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策和宋念辞走了,常宁小心抬眼,觑着李稷的神色。
这一看就是一惊。
李稷面色怎么如此苍白?寻常可不这样的。
莫不是被她撞的?
常宁心中紧了紧,见李稷招手,忙小跑过去,“殿下,您哪里不舒服吗?”
李稷素来是不惧伤痛的,闻言眸色一凝,抬起一条手臂,示意常宁搀扶着。
常宁还是头一次和李稷靠这么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沉香,不由呼吸一滞,到了亭子里,两人分开了,才侧头悄悄呼吸。
这一回头,就见李稷手已经搭在腰带上,看样子是要解衣衫。刘总管还带着几个小太监,捧着药并排站着。
常宁方才也嗅到血气了,“殿下,稍候。”
李稷手一顿,“何事?”
崩裂了的伤口,涂了药想必还要包扎。虽已经开春,风里却还是寒的。常宁怕他吹了风再添风寒,指指旁边的暖阁,“殿下,不如到那里换药?”
李稷颔首,起身又走向常宁。
常宁认命地搀着他。看样子,伤口大概是她给撞开的,李稷才可劲使唤她。
这么短短一段路,不长,常宁却不喜欢沉香味道,只闭着气偶尔一呼吸,走到暖阁里,险些把自己憋晕过去。
走到外间门口,常宁就不肯再往里面走了,贴墙立在门旁,安心等李稷换药。
李稷却叫常宁。
常宁一进去,就看到李稷半褪了衣衫,袒露出一条臂膀。那血黑红黑红的,把里衣都浸湿一大片。
李稷指指药,看向常宁:“上药。”
常宁还想推脱。李稷和他们不一样,换做别的同窗,不用说,常宁早就热心地上药了。可若是她不小心碰着李稷,只怕李稷要罚她。
犹豫间,对上李稷的目光,常宁无奈接过药瓶,拿起玉棒剜了浓绿的膏药,抹在李稷肩膀上。
李稷眉心微皱。
常宁:“太凉了吗?太医说这样干净些。”
他们平常可都不讲究这些的。也就是李稷,不然常宁自己涂药都是随手抹抹。
常宁露出个笑,举着玉棒,“殿下您忍忍,忍忍就过了。”
不枉她憋气憋了那么久!
常宁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坏劲儿,李稷看了却不心烦,伸指挡了玉棒,“不用这个。”
常宁还是有些原则的,也不逗人玩了,“不太好吧?要不拿下去温温?”
“麻烦。”
他等不及,常宁就不在乎这些了,指尖剜了些药,在他伤口上揉开。
先前常宁只是看着,虽觉得可怖,却并不觉得多疼。眼下手指几乎将这伤口描摹了个遍,凹凸不平、血肉外翻,才觉出钻心的疼,多嘴问了句,“很疼吗,殿下?”
李稷神情淡淡:“一般。”
常宁不由佩服,“还得是殿下您。”
李稷不语。
常宁手指在他肩上揉着,竟带起来丝丝酥意,和他并不相同。
大抵是常宁爱躲懒,既不好好习文,也不专心学武,只有和公孙瑾骑射时发狠练一天,手上茧子薄,也少些。
李稷还嗅到浅淡的香气,只有常宁靠近他时才有一阵,而后便消散无踪,“熏香了?”
“没,”常宁如实答,“兴许是皂角味?”
因着常宁女扮男装,姜夫人很注重小细节,除了皂角,香料一律是不近常宁身的,连近日魏都盛行的衣物熏香也不让常宁碰。
常宁抬起袖子闻了闻,只闻到药香,弯眸笑道:“真没有。”
这时候,刘总管道:“殿下,公孙伴读来了。”
“让他等着,”李稷转向常宁,“快些。”
“哦哦,”常宁动作快了些,迅速抹完药,取了纱布一圈圈绕在他肩膀上,打结时手从李稷胸膛掠过,听到李稷闷哼一声。
常宁关切道:“怎么了,殿下?”
