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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第 21 章

作者:晓岚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被选来服侍楚王的宫女中有覃,阿姮欣喜不已。


    “阿姮!太好了,又能和你住一起了!这张榻好大!好香啊!”覃倒在榻上滚来滚去,像小犬一样扒着褥子深深吸气。


    一脸陶醉的模样把阿姮逗笑。


    阿姮笑道:“咱俩一人一榻,往后谁也挤不着谁了。”


    房门被推开一个缝隙,探进来一张秀气的脸,小心的问:“阿姮,可以进来么?”


    阿姮愣了一下,微笑点头。


    眼前一花,“呼啦啦”六个宫女全都涌了进来,有的是阿姮刚到宫中就打过几次交道的,有的还是生面孔。


    薄媪办事老道,选来的女子,高矮肥瘦各有千秋。有像覃这么活泼直爽的,也有和阿姮一样安静寡言的。


    “阿姮,我们还从未侍奉过王上,薄媪叫我们多跟你请教。”秀气腼腆的生面孔宫女率先开口,冲阿姮屈膝行礼。


    阿姮伸手止住她。


    覃从榻上坐起来,哼道:“请教什么?想让阿姮教你们怎么得到大王的宠幸么?阿姮才不会告诉你们!想都别想!”


    她还记着被其中某个宫女欺负过的事。


    “难道你不想?不侍奉大王,那你来做什么?”被覃针对的宫女顿时红了脸,不甘示弱的回嘴。


    “我来伺候阿姮的!阿姮伺候大王,我就伺候她!”覃把头一扬,笑嘻嘻的说。


    “你、厚脸皮!”


    “阿姮,让我来伺候你好么,”趁着几人吵嘴,那个名字就叫做“秀”的秀气宫女把阿姮拉到一旁,不安的说,“我手脚笨,害怕服侍不好大王,你出宫为薄媪办差的时候,把我也带去,让我伺候你好不好?”


    阿姮张开嘴,刚要好言好语的拒绝。


    “不行!阿姮是我的!”覃嚷起来。


    吵嚷中,大家都打开了话匣子。


    “传闻王上一餐能吃下一头鹿,还生喝鹿血!这是真的么?”


    “我还听说,夏祭那时,大王叫人把王叔度的尸体扔到鼎里,煮熟吃了!”


    宫女们脸色惶惶的,越说越邪乎。


    阿姮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想说的话总被打断,只得无奈的揉耳朵。


    怪不得楚王不喜欢身边的人多嘴多舌。


    “我还听说,那些哑巴寺人,就是因为犯了错,才被大王割掉舌头的!”又一个人冷不丁的说。


    房中一下子安静下来。


    国君的宫殿传来走动声。


    大王回来了。


    宫女们紧紧的捂住嘴,花容失色。


    她们应该过去侍奉王上,而不是躲在房里讲闲话。


    “阿姮,我不敢去。”秀吓得脸都白了,眼中满是求助。


    令阿姮想起自己刚到楚王身边时,也是这般惶恐无助。那时没有人教她怎么做。


    剩下几人也手足无措,一个个向阿姮投去询问的目光。


    “莫怕,越怕越容易出错。你们也看到了,在外头的时候,大王身边有左右两广侍卫,左广与右广每两个时辰换一次值。我留心过寺人,他们也是分了时辰,轮流随侍。我们也和他们一样,分出日值和夜值,该上值的时候就上值。大王喜静,不喜欢吵闹,不挑剔饮食。我们把手脚放轻一些,把嘴巴闭上,把自己当做寺人。其余的,大王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罢。”


    偏殿外头,芈渊踱步走到墙壁旁,歪着一边耳朵,双手抱臂,一动不动。


    房中,阿姮娓娓道完,又对秀说:“你若实在害怕,我带你去王上的私厨,你就留在庖厨给庖叔帮忙,做事细心些就好。”


    “阿姮我听你的!”秀一个劲的点头。


    “阿姮我也听你的!”


    “我也听你的!你叫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剩下的宫女在覃的带领下,七嘴八舌的响应。


    耳朵还沉浸在温柔甜美的嗓音里,喧哗声隔着一道墙壁又聒噪的响了起来。芈渊拔腿离开,回到寝宫,脱履入席。


    桌案上堆满了书简,哑寺人们人手抱着几卷竹编,还在往案上放。


    “可以了。”芈渊朝他们一挥袖子,坐了下来。


    他从薄媪家中出来,去了一趟巫庙。司巫没有跟他一起返回王城,还留在郢郊的祭台观看天象。芈渊自行找了一些藏书,尽数搬来王宫。


    他喜欢看兵书,但是治理国家所要涉猎的学识不止兵法,国君不能完全由着自己的喜好来。


    除了治理国家,世上还有很多他所不知道的事物,有待他求索。


    比如……连司巫都说不清楚的男女之事。


    芈渊一头扎进典籍堆里,耗费了几日,把从巫庙拿来的书彻头彻尾翻阅了一遍,也没有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竹简上头的漆黑小字在国君的眼睛里,变成了发出嗡嗡鸣声的蚊蝇,让人不胜其烦。


