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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第八十三章

作者:去闲闲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夜边,无垠的高地。


    八月底,不如大漠那边冷热不定,高丽前线,林地,山壑。


    一道长箭破空而来——


    “阿西巴!”


    随着而来的是那喉间喷涌的热血,顾山迅速回头,砍掉头颅,远处,卢六郎骑马而过,“小心身后!”


    前方山地,一匹马快速穿梭林间,棕色身影挥着长戟,眼前人却猛然回头,长矛刺来,马上人翻身避让,头上束带被枝叶掠掉,再起,再刺——


    那边马惊慌,将人甩身在地。


    虽果断抽身,可那戟附身而上。


    “金高。”


    “你被俘了。”


    他抬头,一人正立马上,那戟直戳咽喉。


    身后两人赶来,“怎样?”


    人一笑,戟轻挑,拨开那腰间摸刀之手。


    “抓了活的。”


    羹火,营帐。


    道道欢呼,“今日可全是四郎之功!押官如今去了长吏那边报功,四郎,你这杂役之身可将会过了明面了!”


    一阵大笑,“哎呦喂!传出去,咱们一队,五十人,竟不如随军来的,四郎,你是犯了多大罪过?”


    “如此之能,没去要了你的命,反而硬给你塞到此处将功赎罪?是不是!”


    这一圈十人应声,“不错!可见上头郎将也是知你能的!说罢,四郎,平日里只与顾山,押官厮混,今夜也给弟兄说说呗,你的靠山!”


    “有什么靠山。”李佑郎轻笑道,拿了石头扔入火堆,看着,身上一拍,“看那边。”


    众人看去,仍是营帐,不过那便人不似这里和善,屑笑着瞧来,“唉,别理他们。”


    众人又回过头去,小声嘀咕,“他们就是妒我们。”


    “唉——”


    又有人笑道,“是四郎罢。”


    大家笑,“切!”


    很快,那边来人,他还未起,身边已站起几人,在前头,顾山问,“何事?”


    那边人看了眼地上回头的李佑郎,下巴一点,也笑着,“请四郎来我帐一饮。”


    另一人也笑了,抱臂,“你们不是看不起四郎么?还吃什么酒?不怕也沾染了不入流的气息。”


    “不是么?如今也四郎四郎叫着了。”


    身后又有几人起。


    前头那一人未回,看着总是吊儿郎当,可架不住高挑,随便一立便有气魄,他笑着,“不敢来么?”


    “呦——”


    几人玩笑着上前。


    李佑郎起身,“好。”


    “顾兄也来。”


    那人转身,眉目带过顾山,颇有邀约的意味。


    几人目送两人远去,道,“范齐作何呢?”


    一人摇摇头,看着,“谁知。”


    “比武去了?”


    “或许。”


    “不会伤着咱们的人罢。”


    “诶——范齐傲是傲,可名门出身,干这事儿却不至于。”


    “唉,谁让咱队全是平民百姓呢,没个高官贵子,也让咱们交结交结,让他们成天这么横。”


    卢六郎回来时正见前方层层围了两队百人之数,上前,见是几人武试,军中严禁私下比武,可两队押官在此,其中一人又在场上——


    范齐视线正与卢六郎对上,手里剑挑破,堪堪划过另一人眉梢,最终落在了喉上。


    “李四郎,你输了。”


    众场欢呼,尤其是中营人,左营人也拍手称快,实在难得,那范家可是将门,这打得有来有回,实是一场快事!


    范齐眼从卢六郎身上划去剑,后者从人丛中走过,旁边人喝声,“卢郎将,与范郎将比试比试!煞煞中营锐气!”


    “杀!杀!”


    “杀!杀!”


    兵将开始各拿了武器作陪,那地震动着,那空气欢舞着。


    范齐始终看剑,布抹过剑锋,直指前刺,“卢六郎。”


    “范郎将,这样,怕是不妥。”


    他拿指略过喉前剑尖,“要是长吏知道你我后边闹事,止不得有何军令相罚。”


    “是么。”眼前人笑了,剑只从眼前掉落,直拽地上,天上明星好亮,“长吏有令,擒得高丽左军子将,明后两日休整,不再进发。”


    众人欢呼,左营人看自己押官,卢六郎点头,“明后两日修整,看顾伤员,整理兴资。”


    这下成全场的欢呼了。


    李佑郎在人群里,也拍手笑着,携手搭背而走。


    前方林地,卢六郎与范齐在那站着,一个背手,一个将腿架到树干上,踩着,“说罢,何事?”


    卢六郎瞥他一眼,仍看前山,那高丽人的营帐。


    “大郎说是明年行兵。”


    “嗯,继续。”


    “你——有钱么?”


    范齐高眉立刻挤在一起,一副古怪样子,看向前,想了会儿,“不会是寻欢作乐的钱罢?”


    也只有这个,像回事儿。


    “不是。”卢六郎回绝,又问,“那明年先遣军不再行,你要去之如何?”


    范齐理解眼前人借钱的难处,是以岔开话题也照答,“都行。”


    “都行?”


    “对啊,你呢?”


    “也是。”


    沉默了一会,卢六郎又开口了,“那钱——”


    “多少?”


    夜鸟起,“大概——”


    “十万贯?”


