,”姜秋姝不紧不慢道,“好侄女儿,这样的男子与废人何异?”
“你什么意思?”裴秋月没听懂姜秋姝的言外之意,可在她另指的神色中,察觉了说的何人,“别胡说!”
裴秋月恼怒的看着她,“你怎可这般污蔑人!”
裴秋月说着话,还是不解气,瞪着姜秋姝。“浑说!五叔母得不到五叔的宠爱,便要编排我夫君!”
可她心里却隐隐跟着猜测起来,原本立不起来的人,怎在这段时间里变得勇猛。
而姜秋姝胸有成竹的模样,也不像在作假。
她回想起与赵士远成婚到如今的事来,越想疑点越多,她也瞧见过他喝药,只是被他含糊过去了,说是滋补养身的药。
姜秋姝瞧着裴秋月眼神越发异常,甚至恼羞成怒唇角微抿,原本是试探,如今……
“赵士远住在定国公府,你若查,怎可能瞒得住,与其在此怀疑,不若自个儿去核实,”姜秋姝声音开怀了些,“我还以为他赵士远是多大个宝,你竟抢了个无用的!二娘啊,旁人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抢的。说来我也得感激你,这烂手的货物,被你给揽了过去。”
裴秋月一张脸又青又紫,她不好过,也不想叫旁人好过。
“五叔与郑六娘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五叔为她守了多年不成婚,以往是看不见摸不着,如今人回来了,就在眼前,他们间情谊不是你这个每月只能亲热两三次,勉强遵循夫妻之道的人能够比拟的。我就等着你,瞧着他们在你眼皮底下恩爱!”
姜秋姝唇角捋直,“那又如何?你五叔娶了我,即便有二心,我依旧会是这府中的五夫人。”
裴秋月心头涌起股莫名的激动,她以往在和姜秋姝的对话中,从未讨到好处,如今她言语中隐隐的松动,甚至也开始怀疑起了五叔会有二心,正是因为她心乱了的缘故。
“姜秋姝你不会一直那般好运的。府中人都怎么说的?说你五夫人的位置名不正,郑府全家流放,与五叔的婚约只是不了了之,你可知晓他们其实并没有退婚书?”裴秋月笑道。
没有退婚书?
姜秋姝眼眸灰暗之色划过,原是这样的名不正?
她与裴珉即便是三书六礼,在旁人眼中竟然还是名不正言不顺。
“你猜若是他们愿意,想个法子将你贬妻为妾,或者干脆五叔娶了郑六娘为平妻会如何?”
姜秋姝没有回裴秋月的话,反倒是望向了不远处被众人围着的郑六娘,端坐如静潭,颔首间眉宇舒展,谈笑间字字清越如落珠。
香炉里青烟逐渐消散,她莲步缓移,净手后打开香炉,清扫香灰又重新燃上,一举一动闲适又静雅。
在她身上,她恍惚看见了裴珉的影子。
“瞧见自己与郑六娘的区别了吗?世家所娇养的女子,即便隔了时日再回来,身上的气韵依旧。而你便是如何模仿,如何去学,都比不上。”裴秋月顺着姜秋姝的视线看过去,冷嘲热讽道。
顺着风,香炉里的香气很快的传到了她这里,眉宇结成一团。
她不喜很不喜。
不喜用膳时永远燃着的香炉,不喜练字品茶时寥寥升起的青烟,不喜自己那个忽上忽下的心。
这场小宴约莫只办了半日,姜秋姝觉着自己恍若游离在其中,看着郑如珠翩然行走在人群中,那些向来挑剔的妯娌,皆对她露出了赞善的目光。
女子的宴会,无非品茶,燃香,赏花,作画。
郑如珠样样都做的极好,此前她便有着洛阳第一才女的称呼。
她靠着椅子上,若是有人过来,她便颔首微笑,可只有她自己晓得,她的余光多次停留在郑如珠身上。
她与她浅浅的说过些话,谈话间都叫人如沐春风,只从最浅显的来看,郑如珠确实能够叫洛阳不少世家女子所钦佩。
可她……她本不是那样的人,也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姜秋姝捂住心口,她从来便不是什么德才兼备,贤良淑德的人。
***
郑家人既然回了洛阳,便得办场宴会,昭示着郑家的清白,也是告知洛阳其余的世家,郑家回来了。
不过郑府如今尚在清点中,洗清了冤屈,圣人自得好好补偿,加之宅院好些日子未曾住过人,修缮下来估计得好几个月。
郑明恪将此事拜托给了太夫人,郑家只剩下两人,操持此事困难,仔细一合计便在定国公府办场小宴,等日后郑府修缮妥当,再请世家大族。
小宴定在三日后,府中里里外外忙碌起来。
姜秋姝每每路过花园,便能瞧见来来往往的奴仆,她皆避让开了,外界烦躁的声音,总是通过不同的途径,进入她的耳朵。
烦不胜烦。
姜秋姝本是不想出院子,可有小厮说裴珉寻她,她按照小厮说的位置赶去。
关嬷嬷和锦绣正帮书房里的小厮晒着书,她没叫她们,一人便过去了。
隔着一笼茂密的十里香,亭子里的欢笑声传的很远,姜秋姝立在原地,并没有往前走。
亭子里裴珉与郑如珠对弈,她看不清,只晓得郑如珠快要输了,她撒娇似的叫裴珉让让他,裴珉的举动很明显看得出,他从棋盘中收回了一子。
她站了有一会儿,瞧着瞧着竟也能懂了旁人说的般配。
裴珉与她确实相配的紧。
她晓得今日的一幕,是有人故意引她来的。
何人要她看见的,并不重要,而是她所瞧见的一切皆是真的,无任何的隐藏。
裴珉唇角温和纵容的笑,叫她的心格外的烦杂。
她也并不上前,看了会儿便转身离开。
“阿兄,你瞧什么?”郑如珠疑惑的看着郑明恪的目光,“你也来帮帮我,师兄棋艺那般好,简直不给我留活路。”
郑明恪回过神,应了声是,连忙走了过去。
“早就说过,叫五夫人也过来,师兄这是藏着美娇人不想让我们看?”郑如珠声音打趣。
裴珉又下了子,直接堵住了郑如珠所有的路,“想见随时都可以见,这盘棋既然已经下完了,我还有要事儿便走了。”
裴珉离去,郑如珠捡着棋盘上的棋子,“阿兄与师兄便下次下吧,也怪妹妹想瞧瞧师兄是否有进益,抢了阿兄的位置。”
“无碍,随时皆可。”郑明恪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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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开始时,姜秋姝与裴珉站在一处,今日来了许多的世家人,天潢贵胄,皇家的几位皆来了。
倒是洛阳的一大盛事。
姜秋姝看着太夫人任由郑如珠搀扶着她,慈眉善目的笑着,旁人夸两人好的犹如母女般。
过了会儿,太夫人忽然朝着裴珉招手,裴珉并未立刻去,太夫人再次招手,他才上前。
姜秋姝能够感觉到裴珉迟疑的目光留在她身上,可他还是去了。
太夫人左右两侧,分别站着裴珉和郑如珠。
姜秋姝曾听闻过两人以前的风光,只要同时出现,必会被人称作天作之合,金童玉女便是如此。
姜秋姝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必如二夫人那般招呼着来往的宾客,三夫人那般照看着膝下的孩子,四夫人那般与熟稔的夫人说着话。
她捻了块儿糕点尝着,人群里三娘和四娘也想要与年岁相仿的玩伴说说话,可被身旁的嬷嬷拘着。
她们相视一眼,皆恨恼的看着姜秋姝。
若非她告状,她们也不必这般被约束着,两人相互看了眼,然后走入人群中,纷纷躲开了跟着她们的嬷嬷。
最中央站着的是裴珉郑如珠还有郑明恪,姜秋姝听着宾客夸赞声,只觉得闷得慌,尤其不少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她借口出恭离开了席面。
李长宁看了这边一眼,只在心里叹息了声,身侧的薛凛给她夹了些吃食,她不耐的看了他眼,未曾动那点心。
薛凛神色暗淡,给自己倒了被酒水,一饮而尽。
秋日,定国公府的院子还是常青,菊花还未完全开放,却也有了雅致的景,还有些其他的花卉,可到底比不过她院中种的那些。
姜秋姝走着,忽然来了个提着桶的小厮,迎面撞上了她,裙上沾了水,她便想着回房里换。
那小厮腿脚似乎有异,姜秋姝让关嬷嬷去帮他,自己一人回去便可。
路过花园,往假山处走。
“师兄成了婚,阿耶瞧见了必定欣慰。”郑如珠与裴珉的身影一闪而过,两人边走便说这话。
姜秋姝鬼使神差的躲藏到了假山中。
“你夫人与你般配的很。”郑如珠声音带着笑意。
裴珉未说话,穿着水碧色大袖衫,行动间袖子飘逸,玉带勾勒住劲瘦的腰身,风乍起,郑如珠披帛被吹得险些飘走,他抓住她的披帛,挡在了她前面。
“师兄,多谢了。”等风停,郑如珠盈盈道着谢。
两人相视间,眉目温和,叫旁人无法插入其中。
走动间郑如珠比起方才欢快了些,可下一瞬踩在松动的青石板上,险些摔倒,好在裴珉将她给扶住。
“师兄这般心细,夫人有福了。”
姜秋姝听着他的声音,一点儿一点儿的放大,即便隔得远,那些话依旧传在了她的耳朵了。
“她为人妻,还是太过勉强了些,初入府不懂得礼仪,需得好好教……”裴珉忆起以前的姜秋姝,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既然如此师兄,我可嫁与你,替你管好府邸。”郑如珠忽然道。
姜秋姝没在听下去,原来即便她努力了一年多,在裴珉的眼中是这般的模样。
勉强。
姜秋姝咬紧嘴唇,心口像是灌了冷风,她只想离去,不想去瞧他们是如何的天造地设。
果真,是她阻碍了他们。
平妻还是妾?她也阻拦不了他们。
姜秋姝捏紧手,掌心的痛意浅薄,比不得心头的难受,她闭了闭双眸,将即将要出来的泪水给收回去。
过了小桥,身后又传来了道声音。
“等等,”二皇子扬起扇子,走了过来,看了姜秋姝的失态,心头畅快的很,“师母就不想晓得为何成婚时,老师未曾去迎亲?”
姜秋姝未停下脚步,依旧往外走。
“是因为郑家,不对是为了郑六娘,老师为了还郑家清白,迎回郑六娘,出城去抓人。他们分明可以叫别人去,可就是太放在心上,不顾与你的大婚也要离去。”
声音远远传来,姜秋姝依旧未停下,只脸上出现了恍然大悟的样子。
原是如此!
只是比不过旁人重要。
**
姜秋姝不想理那些纷杂,回了自己的房间,她不想要端起主人家的架势,照顾着来往的客人,没人会当回事儿的。
即便她提早离席,无人会顾她的感受。
她合上疲惫的双眼,靠在小榻上,真的好累,叫人厌烦的累,就连湿了的衣服她都不想换。
忽然房间外,鸽子咕咕的叫着,她走近取下那张纸条,一字一字的看了过去,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原来这便是她无子的真相?她盼了许久的血脉之亲,像阿娘所说有孩子父母,便是一个家。
可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无子便更好给郑如珠腾位置了?是吗?
她趴在桌上由着泪水模糊了视线,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裴珉啊裴珉,当真能将她的希望全部的打散!
忽然哐当一声,姜秋姝擦了擦眼角,往外面走去。
“叔母,我们不是故意拔了你的花的?就是瞧的好看。”两位小娘子见姜秋姝出来了,神情略带着惊慌。
姜秋姝看了看墙角处的花圃,秋日能开的花本就无几,她寻了许久,才叫这片花圃依旧如春日般绚丽。
可如今花枝断的四处都是,其余好的被三娘和四娘抱住。
许是怕姜秋姝赵她们麻烦。
她们将要跑,三娘往檐下方向撞去,脚勾在花盆上,‘砰’的一声,花盆落到台阶下,碎成几片,被包裹着的根茎也被摔断了,四娘连忙往回跑,抓住三娘的手,从那洛阳红踩了过去。
“哎呀,五叔母,我们不是故意的。”两位小娘子说着歉疚的话,可神态依旧,于她们而言,不过是一盆花。
“五叔母,我们只是想要采几朵花送给郑姨母。”三娘子笑着,“以往郑姨母来瞧五叔常给我们带糖吃。”
两位小娘子相视一眼,她们晓得郑如珠才本该是她们的五叔母。
姜秋姝占了别人的位置,还叫她们被长辈罚,采花是想要送人,也是想要报仇。
两人跑的很快,有奴仆想要阻拦,可因她们的身份,又不敢造次,尤其是她们年纪小,身形流畅,快速的躲开了她们,出了玉珩院。
姜秋姝蹲在地上,捡起洛阳红,可它从根茎处被断成了两截,无力回天。
泥土里滴了一滴又一滴的泪水。
阿娘,你说的不对,即便成了婚,小满也没有家。
她不想要了,什么也不想要了。
第34章 第34章和离
宾客散去,裴珉是在玉珩院用的晚膳。
当熏香的味道传来,餐桌上再美味的食物在她眼中都变得乏味,她抿了抿唇,如同嚼蜡的用了些餐饭。
“娘子胃口不好?”裴珉此时也放下了筷子。
姜秋姝看了眼熏香,“饭菜味道是烟火气,五郎这香,烟雾缭绕,似凡间物,两则又怎可相容。”
说完这话,姜秋姝也有些愣住了,凡尘物怎能与云上人相容。
她想着想着,竟然笑了起来。
他们本就是天差地别,只因阴差阳错。
用的差不多了,裴珉没注意到她的不对劲,说起白日的事来。
“今日是府中的大日子,为何不顾着宾客,反倒回了房间。你是定国公府的五夫人,也该为府中名声着想。”裴珉方才在席上四处寻着她的踪迹,怕她出了事,可听她回了房间,眉宇皱了起来。
名声?又是名声,姜秋姝忍住心底的嘲讽。
“是妾身不懂事了,”姜秋姝说着歉疚的话,可语气却是讥讽的,“可他郑家的宴席,开却开在国公府,用的还是郑家的名义,妾身是何人呢?与郑家又有什么关系?以主人的身份照顾宾客,名不正言不顺的。”
裴珉走近,被她的话所刺,忍不住道:“即便是郑家的宴席,可府中长辈都未离席,你不该离开的!你何时变得这般的任性?”
姜秋姝浅笑出声,“太夫人左右两侧,站着的是五郎和郑如珠,所谓的长辈可给妾身留了颜面?”
太夫人此举是有意的,只是她不知晓为何太夫人会帮裴珉。
分明,府中最不希望裴珉得了势,可如今将郑如珠与裴珉凑成一对,是在将一切拉回正轨?
重新给裴珉聘个高门贵女为妻。
这对裴珉分明是助力。
当初她与裴珉的婚事,太夫人才是最为乐见其成的,没有妻族的帮助,裴珉便离世子之位越远。
裴珉未开口,心里竟然隐隐有几分喜悦,她这模样,是在拈酸吃醋?
他声音放柔了些,“此事是欠缺考量了,不过你若是提前离席,该与我说说,我不想回头不见你的踪迹,担忧。”
担忧?
姜秋姝抬头,看着裴珉又变了副模样,原是来兴师问罪的,如今却又说出了这番话,她其实有些看不懂他。
可她如今都不在乎了。
她对他动过心,刚嫁过来他教了她很多,从不嫌弃,天上月踏入凡尘,与她相近,洛阳第一郎君,世家女子所倾慕的男子,对她独一无人,她禁不住诱惑,对那丝温暖,那张脸有了心思。
可在他严苛的规矩,隔着礼教想要将她压在国公府五夫人的盒子里,她将那颗心放回了肚子。
秋狩时,他们肌肤相亲的亲昵,舍身相救的恩情又叫她隐隐松动,臆想过相敬如宾的生活,可他并不想她怀上他的孩子。
如今又有了郑如珠…
“裴珉,”姜秋姝看着他,眸中泛起涟漪,“你想过与我有个孩子吗?”
她看着裴珉眸光有瞬闪烁,哂笑的看着他。
“你没想过!”她根本不用他开口,将一切都揭穿,“每逢五的那碗药,是不是很苦?”
裴珉怔楞住了,他往前走,想要靠近姜秋姝,一向沉稳的人,竟也有了几分慌张。
“不是。”
姜秋姝伸手挡住了他,“裴珉?是否我不配孕育你的子嗣?”
她红着眼眶,可她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手指捏的紧紧的,疼痛传来,才叫她没那般的懦弱,在他面前掉下眼泪来。
“不是。”裴珉心里慌张不断,隐隐觉得若是不能说清,他便会失去些什么。
“可裴珉你可以与我说清楚的,若是不想要我生下孩子,与我说清楚啊!我不会赖着你的。我不会赖着国公府。”姜秋姝嗓子有些哑,心脏像是被揪住。
若是一切未曾发生就好了,若无那些错,若不是,她以为她怀了他的孩子,他们便不会荒唐的成婚。
裴珉看着她这个模样,袖子下的手发着抖,没想到她知道后,会是这样的反应,只是暂时不想要孩子。
这只是件小事儿,他服药也是不想伤了她身体。
他想要开口,可又不晓得从何说起。
“这不过是小事儿,若是你想要孩子,日后我不服药便是了。”裴珉已经不想要担忧那些未曾发生的事,只想要她重展笑颜。
“每月碰我不过两三次裴珉是不是碰我很恶心?”姜秋姝想起他每每拿戒欲来说事。
可每月两三次不只是戒欲了,怕是嫌恶她不得不碰。
“你怎会这般想?”他哪里是不想碰,而是太想了,他怕在她面前失了控,压制着,压抑着。
欲本就是可怕的。
他每每见她,皆是想将她塞进身体里看她失控,看她只能攀附着他。
可这样的恶,不是她会喜欢的。
裴珉敛住了神色,欲张口却多年的礼教叫他说不出口。
“我很感激你救了我。”姜秋姝浅浅地笑着。
解决了与赵士远的事,她是打算回扬州的,可出了洛阳,便遭遇了劫匪,她昏了过去,醒来时便在荒郊野外,火光闪烁,对面坐着的是裴珉。
他救了她,她很感激。
两人赶了很久的路,才找到了客栈,可那家客栈好似家黑店,为了安全他们装作夫妻,要了一间房。
偏偏那般凑巧又好笑,两人醒来时躺在了一张床上。
分明一人睡在床上,一人睡在榻上,可起夜回来后,人也犯了糊涂,上错了床。
裴珉提出要负责,她也不懂,只以为他们行了夫妻之礼,可她不想嫁给他,她的包裹里还有他给的封口费。
足足一万两。
比起嫁与他人,她更想开家花铺。
可一月后,她发现自己月事未来,误以为有了孩子,才不得不同意了婚事。
那时,她能看得出裴珉眼中隐隐的探究,像是不满她的出尔反尔,可她为了‘孩子’只能嫁给他。
本想着成婚后,便告诉他孩子的事,可婚事定下后,她月事便来了。
老天到底多么能捉弄人!
