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知序看她没什么反应,以为她没找见自己,又冲她唤了一声“蘅娘”。
苏静蘅挺直腰板诧异地望过去。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看见竹子第一反应是给自己做个篾篓。
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叫自己“蘅娘”。
其实宁知序也没想明白。
他只在年幼时来过此地两次,爹娘喜欢山水风光,闲暇时常到这里居住,却从来不逼着他一起常住。
他们说忆苦思甜未必是坏事但也未必是好事,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宁家家大业大,没必要让一个孩子跟着他们去田间吃苦。
所以他少时来此处,只是因为刚学读书,家中教书的夫子提了一句“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一直生长在宁家大院的他哪见过什么叫“青霭”什么叫“飞泉”,对此心中十分好奇,向爹娘提了这事之后,他们立刻携他到山间来看所谓的“竹”、“霭”、“泉”、“峰”。
住在这里几日,爹娘日日背着他去山后那片小竹林闲逛。
山竹翠绿,三人成行,娘诵诗,爹解意,什么“涧水无声绕竹流,竹西花草弄春柔”,“碧林青旧竹,绿沼翠新苔”,凡入眼入耳者更入心,到今日他依旧记得那时的情景。
竹子是雅俗能赏的好东西,从不嫌贫爱富,他现在不是宁家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自然是没那个赏竹的闲心。
初来此处学竹的心境不在,他满脑子只想以笋充庖,以竹为用。
至于为何偏要给苏静蘅编个背篓——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他总不能见了苏静蘅,大喊:“这边有好多竹子,我砍两根回来给你编个竹匾!”
竹匾有机会是要做的,可说出来一点都不含蓄,还是背篓好,听着便精致小巧,也很实用,能随身带着。
给她做一个她一定喜欢。
而“蘅娘”这个称呼,也是临了脱口而出,下意识叫出来的。
但所有的下意识都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叫她“苏姑娘”显得太生疏,让人浑身不自在,笨拙如宁知序,平日在宁府后院见不到什么姑娘家,唯有年少时常听父亲以“婉娘”唤母亲,亲近又不显僭越,他学着这么叫,想必是合礼的。
苏静蘅站在屋后,看着他从旁边小路往屋前去,原地思忖片刻之后拄着拐绕到屋前迎他。
宁知序笑得十分刻意,见她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才放松下来,对她说:“山后有一片竹林,我想着去看看能不能挖点笋回来,到那一看竹子长得不错,又忽然想起来我们这边缺些日常用具——洛城那边只送了些吃的和衣物过来,其余还是要我们自己解决,这几年我在后院跟着院里的几个老仆学了不少东西,恰好会点竹编手艺,我给你编个背篓怎么样?或者做个提盒,日后你要是走了,装东西也方便一些。”
他这是在没话找话说,苏静蘅听出来了。
她沉默地凝视他拖来的竹子,然后看他解开背上的布包,从里面倒出几头春笋,眼睛这才开始发光。
宁知序见状,看看竹子又看看笋,明白还是食物对她的吸引力更大一些。
他甚是无奈,苏静蘅蹲在地上一手抓一个笋,仰起脸对他说:“所以我们中午吃笋?”
天上阳光不算太强烈,但要顶着太阳看清楚宁知序的神色还是有些困难,苏静蘅眯着眼,没等到宁知序的回答,却见他低头冲自己歪了歪脑袋,目光里隐隐荡漾着不一般的情绪。
她抬手遮住阳光,宁知序忽然后退一步,慢慢在她面前蹲下,以与她持平的姿势回答:“是啊,吃笋,油焖笋片,春笋鸡汤,我都会做,不过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可以换,换成你想吃的。”
苏静蘅只听见一个“鸡”字,刷的一下伸长脖子,狐獴一般四处看去:“鸡?鸡在哪儿?”
宁知序指了指厨房。
苏静蘅轻嘶一声。
那可是鸡啊,她好久没吃过鸡肉了,平日里想都想疯了,厨房有鸡,她怎么没看见!
宁知序道:“是杀好的鸡,不是活的。”
在东墙窗户下的桌子上,靠着灶台,她早上只顾着面前的早饭和他新做的拐杖,其他东西都入不了她的眼,自然是没瞧见。
“噢。”
苏静蘅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之后小声问宁知序,“那鸡也是你从宁家偷来的吗?”
宁知序学着她的声调压低声音用气声回答:“不是,是他们今天早上送过来的,偷来的鸡多不新鲜!”
苏静蘅再一次小声问:“他们竟这么好心,还给我们送鸡?”
