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做到的?”
梨香院里,几个姑娘们围坐在小亭里,好奇地看向小桌正中央的那块帕子。
云夫人和薛夫人正坐在一边品茶,闻言凑过来笑,“你们别看这料子看着没什么,为这个知渺可是结结实实苦了大半个月,每天带着一堆线头回来。”
“那段时间我还以为我养的是个女儿呢,女工做得比我还好些。”
“娘……”江知渺有些无奈地笑笑,天色渐渐黑下来,他拿起那块帕子移到暗处,随着光线变换,那颜色并不算深的绸缎化成了浓厚欲滴的松绿色。
再点起烛火,当整个小亭亮若白日的时候,布料却闪烁起银光,若是放大些,几乎成了一件素白的衣裳。
“好神奇啊。”林黛玉满脸惊奇,捡了那快帕子起来细细看,用剪刀挑开线头后才看见里面竟然密密麻麻地缝了一层交错的银线。
光照在上面的时候,银线看上去就成了一片素色。
按照礼制,无论是斩衰还是大小功,孝服都应该是麻布做成的,但京都富家子弟从小就是锦衣玉食的养大的,哪里受得了粗糙的麻布。
“这还是前朝的手艺了,”江知渺讲,“我也是小时候在宫里听老人讲过,宫中贵人有时候要服丧,穿不得粗麻,就让绣娘取银线密密地藏在布料里。”
“灵堂灯火通明,看上去就和正常丧服差不多。”
也是前朝末年的时候,天灾人祸,礼崩乐坏,才衍生出了这么些偷懒的小把戏。落在眼下,这般做法可谓是大不孝,若是被御史知道了,少说也得惨个狗血淋头。
“原是如此,”开宴前,薛宝钗也随九公主去过偏殿,很快就意识到了关键。
“猎场行宫少有人去,而陛下出行,所用灯油烛盏都是有制式的,需从宫里运去,”她细细解释,“偏殿设的灯盏并不算多。”
实在这次万寿宴来得突然,要筹备的东西又多,内务府自然是紧着正殿和有人住的地方了。
无数盏烛台将整个大殿照得恍若白日,到了开宴时,偏殿却只点了几处,只等着随宴会进行慢慢点。
这作法算不得错,毕竟陛下有专门的暖房,会去偏殿的多是女眷们。京城贵女大多小心谨慎,哪里会一开宴就去更衣。
等到后半宴陆续有人去了,灯盏也布置得差不多了。
只有蒙骆因为意外才提前去偏殿更衣。
“蒙骆王子谨慎,挑了间偏僻的屋子更衣,”江知渺补充,“正好内务府还没顾得上那里,他又不让宫人进去,这不巧了。”
当真是防不胜防。
薛宝钗心底唏嘘,这做衣裳的法子连薛夫人几个年纪稍长些的夫人都不知道,想来整个大景也少有人知了。
西戎那些蛮子,连妆花愁镶花绸都不知道,如何知道这个呢。
出了这么一件事情,景康帝暴怒,万寿宴自然也是早早散场了。
贾家一行人在行宫上又歇了一晚,第二日一早,各家都心有灵犀地启程回京。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江知渺知晓她们一定会好奇,才特意与云夫人一道到贾家来与她们解惑。
“好了,”云夫人笑了半响,这才起身和薛夫人告别,“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江知渺随她起来,笑容里带着些意味深长,“也就能清闲这几日了,再过些时候,京城怕是又要忙起来了。”
蒙骆孝衣面圣,还是在万寿节这般的大日子。不过一日京城就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的,民意滔天。
他作为属国王子,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老狼王自然该做出表态。今日一早朝廷的申谕文书就已经八百里加急往西戎发去了。
想来只要几日,和亲一事便可迎刃而解。
薛宝钗起身送他,云夫人特意快了几步,留地方给他俩说悄悄话。
薛宝钗有些惊奇地笑笑,“想不到你倒是会使这些阴谋手段。”
“阳谋也好,阴谋也罢,总归管用就行,”江知渺看她,“我设计这么一场,无论是天家公主还是勋贵女儿,都不用担心远嫁和亲了,大景甚至能反过来要求西戎赔礼,这不好吗?”
