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四,天刚蒙蒙亮,明安远轻手轻脚地起身,没有吵醒还在沉睡的云渺。
今日是他的生辰,昨夜云渺叮嘱他今晚要早些回家,她要为他庆生。
明安远打算早些去医馆,这样才有时间去买云渺爱吃的糕点,还不耽误回家。
明安远在桌放下一个食盒,里面是他为云渺准备的早膳,食盒最底层装满热水,云渺才能在起床后吃到热气腾腾地膳食。
凡人云渺对这一切习以为常,尊上大人跟随明安远的视角看到一切,才知所有看似不起眼的小事明安远都花费了很多精力。
今日明明是他的生辰,他仍旧如往常那般忙碌不停,他原来对她那么好,他原来是那么好的人。
明安远收拾妥当后,看向仍在睡梦中的云渺,露出满足的笑容,在她额头留下轻轻一吻后才悄然离开。
尊上大人下意识摸上自己的额头,她竟从不知道,当年的她和明安远还有如此缱绻的时刻。
一整日尊上大人都心神不宁,可惜她身在玉佩之中,什么都做不了,也无法屏蔽自己的五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之后的一切的发生。
夕阳还未落山,明安远如约早早回到家中。
“夫人,我回来啦。”
云渺听到声音出来迎他:“夫君。”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已习惯这种称呼。
今日云渺特意穿了一身新衣,不同于往日沉闷单调的灰白色,粉色的衣裙难得出现在云渺身上,看得明安远眼前一亮。
尊上大人自然也看到了,当时的自己难掩脸上幸福开心的笑容,她是真的很喜欢明安远,很享受那段轻松的时光,他们的感情原来在最开始就已经注定。
“我为夫人带了你最爱的桃花酥。”明安远把糕点交到云渺手里,“我先去做饭,莫要偷吃哦。”
云渺打开油纸包的手突然顿住,看了几眼粉色的糕点后,艰难地把油纸包合上。
她冲明安远点头:“放心吧,我一定不会偷吃的。”
明安远的动作很快,没过多久,三菜一汤已整整齐齐地出现在桌上,香酥鱼、八宝鸭、素什锦、蛋花汤,还有桃花酥也被装盘,和这些菜放在一起。
明安远拉着云渺到桌边用膳,云渺拦住他:“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终于要来了,尊上大人看到凡人云渺脸上的笑,只觉得分外刺眼。
明安远很期待:“是什么呀?”
云渺取出匕首递给明安远:“听说最近不太平,我特意挑了一把匕首送你防身,上面还有……”
云渺的声音戛然而止,明安远伸手去接匕首,一边期待着云渺接下来的话。
他的手接了个空。
明安远低下头,有些疑惑,匕首怎么会出现在他的心口呢?他看到了上面云朵状的花纹,和云渺很像,一样的缥缈,一样的抓不住。
尊上大人很想知道明安远在想什么,可他的内心此刻寂静无声,她什么都没听到。
“你……”明安远艰难出声,想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云渺脸上全是他看不懂的表情,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佑三一直在喊他,他恍若未闻,任由云渺拔出匕首,血液飞溅。
他的身体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地上,闭上眼的那一刻,尊上大人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
“我喜欢你啊。”
后面呢,后面还有吗?他是想说她不该杀他?还是想问他为什么要杀他?
尊上的大人的疑问注定无解,明安远的气息已彻底消散,不论是人还是妖,心脏被刺穿都必死无疑。
尊上大人看向过去的自己,她的修为节节攀升,脸上的笑容邪魅肆意,但她找不出一丝高兴的痕迹,她明明记得,当时她应该是很开心的。
云渺右手握着染血的匕首,左手两指立于唇边,嘴唇几次开合,一道金光从她身上飞出没入明安远体内。
她轻声道:“这道灵力可护你入轮回,来世你会平安顺遂,再遇不到像我这样薄情之人。”
她收起匕首,然后抱起明安远体温尚存的身体,一步步向外走去。
夕阳的余晖落在云渺身上,没有丝毫温度,她抱着明安远,交叠的身影落在小屋窗户上,好似他们还在里面生活。
踏出院门的那一刻,她和明安远生活了将近两年的小院轰然坍塌,那盘染了血的桃花酥随之一起消散。
这是云渺第一次没在饭前偷吃桃花酥。
~
尊上大人在黑暗寂静的泥土里埋了整整一个月,才终于得见光明。
“啊——气死我了!是哪个不要脸的把老子埋土里的。”复生后,明安远一如既往地聒噪。
不要脸的云渺本渺:……
明安远从土里爬出来以后,看着熟悉的环境,以及一大一小两个坟包,终于想起来自己的处境。
他被云渺杀了,还被她埋了,还正好埋在那只小松鼠旁边。
他指着小灵的坟包骂道:“我在她心里的地位就和这只小东西一样吗!”
