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伍
世界仿若变成了一潭平静的池水,思绪沉入潭底,享受着难得的宁静,在这一刻,一切都已空了,无论是什么烦恼在此时都会沉寂。
忽地,外界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音节破碎而模糊,在意识的浅水处搅起波浪。
“……陛……陛下……”
沈煜渊睁开眼,半张脸陷进赤色金丝软垫里,身下是马车赶路的颠簸,尽管宫人为他备了许多软垫,但终究还是有些不适。
他手上用力,在偌大的马车里翻了个身,凌乱的乌发披散在脸上,伸手拨开了眼前的发丝。
“陛下。”
马车的帘子被人掀起,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引得沈煜渊有些不适的蹙起眉。
无面者扮作的御前侍卫对着他说道:
“陛下,长安到了。”
沈煜渊掀起车帘,朝着远处望去。
晨光初破,远处的明德门在薄雾中渐渐显形。青灰色的城墙巍峨如铁,箭楼高耸,飞檐挑破天际,守城的兵卒早已换岗,铁甲映着微凉的秋阳,泛出冷冽的寒光。
“啊……”
这么快啊。
沈煜渊眸色微敛,放下车帘坐了回去,随手梳理着自己的乌发。
“要帮您叫侍女更衣吗陛下?”
“不必了。
他随口应付着,脱下寝衣,肌肤裸露在空气中,因着秋季的凉意泛起疙瘩。
沈煜渊对此并不在意,从箱笼里拿出衣物换上。
不多时,车马临近城门十里处,已经有一队人马候在那里。
‘林月瑶’掀起车帘看去,只见沈砚翀身着朝服,率王府属官、地方文武官员站在不远的地方。
待车马临近,沈砚翀行三跪九叩大礼,高呼:“臣礼王恭请圣安。”
接着,身后的官员们也黑压压的跪了一地。
‘林月瑶’几位宫女走下马车,上前为皇上掀起明黄色的车帘,里头沈煜渊已经重新穿戴好,一身威严的玄衣、佩着珠玉,双龙交汇的发冠束起乌发,眼下的乌青此时却让他显出几分不怒自威的味道。
沈煜渊漫不经心的启唇,淡淡道:
“不必多礼,起身吧。”
“多谢陛下隆恩。”
沈砚翀领了恩,带着众人起身,退至道侧,骑上马亲身为皇帝御辇领路。
按着礼制,礼王早就提前三日得到了敕使传谕,召集官员们准备了迎接事宜。
从城门一直到皇帝寝居前,都已经铺设好了红毯,皇帝的寝居是前任亲王最大的一所宫殿,也早已内外彻底清扫,张挂起黄幄。
百姓聚在道路两旁,从未见过天子御辇的他们也同样兴奋,在路旁欢呼雀跃,尽管他们中很少有人能得天子垂眼,只是骨子里的东西使得他们将迎接天子看作了荣誉。
沈煜渊端坐在准备好的御辇里,神情冰冷,对着百姓的声音充耳不闻。
最终,御辇落在了礼王府前,沈砚翀翻身下马,跪在正门东侧,请皇帝从中门入。
沈煜渊在侍女的簇拥下走下轿辇,背手走上红毯,径直忽略了跪在地上的沈砚翀,走进了中门。
二门处,本应是礼王的王妃出来迎接,但因着沈砚翀并未娶妻,只有几位妾室跪在门内,她们都垂着头,不能直视天颜。
直至沈煜渊升正殿御座,又是一番麻烦琐碎的礼制,他忍着脾气一一应下,最后终于能屏退所有礼官,只留沈砚翀在殿内,对外只说是兄弟叙旧。
待众人退下,沈煜渊亲自上前扶起了跪在地上的沈砚翀:
“二哥何必如此,你我是兄弟。”
沈砚翀站直身子,勾起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陛下抬举微臣了,臣既已封王,自当谨守君臣之礼。”
沈煜渊皱着眉,似是有些无奈,轻声开口:“二哥你啊,以前可不是这种古板性子,不过三弟也明白。”
他附在沈砚翀的耳边,呢喃道:
“你是因为太后去世了伤心,是吧?”