“裴珉,若非我以为自己在客栈后有了你的孩子,我不会嫁给你。”姜秋姝平静的看着他,眼中也没了光彩,只残忍的说出了真相。
“裴珉,你我的婚事都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吗?原来她没想过嫁给他。
他想过很多的原因,甚至以为她对他有了感情,拒绝了他的婚事后,又后悔了想要嫁给他。
亦或是他最不想要想的,她是为了定国公府世家夫人的身份才嫁给他。
毕竟她也曾狮子大张口,要了一万两封口费,不将赵士远和裴秋月的事说出去。
只是没想到都与他无关,只是迫不得已才嫁给了他。
裴珉摔袖离去,心口灌了冷风。
姜秋姝瞧着他的背影,其实刚才还想要问问他,婚仪上是否为了郑家的事抛下她,可是与否,皆不会叫她有任何的回心转意。
世家肮脏皮上的繁荣,并不适合她。
***
十五夜间,姜秋姝屏退了身侧所有的人,她坐在书案前,等着一个人的身影。
姜秋姝捡起那半截的洛阳红,重新将它给埋进盆中,根茎断了大半,她不晓得它还能不能活。
这是她的东西,是她不顾众人反对,抱着进定国公府里。
那时的洛阳红枝繁叶茂,只是未曾开过花。
后来,它只开过一次,在这定国公府里,又彻底的枯萎了。
姜秋姝抱着洛阳红,盯着门口,她晓得今日他一定会回来的。
可戊时,亥时,子时,寅时,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户照到书案上,都没有过他的身影。
这是他第一次破坏了与她的规定。
逢五?
她嘴角笑容荒诞,就像裴秋月说的,谁家夫妻间连行房的日子都规定好了,没有水到渠成,只有职责。
他们做的哪门子的夫妻,分明只是上下峰。
她以前怎就听了这般可笑的话,为了什么?为了孩子,为了有个家,她该醒了,这场梦实在荒谬。
关嬷嬷端着水进入房间了,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姜秋姝,娘子起的这般的早吗?
“嬷嬷将水放在一旁,便出去吧,”姜秋姝嗓子干哑,像是许久未曾喝过水,“我自个来便好。”
娘子平日里,也没叫她们伺候,关嬷嬷不容有疑,将水放下,想着叫小厨房给娘子熬些梨汤润润嗓子。
姜秋姝换了件桃红色的常服,裴珉曾说这般颜色不够持重,可她喜欢,春日满地的花皆是那般的鲜艳,她还年轻,喜爱鲜嫩又有何错?
比不得裴珉老了!
“五郎呢?”姜秋姝用着早膳,问起了裴珉的踪迹来。
有奴仆想要上前点着熏香,姜秋姝不耐的朝她看了眼,将人叫下去了。
她不喜什么倒胃口的香,以后也都不要了。
关嬷嬷在旁伺候着,也是难得听见姜秋姝问起裴珉的踪迹,以为娘子开了窍,便道:“出府去了,不过五郎临走前说过,会回来与您一道用晚膳。”
姜秋姝继续吃着东西,即使去掉了熏香,她并没有用多少。
关嬷嬷瞧着她近日胃口都不佳,连忙劝道:“娘子您再用些吧!”
姜秋姝想了想,将面前的那碟点心全部吃了,“叫人准备马车,我稍后去马场。”
关嬷嬷有些犹豫,“娘子?不若下次与五郎一道去。”
姜秋姝放下碗,碗与桌子相碰,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动,将周围伺候的人吓了跳,关嬷嬷神情紧张了些。
姜秋姝才道:“手滑了,未曾吓到嬷嬷吧?”
关嬷嬷摇头,也瞧出娘子神色有异,若是去骑马散散心,五郎应当不会阻拦的吧?
“老奴这就去替娘子安排马车。”关嬷嬷立刻出了院子。
姜秋姝勉强用下些点心,腹中并无多少东西,可看着桌上她平日喜食的,却也吃不下了。
她叫底下的人将东西撤了,坐在院子中的石桌上。
她的花圃早就荒芜,被连根拔起的花枯萎,没有了生气,她叫了人将这片花圃处理干净。
花是长在田野的,天生地养,困缚宅院,不晓得那天会丢了命。
姜秋姝坐在马车上,外面是热闹大集市,人来来往往,扛着糖葫芦的大伯沿街吆喝着,姜秋姝喊停了马车,打开车窗,“老伯,来根儿糖葫芦。”
老伯骤然瞧见这么个天仙儿似的小娘子吓了跳,连忙接过银子将糖葫芦递了过去。
“娘子,外边儿的吃食不干净,”关嬷嬷劝诫道,“您若想吃,叫府里的厨子做就是了。”
“可别胡说,我家的糖葫芦最干净,酸楂是我一大早去山上摘得,老婆子洗得可仔细了。”老伯连忙解释道。
姜秋姝不顾身边人的反对,咬下了一口,“徐伯的糖葫芦是洛阳城中最干净的,唐婶子洗的时候,我也是看着的,怎会不干净。”
老伯这才认清了眼前之人,“姜…娘子?”
老伯一脸欣喜,“许久未瞧见你了,还当离开洛阳了呢!”
嘴里的酸甜味加之见了熟人,叫她心绪比方才好多了。
“你与赵郎君应当也成婚了吧!”老伯笑盈盈的问起姜秋姝近况来。
定国公府将事情给压住了,百姓中赵士远的事儿并无多少人知道。
“他死了。”姜秋姝又咬了口糖葫芦,神情淡淡。
“呃。”老伯一时语塞,只换了些话安慰姜秋姝,“姻缘一事在天,姜娘子不必伤心,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姜秋姝莞尔,点头。
是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不远处,裴珉抬头就瞧见了这一幕,身后之人见他愣在原地未动,“怎么了?”
郑明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便是个生人,都能笑得那般的开怀,只对他没了以往的耐心。
“师兄,阿耶离世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如珠了,”郑明恪眼底哀思划过,“我晓得此事是为难了些,可若是你不帮忙,如珠她这辈子都毁了。”
裴珉不答,郑明恪垂眸,从袖子掏出一物递了过去,“这是阿耶给你的信。他身体遭不住营州的严寒,弥留之际硬是不顾我与如珠的劝阻写下的,他死前也是最放心不下你。”
裴珉接过,眼中闪过丝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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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场上,风光如旧,定国公府的奴仆一瞧见她的身影,便殷勤了迎上前来。
姜秋姝选了前儿骑过的马,还是一如既往的温顺,她摸了摸马儿的头,一跃而上,比起平日悠闲的散步,她快速挥动着鞭子,马儿跑动速度快了不少。
关嬷嬷在旁瞧着惊险,娘子这模样不像是来散心的,反倒是逃命?
关嬷嬷暗道自己想多了,看着马背上姜秋姝神色舒缓多了,她也跟着高兴。
如今府里的传闻越发的离谱了,她晓得娘子心里不痛快,昨夜又是逢五,五郎没回房。
她也不晓得如何劝慰,只是五郎性子别扭,什么事儿都藏在心里,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有时都弄不懂。
五郎年幼吃了很多苦,她只希望娘子与五郎能越来越好。
姜秋姝双腿夹紧,秋日有些微凉的风打在她脸上,开阔的马场叫她越发明白想要什么。
她松了松缰绳,只让马儿跑的快些,再快些。
等到了定国公府门口,便有嬷嬷禀告说太夫人想要见她。
她只道,终于来了。
清风苑里,来来往往的奴仆,见了她后皆停住脚步行礼,可远处未曾靠近她的人,神色的怪异,举止的敷衍叫人看得明白。
进入内厅,她朝着最上面的太夫人作揖,行礼,在太夫人未曾发话,她便自顾自起身坐到了另一侧。
太夫人面不改色的叫人上了茶水,瞧着她。
第一面瞧见姜秋姝,她暗笑这般样貌的人,却连自己的男人都守不住,权势在美色面前果然不堪一击。
她气定神闲,并未将姜秋姝放在眼中。
普通百姓而已,定国公府一根儿指头便能压死。
第二面,便是她入府,面如桃红眼儿俏,美的不可方物,比起之前的落魄,国公府的贵气养人,她也是真心希望这般的女子,能够迷住裴珉。
可惜裴珉是个硬心肠的。
反倒是这狐媚子的模样,引得裴承出了格,动了心。
“你今日去马场了?”太夫人声音严肃。
姜秋姝点头。
“前不久,因你骑术伤了大皇孙,如今还敢往马场去,”太夫人首先便朝她发了难,“身为裴家妇,你觉得自己担得起这个身份吗?”
姜秋姝只道:“太夫人身在洛阳,对猎场的事所知甚少,圣人已经还了妾身清白,是旁人陷害的。太夫人这般说,可是觉得圣人未曾调查清楚?”
被姜秋姝将了军,太夫人不悦一闪而过,“五郎与郑六娘是定过亲的。当初郑家遭难太快,退婚书尚未给郑六娘,”太夫人边说边瞧着姜秋姝的反应。
“他们两人”。太夫人欲言又止。
“不知太夫人叫儿媳来此,究竟为何?”
又是讲猎场的事,又是讲裴珉和郑如珠的事,来者不善。
太夫人蹙眉,到底对姜秋姝的不敬,不喜,她直言道:“既然没有退婚书,这门婚事便算不得退了。”
“五郎已经娶了妻。”姜秋姝只是看着虚空,陈述这事实。
“是娶了,自古来两女共事一夫不算稀奇。可郑六娘到底是皇家眷顾,又与五郎有前情在先。五郎娘子你觉得该如何是好?”太夫人将问题抛给了她。
“太夫人应当去问五郎,我只一女子掌控不了五郎的主意。”姜秋姝想瞧太夫人究竟是想要做何把戏。
这般的反常,她可不信是为了裴珉着想。
“自古来,两情相悦者情深爱长,旁人插足皆会遭人唾弃。五郎娘子家中曾是花商。商人喜自由,多闯南走北,瞧过不少风景,应当瞧不上这内宅的约束,”太夫人认真的看着她,“五郎娘子,你是个懂事的。是国公府困住了你。”
商人为何走南闯北,不过是为了生计罢了,姜秋姝笑太夫人说的冠冕堂皇,可她还是装作不懂的模样。
“太夫人,妾身不苦,身为五郎夫人,本就该如此的,府中对妾身宽厚的很。”她嘴角暗地里勾勒出讥讽的笑。
太夫人见她不接招,也不藏着掖着了,“你觉得郑六娘入了府,还有你的位置在?识时务者为俊杰。”
“妾身只晓得,与五郎先成婚的是妾身。即便郑六娘入了府,妾身不去争就是了。”姜秋姝答道。
始终听不到满意的话,太夫人朝她挥了挥手,让她离开了。
姜秋姝离开清风苑,心中却在思量着。
太夫人的话中便是要她主动让出裴珉夫人的位置,甚至是要她离开定国公府。
她晓得这府中无人喜她,可从未如此明显的表露出来过。
夜间,回了玉珩院,裴珉像是等候多时了,姜秋姝闻着熏香传来,合了合眸子,压住了所有的情绪。
两人用膳时都未说过话,像是前几日的争吵并不存在。
好半晌,桌上的东西并没有动过多少,两人都不用了,叫人撤下去。
底下人连忙收拾好,又迅速端上来了茶水,可他们依旧胆战心惊的,分明两位主子都未说话,可心里升起股凉意。
叫他们不寒而栗。
他们迅速出了房间,并关上门。
姜秋姝抿着茶水,裴珉不开口,她自然不会夺了他的话。
这茶苦的很,可苦过后是浅浅的清香,以往她不会品茶,总觉得比不过糖水有滋有味,如今喝得多了,不必去回忆茶的特点,舌尖的却能感受到滋味。
裴珉看着她,见她泰然自若,眸里的神色逐渐沉了下去,他捏着杯子,“老师有遗命,叫我娶了六娘。”
姜秋姝咽下茶水,听见裴珉的话,姜秋姝所有的情绪皆消失了,反倒是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无风不起浪,初听见传闻时,她便想到了今日。
好像有双无形的手,按着他们走到了这步。
可再如何,今日这般田地皆是他们自己走的,她捏着掌心,本以为不会有任何的感受,可心口似乎被什么叮了下。
疼但更多是压抑不住的痒,想要将心里的东西彻底的驱逐。
“你意下如何?”裴珉看着她,问道。
她抬眉,脸上露出不解的模样,“是五郎娶,而非妾身娶。如何?五郎问妾身问错人了。”
裴珉看着她神情中的平淡,恍若讨论的并未夫君与旁的女子的事,而只是个无关的人。
他解释道:“即便娶了,也只是占了个位置。我只是奉老师的令照顾她而已,只会将她当做妹妹。”
姜秋姝有些想要吐,这样的话,她听过与赵士远说的差不多‘我即便娶了裴秋月,你依旧会是我的亲人,我的妹妹……’
原来天下的男子都一样,一样的冠冕堂皇。
“五郎决定好了?”姜秋姝几乎已经麻木,只是问道。
裴珉没有说话,似为难,似在等她的话,又好似别的什么,只是道:“娘子,若你不愿我”。
他的话未完,姜秋姝却不想听了,既然说出口,便是真的想过。
再纠结何用,在她面前装样子吗?
“裴珉,不若我给郑如珠腾了位置,当平妻到底是委屈了她。你们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若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也是做了善事一桩。”姜秋姝抿了抿茶水,平静道。
裴珉不可思议的望着她,捏着杯子,里面的茶水倒到桌面,他声音压在嗓子里,似恼怒又似痛苦。
那般容易便说了出来,起初嫁他只是为了莫须有的孩子,想要离开也是他并不想要的成全!
他眸子猩红,害怕听到姜秋姝的下一句,高声制止道:“别说了!”
可终究是没用的,姜秋姝淡淡的笑了起来,将话给说完,“我们和离。”
第35章 第35章离开
裴珉端起茶杯,想要喝桌上的茶水,可茶杯微微晃动,只觉得重如千金,他用另一只手撑住才勉力喝下。
“我只当你是玩笑话。”裴珉干涸的嗓子好受多了,却不想听姜秋姝在说什么,起身欲离开。
“那里来的玩笑话?”姜秋姝脸上是疑惑的模样,“我不过是在成全你和她,行好事罢了!”
“我不需要!”裴珉声音发冷,“收回你的话,我当你没说过,郑六娘的事也容后再议。你尚且冷静一番。”
他不信她会这般舍弃了国公府,只不过是气话,等她冷静下来,便不会这般的想了!
裴珉想要离开,一点儿也不想要听下去,姜秋姝却直接挡在他面前。
“五郎,何须冷静,我从未这般的冷静过,这些实乃真心话。”姜秋姝声音格外的平缓,甚至开始给他分析利弊来,“我出身卑微,料理不好国公府的事,郑六娘世家女,这些对她游刃有余。
我任性,做不到该有的端庄,配不上你夫人的位置。郑六娘贤良淑德,洛阳城中人人夸赞。我不通诗文,做不到与五郎琴瑟和鸣,郑六娘样样皆会,与你天造地设。我成不了你的助力,郑六娘“。
“闭嘴!”
她为了和离,竟然能够如此的贬低自己。
他恼怒的看着他,“我看你是未清醒,离了国公府,日后还能嫁给好人家!”
这话刺心又真实,她得以嫁给他,俗话上便是鱼跃龙门,天底下的女子如她这般的,必定毕恭毕敬的伺候公婆,照顾丈夫。
再生下个孩子,日后这绵延不息的世家中也沾染了她的血脉。
她曾也这般想过,可还是不甘心。
她不懂得满足,即便日后再遇不到这般的钟鸣鼎食之家。
女子难道只嫁人一条路?她尚且有许多想做的。
裴珉见姜秋姝未回话,以为是自己戳中了她心中所想,疼痛的心脏收缩了下,语气尽量缓和着,“日后我不再多苛责你,只你莫在犯糊涂了,婚姻之事并未儿儿戏,秦晋之好乃天定的姻缘。郑六娘的事,我欠缺了考量,可她是老师遗女,老师对我恩重如山,我”。
“裴珉,你想多了。无论你娶不娶郑六娘,我皆不会在乎。”姜秋姝不想瞧他如何纠结,只道,“和你成婚,当真是没滋没味的!”
姜秋姝自入了国公府,便活的不自在,他都晓得是在苛责她,可从未为她考量过,替她着想。
即便世家女大都如此,裴珉所想要的妻子是个如仕女图般举止优雅,风华润景。
可她不是,即便前期做着他想要的事,亦受着他的教导,可骨子里的东西不会变。
“你!”裴珉气恼姜秋姝的话,向她靠近,“你说什么!”