李稷若有若无地看常宁一眼,吩咐人来更衣,而后便盘坐在榻上,对着榻中桌上的棋局细看,“让他进来。”
常宁准备悄悄退下,也被李稷叫住了,让她在这儿看着。
公孙瑾一身煞气,进来看到常宁,张开的口没发出一个声。
李稷:“说吧。”
公孙瑾请示道:“殿下,不若稍后再谈?”
李稷拈着棋子的手一顿,“你不信常宁?”
常宁垂头。
这怎么就扯上她来了?
公孙瑾只好继续:“殿下,昨夜行刺您的人,与上次是同一波。您中的毒,臣也查出来了,解药已经交给文太医,等文太医核验过后,会送来给殿下。”
李稷微一颔首,“刺客呢?”
公孙瑾迟疑一瞬,“臣处理掉了。”
李稷追问:“怎样处理的?”
公孙瑾:“绞刑、汤镬之刑。”
常宁眼珠子转转,脊背发凉,头垂得愈发低。
处理掉,是杀掉吗?
李稷转问常宁:“可是御书房要开课了?”
常宁点头:“是,还有三刻钟。”
李稷:“出去吧。”
常宁如蒙大赦,若不是顾及着礼仪,恨不得奔逃。
从公孙瑾身旁过时,她听到公孙瑾与平时无异的嗓音:“常宁,在外面等我。”
这嗓音叫常宁颤了一下,不点头也不摇头,脚步不停地往外走。
公孙瑾抬眸,对上李稷平平无奇的目光。
李稷把棋子投进棋篓,“来解了这残局。”
……
“唉——”
常宁叹气,枕在手臂上,斜眼看书案上的笔架。
云策拧眉:“常宁,你这一会儿都叹第三次气了,谁气你了?”
常宁摇头:“没人气我,我是伤心呢。”
她没应公孙瑾,但放了鸽子还是有点心虚。可不放鸽子,常宁又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拍拍肩,对他说他受苦了?他这么骄傲又小气,恐怕会觉得她瞧不起他。
若无其事?公孙瑾一眼就能看出来,常宁瞒着他。
云策盘坐在常宁书案对面,歪头看常宁,“我和姓宋的走早了,殿下罚你了?”
宋念辞听了,丢过来一根毛笔砸在云策头上,对着常宁左看右看,“也没伤着啊。”
常宁:“……不是你们。”
不多时,严先生便来了。
这间书斋极大,学子们之间隔得甚远,只是苦了严先生,四处转来转去,嗓音也要放得很大。
轰隆——
春雷滚滚,雨雾飘摇。
严先生不许关窗,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要堂下的学生们都往窗外看,“春雨贵如油。有了这场雨,百姓的庄稼就抽苗一样疯长。下雨前,农夫就在田里看庄稼,要春耕。下了雨,过些日子,百姓就要除草、扶苗。日后诸位若为一方长官,还望恪尽职守,劝农、助农,让百姓吃上饭,为朝廷收取赋税。”
众学子齐声应是。
严先生是位大学士,不仅精通儒家,对其余诸子学说也都有涉猎。借着这场春雨,严先生索性讲起了农家和墨家。
常宁坐在靠后靠窗的位置,窗外是修长秀美的青竹,在一片雨雾里,氤氲成一团青雾。
朦胧青影间,一抹天青色衣角飘过窗扉。
公孙瑾静立着,也沉默着,任由雨珠砸在衣上、发上,漆黑的眼眸看着常宁。
常宁不知怎的,忽然有些涩涩的,眼睛也热了,不敢和他对视,垂着视线看书。
等严先生说下课,云策邀请常宁一起出宫。
常宁还未开口,公孙瑾便侧身现形,隔着窗子,冷声拒绝云策:“他没空搭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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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策就要拔步冲向窗子,忽然被常宁扯住衣袖。
常宁埋着头,嗓音闷闷的:“你先走吧,我有些事要处理。”
云策一震,威胁地看向公孙瑾,“常宁,我在宫道上等你。”
人都走没了,常宁把笔墨都放进书袋,抱着被扯掉带子的书袋出去。
常宁眼泪早就流过了,出来时只是眼眸有些湿润,张口想和公孙瑾打个招呼,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公孙瑾青衫淌水,撑开油纸伞,伞沿斜向常宁,又被常宁推正了。
在雨里站了那么久,也没有洗去公孙瑾身上的血腥气。公孙瑾举着伞,长袖因行走摆动,堆叠在肘间,常宁看到熟悉的血痂。
常宁问:“你冷吗?”