    范齐脚落下,“行,不是事儿。”


    说罢,更看了他一眼,“果真是什么勾当,卢家六郎这些钱也拿不出了。”


    卢六郎未回。


    不是拿不出,而是已去了五万贯了。


    如今身在军中,再调钱却为不易。


    卢家,有人知这事,有人却还不知。


    各人回了营帐,三人便在一间,两人笔尖急促,一人做案前抿酒。


    卢六郎开了那信页,其上巧文言及各项开支,其中今年找棉播种人力一应事项俱清,按其本利不会亏去,到了时候若能成,必是收回。


    可这帐目亏空这么大,却不是因今年,那种子,地籍一应事项去年便已打好,可,去年颗粒无收啊——


    “扬州薛枝启。”


    “不知到了西域没有,无妨,我写你两份。今日捉了高丽子将,与那范家人比试,我输了。”


    “这里如今风很好,夜也不热了,比暑日好太多。”


    “三郎,每日在这林地穿梭时,我总想的是若你我与一天能来此处游猎便好,你不知这便林木多茂盛,时常野狼呼啸,兼有山吼,是老虎。”


    “有天,不知能不能战胜这里,一同来至这边界。”


    “天冷了,快去西域动身罢,去了快协助巧娘制棉罢。”


    “今年冬日全靠你们了。”


    信页合,其上人影飘动,卢六郎站起身正在那处,看到那最后一句,李佑郎挑眉,笑,“怎样?”


    “所期必得。”


    顾山起身下了帐帘,“五郎,且慢。”


    回身,卢六郎正看那帘外,眼眸高望,三人一对便知为何。


    他一笑,一顿,“前山,后山?”


    李佑郎也笑着,挑着牙。


    “后山,金高那架势像是从那边泥地偷来的。”


    “咱们——”


    他们仨笑。


    “今夜也偷回去。”


    ——


    是夜,无声。


    两头人马在林地相撞。


    此处万不会为高丽人。


    一番惊愣,剑钺相对,范齐,卢六郎同时出声——


    你?


    回了沙漠,这夜里也不安生。


    前方那棉花地好是有场无声的打斗,这夜,没最严的十郎前方看顾,总工又不在,是以,放开了,这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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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恩怨。


    可大家还顾忌着,打是打,拳脚也实,处处落在要紧处,可就是不出声。


    陈明当然也是参与,那边张沙却远远看着,冷眼相瞧。


    说不清谁开始,二队与五队积怨是事实,两个工头私怨更甚从不制止反而隔了更大嫌隙也都知。


    可这是场无法阻止的争斗。


    从根上无解。


    时间或许可以划去,可如今最紧的便是时间,人工不够,哪里去今日调来明日走。


    如此,这事还干不干得成了。


    群人打得还注意,只在摘了棉的,从不去那还挺立着的地。


    月上中天,争斗静息,一切又复了原样,各自干活去了。


    夜留给人的不止疲倦,也有白日时光匆匆的慰藉,这黑沉沉的天空再续。


    三队,棉地,几间木屋摆着,里面灯火未息,其上地势简单列出,三大都督府标列,几个木块摆着。


    棋子在沙上摆着,可这战场却不在其上。


    “大宛都督府,四郎师兄曹兵为录事参军,乃他们武行在文官之列品阶最高者,这都督府本掌边戍食粮屯田之事,又设镇戍,碎叶戍者三十人,乃为下戍,我若没记错,本镇戍主便为卢家门客,不定巧娘你也相熟。”


    “谁?”


    “范阳歌。”


    烛火不稳,外间有风从缝隙刮过,带来一阵呜啸,巧文思索,方才道,“他是掌管棉运道路的,我与她因卢丽而识,此人乃是上朝罪人,流放此地,因大赦而获免,后又因一身武艺被卢家看重来此五年,作了戍长。”


    她起身,沉眉看着那沙地,“去年棉运失利,所得千件进京棉衣全遗失在龟兹镇,骆队百人只她一人回来。”


    薛枝没说话,顿了一会儿,才起声,“曹兵虽为四郎师兄,但其人沉默寡言,十年前便已到此地任职,四郎曾虽与我提过这个师兄,可也并未详谈,此人到底如何,还不敢确断。”


    他抬头,“只两月了,一天不可轻废,要去都督府,便要拿上十全之备。”


    巧文看他,薛枝道,“范阳歌要带上,其一,乃为卢家门客,其二,此人一身武艺在都督府很受看重,据说不日便将投入府里,其三,她为范家后人。”


    “其父范长漠二十年前随先帝攻高丽,战败获罪,若说这棉衣,谁行着最可,那莫若她了。”


    一声紧呼,房檐木板抖下一层灰,烛火灭了,随后又慢慢悠悠起了,巧文提着烛台,“那便明日找她,若可,即可差人通报曹兵,后日便去了都督府。此事等不得。”


    身影摇曳,暗在了这昏沉的木屋里,门啪的一响,眼前彻底黑去,很久,才有又一道烛光点起,薛枝看那离去的方向静思。


    一年前,丢失的千件棉衣,数百人。


    一年多的心血付诸烟灭。


    若不是,一人或许早已回了。


    不必再等今日,这次,即不为他,也为数万将士。


    烛光始终亮着,薛枝始终想着,一年前,接到那封信时,他又在作何呢?


    无能。


    无力相助。


    隔壁这间,巧文沉沉睡去了,梦境依稀是去年的惨状——


    张玉的笑庞,那从扬州留这儿的半百人,几管事,张沙,陈明的痛处,十郎的自责。


    那遮天蔽日的风沙,那断壁残垣,那底下的枯骨。


    还有那时时刻刻紧迫的战事。


    还有时间么?


    在开战之前。


    她,还能报自己的仇么。还能报四郎的仇么,还能为数万将士做出一些事么?


    纷繁的梦境越拉越深,只有一声轻呼迟迟不忘——


    那绿色苍茫山上,檐铃叮铃响,一人持了红缨随风站立,笑着挂了满树彩。


    为何这梦总是出现,令她安宁,也叫她更不得安宁。


    本应同肩作战,为何一个个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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