姜秋姝哂笑的看着他,“五郎,你当真是是糟糕透了,洛阳城中人人夸赞的太傅大人,可谁能想到在床上不过是匹夫之勇。”
裴珉脸色发黑,他抓住她的手腕,任何男子被这般说,不仅仅只是羞辱了,简直将人给贬到了地底下。
“你怎敢!”
姜秋姝见他恼羞成怒,笑得越发好看。
她还真敢!是他要她说的,那他便听个够吧!
“差,太差了!身为你的夫人还得顾忌你的面子,夸赞你的勇猛,实则半点儿乐趣都无!裴珉,我演戏也是极累的。
东风馆任何一男人拉出来,都比你好上千百倍,他们会伺候人,会讨好人,而你?只能叫我睁眼说瞎话。翻来覆去不过只会一种方式,连驴都晓得转弯儿,你却烂透了!”
“姜秋姝!”裴珉气的手里的力道收紧,看着面前这个朝他梗着脖子的女子,让他想到了她刚入府的模样。
也是这般浑身都不怕,胆子比天高,是他贫瘠一生中瞧过得最不同的。
与他心目中的妻子相差甚远。
可再次瞧见这般的模样,裴珉心里很复杂的很。
可她的话太刺耳了。
竟然将他和小倌比较!简直简直不成体统!
姜秋姝眼里笑意更甚,“你这样的老古板,根本不晓得何为夫妻情趣,嫁与你的小娘子怕是一辈子都体会不到,鸳鸯颠倒不知天地何物!我现下当真可怜你日后的妻子了!”
“闭嘴!”裴珉彻底的恼怒,将她压在了门上,眸里火光往外冒。还未与他和离,便想到了日后之事,她真是会惹怒人。
“姜秋姝,这些年学的圣贤之道,都学到何处去了,这般肮脏的话,是你个女子能说的嘛!”
事到如今,都还要教训她,姜秋姝撇了撇嘴,“裴珉,你太老了,根本配不上我!”
裴珉低头看着她,又怒又难受。
他真的那么糟糕?他不过是按书中来的,怎会?!
姜秋姝又道:“与你做夫妻,当真没趣的很。”
裴珉望进她眼中的认真,心里平静的湖水翻涌起来。
他压低头,拉近和她的距离,“可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妻子。”
什么意思,姜秋姝看着他,分明她说的是最佳的办法,与她和离然后娶了郑如珠,皆大欢喜!
“裴珉,别和我逞一时之气。”姜秋姝开始后悔说的那些实话了,怕裴珉因此故意不与她和离。
可若是此次不说,日后又怕没机会。
她亦是有怨气的,李长宁送她的画册上,将此事吹得天花乱坠,可她只是从天黑到天明忍受着他。
累酸,没得乐趣。
“姜秋姝是你在逞气,”裴珉将话还了回去,“若是因六娘的事,我可以解释。”
可她真的不想听,娶与不娶,爱与不爱的,真的是件很累人的事。
“裴珉,我当真想和你和离,你就当行了善事,成全我吧!”
善事?成全?
裴珉看着她,眼中凶狠闪过,便这般想和他和离吗?
他捏着她的下颚,“你做梦!”
~~
翌日,姜秋姝再次命关嬷嬷准备了马车,她想要去马场。
关嬷嬷有过沉思,她最终还是听了姜秋姝的话。
昨日五郎怒色冲冲地离开了房间,门被用力摔了下,巨大的响动,叫玉珩院的人全都战战兢兢。
关嬷嬷伺候了五郎这么多年,从未瞧见个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马车上,姜秋姝闭目养神,裴珉不同意和离,极为坚决,即便她激怒他,恳求他,用尽了办法,依旧没有松口。
或许裴珉心中有过她?换作最初她定然是欣喜的,也乐于与他做个,如同阿耶阿娘般恩爱的夫妻。
可现在晚了。
即便没有他想要娶郑如珠的事,她也想要与他和离,娶不娶郑如珠,对她只是无关紧要。
可究竟如何才能叫裴珉松口呢?
姜秋姝撑着下颚,上面隐隐残留了些疼,她能够感觉到裴珉的害怕和恼怒,可她还是只想与他和离。
关嬷嬷几欲开口,想要劝却又不晓得从何开口。
“娘子,您与五郎可莫要斗气,叫旁人捡了好处!”关嬷嬷只捡了最重要的事说。
“不会。”姜秋姝摇头,看来郑如珠的事传的极为广了。
闲言碎语多入牛毛,实在惹人烦。
今日姜秋姝练起马来,比起平常要久了些,甚至开始绕着马场的边缘跑起来。
裴珉回到玉珩院,没瞧见姜秋姝的身影,他抓住路过的小厮,大声问道:“娘子呢?!”
他担忧她真的离开了!跑了!
莫名恐惧压的人难受。
小厮也是被五郎这般模样吓了跳,以前五郎对他们这些奴仆可是颇为和善的。
“去…马场了。”小厮战战兢兢道。
裴珉神情也并没有放松,原本书房里还堆积了不少的公文,此刻他也没有任何处理的心,坐在椅子上只安静了会儿,连忙唤来了小厮。
“去将娘子寻回来!”
小厮得令后,见裴珉焦急的模样,还当是大事,走动间的速度比平日也快了不少。
忽然过了游廊,险些撞到了人身上,他连忙道:“郑郎君,失礼了。”
“怎这么急?”郑明恪只问道。
“五郎叫我去寻娘子回来,便急了些,方才没吓到您吧!”小厮歉疚道。
“我又不是瓷器做的,哪儿那么脆。”郑明恪笑道。
这般的话,引的小厮对郑明恪多了不少的好感。
他行礼后,便立刻离开了。
郑明恪莞尔,朝着玉珩院的方向。
姜秋姝骑了几圈,裴珉的人便寻来了,她极为不喜,可在小厮为难的神情中,她还是下了马。
回到玉珩院,可院中并没有裴珉的踪迹,她觉得有些好笑,直接回了房间。
“娘子,五郎也是担心你的安危,”关嬷嬷解释道,“上回您的事儿将五郎吓坏了。好些晚上老奴都瞧见他守在您的床边。当您惊梦时,他便拉住您的手。五郎他只是不善言辞。”
姜秋姝听着,可心依旧格外的安宁,不起风浪,关嬷嬷见她没有反应,叹了口气,关上了房门。
洛阳忽然起了阵妖风,传言裴珉与郑家在婚约未取消的情况下另娶她人,是为背信弃义。
尤其郑大儒还是裴珉的老师。
关系那般密切的情况下,依旧做出不仁不义之事,小人行径。
更有甚者说定国公府族中人,皆见利忘义,郑家遭了难,便单方毁掉了婚事,裴珉隔了多年不娶,也只是为了面上的好看。
妖风吹得很快,不多时洛阳城中对定国公府的风评皆换了副模样。
即便有郑家人多番解释,他们依旧以为郑家势弱,是国公府之人逼迫的缘故。
定国公府派人镇压,谣言很快要平息,可忽然郑如珠不知因何故昏迷了,洛阳又在传定国公府为了这场婚事,要逼死郑如珠,故意要戕害人性命。
本不管事的定国公也站了出来,清风苑里只来了五房的几位郎,太夫人还有郑明恪。
“谣言伤人,再这般下去国公府百年声望怕是不利。”太夫人蹙眉,寻求着几位郎的意见。
几房人看了看裴珉,此事自然得由裴珉来解决。
“叫五郎娶了郑六娘,也好堵住洛阳幽幽众口。”国公爷道。
裴珉看着众人的眼神中带着威压,也是少见的在长辈面前失了态,“为何没有退婚书!”
他行事谨慎,当初决定要娶姜秋姝,便去了信给营州的郑家。
谣言荒唐,怎会没有退婚书!
郑明恪愁目满面,“师兄这是不信我?营州远在千里,信件弄丢是常事,若是如珠好好站在这里,我必重新接下师兄的退婚书,可如珠昏迷不醒。师兄,她最大的心愿便是嫁给你,你叫我如何是好!”
郑明恪没了往日的风采,字字泣声。
太夫人叹了口气,“此事五郎觉得呢?与人共事一夫到底是委屈了六娘,姜氏到底还是够不上国公府五夫人的位置,你与六娘成婚后,便将人送到别院吧!”
看似询问,实则敲定下来,裴珉她虽然不喜,可却从未违背过她,太夫人看向国公,与他商议起此事来。
“郑六娘昏迷,瞧不出病因,办场婚事也是冲冲喜。”
“绝无可能!”裴珉看着上首的两个人,“儿绝不与姜氏分开。”
太夫人蹙眉,平日瞧着也并无什么感情,怎如此固执,她不喜的看着他。
“五郎你是要忤逆!”
此话严重的很,尚且未插嘴的几房人,全都朝着上面的人作揖告饶。
他们余光看向了裴珉,齐人之福都不会享!
裴珉依旧态度坚决,他自幼启蒙便是崔姨娘拿着《孝经》教他认字的。对长辈从未有过不敬,只专心侍奉,可做的再多,也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
眸光隐匿在黑暗中,他唇角弧度加深,变成了讥讽的模样。
背后愈合的伤口隐隐作痛,像是和尚头顶被香烛点上的戒疤,缠在他身上永远也抹不掉的痕迹。
郑明恪见此,不说话,只是态度坚决的很,即便伤害了一女子,他也要为他妹妹争上一争。
定国公怒而生威,他在军营待了多年,身上气势那里是旁人能比的。尤其是裴珉即便有了如今的地位,可也从未像今日这般顶撞过他。
不过是一女子罢了!
定国公直接拍板,“花开并蒂便是了,也不必将人送走!免得惹闲话。”
对这门婚事定国公是满意的,原就想五郎妻族低下难免叫人看轻,如今有了郑六娘补上了这个缺口。
什么谣言,他并未看在眼中,此事能成,他极其的欣慰。
姜秋姝好些日子未曾瞧见裴珉了,府中忙碌起来,她也听闻郑六娘病了的事。
好好的人忽然昏迷,还瞧不出病因,府里已经来了好几批大夫了。
可当一批批奴仆端着红绸从她面前过的时候,姜秋姝又听见了那些议论声。
皆是裴珉要娶郑如珠当平妻的。
姜秋姝依旧稳如泰山,坐在椅子上练着字,直到门口有小厮说郑明恪来了。
姜秋姝叫人上了茶,郑明恪瞧着虚弱了些,双眼下青色一片,只一股气撑着。
“五夫人,今日来是致歉的,”郑明恪愧疚道,“如珠回洛阳后,便没想过与你争什么,可如今她昏迷不醒,我这个当兄长的只想要满足她的愿望。”
姜秋姝一脸关切道:“那六娘如今身体怎样?大夫可曾说过何时会醒。”
郑明恪忽然弯腰,在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情况下,朝她作揖行了大礼。
“日后如珠便拜托夫人了,请你莫要为难她。”
姜秋姝愣在原地,没想到他如此举动。院外裴珉走了进来,像是未曾瞧见郑明恪般,走到她的身边。
“若是无事便离去,莫要打搅我们夫妻!”裴珉未看郑明恪,疏离中带着难言。
郑明恪身子僵硬,起身时忍不住看向裴珉的方向,可看他未曾有反应,只能离开。
“恭喜五郎了。”姜秋姝巧笑嫣然道。
“有何喜的?”裴珉看向她时,眼中像是忍着暴风。
“贺五郎将要成婚之喜啊!所以和离书多久给我。”姜秋姝朝他伸手,下一刻手腕被他抓住往房间里去。
路途中遇见了不少的奴仆,尤其是关嬷嬷担忧地看着连忙跟了上去,“五郎,娘子你们好好说,莫动气。”
房门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他压住姜秋姝的手,举过头顶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想要将她的真心看尽,可正如她所说,里面解释对他的祝福,和即将解脱的喜悦。
他摸着她的脸,眸光暗涌一闪而过,“就这般看不上我?偏要离开我!”
姜秋姝点头。
是,不使人欢喜的地方,留在这儿又有何用?
“是我的错,日后你想要多少孩子,我都给你,你不喜我与旁人有关系,我只要你一人。”
裴珉难得低头,说这番话时,其实都难以启齿,他从不向外显露情绪,年幼时一顿顿鞭子,叫他越发寡言。
他想要说的很多,日后我会好好疼爱你,也会学学旁的姿势,即便会叫她多练字多学些礼仪,也不会苛责她。
太傅夫人的身份被多少人看着,她若是真如市井小民般没体统,又失礼,自个儿也会被世家人所排斥。
姜秋姝摇头。
裴珉痛色一闪而过,为何那般坚决,为何故意刺他,说着恭喜的话。
他压低,靠在她颈侧,“他们皆叫我娶郑六娘,可我拒绝了。”
姜秋姝不语,她晓得他的规矩大于天,也从未行过违背长辈之事,这些是他自幼所被教授的,不必为了她更改。
裴珉看出她眼中的固执,唇瓣狠狠地压下,馨香传来,裴珉更是凶狠了几分。
姜秋姝不动,任他施为。
这青天白日的,他又能作何?不过是嘴皮子与嘴皮子打架,只会叫她疼。
姜秋姝眼底变得漠视,裴珉捏着拳头,忽然含住了她的唇瓣,细细的抿着就如同喝着茶水般。
吻了会儿,又停下观察着她的表情,可她真什么反应也没有。
裴珉有些挫败,忆起了那些难听的话,他再次吻上了唇瓣,抵着她的手逐渐的掌握着她的脖颈,头被抬高,姜秋姝吓了跳,唇也因此张开了。
裴珉吻的深,尤其是触碰到唇里,滑嫩的感觉传来,叫他身体一震,不一样的感觉,让他几乎不能自持。
唇齿交融,他勾着她的舌头,往里汲取着更多的鲜美。
吻,原是这般的。
他不想停下来,可当她呼吸艰难时,他起身了些,看着她眼角无意识留下的泪珠,整张脸娇艳欲滴。
他靠近她,“是这样吗?会叫你愉悦吗?”
像是在学某种东西,很认真。
姜秋姝推开了他,眼里冷漠,“不过如此。”
裴珉不信,“你是愉悦的!”
姜秋姝起身,其实不懂他,“为何要改呢,裴珉?难道只因我提出了和离?你想要挽留?其实不必的。你是大周中书令,太傅,天子近臣,国公府五郎,讨好他人向来是你不会的。”
若她不提出和离,裴珉还能像如今般,察觉到她的不喜,而改变吗?
姜秋姝心里念头纷杂,他们并不是旁的夫妻那般鹣鲽情深,他也不必做出这般模样。
“我不想与你和离。”裴珉看着她,尤其是晓得她态度坚决时,他也不晓得该如何做,才能叫她回心转意。
他们难道不好吗?即便没有相敬如宾,可一年多的夫妻,他不想有旁的意外。
也没想过妻子会是旁的人。
两人间并没有再说什么,便是说了却只是牛头不对马嘴。
即使裴珉不愿,府中因国公下了令,热火朝天的挂起了红绸,姜秋姝即便在玉珩院也能听见外边儿的喧嚣声。
她在想,时间差不多了,该离开了。
一封和离书被放在了裴珉的书桌上,姜秋姝收到的是被撕碎了的纸,本是想要体面些的。可她改变不了裴珉的决定。
窗外又有了鸽子的声音,李长宁言她可以帮她,可她并不需要。
如今只差一步了,她晓得有人会帮她的。
她重新写了封和离书,原先写过,这次便很轻松,不必查什么典籍。
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太夫人,我自愿离开定国公府,你是五郎的长辈,若您出面,签了和离书再送到官府,无人敢阻拦。”
“此乃你与五郎的事,若老身多加干涉,五郎岂不是恨上我了。”太夫人没以往般的急躁,反倒是气定神闲的喝着茶水。
“他不会,”姜秋姝直言道,“裴珉生母崔姨娘曾是您身边的人,自幼教裴珉三纲五常,守孝悌之道。”
姜秋姝没有说太多,其余的太夫人明白。
太夫人没想到她这般的聪慧,如今她自愿走,没叫她使出什么手段,已经是慈悲,皆大欢喜。
姜秋姝将手中的和离书递了过去,“只需太夫人出面,交到官府更改户籍便可。”
太夫人将纸张接了过来,看了眼,问道:“你什么都不要?”
姜秋姝摇头。
她有裴珉给的一万两,什么都不缺。
也只想尽快离开。
第36章 第36章走了
事情既然已经定下,姜秋姝回到房间,其实她并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只抱着那盆洛阳红,这是她进府唯一带的,属于她的东西。
又在墙角处松了松墙砖,移开了个小洞,从里面取出了个被油纸包着的东西。
这里装着一万两银票,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这笔钱,在嫁到定国公府后,她曾想过交还给裴珉,可最终却息了心思,裴珉不缺这笔钱,她留着若是有了孩子,便给他们存着。
正如她阿娘阿耶,活了一世,想给她留存很多的东西,可都被人夺走了。
她本想为日后的孩子打算,如阿娘做个慈母。
可…
姜秋姝收拾好,又坐到书案前,将她所抄写的东西全部整理了出来。
屋子里燃着个火盆,秋日只是凉飕飕的,火光大盛的那瞬间,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孝经》《女戒》《礼记》她抄写不下十次,摞在一起厚厚的,她吃力的将他们全都放在地上扔进火堆里。
一张张纸被烧尽,姜秋姝推开窗,让烟雾飘到外边儿。
“娘子您在烧什么呢?”关嬷嬷端着水,急切走了进来。
“皆是我曾抄写的。”姜秋姝回答嬷嬷,看着它们被火光吞噬干净,只留下灰烬。
“娘子您烧这个作甚?”关嬷嬷疑惑道。
“这些抄写的东西字又丑的很,眼不见心不烦。被别人瞧了,可丢脸了。”姜秋姝看着烟儿往外散去。
在看向关嬷嬷是笑着的,身上枷锁全部散开,她的笑如最初般的纯真。
关嬷嬷看着晃了晃,以往刚入府时的娘子便是这般模样的。
屋里一股子烟火儿气儿,带着墨香,抄写时的疲累,在此刻全部消散,她不想叫日后住进来的看笑话。
让人觉得,原来裴珉前夫人是这般不学无术。
即便她本身是那个模样。
姜秋姝燃烧殆尽的灰烬,感慨她在府中许久,留下的不过是丑陋的字迹,如今它也没了。
便什么也没有留下。
其余的,并没有什么是属于她的,都是属于裴珉夫人的。
她如今不是了,便都不是她的了。
姜秋姝靠在椅子上,房间里最后的墨香气也被大开的窗户吹散。
关嬷嬷站在门口看着这般模样的娘子,莫名心慌的很,好似娘子也如同那燃烧着的烟,随时都可以被风吹散,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走近,拿起架子上的毛笔递给了姜秋姝,“旧迹没了,娘子不若写下新的字。娘子如今的字好,写完挂在屋里赏心悦目。”
姜秋姝接过笔,朝着关嬷嬷道:“嬷嬷,你去帮我打些水来吧!”
