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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孤星

作者:云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姑姑,姑姑,你看我摘的梅花好看么?”碧含垫着坐垫,坐在廊檐的台矶上,正绣着一件小衣裳,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稚嫩的嗓音。


    她回头一瞧,一张漾着笑意的白嫩脸蛋映入眼眸,她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唇角不自觉地扬起笑,正要撑着腰起身迎上去。


    小跑而来的小贺序白在临近碧含时,立刻放缓脚步,将手里摘来的梅花递给碧含,并绕到她身旁,搀着她的臂弯,温声道:“姑姑肚子里怀着妹妹,往后便不必多礼了。”


    “那怎么行?”正在此时,一个体格健硕的青年迎面而来,碧含抬头剜了他一眼,低声斥道,“可是你教殿下这么说的?”


    容恂一脸无辜,原要解释,小贺序白却抢先一步,含着稚嫩的嗓音道:“不是师傅教的,姑姑莫要冤了师傅,原是我想着姑姑怀妹妹辛苦,这才不愿让姑姑再多行礼。”


    碧含扬眉,看着小殿下露出欣慰的笑容,将梅花放在鼻尖处闻了闻,“好看,还很香,殿下是从哪里摘的?”


    “这是我和师傅在后山摘的,我见姑姑这几日总是呆呆地坐着,不爱说话,嬷嬷们说梅花可以给人带来好心情,我便求着师傅带我去摘。”


    碧摸了摸他的头,愈发欣慰。


    明明他才五岁,可说话行事竟比那些十来岁的纨绔子弟还要周全妥帖。


    小贺序白虽戴着厚厚的虎头帽,但往后山走了一遭,鼻尖被冻得通红,很是惹人怜爱。


    碧含笑着笑着,从他稚嫩的脸上看到了熟悉的面容。


    酸涩感霎时撑胀眼眶。


    姑娘临世时,给她备了丰厚的嫁妆。那个紫檀缠枝雕花木盒里装的是她的身契、四处宅子的房契、两处庄子的地契以及上千两黄金。


    便是她到外头嫁人,这些嫁妆,亦足以让一大家子一生都衣食无忧。


    容恂看出她面上的端倪,半蹲下来,同小贺序白道:“阿序,可还记得师傅昨儿给你留的功课?”


    “记得,二十个深蹲,扎两刻钟马步。”


    “你可完成了?”


    “还没。”


    “那还不快去。”


    “是,师傅。”


    望着小贺序白远去的背影,碧含愈发心酸,小小年纪的他,懂事得令人心疼。


    容恂扶她坐下,安慰:“殿下聪明伶俐,小小年纪说话行事便干净利落,日后纵不能成就霸业,亦必能保自身平安,娘娘若知道,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你如今到底是有身子的人,万不能这般伤神了。”


    碧含摸了摸有八个月大的肚子,莞尔:“小殿下总说我怀的是妹妹,我倒希望,我肚子里怀的是个男孩。”


    容恂微微蹙眉:“为何?你不是说女儿贴心么?”


    “女儿是贴心。”


    碧含望着小贺序白远去的方向,想起荷苑虽有好几个宫人生下的孩子,可他们皆不愿同他玩到一块,明面上那些孩子虽不敢提过一嘴,然人心的成见从未在他们眼里消失。


    她怅然道:“但很多事男孩未必会和女孩说,若我怀的是个男孩,殿下便能有个伴儿。”


    明白了她的苦心,容恂笑道:“便生的是女儿,她也同样可以陪殿下玩的,说不定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日后还能凑成一对。”


    “你说什么呢?”碧含闻言立刻拉下脸,“姻缘一事,强求不得,若殿下喜欢,我自然没有意见,可若殿下不喜欢,我们也绝不可胡乱配对。”


    容恂忙轻抚她的背,温声道:“好好好,原是我一时说错了话,你别生气。”


    “这种话你往后不可再提。”


    容恂立定,正色道:“是,夫人。”


    碧含这方笑了。


    ***


    容恂看了看她隆起的肚子,忽然想起一事:“今儿大夫可来请过脉了?”


