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影守在大牢门口,背靠着墙,“你说太医院会派谁来啊?可别是那个姓黄的,单是看见他,我的脑袋就蹭蹭冒火。”
陆清执好笑地道,“黄安到底怎么你了?这么深恶痛绝。”
听到这个名字,扶影就一阵恶寒,“有黄公公做靠山,眼睛长在头顶上。”
黄安是黄得喜的本家侄子,凭着叔叔在司礼监的关系,这才顺利进入太医院。刚开始的时候,他处处宣扬和黄得喜的亲戚关系,然而后来不知发生何事,突然对此缄口不提。
现在谁要是在他面前提起这事,少不得翻脸。
上次扶影就是没管住嘴,提了一句,结果黄安给他开的方子里,黄连足足放了十几钱黄连,苦的他龇牙咧嘴。气不过,找黄安理论,没想到人家直接把门关上,给他吃了个闭门羹。
“往往越不想见谁,越会见谁。”陆清执看热闹不嫌事大。
“晦气!”扶影嘟囔道。
回廊深处,渐渐响起脚步声,灯火明晰。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太医院的人来了。陆清执挑了挑眉,溢于言表的同情。
扶影自小怕苦,眼下勾起记忆来,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大人,太医院的人来了。”领路的侍卫禀报。
“让他进来吧。”
裴容青地声音从牢房里传出。
才靠近时,沈怀珠就闻到阵阵恶臭味。
“好久不见,二位。”
女子清冽的嗓音在大牢这等污秽地,不由令守门的两位眼睛亮了亮。
“沈姑娘,怎么是你!”
沈怀珠提了提手里的药箱,“太医院没人愿意来,只能落到我头上。”
她说的是实话,放眼整个朝堂,愿意和裴容青打交道的人十个手指就数得过来。对谁都是笑脸一张,背地却磨刀霍霍,抄家用刑时的阎王。和他有来往,就离进大理寺做犯人不远了。
正因如此,她才能先留在太医院。
“既然无人敢来,你为何要来?不怕?”
不知何时,裴容青已经从黑黢黢的牢房里出来,站在门口,笑眯眯地望着青衣女子。
“怕。”
沈怀珠认真道。
裴容青今日穿着一件白袍,隐约有兰花暗纹,在烛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光晕。颜色浅淡,沾染上东西一眼就瞧得出。袖口、腰腹处猩红一片,偶尔有不规则的点状血迹散落在衣袍各处,将不显眼的花纹描摹得渐渐清晰。
裴容青接过方巾,擦了擦手上的血污,“怕什么?”
“怕今天回去的太顺当,有人会怀疑你我的关系。”
扶影“噗”得笑出了声,“不会的,放心吧。我家公子早就都打点好了,他们就是掘地三尺,都查不出来你们的往日旧情。”
陆清执猛地合扇,往他肚子上就是一拍。
“就你话多。”裴容青语气冷清,唇角却微微勾起,掩饰不住的愉悦。
“杀人还是救人?”沈怀珠问。
“也杀,也救。”
点点头,沈怀珠提着箱子往前走,距离裴容青还有两三步时停步,“带路吧。”
“你不怕?”这句是陆清执问的,颇有几分关切。
沈怀珠有些莫名其妙,“有什么好怕的?”
“血,和尸首。”
沈怀珠扯了扯唇角,“陆大人多虑,民女从医数年,这点医德还是有的。”
望着她的背影,陆清执沉默地收起折扇。
牢房暗无天日,潮湿的泥土味和腐烂味争先恐后抢入鼻腔,刺激着沈怀珠的大脑。甫一进门,扑鼻的血腥味袭来,反倒让她好受得多。
还有淡淡的熏香味。
稀稀拉拉的稻草堆上,躺着一具青白肿胀的尸首。身形样貌,衣着装扮都表明他是个男子。
“举子?”
裴容青点头。
“查什么?”
“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沈怀珠应声,“好。”
一句话也没多问,从药箱里取出工具开始仔细查验。尸首经过水泡,又辗转在几处颠簸存放,已经大不如刚捞上来时体面,就连陆清执和扶影瞧见时,都忍不住转身吐了起来。
为鼻子能好受些,裴容青特命人提前在这里点了熏香。然而三面栅栏透风,早就散得差不多了。
等在一旁的时候,裴容青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停在她的侧脸。眼睛、眉毛、鼻子、嘴唇,每一个地方都恰到好处,构成这张清丽素净的面庞。
多一分媚俗,少一分冷艳。
“你要闲着没事做,不如跟我讲讲前因后果,老盯着我看,影响验尸。”
女子目不转睛,提刀划破尸首的皮肤。银亮的小刀只有食指大小,握在她手里仿佛有了生命,鲜活灵敏。
被发现,裴容青丝毫没有无措的神情。他从容不迫地开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再废话我走了。”
“你没认出来他是谁?”