关嬷嬷见姜秋姝要重新书写的模样,心里的慌张少了,连忙地点头,离开了房间。
姜秋姝手里把玩这笔,却也没沾墨,只是在纸上练着手腕,空写出了两个字:扬州。
她想,她该回家了,有些东西该讨要回来了。
以往她总是千盼万盼,希望赵士远能够高中,有了权势在身,能够替她报仇,可是空想。
后来嫁给了裴珉,太傅夫人的名头,更是响亮的很,可她回不了扬州。
这身份不过是空壳。
关嬷嬷端水进来时,早就没了姜秋姝的踪迹,她连忙问了问站在一旁的锦绣,“娘子呢?”
“去小厨房炖汤,说要给五郎补补身子,娘子说她想一个人去,没要我跟着。”
锦绣回道。
关嬷嬷松了口气,娘子主动为五郎做吃食,也是想要缓和近日的关系。
姜秋姝去了书房,等着小厮传达后,她才走了进去。
裴珉见了她的踪影,立刻放下笔,起身,“你怎么来了?”
“五郎是不欢迎我吗?”姜秋姝笑着。
裴珉难得见她这般笑颜,这些日子,两人间好似隔了层寒冰,叫人冷的很,见她这模样,他觉得意外的很
“你想来,随时皆可!”
要旁人通报的皆可?
她可不稀罕,姜秋姝眨眼便遮住所有的情绪,走向了书案的方向,“五郎说的对,妾身今生怕都无法嫁给比五郎还要好的夫君。”
她又道:“可五郎要是想娶比妾身好的妻子,可是容易的很。”
瞧她有了示弱的模样,裴珉心情好了些。
他抓住她的手,“夫妻便是一世的缘分。”
姜秋姝点头,茫茫人海结为夫妻是不易的事,况且还是她与裴珉这般相差甚远的。
姜秋姝提起食盒,放在椅子上,“这是妾身亲自做的。郎君可别说妾身不顾忌身份,只此一次。”
裴珉并没有不悦,只是她初入府,便时常守在小厨房,有为她身份考量之故,害怕府中因此轻看了她。
单一两次,可视作夫妻间恩爱事。
他也不至于那般的不通情理。
听见是姜秋姝亲自熬的,裴珉嘴角上扬,小心的喝了起来。
姜秋姝看他喝着,随意打量着书房里,那副高悬在屋子里的画,当真是给单调的书房增添了雅致。
以往,她便觉得那副画好,如今晓得是何人所画,更是觉得郑如珠不愧有洛阳第一才女的盛名。
她走到香几旁,裴珉已经喝完了汤,她也即将要离开,最后便给他个忠告吧!
“五郎,你所遵守的是在古籍旧典里学的,可前朝之物并非适合本朝。不以规矩,不成方圆不假。可规矩太多,却失了人情味。”
姜秋姝每每瞧他如古画上的人,行动坐至皆约束自己,看着优雅至极,可无论何时皆如此,太累了。
或许只她觉得累,裴珉已经融进骨子里了。
毕竟他做起来是极好看的。
“妾身晓得你爱重兄长,孝顺长辈,不敢有过违背,可长者之言并未全对。若是真心疼爱子女的,怎忍心让他们痛苦。”
其实以裴珉的聪慧,太夫人所想,他皆是明白的,可依旧将其尊为嫡母。
是深压多年,至幼时而起的习惯。
目前对他也并无旁的影响,也便未曾有过改变。
裴珉下意识想要说出,不可乱议长辈之言,可看她神情中的劝诫,是真心为他所考虑的,他只是垂首。
家中并未做出对不起他之事,大都只是小利,家族奉养他至今,他若能所及,亦不会推辞。
只是裴珉瞧着姜秋姝神色疏离,这般夫妻间相近的话,却好似是她唯一一次会对他说的,绝不会有下次。
隐隐中有嘱咐,劝慰之意。
他心里莫名慌怯起来,“娘子可还是在担忧郑六娘之事。”
姜秋吟摇头,府中那般的热闹,她有什么需要担忧的。
裴珉松了口气,只道:“既然答应过你,我”说着话裴珉只觉得困倦的很。
姜秋姝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她便离开了书房。
轻轻关上书房门,门口的小厮朝里望了望,郎君趴在桌上安睡着,他刚要进去,便听姜秋姝道:“五郎累了,莫要叫旁人打搅了他。”
“是。”
夜漆黑,姜秋姝抱着洛阳红,关嬷嬷和锦绣原是要守夜的,她今日叫她们回去了,反倒是换了旁的人。
她们瞧见姜秋姝出了房门,想要跟上前。
“不必了,我去寻个地方将花种上。”
她们看了看姜秋姝手里干枯的花枝,玉珩院的那场闹剧,她们记忆犹新,即便是后来四房夫人压着两位娘子来向她们娘子致歉。
可满地繁华之景象也换不回来了,她们也可惜那些花草。
出了院子,便有个嬷嬷在守着了,那人瞧见了姜秋姝的身影,连忙朝着她行礼。
“不必多礼,日后也用不着了。”姜秋姝道。
这位嬷嬷是太夫人身边的人,守偏门的小厮见她们的踪影刚要阻止,可嬷嬷从腰间拿出太夫人之物,那小厮立刻让了道。
门口停着辆马车。
太夫人曾提议此事直接告诉裴珉,她相信自己能够压住裴珉,可姜秋姝却摇头。
从她前儿提出和离,裴珉的反应来看,她害怕自己走不了,便悄摸的将此事办了。
木已成舟,她便不必去烦忧那些未曾发生的麻烦。
上马车前,她回头,偏门处也悬了不少的红绸,这颜色在黑夜中并不显眼。
当初她成婚,未见新郎。如今裴珉成婚,郑如珠昏迷,未见新娘。
因果循环,世间事果真一报还一报,来得快。
姜秋姝上了马车,里面放了些干粮和水,应当是太夫人准备的,姜秋姝并未动。
等差不多过了定国公府这条街。姜秋姝忽然捂住肚子道:“车夫你且等等,我腹痛,需得上个茅厕。”
马车拉直了缰绳,立刻呵停了马。
姜秋姝背着包裹,车夫怪异的瞧了她眼,她将东西放在车夫面前,“劳烦您替我看着。”
车夫才放了心。
说完,她才连忙离开了。
车夫等了两刻钟,女子便是这般的麻烦吗?
他又等了一刻钟,可始终不瞧见姜秋姝的踪迹,忽然他脸色不对,顺着姜秋姝离开的方向找去,甚至在茅房外喊了喊,并未得到姜秋姝的回应,他直接进去了,臭气熏天,可并无一人。
车夫暗道不好。
太夫人也是在等着人禀告姜秋姝的事,便没有睡熟,等车夫跪在她面前时,她眉宇间拧起了褶皱。
“人跑了?”
车夫不敢抬头。
太夫人稳了稳心神,和离书已经签了,再反悔是无用的。
她既然自行离去,便罢了。
可越是这般想,太夫人却有种不好的念头而起。
原是想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的,可人不见了,总是叫人不安心。
书房的蜡烛亮了大半夜,直到最后一缕光都快要没了,夜彻底的陷入了寂静。
裴珉醒来时,头昏昏沉沉的,记忆还停留在昨日喝她亲手炖的汤,可身侧并没有她,那食盒也放置在椅子上,并没有改变。
“来人!”裴珉揉着头,小厮立刻进来,等候着他的吩咐。
“娘子呢?”
小厮蹙眉,娘子昨日便出了书房,只说让五郎好好休息。
以往五郎事忙,也经常宿在书房,他们也不敢贸然进去打搅了五郎。
裴珉心头忽然升起股不好的念头,他起身脑袋却晕眩的叫人难受,撑在椅子上菜勉强站稳。
此刻,他意识到那碗汤的不对劲。
他快速朝着房间跑去,关嬷嬷和锦绣端着水在外面候着,瞧见裴珉急匆匆的身影,她们相互看了眼,也跟着紧张起来了。
“娘子在里面?”裴珉问道,却没注意到自己声音都在颤抖。
关嬷嬷道:“娘子此时应当是醒了。”
裴珉并未松气,反倒是先她们一步推开了房门,房间里帐幔飘动,床榻上被褥上有褶皱,应当是有人躺过,可并没有姜秋姝的踪迹。
裴珉摸了摸被褥下,冰凉的很。
明显已经离开许久,屋子里没有多少的变化,他连忙走到姜秋姝的梳妆台前,打开了妆匣,东西还在,他动了口气。
可转身看着书案上,原堆了许多写好了的字,如今桌面光秃秃的,只剩下他的字帖,和几本典籍。
“那些东西呢?”裴珉指了指书案。
“娘子烧了,”关嬷嬷也意识到了不对,“娘子说她写的不好,被别人看了丢人。”
这屋子里是他和她常进入,哪里来的什么别人!
根本就没有别人!
裴珉捏着掌心,胸膛剧烈起伏着,她根本就没听进去他说的话!
“五郎,娘子许是在别处,您别急,老奴叫人好好找找。”关嬷嬷见裴珉这般的神情,连忙道。
玉珩院里不少人,皆在找姜秋姝的踪迹,连国公府门房都被传召了,结果都未曾见过。
裴珉听了这些话,坐在椅子上,颤抖的手臂下,指甲陷入手心,红色的液体渗出。
关嬷嬷又惊又怕,想要上前替他包扎,可在他寂灭的目光中,身体僵硬。
府内府外皆没有她的踪影,那么大一个人平白消失,还有昨日那碗放了迷药的汤,裴珉笑了起来。
便这般想要离开他?!
一直喊着要和离之人,和离书都递给了他好几封,怎可能忽然间变了脸,对他小意温柔起来。
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喉咙口腥味儿往上走,他压抑着,额前青筋迸发,脑子里全是姜秋姝的一瞥一笑。
她要走,他难道会死乞白赖不顾世家子的风范的求着她,不让她离开吗?
算计他,那碗汤不是她的真心,充满了算计!
喉咙腥气彻底忍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他红着眼眶,看着书案上被清空的一切。
想要离开他,除非他死!
他立刻集结了院里所有的人,府内府外皆找了起来。
又将守夜的人全部召集在一起,仔细的询问。
可她们只摇头,还是偏门的小厮太过害怕露了马脚。
裴珉怒发冲冠,将要出院子,可几房的人皆来了,说是担忧探望,可藏不住眼底看戏般的姿态。
裴珉看着他们,声音冷若寒冰,“几位兄长嫂嫂,若无事儿便离开。”
裴珉毫不客气的驱逐,落了几房的脸面,可谁也不敢上前,以往裴珉那般的温善,今日怎瞧着这般的吓人?!
“五叔在找五叔母的踪影,可五叔母离开了是好事,”三娘嘟了嘟嘴,“郑姨母与五叔才是天造地设的。”
四娘也跟着点头。
裴珉眼神看着她们,不带一丝感情,“小辈妄议长辈,罚跪祠堂一日,抄写《孝经》十遍。”
裴珉滑落,四夫人将要反驳,毕竟裴珉即便官做的再高,她也是他四嫂,由得他来管束她的孩子了!
“若不允,便请了族亲来,将两位娘子的事一一告知。”
四夫人一下子噤了声,若是族亲来了,不是全族的人皆晓得她不会管教子女了。
三娘和四娘被裴珉吓了跳,直接哭了起来,她们弄坏了姜秋姝的花,也不过是被训斥了顿,罚了月钱,现在只是说了些事实,便要罚跪。
祠堂又阴又冷,她们害怕。
裴珉去了清风苑,呵退了不少挡路的嬷嬷,直接闯入了太夫人的内院。
太夫人早就起了,只是由着嬷嬷替她梳头,见了裴珉的身影,她有过惊吓,但很快恢复平常。
“我夫人是你让人带走的!”裴珉压着声音,身躯隐在隐在暗中。
这语气叫太夫人不悦,她转身,将最后一只发钗戴好,“冲撞长辈,五郎还懂规矩嘛!”
“太夫人送走了我妻,还问我要什么规矩!”裴珉阴冷的看着太夫人,眼里再也没有了什么谦卑。
太夫人没想到裴珉会有这般大的反应,竟然直接闯入了她的房间。
“什么妻子?你与姜氏早就和离了!”太夫人将桌上的和离书甩了过来,一副为他好的语气,“你与郑六娘本有婚约在,如今各归各位。我为你重新聘个高门贵妇,也是为你着想。”
裴珉拿过纸,不相信,可上面白纸黑字的写着,盖上了官府的印。
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这些字刺痛了他的眼睛,这封由长辈为他签下的和离书,叫他喘不过气来。
‘孝为德之本’。
‘夫孝,天之经也……’①
‘裴珉,你记住嫡是嫡,庶是庶,不可与大郎争抢,要孝顺嫡母,记住了吗?记住了吗?’
鞭子啪啪的打在他身上,姨娘还在讲着《孝经》,他疼的几乎背过气,睁不开眼,只能点头,跟着姨娘一起念着。
‘不与大哥争抢,尊敬亲长,不可生妄念。’
背部的伤疤隐隐作痛,可皆被心口的刺痛给压了过去。
遵从,服从?这些个规矩只是枷锁。
裴珉捏着信,一拳头砸在太夫人的妆匣上,太夫人连忙起身被嬷嬷护住,也吓了跳。
“五郎你疯了!没规矩的!我是你嫡母,长幼尊卑,孝道大于天!”太夫人不相信的看着他。
这是裴珉头一次在她面前放肆。
只是为了个市井粗野女子?
裴珉只看着这封和离书,心里滴着血。
尊卑,孝道,规矩?只是叫她离他更远,没有留念。
第37章 第37章疯
裴珉将和离书撕碎,空中碎纸屑飘扬,乱了一地。
什么和离书?!他哂笑道。
太夫人捂住胸口,看着东西被裴珉撕碎,气闷的几乎要晕倒,“裴珉你真是疯了,撕了又如何?官府早就改了户籍!为了个女人这样子,成何体统!”
太夫人也没想到,裴珉会有这般的疯状,他自幼皆在她的布置下,只除了在郑大儒的帮助下,靠着科举入了仕。
那是裴珉第一次脱离了她的线,可后面他依旧将她尊为嫡母,未曾敢有任何的越举,如今为了个市井女子,竟然头一次不顾礼仪冲进了她的院子。
“那封和离书,我不认,姜秋姝永远是我的妻子,”裴珉认真道,“太夫人你想要的,我从不去争,如今你敢做出这样的事,就别怪我了!”
他什么意思,要抢她孙儿的位置?
太夫人听了裴珉的话,头脑发昏撑不住,奴仆赶紧去扶,又去找大夫,清风苑乱做了一团。
裴珉出了院子,立刻召集了府中的侍卫,开始沿着洛阳附近进行搜查,甚至头一回私用中书令的身份,绘制了姜秋姝的画像,给附近的道州颁布了命令。
找人,将人平安的带回来。
马蹄声声,洛阳城里的人从未像这几日般来的密集,街道的小贩连连避让,又忍不住朝马背上的人啐了口。
还要不要人做生意了!
夜雨来的急,秋叶被打落,只剩下光秃秃的一片,裴珉骑着马,将周遭的村庄都问了个遍,这些日子,李明澈皆陪着他。
听闻消息后,李明澈便上门问候,他隐约能够察觉姜秋姝对裴珉的不同。
谁料见的不是以往山岳之姿,岿然不动的裴珉,反倒是苍白着一张脸,眼眸幽深,似险如绝境的沉渊。
他被吓了跳,当裴珉站立都不稳的情况下,还要去寻人,李明澈怕他出了事,又阻拦不了他,连忙跟着一道。
“先回去吧!”雨实在太大了,这些日子将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个遍,李明澈不信那么大个人,还能平白的消失不见,心头其实有了不好的念头,可不敢跟裴珉说。
裴珉不语,只驱赶着马,往更远去寻。
这般狠心的小娘子,他要将她找回来,锁在房间里,叫她再也跑不掉。
雨打在他身上,他其实早就没了知觉,只是想要找到她。
姜秋姝!为何将他舍弃的那般痛快!
心脏痛的都要失去知觉,他多次告诉自己不过是个小娘子。
洛阳比她高贵,比她温柔的多的是!
可都不是她!
裴珉眼前忽然出现了姜秋姝的影子,他伸手想要抓住她,将要将她死死的困在怀中,叫她只能看着他一人,再也逃不开!