    荷苑里没有御医,为保碧含安稳生产,容恂亲自到外头请了个大夫到荷苑里住着。


    他一提,碧含才想起这个时辰大夫也该来请脉了,却迟迟未见他来,便朝在廊檐下正给鸟儿喂食的宫女道:“音眠,也到时辰诊脉了,大夫还没来,你且去瞧瞧怎么回事。”


    音眠应声,放下手里的鸟食往大夫所住的厢房去。


    万年青上的积雪消了大半,阳光落到院子各处,一派生机。


    不到一刻钟,音眠却惨白着脸跌跌撞撞地小跑回来,一面大喊:“姑姑,姑姑,不好了,大夫上吊身亡了。”


    “什么?”碧含正喝水,闻言猛地抬头,震惊不已地正要撑着腰站起,却忽觉腹中一阵刺痛,“嘶,肚子好痛。”


    容恂以为她是一时焦急,立刻扶她坐下,神色凛然地朝音眠吩咐:“此事容后再提,音眠,你马上到外面去请个大夫进来。”


    “是。”音眠应声,看了眼疼得皱眉的碧含,急急地转身往外跑。


    音眠前脚才出去,碧含便疼得站不稳,容恂连忙将她抱起放到榻上,一抬眼,却见她的嘴唇竟开始微微发紫。


    这......这是中毒的症状。


    容恂难以置信地看着碧含,她痛得脸都皱成了一团,紧抓着他的手,喃喃:“阿恂,我,我好痛,好痛......”


    “你别担心,我立刻找大夫过来。”


    陡然意识到此间事,容恂慌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想到大夫忽然上吊,他隐隐感觉到不对劲,可在这紧要关头,又无法和碧含道出真相,便想转身跑到药房找解药,然碧含却似意识到什么,紧紧抓着他的手,道:“阿恂,别,别走,别走。”


    容恂见她如此,本欲狠下心去药房,所幸正在此时,音眠及时将大夫请了回来。


    大夫还未诊断,只略略瞧了眼,便知榻上之人中毒颇深,他立刻打开药匣取出银针,在她腕上一试,银针果然变黑。


    大夫敛眉起身,退到外室,叹了口气,摇头道:“夫人像是中了莲魂散,此毒无色无味,极难发现,且看她的模样,应是中毒许久,腹中胎儿大抵是保不住了,便是生出来,也只是个成形的死胎。夫人毒性发作,莲魂散已散到五脏六腑,最多,最多活不过两个时辰。”


    大夫的话,犹似轰雷掣电,砸得容恂眼前一黑,双腿瘫软,险些要往后倒去。


    他抓着大夫的手,慌忙含泪哀求:“大夫,求你,求你救救我夫人,我不管胎儿能不能保住,我只求你救救我夫人,救救她,求你了......”


    他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这位大人,您先起来。”


    大夫伸手去扶容恂,满脸痛心:“医者父母心,若夫人还能救,老夫岂有不救之理?只是夫人中的是莲魂散,此乃慢性毒性,倘或发现得早,倒还有救回来的可能,偏如今毒药已扩散到全身,已是药石无医了。”


    话音刚落,容恂攀在大夫身上的手无力地滑落,他神色凄然地怔怔望向内室。


    ***


    容恂底下的将士得到消息,皆匆匆从外头赶过来。


    江寂见他面上失了血色,一时和旁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多问,只把他扶起靠在门边上,音眠却在此时忍着泪出来回:“将军,姑姑,姑姑快不行了,她,她还等着您呢。”


    容恂白着脸,正站起来,奈何双腿发软,还没起身,便又瘫在地上。


    江寂连忙扶着他往内室走。


    走到一半,容恂望着一帘之隔的内室,忽然止住脚步,抬手擦了擦眼泪,缓缓情绪后,才松开众人的手,脚步沉沉地走进去。


    躺在榻上的人嘴角吐出了血。


    容恂颤抖着手掏出手帕给她轻轻擦拭,手帕的青竹一刹间被鲜血染透。


    他曾说过,他爱那坚韧不拔、宁折不弯的竹子,所以碧含在他的贴身衣物上都绣了一支青竹,可如今,青竹不再是青竹。


    碧含睁开眼,见他眼眶通红,轻声问:“我,我是不是快不行了?”


