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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广寒仙(四)

作者:云莳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汤药散发着诡异的颜色,热腾腾的冒烟。沈怀珠一改昨日扭捏,捏着鼻子闷头喝干净。她强忍干呕,接过陆三放到她手心里的梅子姜,迅速塞进嘴里,清甜味弥漫齿间。


    她拎起脚边的竹篓,放在肩头,“药喝完,我可以去了吧?”


    陆三挡在她面前不肯让路,“你旧伤未愈,我早就同杏林堂的吴掌柜说明情况,这些日子你好生在家修养,好了再去送药草。”


    沈怀珠道:“能给杏林堂供货的不止我一个,吴掌柜等不及可以随时换人收购,而我却要靠着这份银子过活,若这桩买卖黄了,你负责么?让开。”


    陆三仍站在原地,不愿让步,“可以,我负责到底。”


    沈怀珠顿时冒出火,她最不耐烦与人多费口舌,抬起右脚,狠狠踩了对方一脚,扬长而去。


    抱着脚呼痛的人在身后大喊,她全当作没听见,脚步飞快,消失在观音庙崎岖的小路间。


    杏林堂在小西街前头的甜水巷里头,不算太大,藏在窄巷里,生意算不得兴隆。只有三个人支应:掌柜的、坐馆大夫,还有一个跑腿打杂的小厮。照理说,这样的医馆很难开下去,没有收入,馆内的人连活路都没有,拿什么支撑。偏偏这杏林堂已经开了许多年,价钱公道,多年都没涨过。


    初到鄞州,沈怀珠像个没头苍蝇,不知该从何处查起。左思右想,她便琢磨着先落脚,再从长计议。她出身闺阁,唯有一身医术还算不辱没师父门楣,逃到这里的一路,全凭赚些诊金填温饱。怀珠上街寻医馆,不拘是坐馆大夫,还是抓药的小二,她都能做。然而整整两日,给她回答的多为掌柜们的嗤笑嘲讽,小二不耐烦的驱逐,和闭门羹。


    “不在家里好生待着,做些女子该做的事,来医馆凑什么热闹?”


    “当我们医馆是什么地方?连药婆都能来,到时候你黑心治死人,白白连累我们医馆,滚滚滚,赶紧滚。”


    ……


    冷嘲热讽里,沈怀珠幡然醒悟。原来当初她想跟师父学医时,师父迟迟不肯应允,要她在药王神像前跪了三日三夜,见她依旧坚持,才极为不愿的答应。


    师父曾叹,“你选了一条荆棘路,日后莫要后悔。”


    何为荆棘路,她流落他乡市井,艰难求生时才明白。男子行医是为郎中,妙手回春的圣手,女子行医则是药婆,黑心庸碌,专害人命的毒妇。


    没有医馆肯留用她,不在她医术高低,全在她没能投生个男儿身,实在太荒唐。


    对牛弹琴徒劳,不如另寻出路。沈怀珠盯上藏在柜格里的药草,她转而提出给医馆供应药草,寻觅时久,只有杏林堂的吴掌柜肯和她做买卖,从此她便会定期来送吴掌柜订购的药草。


    沿着熟悉的路,很快走到甜水巷口。沈怀珠头也没回,直接越过甜水巷,继续往前走。


    陆三遥遥跟在她身后,望着她迈步的方向,眯了眯眼睛。


    .


    府衙门前,一早围的水泄不通。


    怀珠背着竹篓,挤到人群里,好奇地问道,“这是在看什么?”


    站在她身边的妇人说,“苏家公子冒犯大理寺少卿,判了二十大板,现下正打着呢。”


    沈怀珠费力地钻到人群最前面,隔着维持秩序的皂吏,望向趴在刑凳上,被紫衣侍卫死死按着的纨绔公子。他口里叫嚷,骂着些不入流的污言秽语,把裴容青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而端坐上首的裴少卿,似乎完全听不到这些话,闭目眼神。


    棍棒交替打到苏子城的身上,他痛的呲牙咧嘴,拼力挣扎,视线来回乱飞时,一抹水绿落入他的眼里。女子面色沉静,像望着案板上待宰的猪崽般,冷冷地看着他。


    “是你。”苏子城恍然大悟,咬牙道。


    沈怀珠挑衅地勾唇,仿佛在说,是我又怎样?