而后面的李明澈惊恐的瞪大了眸子,看着人就这么从马上坠了下来。
定国公府外,李明澈和其余人搀扶着裴珉,使劲地敲门,门房不耐的穿着衣裳走了出来,等瞧见被众人围住的裴珉,他连忙去帮他们扶人。
李明澈朝他呵道:“快去请大夫。”
雨淅淅沥沥不停,其实有小了的痕迹,可依旧黏腻不断,那股阴冷直接往身体里钻。
关嬷嬷端着药,走了进来,看着床上的裴珉,叹了口气。
裴珉眼皮动了动,要醒的模样,关嬷嬷立刻上前查看,等裴珉醒来,她面露惊喜。
“娘子呢?”裴珉疲惫的看着关嬷嬷。
关嬷嬷一下子没了反应,只是垂眸眼眸带着湿润。
原来不过是幻觉,裴珉撑在床架上,将要起来,关嬷嬷连忙去扶。
“五郎,大夫让您休息。”
裴珉直接起身拿起了屏风处的外衣,要往门外去,继续找人。
“五郎,娘子不会回来了!”关嬷嬷道,“您派出去的人,在东鸣山悬崖寻到了娘子的衣服和那盆洛阳红的残枝。”
“你说什么?”裴珉眸光血色渐显。
“东鸣山偏僻,且野兽众多,娘子尸骨无存!”关嬷嬷声音沉痛,还是如实道,“娘子有多珍惜那洛阳红,怎会舍得只留下那洛阳红。”
裴珉额头青筋横发,呼吸不顺畅起来,他撑在门框上,“带我去看!”
东鸣山在洛阳往东的方向,人烟罕见,往山顶的方向连条小道都没有,加之近日来下雨,腐叶湿滑,很难到达山顶。
众人看着悬崖处,深不见底,尤其此刻云雾笼罩,叫人望之生畏。
“娘子应当是为了躲避我们才上了山,这几日雨又大,娘子一时失足。”小厮声音沉痛,裴珉却无半点儿的反应。
他看着他们呈上来的衣服和绣鞋,紧紧地盯着,忽然他竟然大笑起来。
她不会的。
她实在太无情了!
这声音,令一直在旁侧的侍卫惊吓,谁不晓得半月前郎君寻娘子几近癫狂的模样,如今这笑叫他们背脊生了凉,毛骨悚然。
可声音忽然停了,原本好好站着的人,再次晕倒,随行的人连忙将人给带下了山。
郎君找个好些日子,从没休息过,男坚持到如今,已经很好了!
秋日天高气爽,城里还是有极多的人来往,百姓只听闻是丢了个人,正在四处搜索。
只求早些找到,免得耽搁了他们的生意。
裴珉好些日子没去上朝,惹恼了圣人,勒令他在府中禁闭。
府中人皆没想到,一个姜秋姝会对他有这般大的影响,纷纷劝他莫再寻人了,也盖棺定论,姜秋姝不慎坠崖,死了。
裴珉直接封了玉珩院,不许府中其他人进入,也不许旁人胡言姜秋姝的死讯。
即便有禁足令在,他依旧常出府寻姜秋姝的身影,圣人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朝中弹劾他的人激增,裴珉浑然无畏。
直到某日天黑,他去了裴秋月的院子,叫人将赵士远绑了。
“你可知她会去何处?”
赵士远被侍卫给压着,裴珉的逼问尚在耳侧,他怎会晓得她会去何处呢?
两人早就恩断义绝,赵士远眸子灰败,听了姜秋姝的事,他从未这般心痛过。
裴珉朝着小厮道:“搜!”
即便有一丁点儿的可能,他都不想放过。如今他已走投无路!
哪儿都寻不到她!
裴秋月连忙去拦,可拦不住,只能扑过去抱着赵士远。
“五叔,你魔怔了吗!府中有谁看得上姜秋姝的!”裴秋月见不得五叔为了那女人成了如今的模样,“不过是人无声息的离开,五叔你心中有气,逞一时之气罢了!”
裴秋月才不觉得五叔有多心悦姜秋姝,行房都要照着日子来,哪里像夫妻?
姜秋姝又是被五叔请了人来教导规矩,又是罚抄写的,五叔分明也是不满姜秋姝的,想要将人变成郑六娘模样。
如今赝品没了,真品又回来了,皆大欢喜才是。
裴秋月说出了心里话,裴珉站了起来,眼里阴寒闪过,“你是从何处听的?”
裴秋月吓了跳,即便五叔再严厉,也不会有这般要吃人的模样,“大家都…都这般说。”
只他们夫妻间亲密事,她是从锦瑟嘴里晓得的。
裴珉抓住她的脖颈,狠狠收紧,“便是你气走了你五叔母!”
“咳咳,”裴秋月剧烈的咳嗽起来,她五叔是疯了吗?
裴秋月身体颤抖着,从嗓子里艰难的说出了几个字,“你答应…过阿耶…会咳咳,护着我。”
(′з(′ω‘*)轻(灬ε灬)吻(ω)最(* ̄3 ̄)╭甜(ε)∫羽(-_-)ε`*)毛(*≧з)(ε≦*)整(* ̄3)(ε ̄*)理(ˊˋ*) 裴珉松了手,可眼里的狠厉未曾消散,府中太多嚼口舌的了。
为何他从没有听过,她是听了这些伤心,才走了的吗?
所以…她是呷醋才走了?
侍卫将裴秋月的院子翻了个遍,没有寻到什么异样,倒是瞧见了张药方,他想了想还是拿给了裴珉。
裴珉将药方扔到了裴秋月身上,“瞧瞧你不顾世家女风范,也要抢到手里的废物!”
裴秋月原是看不懂的,可经过裴珉身边懂得药理的侍卫说,才晓得这药方的作用。
赵士远看见药方的那刻,所有尊严皆被踩在脚下,犹如赤裸的站在众人面前,他想要去抢,可是被裴珉的人给压着。
“啊啊!别看,都是假的。”他拼命道。
他本是要振兴赵家的,即便形同赘婿,即便娶了裴秋月这个刁蛮的女子,抛弃了他所爱,可他连做男人的能力都艰难得很!
裴秋月一阵青红,想起了姜秋姝的话,可在赵士远巧言令色中,没去查,此刻披露,她恼怒的掌掴着他。
“你个废人!”
裴珉不想理他们的闹剧,离开了院子,没想到郑明恪却等了许久了。
两人落坐后,奴仆只上了裴珉的茶。
“师兄,五夫人的事我也听闻了,”郑明恪一脸惋惜,看了看裴珉苍白大的脸安抚道,“师兄,您也别太难过,五夫人必定也不想瞧见这般的你。”
裴珉不语,
郑明恪从未见过这样的师兄,本是来探听口风的,此刻也不好说什么。
“府中的红绸是为了太公收郑六娘为干女准备的。郑六娘既然已经醒了,便也没有办的必要了。”裴珉道。
郑明恪脸上神色冷了,谁稀罕什么干女!
“师兄便要如此不守诺言吗?”
“何曾应下此事?”裴珉看着他,眸子里的寒光加深,“自始至终,便是要收为府中的干女罢了!”
郑明恪也才反应过来,他不过是被定国公府的人给戏弄了,不过是想要木已成舟,叫他说不出来话罢了。
裴珉从袖中拿出一物递了过去,“这次退婚书可不会丢了!”
郑明恪接过东西,如今他夫人的位置空悬,不要撕破了脸,徐徐图之便是了。
他提议道:“夫人既然已经死了,不若以裴五夫人的身份立个衣冠冢,也别叫她孤魂无依。”
“滚!”裴珉冷声道。
“师兄你!”郑明恪惊愕地看着裴珉,雅正如裴珉,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裴珉将折扇扔给了他,“因老师的原因,我留你一命,此后形同陌路。”
“只是因一女人而已,师兄!”郑明恪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裴珉不想多言,直接叫人驱逐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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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裴珉自惊梦中醒来,额前细汗不止,梦里光怪陆离,甚至有她在雨中被淋湿,朝他喊救命的。
可更多的是她初入府,千方百计往他身上靠的生动之色。
他脑中想的更多也是那个模样的她。
裴珉再也睡不下去,什么坠崖不过是骗人的!
东鸣山的土呈红褐色,那双沾了泥的鞋底,分明不是那个颜色。
她便是要装死,好脱逃罢!
裴珉望着窗外,说不上多久未曾睡个好觉了。
房间里如往常一样,是姜秋姝住过的痕迹,她离开的洒脱,连封信都没留给他。
如此决绝的和他划清了界限!
又一日快入夜时,裴珉在书案上写着东西。
“去将这些东西给我买回来。”小厮看着裴珉列的书单,脸上表情犹如冻住了。
这上面的哪个与风月事无关!若非娘子离开了,五郎便失心疯。
一向持重的五郎,怎会想要看着污糟东西!
“没听见?”裴珉不耐的说了声,小厮才回过神来,连忙称是,离开了房间。
他若是学好了夫妻事,她会不会那般决绝的离开了?
房里似乎还存在着姜秋姝的痕迹,那些衣裳发簪皆是她穿戴过的,可味道很淡,
她什么都没有带走,只除了那盆早就被毁了的洛阳红。
裴珉拿起件小衣,嗅了嗅上面的味道,也只有这种最为贴身的东西,才越有她的味道,也能叫他又短暂的安眠。
建安二十六年,圣人缠绵床榻,命圣后监国,群臣皆不愿牝鸡司晨,错了阴阳秩序,可圣人直接下了道圣旨,朝臣不得不从。
短短两年,大盛有了许多的变化,圣后雷霆手段惩处了不少贪官,引得不少朝臣臣服。
如往常般的初一,是定国公府请安的日子。
约莫辰时,本该是众人用膳的时候,可他们皆等着人,许久门口处有人才姗姗来迟,众人只是缄默。
那人走近,气度风华,月白色的衣袍,随着行动间飘逸,俊逸的容颜如旧,只是眼神多了凛冽。
其余人皆不敢拿目光直视裴珉,即便是裴珉来迟了,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两年前,裴珉犹如失狂的举动,叫全府吓了跳的同时他又将府中口舌失德的奴仆,当着他们这个主子的面,全部杖责百棍。
一下子定国公府哀声遍野,太夫人出面也阻止不了裴珉,国公爷也袖手旁观,甚至叫府中人皆听裴珉的。
后来几房的郎君在仕途上皆遭到了为难,裴珉只说他们夫人做了错事,该由他们这个做夫婿的还。
不过是说了些难听的话!以前也不见他这般维护姜秋姝!
姜秋姝离开后,裴珉像是变了个人,浑身上下煞气十足,不像是个文人,反倒是沾了血腥气的武将。
国公倒是越发对裴珉赞赏了。
他裴家的男子,就该有血性。以往的裴珉虽然出彩,可到底是文人性子,没他武将家的传承。
裴珉朝国公行了揖礼,直接离开。
他甚至都未朝太夫人的位置看上一眼,众人也不敢说什么。
太夫人原是沉静地拨动佛珠,后面速度快了起来,尤其是看见国公对裴珉的纵容。
赶走了姜秋姝,反倒是成全了裴珉,叫他越发得国公看重了。
“五郎不若留下一起用早膳。”太夫人出声阻止了他离开的背影。
裴珉头也未回,甚至都没有停顿。
太夫人委屈的看着国公。
国公拍了拍太夫人的手,“五郎受圣后看重,忙。”
太夫人更加不甘心,朝着裴承的方向道:“三郎君也忙,如今入了金吾卫,也没五郎那般忙啊!”
国公爷只笑得越开心,“皆是我裴家的好男儿。”
太夫人咬了咬牙,照此下去,国公爷只会觉得裴珉更适合当府中的下一任郎主!
裴珉回了房间,屋子里摆设如旧,她的味道淡了很多,他看着从三十二州传来的消息,皆无姜秋姝的踪影。
即便她的家乡扬州,他前前后后翻了不下五次,皆没有她的身影。
大周共有三百多个州,茫茫人海,何处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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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都县中最繁华的街,花坊里外摆放着不少的花卉。
百姓来来往往,皆不空手。
姜秋姝自坊中往外走,忽然一官差拦住了她的身影,“大人有请。”
原是在算账的冬葵立刻站起身来,姜秋姝朝她甩了个眼色,叫她安静些。
冬葵是她在来江都时捡的,那时已经病重,是从禹州到扬州逃难的,结果走了半路染了风寒。
姜秋姝让官差等了她会儿,她回屋去拿了个幂篱戴上。
宋执书坐在行刑台的最上面,姜秋姝走了过去。
能在江都县遇上宋执书实乃意外,前年科举后,宋执书便中了,后派到了江都当县令。
姜秋姝其实并没有认出他来,而是在街上他瞧见了她,喊了声,“裴五夫人。”
原来宋执书早就晓得她的身份,宋执书意外她来了江都,却也没有多问,只是说感恩她的帮助,时常照看她些。
宋执书担忧的看着她,“要不还是算了?”
姜秋姝摇头,看了看邢台上披头散发,双鬓生了白发,已经落魄之人,她说过仇要自己报。
布局两年,终于等到了今日。
姜秋姝走到刽子手面前,刽子手立刻双手奉上刀,然后站在了一侧。
虽未曾见过这个小娘子的样貌,瞧着身形,声音,也当是娇滴滴的,她怎敢呢?!
姜秋姝拿起刀走近,蹲下身来,“徐三郎,喔不如今该叫徐郎主了。”
徐三郎抬头,灰暗的眸子仍是对生命的渴望,“不要杀我,救救我,你要多少钱我都给!”
姜秋姝勾着唇角,抬高了大刀,锋利的刀锋透着寒光,她冷声道:“记住我乃扬州天长县姜松的女儿,姜秋姝。去地底下给我阿耶恕罪!”
姜松在徐三郎的记忆中早就褪了色,他甚至都记不得此人,此刻只有恐惧。
手起刀落,头颅身子被分离,那张脸死前眼睛瞪得老大。
血透过幂篱,白色的轻纱腥味儿一片,姜秋姝扔下刀,只觉得痛快。
一滴眼泪自眼角划过。
阿耶,女儿替你报仇了。
第38章 第38章见面
皓月当空,春日最美的姹紫嫣红,尽数藏在院中,姜秋姝提起酒杯给对面的人倒了些,给自己倒了满杯。
冬葵虽一直在如意花坊,可刑场的事,县中口口相传,皆道白衣女子似天女下凡,整治恶徒。
虽不见其样貌,可女子气度不凡,挥刀时干脆利落,英姿飒爽。
冬葵是清楚的看着徐家如何覆灭的,可其中任有许多看不懂,她好奇地问道:“不过是一株牡丹,竟然能够引得徐家与王家相争,引火上身?”
只因一盆花?便能离间两个世族?
姜秋姝将杯中酒应尽,对着皓月举杯,美丽的东西不过是两族相争的外因,他们早就积怨久矣。
可偏偏要为此事冠上个污名,逐渐成了两大世族,为了争‘美’,徐家为了夺牡丹,花费数万两与王家相争,引发内乱,王家抖落徐家租地多租,为了逃赋税造假一事。
皆暗叹,不过一株牡丹花,怎能引起这般的波乱,折损了一个家族。
事实呢?
姜秋姝初来江都县,便用那一万两买了个铺子,卖起花来,经过一年又培育出了世间罕见的水绿色牡丹花。
名人雅士皆写诗赞扬,引起了一片波动。
自古来喜爱牡丹者众多,也有人说牡丹虽华贵,但终究不如寒梅冷傲,不及兰花孤洁。
可姜秋姝所培育的水绿色牡丹,倩姿窈窈,花瓣往外舒展,独特的没了艳俗之感,与枝叶相近的颜色,衬的花瓣清丽,叫人见之难忘。
多的是文人雅客泼墨挥毫,才叫这牡丹在江都出了名。
小小一家如意花坊,也真正出现在江都县世家眼中。
那时,如意花坊被围的水泄不通,甚至王家的郎主愿意花高价将其买下,姜秋姝只婉拒道:“此牡丹用作培育,不买。”
王家本是有了夺爱之心,扬州节度使夫人最喜爱牡丹,他是想要买下献给节度使夫人。
言辞间说了不少威胁的话,姜秋姝都未接招,不过却也换了副语气,“此花待我培育好,可免费赠送给王郎主。”
不花钱,便能得到此物,王郎主更是欣喜。
而后这牡丹又多了些溢美之词,将此牡丹传的神乎其神。
姜秋姝晓得这是王家所做,他既要献礼,自然要更加宣扬其名声。
越多人喜爱,又没有亲眼所见,多是在画上,诗词歌赋上所听闻,罕见之物才越有价值。
姜秋姝默默的瞧着这一切,甚至也跟着添了把火。
江都由王家和徐家把持着,她到江都后故意租赁了徐家的土地种花。
徐家瞧着王家人将要献上罕物,巴结节度使,自然心急如焚,生怕王家的权势压制住了他们。
也开始大肆收集宝物,可眼瞧着牡丹在扬州名声水涨船高,几乎没有能够掩盖住其风华之物。
有门客献计,说他们如意花坊租赁的是他们的土地。
隔日徐家的人上门,他们颐指气使,言明不许将牡丹给了徐家,不然便收回租赁之地。
姜秋姝瞧着好笑,徐家三郎如今徐家家主,早就忘了那个被杀了父,告衙门无门的孤苦女子。
她立刻做出了惊吓的模样,叫人送了信给王家。
王家得了信息,先是感激姜秋姝的及时告知,对徐家这般行为尤为唾弃,言王家会护住她。
只是她需要尽早将牡丹献给他们,才能护住她。
姜秋姝哪里能看不出王家想要空手套白狼,她擦着眼泪,啜泣声起,“我不过是一花坊老板,做生意的平头百姓。徐家欺人便罢了,可他们竟然对王郎主不敬。曾直言将牡丹给了他们,王郎主即便晓得了,连个屁都不敢放,还说这江都本是他们徐家把持着。王郎主不过是外来之人,怎站了别人的地皮,就不要脸起来。”
姜秋姝抬头看了王郎主眼,做出害怕的模样。
王郎主老谋深算,自然不会被姜秋姝的话所激。
“我是诚信之人,既然答应给王郎主牡丹,便不会另给他人!徐家便是卑劣的,分明给我租赁了地,昨日我才晓得好几拨人与我同租了一块儿地。”
说着说着姜秋姝又抹起眼泪来,“可怜我被蒙蔽,白纸黑字签了字,就算是告到了官府也无济于事。”
王郎主眼中有过深思,“此事当真?”