    容恂摇摇头,“不,不是,你别多想,你只是太过劳累了,多歇会便好了。”


    谎话拙劣。


    他说话时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碧含苍白无力地笑了下,纵是容恂不提,可母子连心,她也隐隐能感觉到腹中胎儿没了气息,就连自己......都将命不久矣。


    碧含握上他的手,有气无力:“阿恂,你,你答应我,不要追究,不要报仇,好好守在殿下身边,护着他长大,你答应我。”


    她一面嘱咐,一面有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嘴角溢出,容恂慌了神,再抑制不住眼底的泪,颤抖着手给她擦拭,道:“好,我答应你了,我答应你,夫人别说了,你好好歇会,别说话了。”


    得到他的答允,碧含松了口气,强自扯出一丝笑,“你别难过,我离开后你便忘了我吧,好好生活,若遇见合适的姑娘,该成婚便成婚,万不能再像和我在一起时那般拖延了,毕,毕竟可不是人人都似我这般好,好脾气的。”


    说到最后,碧含的声音愈发小。


    容恂感受着她的手在他掌心里逐渐冰凉、僵硬。


    不过短短半日,他接连失去了碧含和孩儿。


    “姑姑,”小贺序白赶到时,房中已是哭声一片,他冲到榻边,摇着碧含冰凉的手,声泪俱下地喊,“姑姑,姑姑你醒醒,别抛下我,姑姑......”


    “殿下,殿下,您先回房。”江寂过来拉开小贺序白,并让人将容恂扶起。


    容恂撑在榻边,眼睁睁地看着碧含闭了眸,气血攻心下,一口鲜血猛地吐出。


    下一瞬,他便昏厥了过去。


    众人一阵慌乱。


    容恂再醒来时,已是次日黄昏。


    他满脸颓靡,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浑身提不起劲,和碧含的过往在脑海里一桢桢回放,那些甜蜜的画面仿佛一把尖刀,在一刀一刀地剜着他的心,直到血肉模糊。


    江寂买了棺椁回来:“将军,我请了法师来给夫人诵经超度,您要不要再见夫人最后一面?”


    容恂的眼神瞬间亮了,他猛地从榻上爬起,踉踉跄跄地往外跑。


    ***


    碧含没了后,容恂消沉了三年多。


    春去秋来,冬寒夏热,小贺序白经过三年多的苦练,已得容恂真传,小小年纪,身体灵巧轻便,飞檐走壁不在话下。相较于同龄的八岁小孩,他愈加成熟。


    这一日,夏蝉叽叽喳喳地响个没完,空气仿佛中凝着一股热量,压得人呼吸不畅。


    暑热侵体,贺序白躺在榻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便起身开门,欲到廊檐的台矶上透会气儿。


    练武之人,素来耳尖,他一踏出房门,便听到屋檐上响起一道寒声:“是你让大夫下的毒。”


    这是......师傅的声音。


    他当年虽只有五岁,却也知道姑姑是中毒身亡,现下师傅这般说,便是知道谁是凶手了?


    贺序白的眼眸瞬间锐利起来,他放轻脚步,紧贴在墙壁上。


    屋檐传来一声熟悉的冷笑:“是又怎样?容恂,你又能奈我何?”