    一直闭目不语的绯衣男子似有感应,抬眼看过来,女子淬毒的眸光尽数收在他眼底。陆清执常在烟花地流连,见过的女子各式各样,却唯独没见过她这般如刀剑般锋利危险的。曹全秀素来左右逢源,说话办事滴水不露。他手里的小太监们多也是圆滑机灵的,即便是眉山的人,也少见这等尖锐凌厉性子。


    按照他对曹全秀以往的了解,这样握着容易伤到自个儿的刀,他宁愿敲断埋起来,也不会放在身边时刻警惕,更遑论收为心腹。沈氏种种行为,都太不寻常。


    挤在人群里的沈怀珠自然不晓得陆清执心里的百般猜测,她数着板子,直到最后一棍落下,苏子城早昏死过去。她转身离开,却无意瞧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脸闪过,直奔昏死的苏子城。


    “沈姑娘?你身子这好些了?”


    怀珠回头,说话的人是杏林堂的吴掌柜,惊讶地看着她身后的竹篓。


    怕吴掌柜误会,沈怀珠忙澄清道,“多谢吴掌柜关心,我前些日搜寻来些极上乘的铁色草,这东西耽搁不得,便抓紧时间给你送来。”


    吴掌柜眼睛微亮,“走,快让我回去瞧瞧品相。”


    二人相谈至杏林堂,恰巧有个穿的花红柳绿的少年奔出大门,才瞧见吴掌柜,兴高采烈的神情便双如霜打茄子般无神。


    吴掌柜陡然暴怒,脱下一只鞋追打上去,“孽障,你又要往惊鸿台去是不是?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让你再也不能出门!”


    儿子跑老子追,鸡飞狗跳半晌,吴掌柜才想起旁边还站着客人,忙收手,冲着儿子的背影骂道,“小兔崽子,回头再收拾你。”


    “沈姑娘,让你见笑了。”吴掌柜仍喘着粗气,脸憋的通红,略带歉意道。他身量清癯,头发花白,蓄着些胡须,慈眉善目,有几分美髯公的模样。已知天命的年纪,膝下却只有一子,刚及弱冠。


    沈怀珠不在意地摇头,“吴公子还是不愿意接手杏林堂?”


    吴掌柜一面往医馆里迎女子,一面叹气,“孽障啊,孽障!在外头读了两页书,就真当自个儿有出息,整日把士农工商挂在嘴边,非要去参加科考,这不是胡闹么!”


    走到柜台前头,吴掌柜叹了口气,捻过还新鲜的铁色草,放在鼻尖嗅闻,仔细验货。


    寻常人家能有个愿意苦读,参加科考的儿子,怕是要高兴的连连上香拜菩萨,怎的沈掌柜提起这二字,如避蛇蝎,生怕吴小公子读书考试。


    沈怀珠奇道,“科考不好么?多少寒门贵子梦寐以求的登云梯,一旦考中,可是天子门生,光宗耀祖的好事。”


    “没什么,没什么。我仔细验过,这批药材成色很不错,还按老规矩吧。”吴掌柜欲言又止,忙岔开话题。


    他喊来账房先生,让沈怀珠跟着他去取银子。账房作出请的手势,带领沈怀珠走过抄手游廊,七转八拐,来到一扇垂花门前。


    “姑娘见谅,近些日子掌柜的在盘账,银子都放在客舍这边,还请您随我来。”


    杏林堂隔壁的这间客舍,名唤雁塔客栈,也是吴掌柜的营生。顾名思义,雁塔题名,蟾宫折桂的寓意。住在这里的客人基本都是要进京参加科举考试的举子儒生,年年春闱,都能住满。