沈砚翀脸色一变,他已拉开了些许距离,眼神中满是怜悯,还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
“朕知道,在这时节又要举行秋猎,又要你回京吊唁是为难你了。
“但此次是朕登基以来第一次秋猎,事关重大,待这事完了之后,朕一定下令,厚封太后,为她修建新的陵寝,让她得享哀荣。”
“也算是,替二哥尽一份孝心了。”
这番话说罢,沈砚翀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对此事该露出何种反应?
他明明是先帝最有才华的孩子,但先帝驾崩,那个最软骨头的弟弟登基为帝,而他不仅身负流言,还要卑躬屈膝祈求他的庇护。
沈砚翀逐渐攥紧的双拳被沈煜渊收入眼底,但他脸上丝毫未变,反而更加和善:“朕明白你,接驾累了罢,朕先去长乐宫,待夜间晚宴时,我们再好好叙旧吧。”
说罢,沈煜渊转身便要离开,沈砚翀的内心陷入了极大的纠结,他知道自己必须说些什么,不能多日未见就这样让他离去,至少——至少应该说些和缓兄弟情的话。
“......陛下——”
地毯上极为微小的步履声停了,沈砚翀转过身,看着背对着他的沈煜渊,从喉咙里僵硬的挤出一句:
“多谢你为母后做的一切,三弟。”
沈煜渊静默了片刻,最终回过头,对着沈砚翀微微一笑,眼里闪着异为明亮的光:
“不必客气,毕竟——那也是朕的母后。”
沈煜渊所住的宫殿名为长乐宫,长安曾是前朝国都,所以有不少宫殿都保存了下来,有些修葺成了祭祀的地方,有些则是成了后来亲王的居所,而长乐宫同时也是前朝国君的住处,安排给皇帝居住最是合适。
为了迎接沈煜渊,一月前就延请了礼官,一应按照皇帝用度来布置,大到宫殿修葺,小到铜炉配件,全都过了礼官的眼,确认符合身份才定下。
曲商候在大门处,她看着沈煜渊出了内殿,由侍女扶着,坐上了安排好的轿辇,神情看着甚是愉悦。
侍女们为他整理好衣袖,金龙楼舆上盖着锦缎华盖,前后各有十二名轿夫抬着,前头有六位侍女,四位举着孔雀羽扇,另两位提着青铜香炉,楼舆后还跟着无数骑马侍卫,缓慢的走在道路上。
路旁看热闹的百姓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沈煜渊此时心情不错,难得没有露出不悦之色。他伸手掀起金丝缀玛瑙的珠帐,看见曲商正走在楼舆的右手边,听到沈煜渊低声问道:
“如何,都扔完了吗?”
曲商明白他在说什么,垂下眼帘,冷淡答道:“回陛下,一路上都扔完了。”
沈煜渊放下帘子,珍珠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像是他心间的雀跃。他双眸微微一沉,深邃的眼眸里染上似笑非笑的味道:
“难得出皇城,怎么都得带上太后啊,是吧?”
可没人会回答他,正如没人会打开开封太后的棺椁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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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的布置比曲商想象中的周全了不少,就连下人的房间都布置的简朴典雅,不输开封的皇宫。
沈煜渊一到宫殿就脱下了累赘的袍子,将发冠随手扔在了地毯上,发出布料摩挲的声音。
他伸手没入自己的发丝,胡乱理了几下,一边朝床榻上走去,一边对着身后的宫女说道:
“朕要休息,在晚宴前叫醒朕。”
“是。”
宫女弯下腰,顺从的应了一句,转身离开,为他关上大殿的门。
曲商站在门口,宫女恭敬的对她行了礼:“林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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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陛下想要休息一会,吩咐我们一会再去叫醒他,晚宴前我们是否要为陛下准备膳食?”