“自然,”薛宝钗轻叹一声,“六公主也好,八公主也罢……再刚烈的手腕、再顶尖的筹谋,一旦沦为两国质子,都只有香消玉殒的份。”
太子为了和亲公主人选与甄贵妃争了又争,斗了又斗。前朝大人们也只会提出找人代替和亲,息事宁人的法子。
男人们在前线输了,男人们不敢硬气地对西戎,苦果怎么又要这些无辜的女孩子来吞呢。
薛宝钗心底有些疲累,说江知渺使得是鬼蜮伎俩上不得台面,她当初和端嘉公主献策,让戏班子唱“昭君出塞”来绝了和亲的手腕,又干净到哪里去。
她甚至更卑劣些,利用了那些满怀热血的书生们,若真是按这样做了,只怕那些人竖着进宫,横着出去了。
“不说这个了,”看她神色郁郁,江知渺转开话题,夜色黑尽,角门前的这一条小路只有他们手里的灯笼还发着光。
橘色的烛光打在他脸上,漆黑的眼睛里满是笑意,“我立了功,陛下总是要赏些的。”
“那恭喜大人升官了。”薛宝钗笑笑,诚心地祝贺他。
于情于理,论亲论疏,她都希望能走上高位的是江知渺,至少这人是心怀大志关心百姓的,比那些贪官污吏好不知多少。
“不止,”江知渺意味深长地笑笑,“下次休沐的时候还请姑娘拨冗一叙。”
他有些怅然,“我带姑娘看小时候见过的那树海棠花。”
他离京远赴江南,百般算计,千般筹谋,现在想想,在江家大院里走马斗鸡、的纨绔日子,已经过去六年了。
…………
又过三日,从西戎来的使者带来了老狼王的请罪书。
议政殿里,景康帝面色平淡,半点看不出万寿节上怒火滔天的样子,只有些得意与满足地看着手里字字卑微的折子。
“这老东西,当初上书要朕的女儿给他为继室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折子被啪地一声丢在案上,侍奉的老太监吕得功心头一跳,边上前给他捏腿边义愤填膺地骂,“西戎人这些年是越发地猖狂了!也不看看公主们都是什么神仙人物,老奴说句难听的,可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这张嘴,”景康帝笑笑,舒服地眯起眼睛,“太子呢?怎么不见人。”
“殿下去奉清殿给娘娘上香去了,一同的还有端嘉公主。”提起太子,吕得功心头一紧,小心翼翼地回话。
“朕这个儿子……”景康帝沉沉地叹了口气,“这些年倒是越发糊涂了,朕记得他早年不这样的。”
“也许是朕活太久了,碍了他的眼吧……”
这话吕得功哪里敢听,赶忙重重跪下,恨不得给自己缩成一团。良久见景康帝没有再说的意思,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太子殿下到底是陛下一手带大的,父子之间,哪有什么仇怨呢?”
“殿下做错了什么,陛下再教教就是了,千万别气坏了自个身子。”
吕得功从小服侍景康帝,感情深厚,这话也就他说得,但景康帝眼下却不想再听这些和缓的话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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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段什么都能教,心气却是改不了的,”景康帝面沉如水,一时间看上去更是垂垂老矣,“你看这次,他和甄氏斗成那样,怎么,端嘉是他妹妹,雅月就不是了?”
“亲妹妹都不想护,朕能指望他护住底下的百姓?”
景康帝冷声开口,“我大景还没输呢就和亲,日后朕若是先老狼王去了,这天下交到他手里,只怕就要割地了。”
吕得功:“…………”
老太监心底也唏嘘,他是离景康帝最近的人,也是最了解这位千古名君的人。
哪怕皇帝现在老了做事糊涂了,吕得功也始终记得,正是这位皇帝清战乱、定四海,平三蕃,稳天下。
是真真正正挽大厦之将倾,打得老狼王俯首称臣,保住萧家祖宗基业的明君。
他当年泰山立誓,只要自己还在位一天,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不求饶。多壮烈的誓言,怎么现在就没人记得了呢。
前朝吵成那样,景康帝也一直迟迟不下决定是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和亲吗。
那些跳来跳去的主战主和大臣,怎么只知道闹,不知道陛下苦的是该怎么样不起战事,而解决这件事情呢?
战,国库空、百姓苦,若是认了和亲,让得了一时,难到让得了一世?让西戎知道他们没底气,露了怯,只会更糟。
只怕公主死在路上,西戎的铁蹄也踏过山海关了。
景康帝不在乎多卑劣的手段,甚至不在乎自己的寿宴,他只想到不动一兵一卒地解决这件事情。而科举选仕,官员考校,选的是能急皇帝所急,忧皇帝所忧的人,可不是选一堆仗势欺人只知道叫嚣的老贼!
满朝文武,竟只有那江寺丞敢提出来,敢真去做了。
三皇子、五皇子……吕得功在心底默数,这几个没站出来反对公主和亲,甚至主动来找过景康帝推出自己同胞妹妹的皇子,从这一刻,就已经出局了。
只有太子,虽做了错误的决定,但不好说,不好说。
“陛下,四皇子、八皇子倒是刚烈,那位江寺丞也是个奇的,那绣法老奴也听说,但宫里都没人有这样的手艺了,偏他能找出来。”
吕得功宫里待得久了,话也说得难免有些引人深思的意味——宫里都没有这样的绣娘,江知渺一个臣子,怎么就能找到呢。再联想江知渺特殊的身世,更是让人浮想联翩。
好在江知渺早做了准备。
到底是万寿节,他天大的本事,也不敢贸然算计到皇帝身上。
特别是江知渺清楚地知道,这位老皇帝一点都不似外头传那样,老年失德失智,反倒越发地阴翳、疑神疑鬼。
他的所有计谋都是经过景康帝点头,才敢去做的。
吕得功不知道,那绣娘,其实是江知渺借景康帝的人才找到的。
景康帝自然不会责罚他,反倒提笔沉思片刻,写下了封圣旨。
“罢了,”老皇帝目露感慨,“当年太子做错了事情,朕愧对他家。清河还在的时候,他好歹也是喊朕一声舅舅的。”
“吕得功, ”景康帝眼神斜到跪在地上的老太监身上,“你亲自去传旨,告诉他,不用进宫谢恩了,朕准他两天假,好好收拾家业吧。”
“江家出了多少年的忠臣,可不能就这么败落了。”
景康三十五年,因太子谋逆案,国公江禹山下狱身亡,江家所有家产悉数充公,钟鸣鼎食、世代簪缨的江家就此败落。
六年过去,江知渺入朝为官,同年立功,皇帝特赦,当年没收的那些家产,总算是又回到了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