    那人阴恻恻的语调中带着令人咬牙切齿的讥讽,听到这个声音,贺序白震惊得瞳孔瞬间睁大。


    说这话的人,是江寂。


    下一瞬,兵刃交叉碰撞的声音陡然响起。


    贺序白下意识侧身想冲出去,谁知月光映照下,冰凉的地面赫然多了一抹黑影,他猛地回头,还没看清来人,一阵酸痛自后颈猛地传来。


    他控制不住地软了身体,眼皮也在重重地往下掉。


    贺序白再次醒来时,房梁顶上的一朵白花映入眼帘,他怔了怔,耳边渗进一阵哭声。


    “殿下,您可算醒了,昨儿荷苑出现盗贼,容将军和江大人为抓盗贼,以身殉职。余嬷嬷已遣人去回禀陛下,想来陛下不日便会派新的将军过来。”


    音眠守在榻边,哽咽着。


    什么盗贼,分明就是江寂这个混蛋杀了姑姑和师傅。


    贺序白起身,正欲脱口,一阵酸痛忽然自颈后蔓延,昨晚他被打晕的事瞬间在脑海里浮现。


    他陡然警惕起来,锐利的眼眸在四周环顾,里头站了一屋子人,人人皆垂首落泪,掩面而泣。


    除了假意外,根本瞧不出何人有异样。


    出于安全考虑,他到底没把昨晚的事喧之于口。


    如今连唯一真心待他师傅都离他而去,贺序白心脏一阵绞痛,他让音眠把丧服取来,换上后便在容恂灵前守丧。


    音眠请来了法师在外头诵经超度,清越的梵音响彻荷苑,直抵人心。


    容恂不过是玄昌帝派来看护荷苑的一位将军,论规制,便是逝世,原也不能这般大张旗鼓,只因玄昌帝念在他照料十二皇子有功,又是因公殉职,这方命人按二品大臣的规制来料理他的丧仪,且准许动用荷苑的一切。


    白色的绸花挂满整个荷苑,处处弥漫着一股凝重压抑又阴沉诡异的气息,但凡经过灵堂,人人皆是面色匆匆地垂首而过。


    容恂和江寂忽然离世,仿佛陡然间触发了一个不可言说的恐怖机关,便是无一人敢率先提起,然从彼此惊惶的神色中,便都能猜到对方所想的事和自己一致。


    这三年来,与十二皇子亲近的宸妃娘娘、碧含姑姑和容恂将军相继离世,在荷苑的宫人不约而同地思及当年国师所卜到的那一卦。


    一时间,人人惶惶不可终日。


    ***


    贺序白在灵前守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粒米未沾。音眠担心他身子撑不住,便到膳房熬了一盅参汤端过去。


    才刚走到门口,路过的赵嬷嬷一把拉住她,低声道:“音眠姑娘,你可万万不能进去,把参汤放门口便好了。”


    音眠不解地蹙了下眉,丝毫不曾放低音量,“为何?”


    赵嬷嬷敛声屏气地立刻竖起食指放到唇上,眼色往灵堂偏了偏,神色惊惶地朝她耳语:“八年前,小殿下出生那晚,贺京一夜间冻死了数百人,国师当晚便有预言,与之亲近者必定早死,你都忘了不成?”


    音眠微微一愣,转瞬眼中有了恍然之色,她淡笑道:“我还以为您老要说什么大事呢?当年的事,不过天灾,岂能怪到一个才出生的婴孩身上?俗语说得好,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说不定是国师算错了。”


    见她全然没放在心上,赵嬷嬷拧眉道:“你不过个黄毛丫头,老身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盐还多,你若想活命,便听老身一句劝,离小殿下远些。”


    赵嬷嬷扯着她的衣袖,态度强硬。


    音眠自知无法说服赵嬷嬷,又生怕这种话被贺序白听了去,徒惹他伤感,便唯有连连应声:“好好好,我听您的,把参汤放门口,您先松开我,让我过去。”


    “这才是好姑娘,往后你可别忘了我的提醒之恩。”赵嬷嬷这方笑盈盈地将她松开。


    臂弯没了钳制,音眠快步入了灵堂,赵嬷嬷在后面看着,气得一咬牙,一跺脚,暗暗地直骂她不知好歹。


    音眠把参汤放到桌上,回头望着那个跪在灵前的倔强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才走到贺序白身旁,躬着身,温言道:“殿下,奴婢熬了盅参汤,您先起来喝一点吧!”


