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那一夜，没人知道林月瑶与沈煜渊之间到底说了什么，但那夜过后，林月瑶开始帮助沈煜渊在皇子中站稳脚跟。
首先是利用那夜的刺客，她将尸首抛在离皇帝的紫宸殿不远处，由夜巡的侍卫发现，为了保护皇帝的安全，皇帝下令搜查各宫是否还窝藏刺客。
其中当然也搜查了皇子们的宫殿，林月瑶虽并未看清那刺客是否是从太监们的厢房出来的，但那些好吃懒做的太监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侍卫在他们的卧铺下发现了五石散，连人带货一起被端了。
后宫有人有意平息此事，到最后都未能查出什么，只说是太监们自己用的五石散，送来了新的宫人了事，至于刺客，掘地三尺都没能查出什么，只能不了了之。
但他们遗留下来的麻烦仍要处理，深夜，夜色如泼墨，宫内宫外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就像暴雨来临的前夕。
永和宫内，沈煜渊脖颈暴起的青筋如同活蚯蚓在皮肤下游走，白色的寝衣早被冷汗浸透，秦嬷嬷早就慌了手脚，急切的呼喊着眼神涣散的沈煜渊：“殿下！殿下！您清醒一点啊殿下！”
林月瑶立马上来擒住秦嬷嬷的双手，厉声质问她：“三皇子吸食五石散多久了？”秦嬷嬷大惊：“你怎么——”“嘎吱！”林月瑶直接将她的手臂折至身后，秦嬷嬷叫苦不迭“少废话，说！”
“已、已经三月有余！”
三月，时间不算长，应该是沈煜渊的年龄太小，加上乍然戒断才会如此难受。
“你那还有五石散吗？”
“啊？”秦嬷嬷疑惑道“有、还有一点”
“拿来，再拿一些冷酒来”
说话间，林月瑶转身坐在了榻上，把沈煜渊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拿来手帕塞进他的嘴里，防止他咬到自己的舌头。
“来了来了！”秦嬷嬷很快回来了，手上捧着两个小瓶子，林月瑶接过来，顺手拿了一旁粥里的勺子，“秦嬷嬷帮我摁住他”
事情紧急，秦嬷嬷顾不上什么尊卑，爬到床榻上将沈煜渊的双手死死摁住。林月瑶倒了一小点五石散到勺内，再用冷酒化开，扯掉沈煜渊口里的手帕喂给他，喝完冷酒后的沈煜渊逐渐平静下来，林月瑶又给他喂了几勺酒，直到把他喂到半醉，涣散的瞳孔才有了些睡意。
“你下去吧，今晚我来守着三皇子”秦嬷嬷估摸着是真被吓着了，连一个小宫女爬到她头上这件事都没管，缩着头退下去了
“你若去告密”秦嬷嬷关门的手顿了顿，“那下一个死的就是你”她怔愣了半晌，关好门走了。
在这个暗潮汹涌的夜晚，林月瑶在床头点燃一盏微弱的烛火，她坐在榻下，默默地守护着沈煜渊。尽管她已经给他喂了半壶酒，试图让他能够安稳地入睡，但沈煜渊的睡眠状况依旧令人担忧。
夜深人静时，他突然开始冒冷汗，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语，他的睡眠断断续续，似乎被一些不为人知的梦魇所困扰。有时候，他甚至睡不到一个时辰就会惊醒，显得十分不安。
林月瑶只能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给他喂酒，希望这能让他稍微平静一些。当沈煜渊在短暂的清醒时刻看到有人给他喂东西时，他会本能地想要躲开，但因为全身无力，他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躲避动作。
然而，当沈煜渊终于看清楚正在给他喂食的是林月瑶时，他停止了躲避的动作，顺从地喝下了她递过来的酒液。林月瑶轻声地向他解释：“这是酒。”沈煜渊喝了几口之后，侧过头来，用一种略显疲惫的神情看着她，提出了一个疑问：“你说你是来自一百多年以后的人，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在我长大成人之后，我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会成为一个只知喝酒享乐、佳肴美女的人，大周会在你的手下走向覆灭。
当然，这些话语林月瑶是绝对不会在孩子面前说的，因为她深知现在的情况并非偶然，而是有人蓄意而为。他们企图利用五石散这种药物来削弱沈煜渊精神，从而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失去对朝政的控制，最后便会沦为权力斗争中的一个牺牲品。
“你没有长大，死在了幼年的一场刺杀中”林月瑶选择欺骗他，沈煜渊看上去也不是很意外，也或许是醉了没什么力气。“是吗？是昨晚那场吗？”她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会选我？”沈煜渊疑惑道“为什么不选大哥二哥、或者四弟呢？”他的眼里出现了希冀的目光：“是因为相信我可以成为一个好皇帝吗？”“不”林月瑶果断的回答道，而沈煜渊的眼神瞬间就暗了下去
“我是相信我自己”林月瑶伸手又喂了他一勺酒，声音放轻了些：
“我说我能让你成为一个好皇帝，你就能”
闻言，沈煜渊暗下去的眼神再度亮起来，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眼底的情绪交杂在一起“你会一直陪着我吗？”不知道指的是今天晚上还是指的什么，林月瑶给他掖了掖被子，语气带了几分安抚的意味“会的，请殿下安心睡吧”
沈煜渊还是一直看着她，但终究抵不过酒水带来的睡意，沉沉的睡了过去。梦里，仍抓着一只手，那只手比他的大，不仅带来的温暖也在漆黑的梦里带来了光明，他忍不住将那只手抓的紧紧的。
【不要丢下我】
【不要留我一个人】
【求求了、是谁都好，请让我活下去吧】
................
