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一声压抑的低吼从喉咙深处迸发,顾洲猛然起身,面颊仿佛被火焰舔过,火辣辣的刺痛,饶是眼前人再是他心念之人,不眀缘由的受一巴掌,顿感窝火。
今日他见徐铭一脸小自得,知道是去会了佳人,感觉到沈明月也在附近,抬头果见熟悉的面庞,瞬间后悔刚才的举动,立即决定去解释。
绕道前街寻人,听得伙计说人已匆匆离开,刚烤好的乳鸽都没来得及吃。
他有些发慌,疑心沈明月是因为自己的举动生气,想着将功补过,打包乳鸽给她带回去。
但又想现在回去不一定能立即吃上,这烤制品必是要现做的滋味才好,于是命店里的厨子带着食材到府中烧烤。
下半昼乳鸽出炉他亲自来送,原想着能博美人一笑,谁料莫名其妙地挨了打,真是委屈至极。
不止委屈,还有冤屈!
此刻他愕然失色,清透的眸子被郁色覆盖,迎着愤怒的目光,听着不可反驳地诘问:“你对海棠做过什么?”
不等他回答,海棠出来,行路不稳被门槛绊倒在地,而后跪爬至沈明月身后,叩首道:“王妃误会了!不是殿下,是奴婢自己……”
婢女们见王妃竟对殿下动了手,吓得纷纷跪地求二人息怒,又听海棠如此说,难免要生出几分旖旎心思来。
尤其是采菱,悄悄抬头看着这出“好戏”,扫过海棠目光带着鄙夷与不屑,暗骂道“自作自受”。
也不知这小蹄子使了什么手段,不仅得了绍王的心,也得了王妃的心,让王妃一下子就疏远了自己。
现下里是非分明,人心自辩,海棠凄惨的模样令她感到满足,甚至有些快意,近日来受的气也都在心中平反了。
顾洲虽不解,但这个场景不宜让外人看到,对着众人几乎是咆哮,“都滚出去!”
婢女们听了速速退出,生怕牵连到自身。
房门紧闭,沈明月怒气冲天,咬牙低声道:“郎中说她产后失调、再难有孕,你这是毁了她的一辈子!”
顾洲呼吸微滞,瞬间明白了她的怀疑,眼神黯淡如星辰失色,唇角勾出一抹无奈的笑,开口带着几分苦涩:“所以,你怀疑是我?在你看来,我就是这样的人?”
“不是吗?海棠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是怎样对她的?可曾对她有过真心?夜宿秦楼楚馆、流连烟花风月,顾洲,你原本就是这样的人,是我瞎眼看错了你!”
沈明月情绪激动口不择言,一股脑将心中的积郁全部爆发出来,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火星,残忍地烫在对面人的心尖上。
这几日她虽不关心顾洲的行踪,但自有人替她留意,殿下何时去了何处见了谁,采菱探听后一一向她秉明,故而对顾洲的踪迹也有耳闻。
虽然她知道顾洲有时是在做戏,是迫不得已,但今日那一幕,扎眼更扎心,真作假时假亦真,假作真时真亦假,身处其中,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又怎会分得清楚。
对这话感到震惊的居然是海棠,在她看来她的主上玉洁松贞、沅茝醴兰,不能这样被诋毁,她拉住沈明月到衣角,声音是绝望的哭腔:“王妃是真的误会了,殿下清风朗月之躯,奴婢肮脏卑贱之身岂敢玷污。”
顾洲压抑下心底起伏,转过身去,一只手握成拳头背在身后,声音中透着疲惫与无助,“海棠,你自己说!”