    对于她的话,贺序白置若罔闻,一动不动。


    音眠又叹了口气,温声直言:“您若再这般滴水不进,只怕等不到将军出殡,身子便要熬不住了。”


    她这话音方落,贺序白的肩膀才微微动了下,旋即偏了偏身子要站起。


    谁知因跪得太久,双腿稍稍一动,酸麻感便席卷而来,音眠见状,立刻伸手将他扶到圈椅坐下,并打开盅盖拿到他面前。


    一肌淡香从参汤漏出,袅袅余烟自盅口缓缓升起,蔓延至房梁消失不见。


    贺序白瞥了眼参汤,掀起眼皮,不带一丝情绪地问:“你不怕我?”


    忽闻此言,音眠有些诧异,便微微抬了下眸,却正好对上贺序白直视而来的目光,那眼底,看不到半点情绪,冷得人直发颤。


    不过一夜间,这位小殿便似彻底成长起来般,全然不似一个八岁孩童。


    她一惊,便知方才和赵嬷嬷的对话定是被他听了去,音眠立刻跪下,抬眸道:“奴婢从来到荷苑后,便一直跟着碧含姑姑,到如今,也有近七年了,奴婢也是看着殿下长大的,殿下是怎样的人,奴婢很清楚。当年贺京大雪,原是天灾,任凭外面的人如何说,奴婢也不信殿下会是国师所预言的那样。”


    贺序白锐利的眼眸在她面上逡巡片刻后,才缓缓变得柔和,顿了顿,他方道:“参汤我会喝的,你先出去吧!”


    “是。”


    音眠方躬身退出去。


    翌日。


    容恂出殡,贺序白作为弟子捧灵位牌走在前面,官仪开路,将他葬到荷苑十里外的后山上。


    此事过后,玄昌帝又派了新的将军过来。


    这将军姓杨,单名一个“炎”字。杨炎本是临川的匪徒,归降后又立了军功,被提拔到贺京。


    此番进京,他原想着大展拳脚,谁知一个不防,却被派到了荷苑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离贺京的纸醉金迷、软红香土竟有几百里远,故而心中十分不岔。


    作为匪徒出身,他也不信天象这种鬼话。


    只是一见贺序白,便想到自己正是因为他才被派到这种穷乡僻壤,因而不仅言行上不尊不敬,还下令命其他宫人远离贺序白。


    宫人们原便因为天象之说对贺序白十分畏惧,恨不能长双翅膀飞离荷苑,如今有了杨炎的吩咐,更是顺理成章地对贺序白不闻不问了。


    正院便只剩贺序白和音眠住。


    ***


    小厨房的米缸几近见底,今儿原该有人送米进来的,音眠等了许久,也未见有人过来,便绕过水榭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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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那边问去。


    一路走,一路见落叶铺了满地也无人清扫,池塘里堆积的垃圾烂得臭气冲天。


    走到一半,就见堂轩那坐着四五个嬷嬷,边吃酒边玩骨牌,里头正好有负责送米粮的李嬷嬷,众人远远地就见音眠过来,却也丝毫不曾在意。


    先时容恂在时,众人还惧她几分,如今满荷苑无人为她撑腰,众人也就不惧了。


    音眠走近,见她们青天白日的,活也不干,只顾当众赌钱,一时气上心头,忍不住厉声斥道:“李嬷嬷,你们倒越发胆大了,宫里早有规矩,不许赌钱吃酒,你们倒好,米粮不送,落叶不扫,荷塘不清,只顾着在这里玩乐,倘或我将此事回了上头,看你们还......”


