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阿姮惊讶的喃喃。
候在车外的竟是楚王。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孔陡然出现在眼前,阿姮一怔,抓起喜妹搭在她身上的袍衫,默默的往上拢了拢,挡在胸前。
倦鸟似的困怠神情瞬间从她脸上消失了,只留下一脸的不知所措,眼睫不安的眨动,故作镇静的瞅着他。
酣睡过后,少女脸上聚拢两团红扑扑的热晕。
“醒了就走吧。”芈渊把头转回去。
阿姮“哦”了一声,把半臂袍衫套到衣裳外头,从车上爬下来。
她往前走了几步,楚王坐在车驾上纹丝不动。她回头,楚王扬起下巴,嗓音淡淡的飘过来:“你先去,寡人走得比你快。”
他说的也对。阿姮默了默,转身朝前走。
褚良背着喜妹,两个重叠的人影变成了一团小小的墨点,缀在前方。阿姮踏上田间小路,朝喜妹等人行进的方向走去。
芈渊盯着她的背影,少女翩跹碎步,轻灵摇曳,不知不觉走出去一个射程。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褐色的粗布襦衣和褶裙,是宫女做杂役时穿的耐脏的衣裳。那几日,他叫王卒回王宫把她的换洗衣裳取来,她的同伴便为她捎来一些这样的衣物用品。
难不成,在她的那些同伴眼中,国君使唤她,就是为了叫她当苦力做杂役的?
一点眼色也没有,当什么宫女。芈渊冷冷的在心里嗤了一声。
她倒是不挑,穿什么都好看,也不怎么把心思放到打扮上。除了及笄时,她阿姊送她的那一对玉笄常戴在头上,通身不再有别的饰物。
或许,怪他给的赏赐太少。
倒是他错了。
芈渊默然寻思,一边目测前方相隔越来越远的距离,两个射程,三个射程……
楚王没有跟上来。阿姮再次回头望了一眼,他被她落下很远,马车前坐着的那个人模糊的看不清面容。
阿姮心中一松,提起裙摆大踏步向前,越走越快,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
稻田空旷,农人在田间躬身劳作,鸟雀在空中盘旋,被割去稻穗的稻梗光秃秃的立在田里。
天上地下,到处都洋溢着安逸、富足,和恬静的气息。
她很久没有这么无拘无束的奔跑过。
国君视线所及的秀丽人影,一会儿融入褐色的田野,一会儿又变成天上的雀鸟,但凡给她一双翅膀,她就能飞出他的视野。
芈渊挑了挑眉,从车驾上跳下来,迈开两条长腿,向前跨步,牢牢的锁定前方的身影,追了过去。
阿姮没有再回头,能感觉到他的脚步总是落在她身后几步远的距离。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下来。两个人一路上没有说话,前后脚到达山脚下。
“喜妹,你也不等等我!”阿姮气喘吁吁的站定。
褚良等人上了山,喜妹拿手搭在额上,朝山上张望,还未回首,就冲身后的人笑道:“那么着急做甚?又没有豺狼在后头追着咬你……”
一转身,大王不声不响的跟在阿姮身后,喜妹吓得腾地闭嘴。
“着急的不是你么?不喊我一声,就先跑了!”阿姮气鼓鼓的,满口娇嗔。
喜妹拿袖子帮她擦额角的汗,干笑着打岔道:“我叫褚良他们去砍几根树干做滑竿,咱俩坐着上去,一准不叫你受累!”
候在一旁的渔夫迫不及待的朝大王下跪行礼,口中乐呵呵的说:“自从上回给大王献鱼,自那以后,小民就走了吉运哪!”
阿姮一看,褚良找到的渔父,是夏祭时在河滩上给楚王献过鱼的老渔夫。
他拿草绳穿了一尾大黑鱼提在手里,不知道是不是给成家兄长送到山上的草庐里去的。
芈渊定睛看了眼他手中还很鲜活的鱼,还未说话,渔夫把鱼举过头顶双手奉上,笑道:“今天本不是给成大夫送鱼的日子,不想这尾河鲜自投到网里,想来知道国君今日要来,好叫小人将它献给大王!”