姜秋姝点头,“也就我运气好,遇上了王郎主,其余晓得此事的人皆被徐家人给驱逐了,求告无门。”
“徐家道江都乃是他一人的天下,他们只手遮天,我也是怕极了。若是王郎主实在比不得徐家。我便毁了那牡丹吧!这样也就两家不得罪了!”姜秋姝擦着眼泪,说着。
一听姜秋姝要毁了牡丹,原本还气定神闲的王郎主急了,“你且安心,我会为你做主的。”
可徐家人见姜秋姝没有动静,派人将她种植的花,全部给毁了。
姜秋姝因牡丹本就在江都有了些许名声,此事出她更是宣言,牡丹只赠有缘人,若是强求,便毁了牡丹。
她抱着牡丹站到了如意花坊前,一副要要鱼死网破的模样。
这牡丹花只姜秋姝培养出来了,惜花人见不得盛传的牡丹被毁,王郎主更是出手极快。
不过三日,关于徐家赋税不缴的事儿满城皆知,徐家被罚了许多的银两,只是徐家推出了管事儿当替罪羊,被下了大狱。
两家原是风平浪静下的暗流涌动,因此事彻底撕破了脸面。
真正让徐家覆灭的是,佃农抬着尸体上了公堂,状告徐家滥杀无辜,良人杀贱籍按大周律例无罪而杀,徒一年。
徐家也是仗着此事丝毫不惧,可风骤起,聚冤屈,与其同时,数封状纸被呈上了公堂,其中不少是徐三郎欺凌租赁土地的良民。
官府由此查下去,牵扯出不少命案,徐三郎还只当此事如以往般,给了钱财便能了事,可有王家坐镇,和宋执书这样的耿直人。
徐三郎很快被判了刑法,处死刑。
徐家彻底覆灭,王家没了对手独霸江都,更是喜闻乐见。
因一盆花,而覆灭了一个家族,如意花坊的名声在江都一时大燥,水绿色牡丹更是有了驱凶除恶的吉名。
江都人可苦徐家久已。
姜秋姝侧目看着那盆只长出茂盛枝叶的牡丹花,还未到开花的时节,便能如此名动,日后必定能够流芳。
姜秋姝抿了了口,笑了起来。
“哟,有人来了,”冬葵醉中瞧见了个人影,胆子也比平日里大了些,“姜娘子可也是等着大人了。”
这位县令大人可是与姜娘子私交甚多。
宋执书红了脸,他拱手施礼后才落坐。
“莫胡说。”姜秋姝冷声呵了冬葵。
宋执书一片黯然,可见姜秋姝亲自替他倒了酒,他立刻换上了笑颜。
能够除了徐三郎,宋执书帮了她良多,即便借了王家的势,可若是没有官府秉公执法,一切空谈。
她阿耶便是受了冤屈,官府断案完全偏向了徐三郎,甚至叫她阿耶背了污名,说是以下犯上死有余辜。
姜秋姝举起杯子,朝宋执书敬了杯酒。
宋执书只抿了口,被呛的咳嗽起来,姜秋姝连忙递了手帕过去,又替他重新倒了茶水。
宋执书羞愧的通红,堂堂男子连酒都喝不了,她也不晓得会如何看他。
一想到这里,他没去动茶水,反倒是将酒水喝了干净。
“不必勉强。”姜秋姝劝道。
“如意花坊的酒好喝。”宋执书看着那张俏丽的容颜,移不开目光。
洛阳里的人寻了她许久,江都多了几番寻她的暗令,皆被他给藏下了。
宋执书未曾见过裴珉,却也听过他的名声,是他比不上的,可他想要自不量力。
当他被世家子折辱抢了画,踩伤了手,是她派人将他送到了医馆,告诉他谋定而后发,无实力只是愚者的自命不凡。
今日的折辱,皆会化成来日的阶梯。
他记住了她的话,她是他的一言之师。
如今他也成了一方父母官,围观本分,为民请命。
两人竟然还能在江都相遇,真是缘分。
冬葵看着宋执书目不转睛,转过头去忍了忍笑意,这位宋大人每次见了姜娘子真是有够扭捏的。
犹如比起娇滴滴的小娘子。
什么酒好喝,她看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姜秋姝倒是没在给他倒酒,只是郑重得给他道了谢。宋执书连连推辞,这本就是他该做的。
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宋执书有些惊恐,此举倒像是在告别。
“如今仇已报,姜娘子有何打算。”宋执书试探道。
姜秋姝笑道:“江都风景好,两年来多忙事儿,还未闲下来好好看看风景。”
她心愿已了,再也没有待在江都的理由,只是没有与宋执书说的必要。
“阿婆近日身体不好,也常常念叨着你,拜托姜娘子若是有空闲,便去陪陪她。”宋执书提起宋太夫人,眼眶湿润。
姜秋姝点头,在江都两年,宋太夫人对她也是极好的。
窗外鸽子咕咕声响起,姜秋姝打开窗,自鸽脚的信桶,取出了纸条。
她想应该差不多了,时间也快要成熟了。她触摸着牡丹茂密的枝叶,总不能一直躲着藏着。
该去洛阳了。
隔日,她采了些花,又做了些点心,去了知县府,宋老夫人缠绵病榻听闻她来了,连忙叫嬷嬷伺候她起身。
姜秋姝被请到了内室,药味儿浓厚,比起她前几日来时,还重了些。
宋太夫人靠在软枕上,朝她招手,姜秋姝走了过去,拉住了太夫人的手。然后将花递给了嬷嬷,让她寻个花瓶插起来。
“好些时日未来了,阿满怕是快将老太婆给忘了。”宋太夫人笑道。
姜秋姝在江都化名姜满,她晓得洛阳城里的人在寻她,他虽然寻不到,可也需得谨慎些。
“阿婆,我可是日日都记挂着您,这不今日便来看您了。”宋太夫人待她极好,让她觉得身侧也有了亲人的感觉。
姜秋姝将盒子打开,“这是我做的桂花糕,阿婆尝尝。”
宋太夫人拿起来咬了口,软糯香甜,适合她这般年岁的。
可惜刚用了膳,嬷嬷在旁边提醒道,不可多用,免得积食。
宋太夫人指了指匣子,便有个老嬷嬷将东西拿来了,她打开,里面是一套衣服。
“好好的小娘子也该爱美些,瞧瞧你整日栽花松土,也不晓得好好打扮自己,这是我闲暇时做的。”宋太夫人将衣服在姜秋姝身上比了比。
姜秋姝抓住了她的手,上面干枯满是皱纹,就犹如皮包骨般的模样。
她看着这件衣裳,心发软,宋太夫人是她这么多年,除开亲眷待她最好之人。
初识时,到过府中拜访过她,后面便时常请她到府中用饭,即便她只是个种花的商女,宋太夫人未曾有过嫌弃,常常帮扶她,依着知县祖母的身份,替她赶走了不少的地痞流氓。
“阿婆,您好好休息,不必为我劳神的。”
宋太夫人兴致勃勃的叫嬷嬷陪着姜秋姝到内室去换下这件衣服。
等她穿好,走出来时,宋太夫人笑着,“人美,连衣服都衬的好看了。”
姜秋姝也跟着笑了起来。
药好了,姜秋姝端着碗,小心地给宋太夫人喂着药,宋太夫人看她贴心的模样感叹道:“谁家娶了你,是他的福气。”
“不瞒阿婆,我曾嫁过,只是过的不好。”姜秋姝认真道。
宋太夫人对她的好意,她知晓,也隐约晓得了她的心思。
宋太夫人只是心疼的看着她,“是那人不懂得珍惜,阿满这么好一小娘子受苦了。”
姜秋姝眼眶发润,望着宋太夫人的眼神,有些哽咽。
“我家大郎,双亲皆亡,是我护着他长大的。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他日后若是能娶的你这般温善的小娘子,便是他的福气。”
宋太夫人自宋执书第一次将姜秋姝带回来,便晓得她的孙儿有了心思。
这小娘子长得美,一双眸子又满是韧劲儿,她瞧着也是欢喜的。
尤其是相处下来,晓得她是个好的,也可人儿的很,可惜待她孙儿无旁的意思。
姜秋姝继续喂着宋太夫人喝药,并不晓得如何搭话。
她对婚嫁之事,已经没了任何的期待。
宋太夫人喝了药睡下了,她便起身告辞。
嬷嬷送姜秋姝出去时道:“姜娘子该多来,太夫人瞧见您,精神儿都好了很多。”
姜秋姝却面色染了愁绪,“嬷嬷你老实告诉我,太夫人身体到底如何了?”
嬷嬷叹了口气,也有了些哭腔,“太夫人年岁已高,好些猛药都不敢用。”
姜秋姝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余下的时日里,她时常来府中陪着太夫人,也算她离开江都做的最后一件事。
一列人马往扬州的方向而来,李明澈看着前面扬鞭的裴珉有些讶异,天后派人巡查河道,此事本用不上裴珉。
可偏偏他主动请旨,此事可不算什么轻松的活计。
扬州一带,水患频发,稍有差池,可引得民声载怨,若行事得当当利国利民,有利于威望。
可在李明澈看来,裴珉倒不是为了那虚妄的名声来的。
裴五夫人祖籍便是在扬州,已经两年了,他还没有死心!
一行人刚到扬州,便上了船行水路,船夫是个好客的,见他们是外地来的,说起扬州城里的趣事来。
尤其是近日,为了一盆花,徐家覆灭的事传的沸沸扬扬。
“那牡丹可是天赐之物,”船夫撑着杆儿,“能够惩恶扬善,也是牡丹仙显灵,扳倒了徐家恶徒。还受了冤屈的百姓一个公道。”
李明澈在洛阳也曾听闻过,扬州属下县城培育出一株罕见牡丹,不少文人雅士皆传赞牡丹的神韵。
只是这惩恶扬善,牡丹仙,未免过了些,太玄乎了!
李明澈倒是好奇了起来,又听闻这培养牡丹的人倒是低调的很,皆晓得牡丹却极少传颂此人。
裴珉听着,摸索着腰间的香囊,牡丹二字叫他分出了些神,世间喜爱牡丹之人便有个她。
她的那盆洛阳红,被她照顾的极好,他每每都能瞧见,只是从没有问过她,为何那般喜欢。
船随水而下,裴珉看着此地的钟灵毓秀,这是她的故乡,人杰水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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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秋姝在算着账目,又叫冬葵做出了减价的招牌,摆在最显眼的地方。一下子如意花坊更是被围的水泄不通。
极多的人皆是在问她牡丹花的事。
她只说未到花期,暂且不端出来赏鉴,他们皆失望,可还是瞧起了其他的花。
“姜娘子?”姜秋姝抬头,王郎主大步而来,解决了徐家,他可谓春风满面。
“姜娘子说赠我的牡丹,何时兑现啊!”
姜秋姝合上账册,看着王郎主的来者不善,耐心回道:“郎主未免太急了些,本是培育好了再给您的,如今尚未到花期,您稍等。”
“也不必培育了,我王家的花匠皆是巧手。”王郎主如此道。
如今这一盆牡丹在大周境内皆有了盛名,其价值不言而喻,早不到手,他不安心。
不少他地的世家,皆打起了此花的主意,迟早这个小小的商女护不住的。
他亦怕被旁的他惹不起的世家所夺。
“王郎主稍安,此花是我培育,无人比我更了解,若是真的换了旁的花匠,若花毁了,谁又付得起责任?”姜秋姝反问道。
王郎主也是有过担忧的,牡丹毁在他手,必定会遭到天下人的唾弃。
可眼瞧着要入他手,若是被旁人所夺,他也不甘心啊!
他想,先拿到手,早早脱手,便与他无关了!
“姜娘子其他少管,还是尽早将花给我,”王郎主道,“姜娘子是要反悔吗?”
王家如今算称霸一方,自然不怕个小小商女,只是江都谁不晓得如意花坊的主人与本县知县交往密切。
可望郎主转念一想,宋知县应当不会娶个商女,自降身份吧!
“我是说过给,但目前并未培育好。”姜秋姝亦不让步。
王郎主朝奴仆暗示了番,像是要抢的模样,剑拔弩张间,忽然响起了道声音。
“王郎主未免放肆了些!”听到了这声音,姜秋姝连忙转头,看见宋太夫人杵着拐杖过来,她连忙去搀扶。
王郎主认得宋太夫人,本地知县的祖母也,是得给上几分薄面的。
“此话既是阿满的,王郎主就该听阿满的。如今咄咄逼人,持强凌弱还有没有王法!”宋太夫人看着王郎主,不紧不慢道。
“牡丹是姜娘子说过给的,我此次来要,是天经地义,太夫人也莫要偏袒了自家人。”王郎主看宋太夫人对姜娘子的姿态,便晓得两人关系匪浅。
他虽不惧怕,可到底不能与其撕破脸,只能站在最高处指责。
旁人听了,也觉得王郎主不过是要姜娘子遵守诺言。
“我当初答应王郎主的,是培育好了给你,可如今花期都未到,只去年盛开了一次,谁又能确定今年定会盛开呢?”姜秋姝言辞诚恳,“王郎主,我也是为了您好。晓得您要将花送人,可若是送了盆不会开花的,岂不是得罪人嘛!”
此话亦是有理,王郎主被说中了心思,打着世间最罕见的牡丹花的旗号送了人,日后若是没能开花,就不是送礼,而是故意弄噱头,得罪人了。
王郎主一下子噤了声,问道:“姜娘子可有确切的时间!”
姜秋姝不假思索道,“没有!”
王郎主想怒,又看在宋太夫人的面子忍住了,“我只给你两月。两月后我便来取了花,若是未开,可别怪我了。”
姜娘子又没占王郎主什么便宜,都说是送了,一副花未开便要找茬的模样,着实生厌!
姜秋姝却晓得王家为这牡丹付出了多少,大周如今有此牡丹的盛名,可得多亏了王家。
她勾了勾唇角,可惜都是为她搭了桥,铺了路。
宋太夫人拍了拍姜秋姝的手,叫她别担心。
姜秋姝朝她递了个安心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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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人讲了一路牡丹,李明澈好奇的很,硬是拖着裴珉来了江都一睹风华。
他们坐在茶楼处歇脚,楼下声音吵嚷,有小二解释道,是王郎主向姜娘子要牡丹的事。
一句姜娘子,叫裴珉侧目,李明澈看他这般模样,只觉得情字一字,害人的很。
天底下姓姜,江,蒋的人何其多。
偏他只听了个字,便如同骤然睁眼的猛兽。
此处正对着如意花坊,他们推开窗,便看见了楼下的风景,忽然来了个老人家,百姓皆让了路。
听闻是姜娘子情郎的祖母,正是来解围的。
不多时,王郎主走了,台阶上宋太夫人被女子给扶了出来,李明澈看的入神,瞧清女子的样貌,他瞪大了双眼。
忽地听见了瓷器碎裂的声音,李明澈转眸只看见桌上的血迹,和留下残影的裴珉。
第39章 第39章婚事
姜秋姝将宋太夫人送回到县令府时,时辰不算晚了,被留着用了晚膳。
宋太夫人今日瞧着精神好,不光去县城里逛了逛,还陪着他们说了好一会儿话,可只过了半日,便又变了。
宋太夫人原是靠在椅子上浅笑着,当嬷嬷说了趣事还附和,可不多时身子逐渐往下滑,晕了过去。
宋执书几乎被吓得失了神,好在姜秋姝反应极快的让人将宋太夫人搀扶到房间,连忙叫人去请了大夫。
约莫一个时辰后,大夫施了针,宋太夫人才醒了过来。
大夫将宋执书叫到了旁,说着话。
宋太夫人瞧着好多了,其实不过是回光返照之像,如今心愿未了,怕是走的也不安宁。
宋执书听后脸煞白,几乎勉力的撑着,未叫自己倒下去。
帐幔后面,宋太夫人呼唤着宋执书,宋执书整理了番,收起所有的灰败,走到了宋太夫人身边,耐心的安抚着,“阿婆,您没事儿,就今日太劳累了。”
姜秋姝一脸愧疚,宋太夫人为了给她撑腰,必定劳费了许多的心神。
宋太夫人拍了拍宋执书的手,她哪里不晓得自己的身体。
“你们都是好孩子,”宋太夫人拉着姜秋姝和宋执书的手,“阿婆活了一辈子,也无甚所求,只希望你们日后能够过的安稳。”
宋太夫人看向了宋执书,眼底有殷切的希望,“执书,你是最让我担忧的了,性子太过刚直。容易得罪人,官场多狡诈之辈,你得护好自身,为宋家传宗接代,日后宋家都靠你了。”
宋执书眼底泪光闪烁,他抓住宋太夫人的手,“阿婆还得替我带孩子,说这些话是想要偷懒嘛!”
宋太夫人摸了摸宋执书的头,没再言语。
她又看向了姜秋姝,“阿满是个好的,如今花坊里那株罕见的牡丹惹了不少人的眼,早日脱手,才能护好自己。”
姜秋姝点头,“阿婆安心,我会的。”
见他们有话要说,姜秋姝直接离开了房间。
过了会儿,宋执书走了出来,“我送姜娘子回去!”