一转眼，距离林月瑶与沈煜渊摊牌已经过去了七年。
这天清晨，太阳还未升起，天空都还朦朦亮。宫女们按时辰起来梳洗，准备当新一日的值。林月瑶早在五年前便已升为沈煜渊的贴身侍女，于是她也早早起来，端着水盆进了主殿。
“月瑶——！”沈煜渊在听到推门声的刹那便叫了她的名字，床上的帷帐大开，沈煜渊肆意的仰躺在榻上，墨色的长发铺散在雪白的床铺上，有些发丝还垂落到了地上，半解中衣，雪白的皮肤上浮现出健康的血色，手背掩着眼睛，尾音拉的长，显得可怜兮兮的。
又来了
林月瑶没应声，把水盆放下，拿着手巾放在盆里浸湿。沈煜渊没得到回应，从床上坐起，看着林月瑶拿着手巾递过来。他直接就着林月瑶的手擦了脸，像只猫似的蹭蹭，像是在撒娇。林月瑶心里无奈，但也只能顺着他把他从榻上拉起来，准备给他穿衣，两人相对而立时林月瑶才猛然发觉，沈煜渊长得已近八尺，比她足足高出了一个头。
沈煜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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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顺杆就上，拉着她的手不肯松，林月瑶给了他一记眼刀，沈煜渊虽然立马就把手收了回去，但仍是委屈的说道：
“今日是我十八的生辰，这天也不能叫阿姐吗？”
“这不合规矩”林月瑶给他穿上一件暖黄的外袍，流云似的乌发用一根缎带随意的束起“为何非要叫阿姐？”她不太懂沈煜渊为什么对这个称呼有执念，拿来金丝云纹腰带给他系上。
“因为嬷嬷和宫女们都叫你月瑶，我不想和她们叫的一样”沈煜渊自小便这样，自打林月瑶决定要帮扶他之后，不论是尚书房的课业亦或是武艺场的马术和六艺，无一不是躬亲教授，就连生活中的大小事都渐渐从秦嬷嬷手中过到了林月瑶手中。可不知为何，沈煜渊却变得愈发依赖她，小时候就算了，如今都已到束发之年了，依赖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愈发强烈了。不仅常常做一些不符合身份年龄的撒娇之举。
林月瑶对此也狠不下心，她以前是家中长姐，父亲常年征战在外，家中弟妹都是她来照拂，而沈煜渊总能让她记起照顾几个弟妹的日子。
沈煜渊拉着她回到榻边，伸手从枕下拿出一个成色不错的玉盒，把它塞进林月瑶的手里，林月瑶狐疑着看着他，打开手里的玉盒，盒内垫着锦缎，上头放着一支白玉却月钗，玉的成色犹如羊脂，是宫里低等妃嫔都没有的好物件。
林月瑶一看见这钗子便把它重新交还到沈煜渊手里，转身就去打开衣柜忙活着，沈煜渊的脸上有些哀怨：“为何不要？为何你从来都不收我的礼物？”
“这个钗子明显不是宫女能带的，我若是收了，旁人还会以为我是偷的呢”
“那你就说是我送你的啊，我的东西我想送谁送谁，而且月瑶你明明生的怎么好看，不戴些好的首饰多浪费啊”
林月瑶回过头来看他，旁边窗户打进来的日光照在她的脸上，似是一块赪玉，白里透红，明艳动人，一双琥珀色的瞳孔澄澈清透，眼角微微上挑，却没有一丝丝媚性，反而因为她冷淡的性格，导致眼神时常也让人觉得冰冷无情。
这七年来，林月瑶的样子变得越来越像前世的霍湛英了，前几年还能用年纪尚小。还未长开为由，这两年就连豆蔻见到她也不能立刻便认出来。
沈煜渊还忧心过好一阵，害怕皇帝来这看了林月瑶会选择纳她为妃，但皇帝已经过了好色的年龄了，后宫也已经数十年没有新人了，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所以他才开始敢磨着林月瑶打扮自己。
眼瞧着沈煜渊仍是不依不饶，林月瑶只好说道：“殿下松开我，我便把给您准备好的生辰礼给您”沈煜渊闻言立刻撒开手，两只眼睛亮亮的、期待的看着她。
像只小狗狗。林月瑶忍不住露出了笑意，从袖中取出一张字条递给他。沈煜渊接过去细细读了，脸上闪过一丝错愣，神色复杂的问她道：“确定是今夜吗？”
林月瑶收起了笑意，眼底透着坚毅：“今夜是最好的机会，殿下后悔了？”
沈煜渊摇了摇头，他不会后悔，况且事已至此也已不容后悔。他坐在桌前，林月瑶为他束发，金丝缠玉冠并一根金簪将三千青丝束起。林月瑶看着镜中的沈煜渊，青年剑眉星目、清俊如玉。
“过了今夜，便要换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