阿姮以为楚王会拒绝,没想到他温声称善,叫渔夫起身,渔夫欢喜的提着鱼站了起来。
正逢褚良等人砍了几截树干回来,拿结实的粗布袍衫把树干一绑,做了个布兜似的滑竿,叫喜妹和阿姮坐上去。
渔夫一边给众人带路,一边打开话匣子。
“大王上回指点小人,叫我把小鱼放生江中。那时小人惶恐,不晓得大王为何要这么做。后来,小人在江边遇到成大夫,向他述说了一番心中疑惑。成大夫给小人解了一卦,小人才明白大王的一片怜悯之心啊!”
“渔父,我兄长怎么开解你的?您给我们讲讲罢!”喜妹笑眯眯的问渔夫,扭过身子凑到阿姮耳边悄声说,“我兄长自己不信占卜之术,倒是很会帮别人排忧解难。”
阿姮唯恐老渔夫听见喜妹的话,上手就去捂她的嘴。
两个姑娘窝在滑竿里搂肩搭背,渔夫还没开始讲,她俩倒先交头接耳,唧唧哝哝的说上了悄悄话。你捂一下我的嘴,我拧一把你的手,嬉闹之间把一副滑竿摇得在山路上直晃荡。
褚良忍无可忍,出声吓唬道:“喜妹,这个滑竿也不见得多牢靠,你们不老实坐着,小心从里面翻出来,掉到山崖下头去!”
两人这才有些怕,收敛了举动。
“你就会唬我!才抬了多久,就不耐烦了是不是?不想抬就说!”喜妹脸上犯怵,嘴巴里仍是不依不饶。
“哪个不耐烦了!我是真怕你……”褚良急得叫屈,没争辩几句,就被喜妹呛了回去。
两个侍卫担的是滑竿前面两端,他一个人担着后头的横木,本就负重累累,这时又被喜妹一顿抢白,从脸到脖子红了一大片,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急的。
阿姮劝了喜妹两句,喜妹才哼着饶过他。
众人暂且安静下来赶路。喜妹和褚良别扭着不说话。阿姮抿嘴偷笑,把松散下来的发丝别到耳后,冷不丁和楚王的目光碰到一起。
他无比坦然的注视着她。
还是那个自信到傲慢的国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又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在外人面前,他声色不露,尽显庄重之态。
眼底深处,张扬着几分只有她才能看到的放肆轻狂,如一只没有实质的手,拨弄他人的心弦于无形。
笑容从阿姮脸上缓缓消散,她迫使自己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就知道,他这几日的装模作样都是假象。表面的平静之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撕开伪装,露出原本的面目。
他要了她的身子还不够,还贪婪的想要攥取她的一颗心,要她卑微的顺服于他。
阿姮避开他的视线,把脸埋到喜妹的肩膀后。
明眸宛转,星光浮沉,被阻隔在成女身后,芈渊只身走到队伍前面。
赶走了蔡姬,又来了个成女。凡是跟她亲近的,莫说只是个女子,都叫他嫉妒得不像样,恨不得把她们通通赶走。
一股不成形的力量在他皮下躁动不安,一日比一日强烈,嚣嚷着要冲破那层故作矜持的皮肉,想要掠夺,想要征服。
幽静的山路上,渔夫喋喋的说话声响起来。
成家兄长如何为他占卜解卦,他一个打鱼的,哪能讲得清楚?来来回回几句车轱辘话,总之,成大夫说他的好运来了,是大王给他带来的。