公孙瑾低眸,望着常宁的眼睛。
那双桃花眼如此动人,像是春色与风月共同酿造而出的沉浆,清透水润下的无尽醇香。
他摇头,“不冷。”
常宁心绪平复了些,“你今天不是要当值吗,怎么来御书房?”
公孙瑾:“告假了。”
中午还被李稷叫过去,看来是下午告的假。
因为她鸽了他?
常宁此刻倒是有了几分精气神,“我可没答应要等你,我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
公孙瑾将伞合上,靠在亭子边,突然伸手理了理常宁额角的发。
常宁撇嘴后退:“哎呀,你干嘛?怎么还动手?”
“你头发乱了,”公孙瑾直问,“为什么不等我?”
常宁如实相告:“不知道说什么,就走了。”
公孙瑾指骨敲在石桌上,尾音飘扬,“你怕我?”
常宁摇摇头,“我不怕的,只是当时着实想不出来该说什么。”
公孙瑾只是不喜欢她,又不是要害她,常宁自认没什么好怕的。何况公孙瑾虽偶尔嘴毒了些,惯爱和常宁作对,毕竟是多年同窗,品性还是相熟的。更遑论刺客刺杀李稷,致使李稷重伤,想来背后亦有人主使。
常宁只是怕说错了话,伤了和公孙瑾本就不甚牢靠的友谊。公孙瑾家中的境况,常宁是知晓的,晓得他为了老母和枉死的父亲,立志要做人上人。在他没入御书房前,常宁就和他有了交集,先时关系还不错。后来不知为何,常宁一提帮他,他就变脸。便是到了今日,常宁隐约体会到了各人不同的性情,再不曾提此事,关系也没和缓多少。
公孙瑾兴许是不太喜欢她的。
可常宁和公孙瑾,也是同窗、是朋友啊。
他只比常宁大两岁,即使背负仇恨的阴影,常宁也没法想象,他审讯刑犯、施刑杀人时,是怎样的心境,也不知道他被伤到时,可会疼痛落泪?
常宁也不信他会滥杀无辜。
公孙瑾望着雨帘,“现在可有想说的?”
常宁桃花眼灼灼,很认真地问:“你怕吗?”
公孙瑾一愣,随即讥讽一笑:“有什么可怕的?”
常宁听到他呼吸有一瞬的错乱,不再追问,转而道:“如果想给伯父报仇,你如今已经能做到了,不必再如此拼命。”
“不够,”公孙瑾双眸紧盯常宁,“这还远远不够。”
常宁着实不解:“你究竟想要什么?”
难道能提前出御书房的人,都要这样上进有斗志吗?常宁觉得,若真是如此,她只怕要被多留好几年了。
想想都丢人。
“你不会知道的,”公孙瑾垂眸,屈指划着腕上的血痂,“常宁,给我一条墨。”
常宁抖搂书袋,翻出来好几条,“够吗?我都给你。”
天色已经不早了,常宁得回家,不然姜夫人要着急,于是起身告辞。
她拎着书袋要走,公孙瑾忽而道:“常宁,别怕我。”
常宁皱眉:“我没怕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