    从书中抬首,才蓦然发觉,无论“日值”还是“夜值”,蔡女连个影子都不见。


    *


    芈渊俯首案牍上下求索的时候,阿姮正在巫庙附近的市集。


    她这几天都在外头。


    先是找一个从蔡国来贩货的行商。这个行商曾经以阿鹂同乡的名义,从昭伯那里赚了一笔钱渡过难关,后来便一直惦记着要还鹂夫人的人情。


    阿姮把在楚王宫得的财物赏赐折了两千钱,拿给行商,请他安排两个信使,一个去蔡国,将鹂阿姊的密信交给蔡侯身边亲近的寺人,一个去晋国,把她们在楚国的事暗中告知给申先生。


    行商推辞说毋须这么多钱,如何也不肯收,拗不过她们坚持。这两位蔡国美人游走于楚蔡两国宫廷,她们要干什么,行商不敢过问。和她们多一些交情,就多一条商路,总是有益处的。于是行商灵机一动,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请阿姮做他商行的伙伴,将这些钱折成份子,入到他的买卖里头。


    阿姮答应下来,和他定下契。


    送信的事安排妥当,寻找医士却不太顺利。


    本来,阿鹂的仆女帮忙找了一位精通妇产的医士,等她们寻着地址找过去,才得知此人有事去了乡里,月余才回得来。


    月份越大越不好拿掉,阿鹂等不起。阿姮只得陪她到巫庙再找一个通晓医术的巫人。


    楚国的巫人没有田地和产业,被司巫选中的,可以以司巫亲传弟子的身份入巫庙,学习占卜和医术,在司巫的带领下,协助国君举行祭祀大典。


    剩下没甚天分的,只能在巫庙附近的市集以占卜解卦和兜售药物为生。


    阿姮和阿鹂赶过去的时候,司巫不在,他的弟子们在巫庙演练舞乐,载歌载舞,吸引了众多的行人围在门口观看。


    “他们这是跳的什么呢?”隔着一排排围观的后脑勺,阿姮远眺了一眼,回头问鹂阿姊。


    阿姮不是乐人,看不出其中的乐理,只觉得这回的舞蹈和夏祭时他们在祭台旁跳的舞不一样。


    阿鹂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笑着摇头,说她也不懂楚人的礼乐。


    “他们在祭祀湘君。”一道清脆的女声在她们身后响起。


    阿姮和阿鹂齐齐的望过去。


    迎面走来一个和阿姮年岁相当的少女,眼神灵动,衣着朴素。


    少女冲她们露齿一笑,问:“二位不是我们楚国人吧?”


    阿姮也冲她微笑,说:“我们姊妹是从北方的诸侯国来的。”


    “哦那就难怪了,”少女灵活的转着眼珠子,脆生生的开口道,“我们楚人信巫鬼之道而好祭祀,鬼就是神,每到祭神之时,就会兴歌舞,击鼓乐,以敬奉诸神。”


    “湘君是掌管什么的神呢?”阿姮问。


    少女微微一笑,说:“在我们楚人的传说里,有守护山林的山鬼,执掌江河的河伯,有掌管生死寿夭的大司命,主宰婴孩命数的少司命,姑娘你猜猜看,你觉得湘君是掌管何事的?”


    她话音一转,问向阿姮。


    阿姮的目光穿过人群,望向跳舞的巫人。


    缠绵的歌声中,一共只有两个巫人,一个扮作湘君,另一个着女装扮作女子。


    阿姮注意到,两人一直没有同时出现在场上。总是一个人上场时,另一个人就下到场下。而他们的舞姿和戴着面具的脸,永远都在朝着对方的方向,似乎在幽怨的诉说着什么。


    “湘君,和那个‘女子’,是夫妻么?”阿姮迟疑的问少女。


    “姑娘很聪明,一点就透,”少女不吝夸赞,笑道,“湘君和他的妻子湘夫人,掌管世间情爱。刚才巫人们演的那一幕,是湘君思念湘夫人,却没有见到她,故而在水洲旁吹箫歌咏,情思难消,愁苦满怀。”


    听了少女的讲解,再听场上传来的歌声,“君不前行兮脚步踟躇,为美人兮留于沙荼”,阿姮就听懂了也看明白了。


    阿鹂见她被舞乐吸引,轻咳了一声,说:“湘君看够了么,我们该去找少司命了。”


    少女面露讶异,不明白这两位美丽的女子要找什么“少司命”?


    阿姮冲少女行礼作别,被阿姊拉着手往巫庙旁的市集走。


    人们都聚在巫庙门口看巫人祭神,街面上只有零散几个落魄巫人,往草席上摆着蓍草和龟甲,旁边还有一些不知道管不管用的偏方,和不入流的药物。


    阿鹂从一个巫人手中买落胎药,正要把钱递过去,阿姮拦住她。


    阿姮蹙眉:“阿姊,我觉得还是慎重些,我怕……”


    她是真的怕,怕鹂阿姊和阿母当年一样。


    巫人当场变了脸,站起来就要从阿鹂手中抢钱。阿姮警觉,拂开巫人的手。


    “司巫这几日不在,你们胆子大了,什么药都敢拿出来害人?”冷冷的叱责声突然响起,走过来的是刚才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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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她对阿姮说:“你们不是楚国人,不晓得这些巫人的门道,千万莫要从他们手里买落胎药,会害了令姊的命!”