宁知序依旧小声回答:“都是直接从厨房收拾来的,有什么就送什么,只有一只鸡,是宁府的厨子早上杀的,顺手丢过来了,不能放太久,所以我们今天就把它吃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昨夜那些人对他说话一点都不客气,今日竟还送那么好东西过来。
苏静蘅异想天开地问:“他们不会在鸡里下毒吧?”
“……”
宁知序很确定:“不会。”
“为什么?”
“你和我们家的人又没仇,他们没事毒你干什么?而且在鸡里下毒——啧啧,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苏静蘅:“……”
宁知序道:“还有,我大哥是生病身体不好,又不是脑子不好,杀了你对他有什么好处?他不会想不开给自己找不痛快,就算要杀也是杀我一个人,毕竟我是个丧门星。”
苏静蘅连呸两声,说道:“呸呸!不许说自己是丧门星!”
“行。”宁知序略过这个话题,随口道,“不过就是真有这种可能,要不了多久你就走了,还管他杀不杀我。”
“……”
宁知序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可苏静蘅并没把他这句话当成玩笑,她僵在原地,顿时觉得自己浑身发凉,好像有一阵阴风从背后刮过。
她心里一直觉得怪。
直到现在宁知序说出这句话,她才明白到底怪在哪里。
世人说宁家二郎不详,宁家老爷过世之后,除了宁府的人,再无其他外人见过宁知序,外界对他的谣言愈传愈过分,宁府的人不在意,他也不曾出面。
他只活在旁人中伤的言语里,是生长在阴暗缝隙里的草,所以即便她不信这些,可听多了流言蜚语,见面之前她仍觉得宁家二郎会是一个性格阴冷,不善言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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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撇去所谓的“煞星命格”不说,仿佛只有这样的性格才配得上他的遭遇——或者说,他的遭遇就应该让他变成一个沉默阴冷,不愿与外人结交的人。
她这样不抱希望地与他见了面,在城外揭去盖头的那一刻,她方知她的“以为”,她的“想当然”都是错的,而且错得十分荒唐。
他爱笑,爱说话,那双明灿的眼睛盯着自己看的时候,似乎这世间任何不好的事都与他沾不上边。
便是不说话,只站在那儿不动,他也是笑吟吟的,就像冬天火堆烧出来的火苗,在黑暗中窜来窜去,总让她忍不住去看,忍不住去靠近。
可所听是假,所见更是并非为真。
他一点没脾气,这样淡然接受自己的境遇,甚至毫不避讳地提及自己的“死”,好像明天真的死了也无所谓。
他对自己冰冷的态度与对他人的温和耐心截然相反。
他好像有些麻木。
他怎么会麻木?
突如而来的冲击而导致的疑惑让苏静蘅感到十分不适。
她有许多话想问,却怕冒犯他。
宁知序此刻站起来,这么一遭聊下来,他似乎很高兴,两个人说像悄悄话一样,面对面蹲在地上有来有回地聊这几句,看起来不太正常,可他偏偏喜欢。
当旁人嘴里的“不正常人”久了,这下有个人同他一起做莫名其妙的事,心里自然痛快。
宁知序说:“我去将这笋处理了,你就在这好好想想是要背篓呢,还是提篮,或者是其他的,给你编个竹兔子也行,反正该有的总要有,不必急于一时。”
他捡起地上的笋抱在怀里,又弯腰从苏静蘅手中将那两个笋也接过来,然后转头往厨房去。
苏静蘅望着他的背影,连忙捡起地上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追过去。
刚进厨房,宁知序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回头看去,苏静蘅扶着门框眼巴巴地看着他,她嘴唇微微翕动,几番开合,最后说:“我可以帮你烧火哦。”
说完这一句,屋里陷入寂静。
宁知序有些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应当是对她的语气感到震惊。
自打他们二人见面,还没听过她用这样温柔俏皮的声音说话。
她怎么了?
难道因为几头笋就对他献起殷勤了?
噢,不对,一定是因为那只鸡!
可是她就算想吃鸡也不至于这样跟他说话吧,那鸡又不会跑了!
宁知序没说话,苏静蘅见状急了,恢复之前没耐心的样子,拿着拐杖在地上敲敲:“我说我可以帮你烧火!你要不要我给你烧火!你不要我就出去晒太阳了!”
“要要!”
宁知序猛地回神。
他难道有另外一种选择吗?
若他说不要,她肯定会说:“不要就不要,我还不乐意帮你了!你自己烧去吧,待会儿忙不过来的时候可别来求我。”
想到这儿宁知序扯着嘴角摇头轻叹。
果然,他还没来得及说其他,下一刻苏静蘅就用着他脑袋里一模一样的语调自言自语说:“这才对么,你要是说不,我以后就都不帮你了,你求我我也不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