    “音眠,你别和我们在这里拿主子的款儿,”她话未道完,李嬷嬷便放下手里的骨牌,冷笑一声,叉腰道,“宫里是宫里,这儿说好听些皇家别院,说难听点的不过是个有月银可领的冷宫罢了,想告我们?你也不瞧瞧如今这儿是谁做主?真正做主的在那儿呢,你有本事儿就告我们去,别在这里瞎嚷嚷,听得我们啊......头疼。”


    她最后那话,环顾众人一番,尾音故意拉得老长,惹得其他嬷嬷一阵哄笑。


    音眠被她怼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眼泪直往上涌,她转头往李嬷嬷所指的方向跑。


    那儿正是杨炎的住处。


    她两步并一步地跨上台阶,正想敲门欲将李嬷嬷等人说的话、做的事告知杨炎,可才抬起手,里头便传来一阵玩捉迷藏的嬉笑声,其中还夹杂着杨炎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


    陡然意识到里面的人正在做什么,音眠带着泪的瞳孔蓦地震了下,抬起的手也失望地沉沉垂下。


    她真是被李嬷嬷气糊涂了,对杨炎这种混蛋,抱什么希望?


    在水榭那边的李嬷嬷见音眠如意料之中那样颓丧地转身离开,朝着她的背影恶狠狠地“呸”一声,冷嗤道:“活该,就凭你个小贱人还想告我?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


    音眠低着头,手绞着衣衫回到正院,正思量着该如何同贺序白说没米的事。


    谁知才踏进门槛,一抬头就见万年青下那小小的身影,他正坐在石凳上翻着书,影影绰绰的斑驳树影落到他身上,幽冷清寂。


    音眠那到嘴边的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同他说了又能怎样?


    他不过是一个八岁小孩,虽跟着容恂将军练过几年武,奈何身板太弱小,必定是打不过他的,既打不过他,他们便是想走荷苑都绝无可能。


    她放轻手脚,想不打扰他悄悄地走过去。


    “音眠姐姐,你哭了?”


    她才走了没两步,一道有些微稚嫩,又有些微清冷的嗓音自万年青那边轻轻飘来。


    音眠顿时停住脚,怔了片刻,忙摆了摆手,故作轻松地道:“没,没有啊!”


    树下的人已然转过身来瞧她。


    音眠冷不防对上贺序白的眼睛,他眸光锐利,看得她心里一阵发虚,她慌得立刻低下头。


    贺序白不知从哪儿翻出一个方形木盒,里头装满了白花花的银子,他全塞给音眠,淡声道:“往后没吃的,只管用这些银子到外面买去,不必去求他们。”


    音眠捧着这个沉甸甸的盒子,惊诧良久,支吾道:“殿,殿下,你从哪儿找到这些银子的?”


    自杨炎接管荷苑后,朝廷拨到账房的银钱便再经不到他们手里。


    贺序白道:“师傅料到有这么一天,便将这几年存下的钱给我保管了。”


    音眠暗赞容恂有先见之明,思量片刻,新的问题却接踵而至,“可,可前后门皆有人把守,我便想出去也不太可能。”


    音眠正苦于无处使用这些银子,哪知半个时辰后,她就站在了大街上,看着各种香喷喷的吃食流口水。


    虽是如此,音眠到底没忘了此番出来的目的,她先到米店买了包米,才到炙羊肉的摊上买了十串羊肉,另外再加烧鸡,统共也用不到十两银。


    为防止出现如今日一样的事,容恂早便悄悄在后山开了条小道,这条小道十分隐秘,一次也只容得了一个身量纤纤的人,旁人便是经过,若不上前细看,必定瞧不出来。


    且除了他和贺序白外,这条小道并无第三人知晓,况且后山离正院最近,所以音眠出去半个时辰再回来,其他人也断断察觉不了。


    音眠做饭出来,看到烧鸡和羊肉串都凉了,贺序白也半点没动。


    容将军去世有近半年,小殿下还是没胃口,她唯有重新把菜热好端到他面前,温言劝道:“殿下,您每日只用少许饭,身子会熬不住的。宸妃娘娘、碧含姑姑和容将军在天有灵,必定不愿看到你这般,您是他们拼了命也要护住的人,若见你如此,他们又怎能安心?”