几乎所有参加过晚宴的人都知晓,晚宴上的菜肴都是不能吃的,大部分人光是喝酒水就能喝不少,四处应酬,经营人情。
曲商思虑了一会,最终只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等会再说,先让陛下睡一会吧。”
这一路上颠簸,到是短暂的治好了沈煜渊无法正常入睡的毛病,不然他可能都无法打起精神应付这一长串的礼节。
宫女没有再问,识趣的退下了。
曲商依旧站在殿门前,大殿的四周安排了不少护卫,每隔五步就站着一名佩刀护卫,他们一丝不苟,都是无面者中挑出来的死士,顶替了原有的御前侍卫保卫皇帝。
太阳逐渐升至头顶,即使是初秋,阳光依旧毒辣,就在这时,有一人顶着烈阳穿过宫门,畅通无阻的来到了长乐宫前。
这人是正常的宫女装束,身上有着御前宫女的身份牌,只是众人不知晓,只需随便找一个御前的宫人指认,就知道御前没一个见过她的。
霍湛英径直走到殿门前,曲商与她对上视线,用着只有她俩才能听清的声音道:“陛下在里面,还有太后一事,是......”
说完,霍湛英略一点头,殿门两旁的小太监立刻上前,打开了一条缝让她进去。
大殿内没有点灯,一片漆黑,所有窗户都被宫女们拿帷帐遮住了,但这样的环境对霍湛英来说算不了什么。
她放轻步子,黑暗的大殿内传出男子细微有序的呼吸声。霍湛英不一会就找到了声音的源头,她靠近床榻,伸手掀开了金色的床帐。
幽暗的殿内,沈煜渊的脸模糊不清,但仍能看出他眼下的乌青,以及微微凹陷下去的双颊。
数月过去,沈煜渊不仅消瘦了,脸色还苍白憔悴,看着像是他们初见时,那个被五石散折磨的小男孩。
凝神间,她已经伸出手,抚上了他的眼睛。
霍湛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或许是因为数月未见,亦或许是她从未见过他这般憔悴的样子,她的心间竟生出了一丝异样的情感。
这非常奇怪,至少她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明明在外奔波时从未想起他,即使想起了也不曾给他写上一封信,就连得知他受伤了,也只是给曲商写了信叮嘱好好照顾他。
相见之后,心中的酸涩感却悄悄出现,席卷了她的内心。
要是换做以前,无论是十年前还是上辈子,肯定要先把他叫起来,商议完计划才会让他休息,但现在,她竟也想,自私的就这样待一会。
就在霍湛英思考间,一只手却蓦然抓住了她的手腕,摸上了她的手背。
她微微敛神,沈煜渊已经抓着她的手,贴上了自己的脸,眼底闪过一抹惊艳,接着便转变为了深深的眷恋与渴望。
霍湛英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没来由的问了一句:“在做梦?”
出乎她意料的,沈煜渊坚定的摇了摇头,眼神一刻也不愿意移开:
“你从来不在我的梦里出现,所以我知道这是现实。”
霍湛英脸色微变,只是不明显,由着沈煜渊拉着她,问道:
“但你从未见过我的真容,难道长的什么样你都能认出来?”
这话一出,沈煜渊却低声笑了,他蜷起身子,贴近了霍湛英的腿侧,两人的手掌紧贴,不知是谁的体温,霍湛英只觉手心异常温热。
“因为阿英的眼睛,我认得那双眼,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忘不掉了。”
霍湛英愣了一下,接着扯起嘴角,好似是嘲讽:“这种哄人的话就不用说了。”
“怎么这样~”沈煜渊支起手臂,试探着将头放在了霍湛英的肩上,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久久凝视着她,语气里满是委屈:
“我可不会哄别人的,只哄阿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