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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第 35 章

作者:万重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车儿,来。”


    王典计回到窑场,朝那满身灰土,弯腰背砖的陈车儿招手。


    车儿卸下砖,在檐下拍了拍灰,随王典计进了房内,


    王典计问道:“我收你为徒,教你算账的本事,你可愿?”


    “愿!愿!”


    陈车儿喜溢言表,忙的就要下跪磕头认师。


    被王典计兜手拦住,“先别急着跪,你那茭瓜菜,我吃着很是喜欢。”


    陈车儿这便道:“师父喜欢,明日我便再送些来。”


    王典计摇头,“这样不便,你将那茭瓜菜的做法告知于我,我若是想吃了,自己随时也能做了来,这才便宜。”


    “怎么,这都不行?”


    王典计见他神色踯躅,冷了脸,将袖一甩。


    胥姊确将做法告知了他大母吕媪,大母还在旁看过现做的,回家还说起这有多复杂,陈车儿也听着了,因也能学舌出来,


    可这是胥姊的手艺,况且人还是在庖厨这项上谋生的,她告诉自家,是她的好,自己若再要告诉旁人,合该问过她的意见才是。


    可陈车儿又不好驳王典计的要求,便索性装作不知,说道:


    “我也不甚清楚这茭瓜菜的做法,告诉典计罢,这是我同里的一个阿姊所做,


    她从前在宫城里待过,会的多,若是典计想知道,不若我去问问她?”


    “既这样,你先别做活了,快些问去罢!


    若是甘贱土拦你外出,便说是我说的。”


    王典计催道,让他一个时辰务必回来。


    这会子季胥正在盛昌里卖蒸饼,手里两个篮子,刚送完昨日预定的人家,仍沿途叫卖着。


    “胥姊!”


    满头汗的陈车儿跑了来,好容易弯腰喘上气,接着道,


    “王典计问我,那茭瓜菜,噢,是茭瓜炒肉的法子!


    我想着,这是胥姊的手艺,特来问问你的意见,能告诉他吗?他也想平日里做来吃。”


    季胥还当什么大事,她如今也买不着茭瓜,也不做茭瓜炒肉的买卖,告诉王典计也不打紧。


    “炒”这种烹饪方式此时虽无,就算被旁人知晓,于她也无碍,手艺是从小到大磨炼出来的,她在庖厨这项挣钱,对自己的功夫有自信。


    “当然能,”季胥道,“可是他有收你为徒的意思了?”


    提及这陈车儿便咧嘴傻乐,


    “是咧,这还多亏了胥姊的这道茭瓜菜,不好,我得赶紧回去了,王典计催得紧。”


    陈车儿一溜烟跑远了,方才他在各处找季胥已是费了不少时间,背影远远蹦了三尺高,一面摆手道:


    “待我回家了,再谢胥姊!”


    季胥也替陈车儿宽了心,他家人可都盼着他能学门算账本领,好挣点轻省钱。


    王典计捻须听完这菜的法子,沉吟一会,挥手将陈车儿赶了出去,“你先回去做活。”


    陈车儿还想问何时拜师吃茶,又恐太心急不显诚意,惹恼了王典计,便回去窑场背砖了。


    此时正值辰时,矮排房的甘家仆奴都去前头窑场上工了,就王典计一人在。


    那排房的东南角,有一间矮灶棚,陶炉子上架着口从本家捡来的旧铁釜,旁边堆着些柴草,掉漆的木案上,小陶瓿拥挤在一处,盛着盐、酱、豉一类的调料。


    他们那些小仆,有时自己攒了几个钱,会在那灶棚生火羹肉,打打牙祭。


    王典计的身份自是无需在这亲自做食,不过今日,他却亲去买了块瘦肉来,又逛到甘家的菰田里,挑挑拣拣的掰了几根茭瓜。


    那看田的妇人,奉承道:“典计多掰些吃去哪,那还好多呢!”


    她家小子也在窑场上工,可都巴巴想着拜王典计为师,那日特地摘了两筐茭瓜去孝敬他。


    不过王典计不爱这,看那陈车儿做事老成,性子机灵,便随口让他背家去了。


    说起来,这陈车儿还挺懂事,做了茭瓜菜知道来孝敬他,不然他哪能在夫人面前显脸呢,可惜了,不是甘家这里头的。


    王典计回去后,自屋内拿出半瓿荤油来,不多时,窑场后头的矮灶房,升起炊烟,飘出股呛人的糊味,


    “咳咳咳……咳咳……”


    掩鼻的王典计跑了出来,脸上好些黑灰,袖子挥打开时,连鼻孔都是黑的,


    什么缘故?分明是按法子来的,怎么他做出来这样呛鼻,莫不是那陈车儿混说个法子来糊弄他的?


    “小子绝没胡说,这绝对是我那阿姊的做法,”


    被叫到后排房的陈车儿忙的解释,想了想,道,


    “兴许是各人本事不同,像典计,是算账的好手,


    我那阿姊,是庖厨好手,法子虽通晓了,但一时不能尽善尽美,典计莫急,多试几回或许便能成了。”


    王典计自然也知是这个理,可他哪能不急啊,夫人中食可就点了这道菜,这眼看都到日中时分了。


    “你去,把你那阿姊找来,让她现给我做那茭瓜菜来吃。”王典计命道。


    陈车儿却是没动,他道:“不成的,我那胥姊,忙着卖蒸饼挣钱,秋凉一天胜似一天的,她急等着钱盖瓦房,不好耽误她做买卖的工夫。”


    一说卖蒸饼,王典计便知道是那季姓女娘了,窑场有些小子买过她的蒸饼,喜的什么似的,王典计瞧不上这么个年轻女娘的手艺,哪怕见人多围着,却也从不近前去买。


    “没发现你这厮这么牛性呢!”