    话音落了良久,背对她埋在书案上的人仍旧纹丝未动,音眠无声地叹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开。


    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哽咽,他含着浓浓的鼻音道:“我娘、姑姑和师傅是不是都觉得我不是会带来灾祸的天煞,所以才拼了命地护住我。”


    听着他的声音,音眠怔了一瞬,心像是被刀狠狠刺了一把。


    他鲜少有这样啜泣的时候。


    她五年前入荷苑时,便跟在姑姑身边学规矩,也算是自小看着这位小殿下长大的。


    在外人瞧来,小小年纪的他承受了太多流言蜚语,甚至那顶扣在他头上的莫须有的帽子也将伴随他一生。


    他明明还是个孩童,却似大人般不苟言笑,一身凛冽之气斥退想接近他的所有人,可于她看来,人心中的成见既难以磨灭,这或许也是他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音眠没打算走过去,她只是温声笑道:“殿下,他们保护你,自然不单是因为如此。更重要的是,你仅仅是你,仅仅你的存在,便足以让他们感到欢喜,所以你不必因为流言感到难过,你要知道,宸妃娘娘爱你、姑姑护你、容将军教你,都仅仅因为你是你,即便你真的是天煞,即便你真的会带来灾祸,我相信他们爱你的心亦永不停止。”


    啜泣声渐止,音眠退出去,给他关上门,才走了没两步,里头蓦地漏出一声嚎啕大哭,她回过头,深深地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到底没进去。


    有些事,还须得他自己想明白,旁人说得再多也无用。


    音眠原以为她这番劝说也仍旧如往常一般,起不了一丝作用,谁知进去收拾碗筷时,烧鸡和羊肉串都只剩一半。


    她抬眸望过去,只见贺序白坐在窗边,阳光透过轩窗渗进来,金色光晕落到他身上,像是迎着光的向日葵。


    那道清冷的声音裹挟了些许温度,自窗边轻轻飘来:“烧鸡太大了,我吃不完,你全拿走。”


    这烧鸡不大,小小的。


    便是一个胃口不大的人慢慢吃,也能吃得完。


    音眠想起当日容恂给他捎回来的烧鸡,他明明能一口气吃完。


    如今他偏留了一半,霎时明白他的心意,音眠不由得漾起唇角,忙应声。


    圣上到底只是将贺序白放到荷苑养着,也还未真正废弃他,杨炎也不想他饿死,免得徒惹一身臊,因而时不时还会命人送些米粮和日用品过来,但只堪两人温饱,若要再好些,便不能了。


    有了银子,音眠还能出去采买东西,两人的日子到底好过些,只是为免他们发现端倪,她还要时不时佯装气极了,去库房和杨炎那闹上一场。


    众人也都习惯了她这么闹,因而也就没疑心到那份上来。


    宸妃爱看书,搬来这荷苑时,便命人将宫里的书全带了来,正院里有整整两层厢房都是拿来放书的,贺序白平日不是在后山练武,就是呆在书房里看书。


    如此过了有两个月,便入秋了。


    这日午后,贺序白从后山练武回来,口渴得紧,一掀茶壶,却鲜少没有茶水。


    他微微一诧,起身环顾周遭,亦未见音眠,他只好拎着茶壶正准备到小厨房烧水。


    可还未靠近膳房,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自膳房飘来。


    贺序白的心陡然沉下去,他不敢耽搁,忙跑过去,却见到令他此生难忘的一幕:


    音眠正睁着眼躺在血泊里,目光里满是惊恐、不解和愤恨。


    他不明白,她眼里为何会有愤恨。


    李嬷嬷来送米粮,偏瞧见了这一幕,陡然吓得把手里的东西掉落在地,她大喊大叫地仓皇逃窜。


    杨炎闻声赶来。


    途径贺序白身边时,他满脸嫌恶地淬了他一口。


    “本将军都说他是天煞,是灾祸,是孤星,但凡有人敢靠近他,必死无疑,音眠姑娘偏不听。得,有这下场全是她自个儿作的。”


    音眠一走,贺序白身边再无一人。


    偌大的一个院子,只剩落叶萧萧。


    他真真正正成了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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