    而沈怀珠选中杏林堂的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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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正是因为名为雁塔的客栈。


    因闹事而获赐死的二十六举子,当年落脚的正是此间。


    雁塔客栈同杏林堂一般,清简古朴,除却地方宽敞些,装饰布置丝毫比不上其他客栈。客栈分为上下两层,上面一层都是客舍,供人住宿,下面一层则涵盖住宿、膳房、用膳等等。正值午牌时分,客栈里多是在用膳的读书人,衣着朴素,坐在矮小的放几前,边啃粥饼馒头,边认真温书。


    “周先生好。”


    “周先生好……”


    “周先生好!”


    原本只闻翻阅书卷声的室内,蓦地响起此起彼伏的问好。沈怀珠顺着嘈杂的声音望过去,自楼梯上信步走下个男子,头戴网巾,身披蟹壳红道服,面上带着淡淡笑笑意,显而易见的疏离。沿路不停有温书路过的读书人驻足,向他问好。他却始终淡淡的,没有任何波澜。


    道服多为闲适读书人喜爱,偏好青白淡色,以彰显淡泊之意。能用绸缎裁剪,把这等高雅孤洁的衣裳做成张扬亮色,倒是很出人意料。


    看清面容,怀珠骤然发现他正是方才奔向苏子城那人!


    “这位是?”沈怀珠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向账房先生请教。


    账房先生从算盘珠子里抬起头,眯着眼睛看过去,“哦,你说他呀,名唤周行白,是咱们客栈里的久居客,给富贵人家做西席的。”


    西席?


    鲜少有读书人穿成这样,更遑论教书育人的西席。况且能科考做官的读书人,是决不肯屈身做西席,庸碌一生的。这人瞧着不过至多不过二十五六的年岁,还有大把光阴温书应试,竟甘心窝在这里做西席。


    沈怀珠的视线跟着周行白移动,目送他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方桌前,抱着凉透的清粥小菜仔细咀嚼时,她好奇问道,“他是哪位公子的西席,为何穿成这样?”


    “凡事有头有脸,能出大价钱的他都不拒,如今在孙家做事,就是咱们的知府老爷家里。给公子小姐们做老师,荣光无限呗。多少读书人半辈子都穿不上绫罗绸缎,周先生轻而易举就到手,且得显摆呢。”


    周行白。


    沈怀珠心里反复咀嚼这个名字,似曾相识的感觉越发强烈,总觉得在哪里听过。电光石火间,她眼前浮现过往场景,月圆桂香,瓜果月团整齐摆上香案,供祭月筵。年幼的沈怀珠正和哥哥沈同均因为一块月团该归谁闹的不可开交,母亲在旁劝解,却是无用。


    直到门外传来马车停步声,怀珠才恶狠狠把手里的月团砸向沈同均,“给你,吃完变成猪头!”


    沈自秋风尘仆仆踏进家门,和怀珠为孪生子的沈同均很有眼色地跑上前,举起方才赢得月团,“爹爹吃。”


    怀珠气得叉腰,小声骂道,“马屁精。”


    “这便是沈师弟吧?长得同老师一模一样,小小年纪这般懂事孝顺,往后定大有作为。”沈自秋身后,两位身着澜袍的少年笑吟吟走出来,向刘氏作揖,“师母安好。”


    怀珠的目光全在说话的少年,腰间挂着的小巧白玉锁上,她从未见过这等好看的小东西。少年见她直勾勾地望来,脸颊微红,“师妹若喜欢,改日我送个更好的来。”


    一顿中秋宴下来,欢声笑语不断。父亲的两位学生性情截然不同,挂玉锁的开朗活泼,话头不断,频频哄人发笑。另一位则拘谨安静许多,没什么存在感,导致怀珠印象极浅。


    而今少年那张局促不安的脸,跨越多年,在沈怀珠眼里有了明晰的眉眼。当年同宋世文一道来贺中秋的,正是周行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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