姜秋姝连忙拒绝,让宋执书留下来照顾宋太夫人,可宋执书好似有话想要和她说。
她便同意了。
夜色如墨,街上几乎没了多少人,宋执书在前提着灯笼,他今日身上笼罩着许多的愁容。
姜秋姝主动开了口,只能安抚道:“太夫人好好修养会好的。”
其实他们都晓得,只是话太清楚,更会悲伤。
“是啊!”他多希望阿婆长命百岁。
宋执书提着灯笼,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她,“阿婆如今危在旦夕,她临终前,最渴望的,便是瞧见我成婚。我晓得婚嫁之事靠的是两情相悦,我并无逼迫娘子的想法,只是姜娘子,我待你心思与旁人不同。若是能与你白头,是我之幸。”
宋执书目光紧紧盯着她,若说了,此事有故意之举。
阿婆与她关系极好,她有慈善之心,自然看不得阿婆因此郁郁而终。
可无论如何他也想问问她,也是全阿婆和他一个心愿。
姜秋姝看着他,他眼神坦荡,甚至在她看过去的时候,更是头一次想要将她深深的刻在眼底。
一阵凉风吹过,姜秋姝环顾四周眼,总觉得另有一双眼在注视着她,可当她寻找时,却又什么都未曾看见。
“我心头并无宋郎君。”姜秋姝直言道。
宋执书眼神灰暗,可接下来姜秋姝又道:“便是如此宋郎君也不在乎吗?”
宋执书从未有过这般的喜悦,他下意识的抓住了姜秋姝的手,“姜娘子是同意了?”
黑暗里,裴珉注视着一切,他们的声音很小,听得不大清楚,可是当两人并肩,面面相对,那男子眉宇间的情谊,根本就没有掩饰。
他瞧见姜秋姝笑着恬淡,他眼神阴郁而又深邃,隐在黑暗中,瞳孔犹如深不见底的悬崖,随时都能坠入不见五指的阴暗之地。
这般温柔的笑,多久未曾出现在他面前,而今只是对着个普通男子。
他身上散发着阴森的气息,恍若冷到了极致。
随着两人的走近,声音也逐渐的听清楚了些,眉宇染上了丝戾气,他盯了那张倩影许久。
他说过,姜秋姝只能是他的。
其余的他都当没听到!
他不许,她也嫁不了旁人!
姜秋姝不答,可平白的那种被注视的感觉越发的深了起来,她便没有回答他,宋执书还当她默认了,喜色没遮掩。
等两人过了西街,到如意花坊门口时,姜秋姝才将事情与宋执书说明白了。
“我应下此事,不改户籍,不入族谱,只宴请宾客,且以姜满的名义。”
姜秋姝虽对婚嫁一事并不在乎,可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便是要让她没有后顾之忧,若是以姜满的名义,日后若出了事,才不会连累到宋执书。
宋执书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假成婚。
他脸上的笑维持不住,甚至隐隐的难受,他以为两年了,在她心里,他总该有不同的。
“此事,主要是为了安太夫人的心,宋郎君若是不愿,便罢了。”姜秋姝道。
她将要进如意花坊,宋执书拦住了她,他自嘲道:“我便如此不入姜娘子的眼吗?”
姜秋姝摇头,“宋郎君极好,日后自然有良缘,我总是要去洛阳的。宋郎君,我不会在江都多待。”
宋执书捏了捏拳头,“好!此事麻烦姜娘子了。”
也是圆了阿婆的愿望。
其余情爱之事两人都不提,此刻只为了那个缠绵病榻的人。
今日太晚了,有些事白日好商议,宋执书将姜秋姝送到后,便离开了。
两人要成婚的消息,随着县令府购买婚仪所需要的东西,传遍了江都。
同时也晓得了,宋县令要娶之人,竟然是如意花坊的老板,姜满。
两人以前也曾有过传言,但大都不了了之,只是上回宋太夫人在王郎主面前护姜娘子,他们便想过姜娘子十有八九会进宋府的门。
婚事定下,百姓欢呼,宋县令勤政爱民,姜娘子又国色天香,品性没得挑剔的,两人结合,百姓喜闻乐见。
~~
漆黑的房间里,裴珉捏着腰间的荷包,没曾想,再次遇到她会是这般的模样,她彻底的将他忘了干净。
他们以往是如何的琴瑟和鸣?她甘愿为他遵循繁琐的规矩,为他绣荷包,给他做羹汤,她心中定然是有过他的。
只是他疏忽了,叫她失望,才会叫她离开了他。
那个男子趁着,他不在他身边,诱惑于她,错的不是她,而是无耻下流的男子。
她身侧之人,可真是碍眼啊!
一双眼充满了戾气,早就没了当初温和的模样,李明澈推开房门,见里面暗得很,他点燃了烛光。
见裴珉蹲坐在脚踏上,完全没有平日礼仪规矩模样,身上气息阴冷又凶煞,手里面是那个旧的很且绣工极差的荷包。
这般的绣品,世家郎君早早就丢了,怎会舍了脸皮戴在身边,裴珉却时常戴着,也不怕旁人嘲笑之言。
这是姜秋姝很早以前绣的,李明澈瞧见过裴珉收下,可从未见他戴过还当是嫌弃丑给扔了,人在未曾见他戴过,如今人不在,却天天别在腰上睹物思人。
李明澈叹了口气,这又是何必呢!
宋县令要娶妻的事,他也曾听说了,既然已经和离,姜娘子便是另觅新欢也是常事!
“你说如何叫一人对你死心塌地?”裴珉问道。
李明澈走了过去,“你总不能将人锁在身边吧?姜娘子与你已经和离了,与宋县令也算般配。如今见她好好活着,裴珉你该放下了,洛阳好女子多的是。”
李明澈想要裴珉放下,他如今这模样,哪里还是以往那个洛阳城,人人称羡的裴太傅。
锁起来!这倒是个极好的办法。
叫她只能看着他,只能对他说甜言蜜语,不和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并肩行走!
她要嫁人,他同意了吗?
裴珉眼神狠厉,那人配不上她!都怪她身侧的男子勾引了她。
裴珉对宋执书没有半点儿的印象,若他能忆起,当初那个被王家九郎所欺辱的学子,便是宋执书,也不晓得是否会后悔当初的袖手旁观。
若是当初是他出手,帮了那寒门学子,姜秋姝便不会再帮宋执书,两人间的姻缘也不会因此展开。
裴珉日后忆起此事来,更是厌恶起世家与寒门之间的天堑。
“那就锁起来。”裴珉沉声道,几乎呢喃的声音,叫身侧隐约听到此言的李明澈吓了跳。
他是看见过他疯的模样,只怕莫要出了什么事才好!
~~
白日里,姜秋姝便去了县令府,宋太夫人极少如今日这般的红光满面,她靠坐起来,让老嬷嬷将她的嫁妆全部拿了出来,一件儿一件儿的黛在姜秋姝的身上。
每样都是好看的,宋太夫人皆是夸赞的,最后将盒子全给了她。
姜秋姝没有推辞,她不想叫自己影响了宋太夫人的心情。
等日后还给宋执书便是了。
“婚事安排在十日后,会不会太赶了些。”宋太夫人问道。
“不会,”姜秋姝摇头,将眼底黯然遮了起来,“找了先生算,十日后便是最好的日子,可保我与宋郎百年好合。”
姜秋姝羞怯的低头,宋太夫人摸了摸她的发丝,高兴地合不拢嘴。
两人说了会儿话,宋太夫人睡意上来了,姜秋姝便劝她休息,正巧管事要与她商讨婚仪之事。
两方父母皆亡,唯一能长辈却又是如今的病态,这场婚事,也只有姜秋姝亲自来操办了。
婚仪赶得急,姜秋姝一整日都待在县令府,宋执书善后徐家的事儿,也忙得很,唯有午时可喘口气,还与她一道商议婚仪。
两个即将成婚的男女,不似寻常人羞羞答答状,认真的探讨着礼仪流程。
姜秋姝成过一次婚,到底是比宋执书熟悉了些,两人商议便顺畅了些。
在县令府用过晚膳,宋执书想要送她,结果又被县衙的人叫走了。
江都的夜漆黑,只一些屋檐下挂了灯笼,不过不足以照亮路,姜秋姝提着灯笼,这条路,她走了许多回,并不害怕。
冬刚去,春将来,寒风依旧冷冽,发带吹起,飘扬在空中,姜秋姝拢了拢披风,灯笼里的蜡烛被吹灭。
身前忽然笼罩着个黑影,她张嘴将要叫,可下一刻唇被捂上,屋檐下的灯笼也被吹灭,眼前一片漆黑。
她伸手四处乱抓,指甲划破血肉,那人身形停滞,可依旧未出声。
姜秋姝尽量保持着镇定,可当她被困在怀中,双手被他抓牢,桎梏在胸前,灯笼掉落。
那人身形高大,应当是个男子模样,耳侧忽然被碰了下,带着湿润的温热,等热气往耳朵里灌,她才晓得是被人咬了。
下一刻,耳垂被来人给含弄在嘴里,他空出一只手来,捻这另一只耳垂。
姜秋姝面红耳赤,身体的力气在渐渐脱离,他的身形略微有些熟悉,可手段却是极为高超。
这般厉害的采花贼,手里不晓得沾过多少女子,想到此姜秋姝平白生了股恶心之感,她用力踩在了那人的脚上,可那人实在皮糙肉厚的很,像是半点儿疼痛也不晓得,反倒是夹住了她的腿。
到如今这模样,姜秋姝几乎是动弹不得。
“我未来夫家是东都县令,好汉若是想要活命,便放了我,不然我夫家,必定让你尸骨无存。”
他只是想抱抱她,并无旁意,可当她提起讨人厌的,眼里黑雾闪过。
困住她的手紧了瞬,似恼怒的模样,唇自耳侧离开,拉开她的衣领,咬在了锁骨处,将她牢牢的箍在怀中。
不疼,可忽然碰触到的时候,姜秋姝声音闷哼了下,吓了跳,他力道似在含弄耳垂般吮吸着。
这采花贼当真是个中好手!
姜秋姝又怒又气,“好汉当真是个不怕死的,你若敢碰我,我夫家绝不会放过你。”
锁骨处的动作有了停顿,姜秋姝松了口气,可忽然她的唇被用力咬了下,她疼的眼侧几乎滑出了眼泪。
她恼怒的挣扎起来,那人又从唇瓣处分开,将她牢牢的抱住,身体相触的熟悉感,叫她怔楞。
“裴珉?”她脱口而出。
“又是哪里来的男子,一个县令,一个姓裴的。娘子当真是情郎众多。”
耳侧是略微低沉,压着嗓子的陌生声音,姜秋姝还疑惑裴珉怎会来此,那般木讷的人,又怎会有这样好的手段。
“放开!”
这次那人没在放肆,反倒是放了她,姜秋姝趁此机会狠狠咬了回去,直到嘴里有了血腥味儿她都不松开。
沉闷的笑意自那人胸膛发出,他似乎感受不到疼,姜秋姝松了口,呸了呸。
“你且说宋县令知晓你我的事儿,还会娶你吗?”耳侧声音压低,似有怒意,“为何要嫁他呢?”
“关你何事儿!”姜秋姝朝他啐了口。
那人却上前按住她的唇瓣,不想听见这些叫他不悦的话,“莫嫁给他!不然我不晓得会做出什么来。”
似警告,似提醒,也似最后的放任。
像是画了个圈,若是她跳出了这个圈,那人不晓得会做出什么癫狂事来。
“我与好汉不相识,也并无恩怨!”姜秋姝不忿的挣扎着,自然不会答应这般无礼的要求。
那人眸光幽深,只是在感受到她温度后,声音喟叹,似满足,似喜悦,尤其是将她完完全全的抱在怀中。
若是能够毫无距离,除开这些累赘的衣物便好,他欲壑难填,身体温度烫了起来,姜秋姝感受到腹部的异样,吓得不敢再动。
那人却松开了她,迅速地离开,消失得无影无踪。
姜秋姝只觉得晦气的很,迅速捡起灯笼回了如意花坊。
冬葵还未入睡,在廊下等着姜秋姝,看她回来了松了口气,“怎么这般晚?”
姜秋姝简单的说了下,冬葵离得远,加上灯笼没有多亮,便没有瞧见姜秋姝的狼狈。
“早些睡吧!”姜秋姝说了话便立刻回了房间。
她连忙端来了清水,将唇瓣和耳垂洗了干净,脖颈往下的方向,比起唇角的伤要重些,她用帕子使劲的擦着,想将那感觉擦干净。
镜子里,女子俏丽,衣领翻开露出的红痕,多了些活色生香。
她躺在床上,还在想着是何人,行那般恶事,简直丧尽天良,她只当被狗给咬了!
卯时晨光大亮,姜秋姝连忙起身,想起还要去县令府商议婚事,不然时间太赶了。
她过了屏风,便要开门出去,连忙走到了镜子旁,瞧自己如今的模样。
唇畔有块淡淡的痕迹,只有在靠的近些时,才能瞧见。
衣领下的痕迹比起昨夜睡前还要深。
她摸了摸,莫名的熟悉感,叫她往最无可能的方向而去,可又摇了摇头。
她往唇上涂了些口脂,彻底掩盖住痕迹,刚出门,县令府的嬷嬷便走了过来,说宋执书在茶楼约见。
姜秋姝便跟着嬷嬷离开,去了茶楼。
被小二引路上了二楼,宋执书早就等着了,看见姜秋姝后,他连忙起身,不似前几日的不甘,此刻的他随着喜事临近,红气满脸。
“姜娘子坐。”他指了指绣凳,又将糕点全放在了他的面前。
桌上的东西,大都是她所喜欢的,可屋子里的熏香叫她微微蹙眉,也多看了几眼。宋执书察觉到她的神色,连忙用水将香给浇灭了。
姜秋姝有过好奇,没想到宋执书这般心细。
“当下人喜好焚香,起卧坐用膳,使笔墨皆燃着香,姜娘子的如意花坊便不是那般,多用新鲜瓜果或鲜花,比起熏香,自然之物才清新自然。”宋执书如此道。
姜秋姝并未说他说的不对,她不喜熏香只是因在洛阳城里闻多了,每每被规矩所压制,伴随的便是熏香的味道。
叫她也生了厌恶。
“多谢宋郎君,只是你今日叫我来何事?”她开门见山。
宋执书推开了窗户,“江都人求亲常用纸鸢寄情。”
窗户外抬头,漫天的纸鸢随风而起伏,一会儿排布成花朵的模样,一会儿又成了祥云模样。
姜秋姝此处,刚好能够瞧见城墙外数百名百姓放着纸鸢,天空犹如鲜花绽放,美的惊人。
“我想送姜娘子漫天纸鸢,姜娘子可愿收下。”宋执书眸光温柔,只望着她。
姜秋姝原是震惊的,可逐渐收敛了眸子,“你知晓的,我与你说的清楚。”
宋执书摇头,“不问别的,只问姜娘子喜欢吗?只问这纸鸢,我赠与娘子的是喜乐,而非旁的苛求。”
喜欢吗?她自然是喜欢的,还从未有人这般讨好过她,瞧着这般景色,她走到了窗户旁想要看的清楚些。
“谢谢宋郎君,我很欢喜。”
她是好运的,离开了洛阳,来了江都遇上了宋家祖孙这般好的人。
世间人,并非皆如同洛阳城里的披着繁华虚荣的壳子,亦是有如同璀璨星夜,在夜中行走,光亮如昼的。
她所希冀的,便是多些这样的人。
姜秋姝笑容如春日盛开的花,美的叫人迷恋,宋执书看着她,心口地跳动清晰可闻。
他对她确实心动。
她不似寻常女子,勇毅敢谋,一到江都便将两大世家算计进去了,那牡丹花有奇用,是她喜闻乐见的。
她所谋划的他看不清,但也晓得是好的,是为了不叫更多的人被世家所欺压。
茶楼里看着这般景色的人,开怀赞叹,更有甚者,点名这是县令为姜娘子所做的。
带着好意的笑容,一时遍布茶楼,宋执书微红了脸。
而茶楼最里侧,李明澈的端起茶杯的手微微抖动,越是听见茶楼里恭贺姜秋姝婚事的声音,他越是惊恐。
身侧之人冷冽的气息,叫他想要逃离。
也怪他一时之兴,想要看什么牡丹!!
不然就不会来江都见到姜秋姝了。
裴珉眸中暗涌翻动,似黑云压低,藏着磅礴惊雷。
他提醒过她了。
姜秋姝在茶楼看过纸鸢,便与宋执书去了县令府,宋太夫人一脸的促狭,姜秋姝才隐约察觉,其中宋太夫人也出过力。
离成婚不过五日,姜秋姝莫名有了紧张之色,上一回婚仪实在荒谬,一个没有新郎,由着旁人来行礼的婚仪。
如今又是为了满足宋太夫人的心愿,假成婚。
她当真是姻缘浅薄,那根儿原本应该由月老系上的线,许是被忘记了。
夜间是宋执书将她送回了如意花坊的,她站在门口,转身向他告辞,看着宋执书慢慢远去,她将要推开如意花坊的门,身后一道声音,叫她愣在原地。
“娘子,许久不见了,可曾想为夫。”
第40章 第40章愉悦(补偿)
姜秋姝往后退了步,那人却往前,提着灯笼从台阶上逐步往上,灯光落在阶梯上,留下昏黄又斑驳的影子。
他步步逼近,眼眸犀利望向她的时候,犹如猛兽盯着猎物般的专注。
被他目光所慑,姜秋姝没动,只是靠在了门上,警惕的盯着他。
她几乎认不出他来了,浑身气势皆变了,没有以往老夫子老学究般的温善,反倒凛冽似冰冷的刀锋在举起来时,即将落下闪烁着的最后的寒光。
“裴珉。”她还是唤出了他的名字。
她以为不会这般早的见面,他真是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屋檐下灯笼的光,将他笼罩,面孔也在隐约中变得清晰起来,他靠近她,将她笼罩在他的身影中。
姜秋姝的目光落在他脖侧,瞳孔放大,衣袖下的掌心捏在一起,最后落到了他的唇瓣,眼眸中更是震惊闪烁而过。
“娘子还记得为夫?真是极好。”他靠近,温热的嗓音扑在她的脖颈。
似狩猎时,猛兽要咬下猎物,给与的最后一击。
姜秋姝察觉到危险来临,呼了口气,镇定的看着他,眸光掩饰出了平常而又稀松的模样。
“今日太晚了,裴大人若是有事,不若白日再来。”姜秋姝握着手里的灯笼,横跨一步,脱离出他的气息。
“白日?娘子又要一声不吭的离开了?”裴珉道,“不对,娘子如今要嫁人,怎会离开呢?”