“听您说,我兄长雇您的船游历江下,给了您一笔钱。每隔三日请您送一回鱼,又给您一笔钱,”喜妹掰着手指头算账,笑道,“算起来我兄长是您的大主顾,吉兆不该是他给您带来的么!渔父,您又是献鱼,又满嘴的甜言蜜语,莫不是想请大王召您去朝中做令尹罢!”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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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促狭,褚良和两个侍卫乐不可支,笑起来没完。
“岂敢岂敢!大王恕罪!小的可不敢!”渔夫吓得直摆手,一脸苦兮兮的说,“成女何苦取笑老儿……”
“喜妹开玩笑呢,渔父莫被她唬弄了。成大夫的意思,我倒是从您嘴里听了个大概。”阿姮微微一笑,安慰渔夫。
喜妹揽住阿姮的肩膀,催她快说。
阿姮看了眼独自走在前头越走越远的楚王,轻声道来:“成大夫所言想必是这个意思,楚国的山川河泽,蒙大王开恩,楚人皆可拿它们谋生。猎人和樵夫靠山林过活,农田靠江水灌溉,渔民更是靠水为生。山中的猎物不能一次打尽,树木不能全都砍伐掉,生在水里的河鲜亦然,不可贪心全都捞上来。
“只有如此,小鱼才会有长大的机会,渔父您才能时时捕到大鱼。万物生生不息,楚国之民亦可饱腹,不都是因为大王心怀悯惜么。”
“就是这个意思!”渔夫激动的拊掌叫起来,黑鱼在他手中挣扎,鱼鳃大口张合。
离水这么久,再不找个庖厨将它烹煮,它就死掉了。要不就尽快腌制,也不知道喜妹兄长的草庐里有没有现成的粗盐。
“阿姮,你好厉害!”喜妹眼里冒出星星,将她环腰一搂,嘟着嘴就亲上来。
阿姮正胡思乱想这条鱼该如何处置,“吧嗒”一声,喜妹一嘴亲到她脸颊上。
“喜妹你、真不害臊!”阿姮反应过来,气急败坏的嚷嚷着,不留情面的戳她的脸,戳得喜妹一边躲闪一边咯咯直笑。
刚好行到山路拐弯处,滑竿又剧烈的摇晃起来。
“喜妹!不要命了是不是!”褚良表情复杂的瞪了眼喜妹,叫担在前头的两个侍卫把滑竿从肩上落下来。
几人停在路中间。
“正好也坐麻了,阿姮我们下去走走吧!”喜妹还是笑个不停,挽着阿姮的手站起来。
“褚良!”芈渊独自一人立在山坡上,往下方一声喝令。
“到了!到了!”渔夫应声,朝国君站立之处一指。
秋色满山,一间草屋若隐若现,在林木掩映下露出一角屋檐。
喜妹目露惊喜,拉起阿姮就往上爬。褚良和侍卫蹿出去更快,从喜妹身边越过时,褚良停住,朝喜妹伸出手。
阿姮手中一空,喜妹一只手松开了她,另一只手被褚良轻松一拽,两人就跑远了去。
只有声音远远的抛下来:“阿姮!你慢些上来啊!”
阿姮笑了笑,喜妹急着见自家兄长,她没那么着急。
最后这一段山路尤其陡峭,阿姮走到一道土坎下歇脚喘气,一只手迎着她伸下来。
阿姮抬头,楚王从土坎上弯下腰。
“渔夫已经上去了,”楚王说着无关紧要的事,问着莫名其妙的问题,“喜欢吃鲜鱼还是腌制过的?”
他的耳力很好,她转述成家兄长为渔夫解卦的一段话,他都听到了。
万物生生不息。
她是照耀万物的那束光。他对她的执念,无论克制的有多好,多么的心口不一,其实一直都在迎着她汩汩的往外冒,生生不息,沿着她的方向攀爬。
像阴暗处长出来的藤蔓一样爬上去,以臣服的姿态,去征服那束诱人的光。
“我喜欢鲜鱼,大王您呢?”阿姮反问他,声音轻柔,只要来一阵风就会吹散。
只要他想听,她说那番话的时候,他也一定能听到。是小心翼翼的恭维,也是她掩饰于渔夫和成大夫之口的真心话。
叫她的心陷入卑微,令她感到万分羞耻,深深的陷入到自我唾弃中的,不就是他心底的那么一丝悯柔么。
“和你一样。”
他从土坎上一跃而下,骨节宽大的手掌顿了一下,沿着她的衣袖滑下去,握住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