    王典计气道,


    “罢!你带路,我亲自去见她!”


    近来,季止仍在盛昌里卖吃食,不过不再卖那菹菜了,改换果脯来卖,正是家里后院那棵奈果树,结的奈果,片成瓣,晒成的果脯。


    金氏攒着,逢年过节才舍得抓出来给他们吃一点,听季止要拿来卖,起头还不肯,


    不过季止跟她保证了,一定卖来钱,这果脯还是金氏定的价,一个钱只能给五片。


    “这片的也太薄了。”


    “奈果脯,我家多着咧……”


    不少人看了便摆手。


    盛昌里祖上就富,旧年里栽种服侍大的奈果树远比本固里多,大多人家都有,时令下吃不完的便制果脯。


    因而季止叫卖到日中时分,也就才卖出去一份。


    远远瞅见季胥,她不由的攥紧了篮子,却见陈车儿,领着一个灰袍老叟,在同季胥说道什么。


    田陌旁的男女老少探长身子去瞧,议论着长短,


    “那不是甘家窑场的王典计吗?”


    “他这两眼安在脑门的典计,也来买咱爱吃的蒸饼?”


    “快来瞧了,甘家的,那可是咱们盛昌里一等一的富户了,啧啧……”


    “我说女娘,索性你这篮子蒸饼已经卖完了,权当为你这弟弟,做来与我吃,又费你什么事?”


    王典计道,自己愿给他们卖好的机会,很该恭敬些应承才是。


    季胥言道:“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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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费事,但典计你没说实话,实令我不知该不该做。”


    她的菜难不成有瘾,一时半会儿吃不着就抓心挠肝?


    必得此时拉她去做,一天也等不及,这道菜,王典计分明另有他用。


    这女娘好灵巧的心思,王典计本以为能骗过她,不想被她识穿,


    他思忖着,若是夫人日后还指名要吃,少不得再要寻她,也瞒不下去,便道:


    “告诉你罢,是我甘家的主子阴差阳错尝了,点名中食要吃。”


    季胥想了想,道:“我现在同你去,只一点,车儿学徒的事,王典计再拿这当香饵来诓骗他,我便不是这样好说话了。”


    她算看出来,这王典计是想借这菜在甘家主子面前卖好,才拿收徒来哄陈车儿,问了他做法,怕是人家压根儿就没想收其为徒。


    然则这事也没法架着王典计做,倘或他心内不愿,敷衍教些微末,天长日久的,徒弟始终也入不了门,须的他真情实愿方行。


    因而季胥也想尽量帮着陈车儿交好这王典计,遂应下了。


    王典计老脸一羞,嘟嘟囔囔的甩袖子,“快些走罢。”


    遂将季胥引去了窑场的矮灶屋,照说领去甘家的东厨来做,一应炊具齐全,也宽敞好施展。


    但王典计不想教东厨的厨夫们瞧见做法,因而特引来这,悄悄的做。


    这灶屋虽简陋些,于季胥倒无妨碍,尤其还有一口铁釜,哪有不足的,只是里头残留些焦黑的碳状物。


    王典计讪讪笑着,“老身方才做失手了。”


    又令陈车儿把这拾掇好。


    陈车儿便去外头清洗铁釜。


    季胥则在处理那茭瓜,只见她做得精细,连那外层的皮儿都削去了,如此口感要更好。


    王典计不禁心有微词,他得知的做法可没有这一步哪!


    季胥瞧出来了,坦言道:“告诉典计的法子,确实我先前家常做的,


    如今既知王典计要送给甘家那边吃,少不得要尽心替典计做仔细些不是?”


    这话听的王典计身舒心慰,捻须点头。


    眼瞧着她切片切丝,那手速快的,就好似他眼花看闪了。


    再说那火,怎么她烧出来的火,就那么听话呢?就不把铁釜给呛糊呢?


    看的王典计是眼花缭乱,却也不得不认,这项上他就是个门外汉。


    不多时,这茭瓜炒肉就飘出一股子香味,惹得窑场里忙累的小郎,都伸长脖子去嗅。


    “拿这个盛,拿这个盛!”


    王典计从他房内拎出来一只雕漆食盒,里头拿出一只彩绘红陶盘,这是甘家主子用的,


    因这道菜,他特拿来装的,瞧着体面,陈车儿家那只粗砂陶盘,他都看不上。


    “这茄是谁种的?”


    季胥瞧见灶棚旁的一畦茄,苗丛里打着紫花,吊着大小茄子。


    王典计正乐颠颠装食盒呢,不忘拨出小碗来,留着自个儿晚上就酒吃,闻言道:


    “阿小种的罢,蜀地逃难来这卖身的,独他成日里尽爱吃这茄子。”


    “车儿你问问,这茄他可愿卖?”季胥道,她看中那油光滑亮的紫茄。


    “卖什么哪,你想摘,随便些摘去,他若问,就说我王典计摘的。”王典计道,他还是愿和季胥交个好的。


    季胥没搭理他,让陈车儿去问,回来说:“他说愿卖的。”


    季胥便摘了两根,比照市价,让陈车儿送五个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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