“谁?”
经裴容青一说,沈怀珠倒真觉得这人眉眼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但在水里泡的时间太长,尸体呈高度肿胀的模样,单瞧五官,实在是认不出。
“唐恒,湘南人,举子出身。此次来京是为春闱,和他同行交好的举子有两位,一个叫做贺修宁,一个叫做段小谷。”
贺修宁?段小谷?
零落的记忆在脑中形成完整的片段,沈怀珠记起,这两个举子是她当日进玉京时在城门外遇见的那几个,后来大雨天,裴容青带她穿过街市,走到一处逼仄破烂的小巷,又撞见过一回。
贺修宁和段小谷她记得,跟在他们身边寡言少语的,就是眼前面目全非的人。
“春闱结束后,唐恒一言不发,失魂落魄。贺修宁和段小谷以为他是没考好,想一个人静静,便由他而去。结果没多久,他就投了河。”
又是举子,又是投河。
沈怀珠很难不联想到鄞州举子闹事的案子。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地望过去,“你不觉得似曾相识么?”
裴容青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怀疑,但没有直接证据表明。”
“会有的。”
手里的银刀再次落下,沈怀珠专注地剖开尸首的肚子,冷静地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牢房里的灯烛换了一次又一次。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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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厚厚的墙壁隐约传来打更声的时候,沈怀珠从一摊血肉模糊里抽身站起。
“他不是自杀。”
短短五个字,在安静的牢房里如炸开的惊雷。守在外头的两位听得清清楚楚,陆清执一早从怀中取出张帕子,捂住口鼻,生怕多吸入一口令人作呕的腐臭血腥味。
扶影则时不时拿袖子挡一挡,皱眉强忍。
然而沈怀珠的话音落下,两人都怔愣住,相互对视一眼。
同在房间里的裴容青冷静得多,似乎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论。喊她前来,不过是为了更进一步证明,否则他大可以叫仵作来,何必费尽心思到太医院请人。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太医院只会派她来。
裴容青:“确定?”
“确定,他是被人推入水里,活活溺死的。”
四肢有明显的擦伤刮伤,肺部积水严重,明显是下水后拼命挣扎,导致池水倒灌,活活溺死。
裴容青屏气上前,在女子的指引下仔细查看了唐恒的尸首,确如她所说。一个人要是去意已决,绝不会在沉水后这般拼死挣扎,留下这么多伤痕。执意想死的人,通常都很平静,平静地等待那一刻的来临。
“扶影,吩咐人去查。”
“是,公子。”
沈怀珠摘下手套,放进药箱的夹层里,“死的人验了,活人呢?再不救的话,也得变成他这样。”
“不急,还能再等等。”
裴容青气定神闲,“走吧,先去吃盏茶。”
再见到天光,穹顶已是墨蓝一片,繁星闪烁。
明天会是个很不错的天气。
“上好的六安瓜片,尝尝。”
裴容青坐在上首,示意女子莫要拘谨。
沈怀珠毫不留情,“怪不得朝中人人对你喊打,什么难得的私藏你这儿都有。看来,圣上的确对你极为宠信。”
“那些人太蠢,入不得圣上的眼。我不过识时务几分,谈不上宠信。”
“亲手弑父,确实很识时务。”
裴容青云淡风轻的脸上,闪过一丝狠厉。再望向女子的眼神,透出浓浓杀意,“不该你管的事,最好别管。”
“我当然不管。只是你身为亲子,能亲手将忠直骁勇的父亲凌迟,转头再向着仇人摇尾乞怜,赔笑脸,实在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听说死的不止你父亲一人,还有几万玄铁军。没记错的话,这些人都是你裴家最衷心的人,跟随你父亲出生入死多年,战场上刀枪剑雨躲过,却死在你手里,不知道他们在地府里,是如何反应?”
陆清执姗姗来迟,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里头的谈话声,他躲在门外,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谁知才站稳,就听到女子冷淡又尖锐的声音响起。
眉头瞬间皱成一团,玄铁军和裴将军的死究竟如何,别人不清楚,他却敢笃定,绝无通敌一说。至于为何投降,他也不清楚,但绝非贪生怕死这等缘由。
令他想不通的是,怀珠明知这事是禁忌,为何偏偏要在这时提起,还问的这般尖厉?
“有人跟我说,你是在蛰伏,伺机报仇。”沈怀珠抿了一口茶,“你猜,是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