“是!”海棠闭眼深吸一口气,仿佛是下定了决心,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
往事不堪回首,前尘难忍低眉,在她的叙述中,沈明月看到了悲苦与不幸的集中缩影。
海棠十四岁那年家乡闹旱灾,干裂的土地吞噬掉所有希望,百姓为了口吃食,挖光野菜、扒光树皮,甚至易子相食,却迟迟等不来朝中的救济粮,以至于饿殍遍地、赤地千里、哀鸿遍野。
家中已饿死了一个姐姐,为了活命,她父母以五升小米的价格将她卖给了人牙子。
这人牙子也是投机取巧,专来饥荒之地买人,谎称为富户人家采买婢女,却又专挑姿色上乘的女孩,随后带到州府换个好价钱,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的门道。
贫穷与饥饿面前,尊严变得卑微,廉耻再无意义,灾民甚至求着人牙子将女儿带走,对他们来说,能离开这里,何尝不是一条活路呢?
海棠不甘认命,途中屡次逃跑皆被捉回,之后身染重疾几乎丧命,人牙子不愿在她身上多投入,一时又找不到买主,便把她扔到山里任其自生自灭。
也许是命不该绝,一个采药的郎中将她捡回家,医好了疾病,收作做干女儿,又教她识药诊脉,故而海棠懂些医术。
郎中也有私心,家中半痴傻的儿子是此生之忧,捡海棠回来亦是为儿子将来考虑,待到及笄之年便成亲,她虽心中不愿,可知恩图报没有选择。
不料成婚前夕,郎中父子外出采药双双殒命,婆母悲痛至极,逼海棠与儿子牌位拜堂后,又逼她自尽为儿子殉葬。
海棠再次出逃,路上结识一男子,男子殷勤备至、关怀有加,吃遍人世疾苦的海棠尝到了恋爱的甜蜜,以为寻到真爱,可将此生托付,殊不知落入更大圈套。
男子带她进京,迷晕后卖入青楼,送入暗门,京中暗门极为隐蔽,是富商阔少图新鲜之处,既图新鲜,自然玩法也多,妓女、小倌招架不住,每隔几日就会有人被丢到乱葬岗。
海棠反抗过,但合欢散药力劲猛,会让服用之人会失掉理智,任由摆布,她那时甚至觉得自己已不再是人,而是一个工具、一个供男人行乐泄欲的工具。
事后虽然服了避孕的药物,可总有疏漏之时,一朝有孕,被老鸨灌下堕胎药,廉价的汤药药力甚微,疼痛两日胎儿也未下来,而人几乎要失血而亡。
烟花之地,每日都有新人进、旧人出,人命比草芥还贱,失去价值就要被遗弃,只是那日风雪太大,抛尸之人不愿多走,将她随便丢在路边角落里,所幸被顾洲捡到。
海棠眼底寂灭无光,“奴婢早就是该死之人,留着一条贱命,只是想报答殿下的救命之恩,而今因奴婢之故,令殿下与王妃生出嫌隙,实在罪无可恕,奴婢愿以死谢罪。”
说完拔下发间发簪,刺向心脏处,但是她忘记了,这簪子不是曾经当作武器时的利刃,是沈明月新近送给她的,纯银打制,尖端圆润,连棉衣都未曾穿透就被折弯。
沈明月上前掰开她的手,夺下银簪抱住海棠,啜泣道:“对不起,对不起,我……”
她不知要如何说下去,千言万语积成巨石,堵压着胸口。
海棠已是精疲力竭,声音微弱,断断续续地说道:“殿下克己复礼,从不为声色所动,在风月之地从未做过出格之事……殿下他从始至终……心里都只有……都只有……”
关没等最关键的两个字说出口,便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来人,快来人……”
在沈明月的急急呼唤声中,婢女一齐进来,将海棠抬往了西厢房。
怀中的颤抖瑟缩被挖走,沈明月的心也跟着空了一块,泪水摇摇欲坠却不敢滴落,怀着自责的心情瘫坐在原地,低着头盯着地板上的痕迹,像是在看某种磨不掉的过错。
沉默在室内游走,她开口声若蚊蝇:“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是这样,抱歉,给你们带来了这么多困扰……这么多麻烦……”
“烤乳鸽凉了。”
顾洲的声音空灵且遥远,缥缈了许久才落到沈明月耳中,门轴转动声后,一切归于寂寥,她抱着双腿呆呆瘫坐在地良久。