他怒气冲冲地赶回他和云渺的家。
“哼,我要吓死她,这个可恶的女人,看到亲手杀死的夫君重新出现在面前,一定很刺激,桀桀桀。”
尊上大人:……
坟包离家不远,明安远使用妖力,瞬间便出现在小院的位置,然而转了几圈都没找到云渺的小院,四周只有密集的竹子,看上去已在此地生长几十年。
明安远确信自己没有找错地方,可这里实在找不出半点异常。
“这是怎么回事?我是在梦里吗?”
尊上沉默,当年她无意与人界有太多牵绊,斩断同明安远的缘分以后,便抹去自己存在过的所有痕迹,然后换了个地方,继续修她的绝情道。
明安远“死”后,佑三也一同“死亡”,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但佑三很快发现身体里多了些东西。
依靠云渺留在体内的那一缕灵力,明安远很快就找她。
短短一月,她已在山另一头的小城内安了家,并且身边多了一个男人。
明安远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不知那个男人同云渺说了什么,逗得云渺笑容不止。
“可恶啊,这个女人怎么回事!”明安远咬牙切齿,“我坟头的草还没长出来呢,她就另结新欢了!”
远处的云渺察觉有道视线,往明安远所在的方向望了过来,明安远急忙转身,云渺只看到一个全身灰扑扑的乞丐,没有其他异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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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安远在土里埋了一个月,爬出来后,素来有洁癖的他没顾上清洁,马不停蹄地来找云渺,身上沾满泥土和落叶,散发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路人经过都避他三尺。
尊上大人对此不想发表任何感想,虽然离谱,但仔细一想,确实像是明安远能干出来的事。
“怎么了?”云渺身边的男子见她一直看着远处,开口询问。
云渺回过神,脸上重新挂起笑:“无事,你下一次进城是什么时候?”
“三日后的午时,阿渺可要来接我?”男人毫不掩饰自己对云渺的心思。
云渺笑着答:“林大哥要来,我一定好好款待。”
二人分别后,云渺新家的方向走,林似则往城外走去。
明安远思考一会儿,在林七身上留下一道气息便于追踪,自己则偷偷跟着云渺回家。
“哼,我倒要看看,没有我她能把日子过得怎么样?”
云渺住在城内的一个小胡同里,刚拐进胡同,就有邻居调侃她:“云姑娘把你的林大哥送走了?”
云渺羞涩点头。
“要我说林公子真是个不错的人,一个大男人愿意时不时来帮你打理家中琐事,遇到这样的好男人趁早嫁了吧。”
云渺羞涩点头。
“呦,瞧这样子,可是好事将近了?”
云渺继续点头。
角落里,隐去身形的明安远狂怒,被气到说不出话:“她……她怎么可以……”
全身灰扑扑的一个人,唯有两个眼眶是红,路过的人无一不叹一句可怜。
然而让明安远更加破防的还在后头,他看到云渺的新家整整齐齐,一尘不染,小院里还种了几种不同的话,香气扑鼻,十分好看。
显然那个叫林似的凡人比半妖明安远更懂如何在人界生活。
明安远在云渺身边偷偷跟了两日,不是生气自闭,就是在生气自闭的路上。
尊上大人在玉佩内无奈扶额,怪不得当年的某一段时间,她总觉得有道似有似无的视线在看她,原来是跟踪技术颇高的明安远。
第三日,明安远想起今天是云渺要和林似会面的日子,他不信那个男人当真这般完美,决定先去会会他。
顺着自己留下的气息,他很快在城外山中找到了林似。
林似,龙虎寨的二当家,前一阵子落草为寇,让小镇不再太平,引得云渺买来匕首,然后杀了明安远。
明安远双眼冒火:“原来是因为你!”
尊上大人没想到,前脚还说着不会放过那个女人,要狠狠报复那个女人的明安远,后脚便找到了理由,将怒火转移到了林似身上。
明安远没有贸然现身,继续隐身在山寨内查探,想看看这些人在做什么勾当。
山寨大堂内,大当家虎背熊腰坐上首,林似坐在次位,手上拿着一本兵法正在翻阅。
“二当家是不是该出发了?”有个小弟谄笑着提醒林似。
林似默不作声,大当家主动开口:“二弟本该与高门贵女相配,如今却要为了我们,和一个丧夫的乡野村妇在一起,委屈二弟了。”
林似这才放下书卷开口:“为山寨弄来安身立命的钱财,本就是小弟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