    巫人的买卖被彻底搅黄,面露凶相朝几个女子扑过来。


    “咣当”一声,一柄刀伸过来,巫人撞到刀柄上,痛得倒在地上叫喊。


    “褚良!”少女惊喜的喊道。


    来人正是褚良。


    “喜妹。”褚良收了刀,喊着少女的名字,望着她笑。


    褚良向喜妹引见阿姮。


    喜妹眼中一亮:“你就是阿姮?那个识得殷商铭文的蔡国美人?真是太好了!我正想请个先生指教……”


    “阿姮姑娘要侍奉王上,哪有空做你的先生。再者,以喜妹你的学问,何须向旁人请教,”褚良笑意不减,对阿姮姊妹说,“喜妹和她的兄长成大夫一样,学问好,还精通医术,比起司巫也不差!”


    满口掩饰不住骄傲。


    阿姮向喜妹颔首微笑。想必她就是那日褚良说的“心仪的女子”。


    “岂敢跟司巫比!在你眼里,我竟是如此轻狂之人?”喜妹娇嗔一声,把褚良远远的推开,对阿姮悄声道,“他呀,跟他的大王一样,空有一身蛮力,腹中空空!”


    三个女子都轻声笑起来。


    阿姮眨了眨眼睛,笑问:“喜妹不怕我把你的话传到大王耳朵里?”


    “一看你就不是那样的人!”喜妹答得爽快。


    玩笑过后,喜妹又面向阿鹂,道:“我虽然只略通一点医术,总比刚才那个巫人懂得多一些,且我们都是女子,阿姊若信得过,我帮您看一看脉象。”


    她刚才好奇,悄悄的跟在阿姮姊妹身后,阿鹂和巫人说话的时候,她都听见了。


    阿鹂和阿姮互相看了一眼,既意外又惊喜。


    “那就有劳喜妹了。”阿鹂说。


    刚才的巫人早跑了,喜妹和阿鹂就着巫人丢弃的草席坐下。


    阿姮走到褚良身边,说:“褚百夫长,您上回送我们回王宫时,您说有事情要我帮忙,究竟是何事?我必尽力而为,在所不辞。”


    当时褚良把她和覃送回王宫就着急的走了,直到今日,阿姮才碰到他。


    “我何时说过?”褚良一脸迷茫。


    阿姮提醒:“就是上次从郢郊回来的路上。”


    “是大王!”褚良一拍脑门想起来,忙解释道,“大王那日命我驾车将您送回王宫,当时——”


    他语塞住。当时,大王冷着脸给他下达了命令,又警告他不许告诉姮女。他为了完成王命,一着急就随便编了个瞎话。


    他忘得一干二净,这会儿一时大意,把大王出卖了。


    “其实,当时,大王……也不是大王……”褚良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


    “您不用担心,大王不会知道的。”阿姮沉默了片刻,开口道。


    她没再说什么,转身朝喜妹和阿鹂走去。


    褚良懊恼的吐了口气,瞅了一眼远处的巫庙。祭神舞乐“湘君”,他陪喜妹看过很多回,里头的唱曲和情节都能背下来了。


    他不用看就知道,接下来,湘君下场,湘夫人上场,新的一幕即将开始。总是错过的湘君和湘夫人,就像日与月,永远无法相逢。


    大王跑到巫庙翻找书简的时候,褚良当着大王的面不敢说,心中却道,其实王上应该来看一看湘君和湘夫人的舞乐,比他搬回去的那些典籍有用多了。


    *


    楚王寝宫。


    芈渊眯起眼睛按了按眉心,伸手把书简往前一推,“都送回去。”


    堆在桌案边缘的几卷竹简“哗啦”应声落地。


    垂首跪在一旁的宫女被声音吓得一抖,只见寺人上前整理书牍,宫女们连忙跟着有样学样,帮着收捡。


    芈渊木着一张脸冷眼旁观,她的人虽然不在这里,倒是把几个宫女调理的跟她一个样,谨小慎微的,让人想发脾气都寻不到错处。


    她能做的事,这些宫女都能做,甚至还可以做得更好。


    但是芈渊怎么看都不顺眼。


    一群只会刻意模仿的鹌鹑,跟一只胆小又聪慧无比的兔子,能比吗?


    他已经知晓薄媪叫她协办一些宫务。


    一个小小的宫女,比他这个国君还忙?


    芈渊转着右手拇指上的玉韘,俊容冰冷。


    从未失过手的猎人还没来得及拉下弓弦,机警的猎物就跑掉了。


    他没那么在乎她。


    心中总是郁躁,只是因为还没有得到她罢了。


    得到了,也就没那么稀罕了。


    这场田猎游戏,是停止还是继续,只有他说了才算。


    “叫蔡女来伺候。”芈渊头也不回朝浴室走去。


    此时,天色将暮,而未暮。


    还未到掌灯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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