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白独自在角落里用完午膳,悄无声息起身,回楼上的房间。沈怀珠状若无意,尾随拐进二楼,目送着他走到长廊尽头的房间,进去,关门。
没记错的话,周行白是玉京人氏,和宋世文是同年,二人相识于父亲门下,相约来年一起科考。后来发生那档事,二十六举子入狱遭赐死,无一生还。
据她打听到的消息,周行白正是二十六人其一,早就命丧黄泉,尸骨无存。然而眼前活生生的人又不似假,他为何能在那场惨案死里逃生,还能继续顶着原来的姓名行走于世间?
偷偷摸摸地溜到菱花窗下,手指在窗纱上戳破个小洞。怀珠透过往里看,只见周行白早已换上素净白袍,站在一幅画像前,虔诚敬香。定睛一瞧,画里的人竟是金箔描的武财神。
儒生多清高自傲,以谈论金银为耻。周行白苦读多年,从前也是傲骨铮铮,如今怎成这般模样。怀珠暗自惊讶,丝毫没注意身后来人。
“姑娘?”
陡然听到声音,怀珠下意识回头,面色不善。
来人是位年轻公子,眉眼间似含清风明月,明亮温和。他唇角噙着淡淡的笑,眸光流转,浑身都透着温润君子的气息。一袭霜色衣衫更是衬得他越发清俊淡雅,芝兰玉树。
几乎是刹那间,怀珠脑内蹦出曾寥寥读过的诗句:皎如玉树临风前。
她刚要开口,房间里忽然传出动静,周行白听到外头的声音,出来查探。飞快环视四周,没有任何可藏身的地方。随着周行白开门的动作,沈怀珠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扑进年轻公子的怀里!
周行白恰好探头看过来,一对依偎的璧人落在他眼底。
“咳咳——”徐纾尴尬地僵在原地,察觉到周行白的目光,他便马上开口解释,“我——”怀里的女子突然轻轻摇头,低声道,“公子善心,救命。”
感觉到女子微颤的身子,徐纾心头顿时生出恻隐,立刻妥协。歉疚地望向周行白,道,“舍妹同我分别许久,一时没忍住眼泪,抱歉。”
说罢这句话,他安抚地拍了拍女子的肩膀,护着她匆匆离开。
沈怀珠窝在徐纾地怀抱里,任由他带进另一间房里。
徐纾关上房门,柔声道,“这是我的房间,周先生不会贸然前来的。方才冒犯姑娘,实在是情急,还请姑娘原谅。”
怀珠骤然松手,抬头道谢时,却不防撞到对方的下巴,“抱歉。”
徐纾捂着下巴,摇摇头,“无事。”
“多谢公子,”怀珠再次道谢,想起刚才两人熟稔的场景,敏锐察觉到此人和周行白似乎相识,“公子怎么称呼?和周……先生是好友?”
“在下徐纾。”
徐纾解释道,“周先生文采斐然,却无心名利,是难得的儒生。我有幸相识,倒也称不上好友。”
沈怀珠道,“无心名利?”
这倒奇了,片刻前账房先生的话还在她耳边回荡,一个人在短时间内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评价,怀珠心底解不开的谜团更加扑朔迷离。
徐纾点点头,想到方才荒唐一幕,问道,“姑娘和周先生是?”
怀珠话到嘴边,外头忽然想起嘈杂的打骂声,“死老太婆,你眼瞎啊,往哪泼呢,看我不打死你!”
沈怀珠本不关心,不料徐纾打开房门,透过雕花栏杆,她清楚地看到被追打的老婆婆,狠狠摔在青石板铺的小径上,然而却没发出呼痛声,只一面抵挡拳打脚踢,一面咿咿呀呀地哀泣。
是哑婆。
“住手!”
“住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沈怀珠循声望向身边的徐纾,微微颔首,转身奔向楼下院子。
打人的少年左脚踩着哑婆的背,嚣张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来管我的闲事?”
沈怀珠认得他,杏林堂门前被吴掌柜打的抱头鼠窜的吴小公子,名唤吴博仁。
“光天化日,你胆敢对老弱妇孺拳打脚踢,口出恶言,扭送到官府挨板子也不为过,如何是闲事?再不放人,我立时遣人去报官。”徐纾紧随其后赶来,目光飞速掠过满脸是血的老妪,不由怒意充心。
吴博仁啐道,“这是我家,我出手管教的也是家仆,你管的着么?倒是你个外来客,还敢骂我?”
“骂就骂,你家又如何。”沈怀珠上前,凉声道。
吴博仁定睛一看,认出是定期上门来送药材的药婆,不由气得发笑,张嘴欲要驳斥,一粒黑黢黢的药丸忽然飞入他口中,下意识地咽了下去。
沈怀珠善意提醒道:“半个时辰内若不服解药,便会七窍流血,必死无疑。”
生长于医馆内,吴博仁对毒药并不陌生。许多药材可治病,也为剧毒。他本不信女子能真的喂他剧毒,却又想到老头子曾背地里称赞过这女子,用药胆大,什么毒都敢用,什么病都敢出手治,若非女儿身,定能成为名震天下的圣手。
再看女子胸有成竹的模样,吴博仁顿时腿脚发软,心里直发慌,嘴上却依旧不改,:“你说毒药就是毒药,当我吓大的?”