地板的冰凉隔着衣料传遍四肢,炭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让她的思绪一点点回笼,抬眸环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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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最后落在食盒上。
双手抹了把脸,用力站起身来,步履踉跄地来到桌前,打开食盒,两只乳鸽尚有余温,金棕酥脆的表皮泛着油光,香气徐徐而出,想要勾出所见之人的馋虫。
她将盖子盖回去,只想快点离开这间屋子,仿佛与这里隔离就能将伤人的利剑收回,可一幕幕在脑中挥之不去,愧疚与懊恼是那么微不足道。
既已不信任,何以再追问。
步入庭院,看着婢女们端着水和海棠换下的衣服从西厢房出来,莺儿上来回禀:“姑娘,海棠无事,已经睡下了,只是鸡汤没赶上喝。”
莺儿不知海棠病情,刚才去了厨房也未见此处之事,只当是海棠惹怒了绍王。
“鸡汤……你们趁热喝了吧,”沈明月随便捡了个栏杆坐下,“你看着海棠,别让她做傻事。”
“姑娘你……”莺儿也看出她的低落。
心绪再乱,她还是扯出一个笑容,“没事,去吧,让我静一静。”
莺儿的离开似乎将生机也一并带走,沈明月觉得自己孤冷得可怜,怀疑与不信任已将她推到了与世人难以相容的境地,她与人世间的那道屏障愈筑愈高。
她很想大哭一场,却又找不到理由,都是她自身的错,又什么理由委屈哭泣。
终古常新的皎日已经悬到了西南天,很快沉入地平线,四合上染着残照,映出紫红的颜色,天心里挂着不大的月亮,薄透如纤云,好似风一吹就会飘散。
沈明月枯坐发呆,看着天空从银红到紫兰、从紫兰到淡青、再从淡青到墨蓝,变换了好几次颜色,夜阴深起来,月亮也放出光彩。
不知何时,身边多了一人,采菱蹲身一礼:“王妃放心,海棠姑娘无事。”
采菱将这话反复咀嚼了好久才出来禀告,特意在名字后面加上了“姑娘”二字,因两次进入房内,王妃态度截然相反,让她猜不准主子的心思,心想将来海棠提拔为姨娘也不无可能,所以语气间也客气起来。
这情况刚才莺儿已经回禀过一次,沈明月好容易将注意力转移,就又有人来提醒她对别人作出的伤害,心下很是不快,只淡淡地回答:“知道了。”
采菱将手炉奉上,“夜已深,王妃回去吧,天寒地冻得小心着凉。”
沈明月接过暖炉,才发觉手指僵硬,活动几下后接过手炉,忽来的温热让肌肤微微刺痛,只能用指甲托着,尽量不让皮肤触及。
采菱见王妃兴致缺缺,劝慰道:“王妃可是在为海棠的是气恼?”
沈明月侧过身去不愿搭言,心道:明知故问,真会给我添堵。
采菱以为她是难为情,更加确信自己找到症结,出主意道,“王妃莫要烦忧,殿下看重海棠,王妃可趁此机会为殿下收房,一来解殿下的怒气,二来也让她感念王妃恩德,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
风带着刺骨的寒意,轻掠过人的面颊,在每一处裸露的肌肤上留下寒意,采菱冻得搓了搓双手。
沈明月却没什么感觉,指甲轻划着手炉外缘凹凸的纹路,心烦意乱到对冷没有感觉,对这番话也没有感觉。
“王妃?”采菱不确定王妃是否在听,继续劝道:“奴婢见殿下盛怒不似平常,不如……不如王妃去道个歉,定能挽回殿下。”
“道歉?”沈明月回望采菱,眼中闪过一抹讶色,讶色中带着希望的微光。
对,道歉,的确需要向他道歉。
她沈明月不是执拗之人,有错就会认,有过就能改。
忽而笛声响起,如泣如诉,哀怨不止。
沈明月起身长呼一口气,紧紧握住暖炉,手指上传来金属的力量和坚定。
她将暖炉塞到采菱手中,“你暖暖手!”
之后提起灯笼,独自朝着声音的来源,花园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