后面的声音,冷的叫姜秋姝打了个寒颤。
没想到裴珉消息竟然会这般的灵通,可她竟然未曾收到洛阳的消息?
姜秋姝眼眸划过深思,眉宇轻拧,如今躲是不能躲了的。
当初她离开定国公府后,便彻底与其划开了界限,不想要太夫人晓得她的行踪,甩开了车夫。
想过裴珉的反应,怕他做出旁的事,没有及时出城,反倒是藏在了洛阳城中。
那段时间,洛阳城中的人仰马翻,叫她心慌,她便晓得裴珉不会那般轻易放过她,却没想到,他执念深的可怕。
她分明是让了位置,做了好事的,即便裴珉对郑六娘没有那心思,她主动让出了他夫人的位置,也是给洛阳城里,他所想要的端淑女子腾了地方。
可裴珉闹得凶,四处皆是寻她的人,她躲在洛阳城中,也怕被人所发觉,只得做出了假死的模样,东鸣山脚下的东西是她故意放的。
后面好在顺利出了城,可才晓得城外搜索她的人更多,姜秋姝实在没了办法,用了好些银子,做了假户籍,离开了洛阳到了扬州。
即便扬州与洛阳远在千里,寻她的痕迹遍地皆是,好在她在东都碰上了宋执书,在宋执书的庇护下,过了两年安生日子。
她是要回洛阳的,可没想到在江都与裴珉遇上了。
姜秋姝目光落到了裴珉的唇瓣,和脖侧裸露在外的肌肤,眸光里有紧张。
裴珉怕是盯上她好几日了。
姜秋姝缓了口气,尽量放缓了语气,“你既然晓得我不会轻易离开,若是要叙旧,便明日可好,今日确实是累了。”
裴珉往后退了步,像是给姜秋姝让位置,姜秋姝连忙打开了门,刚进了半个身子,门便被裴珉给撑开了,她力道不及他,他直接进了院子里。
姜秋姝将门彻底打开,瞧了瞧街边空寂无人的模样,神情略慌。
“你我夫妻,何必那般忌讳,你累了,我也累了,刚好就寝。”裴珉看着她道。
此人疯了!他们已经和离了,且他也晓得她即将要成婚的事,怎厚着脸皮说出这样的话?!
姜秋姝却不能在此刻激怒了他,“府中并无裴大人可居住的地方,我都是与店里的女眷住在一处。裴大人若是住进来,没地方睡。”
裴珉看了看屋子的简陋,并未怀疑姜秋姝的话。
院子里草木貌似,繁花似锦,裴珉看着这景色,想到了她所开辟的花圃。
“娘子,你的花圃,我已经重新种上了花,你与我一道回去,刚好可见百花盛开的模样。”裴珉嘴角扯出了抹笑。
姜秋姝未答,裴珉却自顾自道:“三娘四娘我已经罚过了,从前是我罚的太轻了,如今她们不敢不敬重你。”
裴珉晓得她受了许多的委屈,他都替她记住,日后等她回去了,一一清算。
为人夫婿,他以前做的不对,等她回去了,他会改的。
夫妻是一世的缘分,哪里能轻易的断了。
她如今是在生他的气。
姜秋姝抿了抿唇,指尖划过锁骨处的痕迹,他却开始怀疑,他真的是裴珉吗?
“多谢五郎,”姜秋姝缓了些语气,如以往般的温柔,“可时下太晚了,你若是要叙旧明日可好?”
她安抚着他,不想现在撕破脸皮。
裴珉目光深深落在了她身上,察觉到她转圜了的语气,他便也没再那般固执,又看确实没他住的,便道:“明日等我。”
裴珉离开后,姜秋姝立马关上了门,她靠在门上,呼吸比起平日快了许多。
裴珉如今的模样,很不对劲!
夜间,姜秋姝久久未合眼,与冬葵住在一起不过是骗裴珉的。
裴珉是想要她与他一道回洛阳吗?
从他的言语中,好似从未将他们和离的事当真,甚至即便晓得她和宋执书的婚事,也只当不存在。
他还是想要掌控她的一切,犹如从前要她学那些规矩一样。
姜秋姝翻了个身,思量着如何解决了此事。
与宋执书的婚事,既然答应了,需得做到,可她怕裴珉因此生了事。
天亮了,姜秋姝对着镜子整理着,触碰到锁骨处的伤,疼意让她不敢去碰。
裴珉确实是个麻烦事儿!
门被敲了三下,打开后冬葵欣悦的看着她,“宋大人来了。”
婚仪的婚服送来了,是由宋执书领着人送来的,而此时距离婚礼不过四日。
姜秋姝连忙叫人进来。
可宋执书只是站在门外,并未与姜秋姝见面。
婚礼前男女是不能见面的,这样的习俗也是他放完纸鸢后,听江都县里的人说起,前儿没有遵守,此时他无论如何却是要守上一守的。
即便不过是假成婚。
可又想和姜秋姝说说话,便隔着门,隔着屏风。
也算是全了礼仪。
姜秋姝摸了摸托盘上的嫁衣,鲜红的颜色,她上回穿它,已经是四年前了。
她并未试,道:“尺码对了,衣服便合适。”
冬葵瞧着外边儿宋执书神色暗淡了,撺掇着姜秋姝,“衣服还是上了身才晓得合适不合适?成婚是大事,你不试试,婚礼时才发现不合身,就迟了。”
姜秋姝虽晓得此婚仪不过是假的,数日后姜满这个名字,也会彻底消亡在江都。
可冬葵却不晓得,一直在替她担忧。
她便进了内室,换着衣服。
冬葵原是想要进去帮她,正巧账上来了人,她连忙出去了。
这件婚服是东都,巧手阁的绣娘做的,裙摆处坠了圈珍珠,对襟广袖衫领口和袖口边绣着合欢花样式,齐胸襦裙处绣了她所珍爱的牡丹。
就连行礼用的遮面的团扇的图案,也是她所喜爱的牡丹花样式。
姜秋姝拿起团扇,在手上把玩儿了片刻,这套婚服极为合她的眼缘。
姜秋姝褪下里衣,刚要换上,窗口处传来响动,她顺手捡起嫁衣的外衣去瞧。
忽然一道人影从窗户处,跳了进来。
裴珉看着她身上的那件嫁衣,惊怒刹那间而起,“我说过的,不要嫁给宋执书。你根本没有好好听我的话,”裴珉眉眼上挑,抓住她的双手,“娘子,你我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姜秋姝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他搂在怀中,身上仅半披的那件嫁衣也随之落地,而她身上如今只有件单薄的里衣。
裴珉拉住她,颔首咬在了锁骨未消的伤痕上。
姜秋姝闷哼了声,想要将他推开。
可他带着她往前走,彻底将她压制到屏风前,而屏风外宋执书朝里催促道:“姜娘子可好了?”
姜秋姝身子僵住了,害怕被宋执书瞧见了这一幕,她用力挣扎起来,可裴珉抓住了她的双手。
如那夜一样的模样,她几乎被他完全桎梏着。
“你到底要做什么!”姜秋姝压低了声音。
裴珉眸中猩红,当瞧见她穿着嫁衣,彻底的忍不住了!
那年他们新婚,他甚至未曾见过她穿嫁衣的模样,他回来时已经很晚了,她本是穿着嫁衣,在喜房里等着他。
可婢女失了手,将茶水洒在了嫁衣上,她便换了常服。
他当时没说什么,也没甚感觉。
只是今日瞧见她身穿嫁衣,心里犹如万箭穿心。
这嫁衣是为了外边的男子所穿的!
“娘子,你要弃了我!”裴珉咬着牙齿,从喉咙里说出这几个字。
姜秋姝愣神,瞧见他眼底里的风暴,甚至是委屈,她偏过头去,心里的微动很淡,几乎是察觉不到的地步。
她更想的是,解了目前的窘境。
“你再闹大些,是要别人闯进来,瞧见我如今的模样?”姜秋姝反问道。
里衣随着她的挣扎有些乱,那张脸满是对他的抗拒,裴珉心里很疼,眼神却直白,盯着她,没像以往般的躲避。
想要将她融入骨血,他学了很多,如今不会叫她失望了!
可听了她的话,他连忙捡起地上的嫁衣,一件一件替她穿上,齐襦裙,广袖衫,腰间系带,披帛,皆由他一一替她给穿戴上。
姜秋姝不想惹怒了他,便任由他来,只当个伺候主人的奴仆罢了。
裴珉不想要旁人瞧见她如今的模样。
面前的女子一席嫁衣。
裴珉看着她,目不转睛,原是这般美的惊人!
裴珉自嘲起来,可这不是为他穿的!
姜秋姝生怕裴珉又做出什么事来,连忙打发了外边儿的宋执书,并告知他嫁衣合身不必改了。
宋执书本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也不好再待,衣服既然合身,他便离开了。
成婚的日子越来越快了!他总能瞧见的!
姜秋姝回到房间里,裴珉还未离开,只是坐在了床榻上,“娘子房间里并无外人,为何要骗我?”
姜秋姝气闷的很,方才送宋执书离开,宋执书还问她房间里,为何会有旁的声音,她只能含糊的糊弄过去。
“裴大人,您究竟要如何?”她问道。
“为何不叫我五郎了?”裴珉又问她,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为何在那碗汤放了迷药。
为何离开的干脆利索,没有留恋,为何假死骗他,为何要与旁人成婚?
可裴珉问不出口,只是望着她。
姜秋姝没了耐心,索性与他说清楚,“裴珉我们已经和离了!你与我而言,不过是生人。那夜晚你冒犯了我,如今又多次上门,说些我听不懂的话。裴珉你究竟明不明白,我们已经桥归桥路归路了!”
桥归桥,路归路?
“我不允,”裴珉道,“和离书我没签过字,我们便还是夫妻。你不喜规矩,我也不会逼着你。府中流言蜚语叫你难受,我便处置了那些人。”
他不计较她没经住旁的男子的诱惑,只怪她身边的男子太过诡计多端,“你所要的一切,我皆可以给你。只我们夫妻二人不分离。”
姜秋姝捏了捏眉心,她不懂,为何裴珉会有如此的反应。
她离开,他寻她的阵仗叫她恐惧,他寻到她,如今不放开的模样,叫她不耐,那个夜晚,他不符常理的行为,也叫她不悦。
“可我不愿,我所要的,便是与你毫无关系。”姜秋姝没了与他虚与委蛇的想法。
“裴珉,你且清醒些,我与你和离板上钉钉,改了户籍,你不认,大周的律法认。你只是心有不甘罢了,我们间并没有什么情深恒长,洛阳有许多好的小娘子,你该另寻你满意的,成婚生子,繁衍宗族,做好你定国公府五郎该做的。”姜秋姝此言,实诚恳的很。
裴珉看着她急于摆脱他的模样,心口发疼。
她眼神不耐,没有以往的温和,完完全全是没有了他。
无数个没有她的夜晚,他辗转难眠,只有靠着她以往的衣服才能安眠,可那些衣物上她的味道越来越淡。
他夜不能寐,早就思之若狂。
“娘子,你只是怪我做的不够好!”裴珉走近,可姜秋姝直接绕到了小案后面,隔开了他们间的距离。
裴珉没再动,只是眸子认真道:“我心悦你。”
他想要将未曾说的话,告诉她,这回他不敢有隐瞒,害怕再叫她给跑了。
这是姜秋姝头一次听见他说这样的话,她竟然有些想要发笑。
心悦?
她也曾对他有过意动,可终究在重压下,归为了沉寂。
裴珉竟然会对她说出心悦二字。
何来的感情呢?
姜秋姝长舒了口气,其实在再次遇见裴珉便会让她想起,在定国公府所发生的一切,她以为自己都快忘记了。
江都是个好地方,叫她忘却了以往的枷锁,也越发的像最起初的自己。
“可我对你并无一丝一毫的感情。”姜秋姝道。
裴珉只觉得刺耳的很,他们也曾有过琴瑟和鸣的时候,如今为了旁的男子,便要将一切都装作什么都未曾发生的模样。
她身边围绕的男子皆不是好的,只会说蛊惑人心的话。
还将她给藏了起来,让他千寻万寻皆找不到人踪迹,裴珉一想到是宋执书抹去了姜秋姝的痕迹,就想要不顾一切的叫那个猖狂的小儿付出代价!
可他不能,她会不喜。
裴珉眼神越发的暗,盯着她似要将她全部纳入。
“你走吧,如你所见,我要与宋郎成婚了,日后与你再无瓜葛。”姜秋姝背过身去,言语中冷淡无比。
宋郎?多亲昵的称呼,她从未那般亲昵的唤过她。
既然如此,便叫她只能看着他一人便好了,外边儿的男子就如野花,惯会招蜂引蝶的!
一阵风飘过,姜秋姝闻到了股异香,合眼前是裴珉将她搂入怀中。
冬葵回到院子时,发现姜秋吟没了踪迹,还当是出去了,可等到夜晚,依旧没见到姜秋姝的踪迹,她才是彻底的急了,连忙去了县令府,将此事告知了宋执书。
宋执书急疯了,连忙派人四处寻找,并嘱咐底下的人,此事要瞒着宋太夫人。
等到第二日时,他书案忽然出现了张纸条,上面只说了姜秋姝无事,让他莫要寻找了。
宋执书隐约有了种猜测,他颓圮的靠坐在椅子上,那人是何等的看重姜娘子,每半年他都能收到寻人的密信,是他太过自负,以为能够彻底将人护住。
李明澈见县令府没在寻人,他松了口气,也不枉费他送了消息过去。
只是他也没想到,裴珉竟然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苦寻已久的人,终于寻得,结果听到了她要成婚的消息,有些出格也正常,只是他没想到犯了糊涂事的,会是裴珉这样的人。
洛阳城里,李长宁看着近日送回来的信件,眉宇微蹙,她早早去了消息,提醒姜秋姝裴珉去扬州的事,可如今快一月了,姜秋姝还未回信。
说起来,裴珉应该已经到了扬州,莫要遇上才好。
“殿下。”薛凛端着点心进了房门,瞧见李长宁半依靠在榻上,底下有男子替她捶着腿。
男子穿的轻薄,身体肌肉在薄纱下若影若现,薛凛黑了脸,将人给呵退。
“装什么装,你不喜这婚事,我亦不喜,我曾说过,你若是想要将赵娘子接到府中,我不会有旁的意见。”李长宁懒懒的站了起来。
薛凛原是有未婚妻的,可薛家亦是百年世家,虽然不及定国公府,可掌一方兵权,这门婚事,本是皇室苛求。
不顾薛凛有未婚妻,硬是下了圣旨,将他招为驸马。
李长宁最不喜这不情不愿之事,早在成婚时便说过,她不管他,他也不能约束她。
只驸马不可纳妾,他若是舍不得赵娘子,只能委屈赵娘子无名无分的待在府中。
两人只做个表面夫妻足以。
只薛凛是个烦人的,成了婚,真将自己当驸马了,时常烦扰她。
“殿下你我既然已经成了婚,便是真正的夫妻,日后这些男子还是莫要让他们进内院了。”薛凛气闷道。
李长宁笑着挑起了他的下颚,“怎么驸马也想一起?”
薛凛甩开了她的手,气恼的离开,却在最后转身,“殿下助姜娘子意欲何为?”
李长宁神色彻底变了,没有方才轻佻的模样,“驸马管好自己便是了,若是胡言乱语传到了外边儿,小心赵娘子的安安危!”
薛凛黯然一瞬而过,最后还是离开了房间。
李长宁朝着空中打了个响指,“日后驸马的举动,皆向我禀报!”
暗卫瞬间闪现又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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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秋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可四周一片漆黑,她还记得昏迷前,闻到了股香味儿,以及裴珉将她抱在怀中。
所以是裴珉将她给迷晕的。
她强制自己镇定起来,喊了声,“裴珉?”
回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大了些,可惜并没有听到裴珉的回应。
她动了动四肢,皆被什么束缚着,完全动弹不得,她用力挣扎着,手脚并没有什么痛感传来,可就是无法逃脱。
裴珉困住她,便是要她无法准时与宋执书完成婚仪,可一想到宋太夫人,她原本镇定的心,有了些急切。
宋太夫人如今的身子,受不了刺激,若是成婚那日未瞧见她,不晓得会发生何事?
她又挣扎的越厉害了,她必须在成婚前逃出去。
忽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她连忙闭上了眼,呼吸也调整平缓,装作仍在昏迷的模样。
裴珉首先点了蜡烛,将屋子里照的透亮,然后拿起桌子上的布条,走到了姜秋姝的床边。
姜秋姝察觉到双眼忽然被什么蒙了起来,她呼吸有瞬停顿,连忙保持镇定,想要静观其变。
下一秒,脸颊似乎被什么轻柔的东西划过,痒痒的,叫人平白的打了个寒颤。
“醒了?”耳侧是裴珉压低的声音,“娘子,你曾说我是匹夫之勇,不会讨好你?”
姜秋姝听了这般的话,平白多了些不好的念头,尤其是裴珉的下一句,更是叫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你离开后,我睡也睡不好,以往我真是个傻的,每月只与你在一起两三日,旁的夫妻可从不像我们这般!”他沉声道,被压抑的东西似洪水倾泄。
“不要!裴珉你疯了!赶紧放了我!”姜秋姝不敢装昏,连忙阻止起来。
可下一瞬,她的脚被人握在掌心,细密的吻落在了上面。【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