围观的人越发多起来,将他们几人围在中间。
沈怀珠无辜摇头,牵起唇角,“自然不敢。”她状若无意瞥向吴博仁的腿,随即又惊讶出声,“不过,吴公子的双腿抖什么,难不成是要给咱们跳一段胡旋舞?”
众人看过去,吴博仁的腿抖如筛糠,几个胆大的吃吃笑出声。
徐纾侧过脸,注意到女子秋水剪瞳般的眸子闪过一丝狡黠,不由无奈地摇头浅笑。
吴博仁骤然失力,脸色惨白,脚步踉跄地逃向杏林堂的方向。
“姑娘好胆识,在下自愧不如。”徐纾莞尔,拱手作揖。
沈怀珠微微颔首,便越过他,扶起艰难起身的哑婆,道:“哑婆,你为何会在这里?”
哑婆是香云楼的洒扫婆子,常在后院给姑娘们浆洗衣服。不识字,又不会说话。突然出现在这里,定然是发生何等变故。
看到怀珠,哑婆拭去眼角的泪,双手比划,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徐纾蹙眉,照实转述道,“婆婆说,你不该救她,得罪孙小公子。”
“你读得懂哑婆的手语?”怀珠惊讶。
“略通一二。”
哑婆受了伤,加上有人在场,沈怀珠并没有多问什么。安顿好哑婆已近傍晚,又同吴掌柜打过招呼,她才准备回观音庙。不料,才拎起竹篓,有道身影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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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去路。
“沈姑娘,天色已晚,我送你吧。”来人是徐纾,他伸手接过竹篓,露出浅浅笑意。
沈怀珠抬头望向天边残余的夕阳,不太能理解“天色已晚”这四个字。但见徐纾并无恶意,况且和周行白相识,或有用得着的地方,便没拒绝。
华灯初上,行人渐盛,逐渐热闹非凡,街边小贩瞧见熙攘人群,吆喝地更卖力许多。沿途路过几个摊贩,清一色摆着颜色各异的鸡蛋,还有绣工精美的香囊首饰,里里外外围满了感兴趣的买客。
怀珠站在人群外,难得地一块清净地,遥遥望着平日她光顾的小摊,此刻围的水泄不通,蹙眉道,“为何这般热闹?”
站在她身边的公子道,“马上便是三月三,上巳节。大家都在买五彩蛋和香囊,用来祈愿祝祷,讨个好彩头。”
“徐公子博古通今,倒是什么都知晓。”怀珠抬眼注视着月华朗朗般的青年,点头道。
徐纾不好意思地抿唇笑,“沈姑娘是想买什么?我瞧这人一时半会散不开,不若换个地方再试试?”
沈怀珠道,“不必了。”
两人并肩而行,沉默地穿过越发喧嚣的人群,徐纾脑子里飞速旋转,想寻个话头打破尴尬僵局,思来想去,却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才不算冒犯。
沈怀珠似是看穿他的窘迫,率先开口道,“徐公子不是本地人吧?也是要去玉京参加科举考试的举子?”
徐纾暗自松了一口气,忙应声道,“不是。”
女子疑惑地偏头望过来,他才恍然大悟,又解释道,“我是玉京人氏,来鄞州是为寻可入画的山水草木,并非待考举子。”
沈怀珠问:“公子饱读诗书,满腹经纶,难不成是功成名就后,想寻雅趣的官差大人?”察言观色,她才不信徐纾只是寻常画师。
徐纾微笑,“沈姑娘谬赞,在下志不在朝堂,唯愿徜徉自由山水间,提笔作画。”
踩着通往观音庙的小路,沈怀珠莫名察觉到一股凌厉气息,仿佛有双眼时刻紧盯她的举动,令她如芒在背。脚步如常,她装作毫不知情,和徐纾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目光却暗自在周围流转,试图找出那道危险视线的来源。
蓦地,一只手闯入她的视线,精准地朝她伸过来!下意识躲开,她抬眼望过去,却是一张熟悉的面容,错愕地愣在原地。
“夫人还在同我置气?”陆三垂眸,失落道。
沈怀珠不悦道,“你跟踪我?”
陆三冷冷瞥了一眼站在女子身旁的青年,道:“我可没有,还不是你久久未归,我担心你才出来相迎,不想夫人竟这般误会于我。”
徐纾看清来人的刹那,瞳孔微缩,脸色陡然变得僵硬难看。他本想挡在女子身前,却在听到“夫人”的称呼时顿住,女子没有反驳,反倒和那人十分熟稔,竟真的是……夫妻么?目光略过男子,他又难以置信,只好噤声,静观其变。
不料陆三率先开口,问道,“这位公子是?”
怀珠答:“徐纾徐公子,是位画师。”
陆三倏尔笑出声,意味不明道,“徐画师,久仰大名。”含情脉脉望向怀珠一眼,又自我介绍道,“在下陆三,是她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