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她惦念的人不是我,那学生先去考场了。”张居正将拽住自己衣袖的小手,轻轻掰开,放回被中。
倘若她需要的人是自己,他绝不会放手。如果不是,他自会离开。
张居正抽回手,向顾璘拱手道:“依学生之见,林姑娘之症,需请祝由科的大夫来诊视。”
他甚至害怕起来,“妹妹”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错觉,竟不自觉改口称她为“姑娘”。
顾璘点点头道:“知道了,庄叔的马车在外头候着,你快去贡院,莫再耽搁了。”
望着张居正转身离去的背影,紫鹃眼中的失落遗憾不加掩饰,她隐约觉得这位张解元能够取代宝二爷,在这里照顾林姑娘一辈子。
方才她讲述宝黛二人儿时的亲密过往,实有试探之意。她希望窥见张解元嫉妒不甘的神色,希望他为了姑娘留下来。
然而张解元仅仅只是错愕了一瞬,又恢复了冷静自持的模样。为了前途,他理智地选择了离开。
显而易见,林姑娘太小了,张解元对她的宠爱呵护纯然兄妹之谊,并不涉男女之情。
这本是天经地义,无可指摘的事,紫鹃还是为黛玉惋惜不已。
毕竟三年五载后,张解元总要娶妻的,他对林姑娘的兄妹之谊,在没有血缘的羁绊之下,必然难以维系。待顾大人归西,她的林姑娘又将是无人疼顾的可怜人。
紫鹃悲从中来,伏在黛玉身旁,捶床大哭:“管他什么宝金、宝玉,姑娘你不能为别人枉死,你得为自个儿而活呀……”
春雨霏霏中,游七肘挎考篮,撑伞过来,一脸焦急地说:“二爷,你可算出来了,赶紧走吧!”
“你守在顾府,听大人差遣帮忙照看林姑娘。”张居正吩咐完,不及接伞,冒雨钻进了马车。
游七忙把考篮递进去,心急道:“二爷,你就忘了她吧,眼下考试最要紧,就算林姑娘死了,也不干你的事呀!”
豁啷一声,车门掀开,张居正斜睨他一眼,咬牙道:“她不会死的!”
车门砰的一声阖上,轻快的马车很快消失在雨润烟浓中。
张居正将香囊攥在掌心,丁香、薄荷和冰片的香味,丝丝缕缕,沁人心脾。
潇潇春雨,绵绵不绝,吹得马车窗帘一路飘摇。他蓦然想起,上元灯节那句似谜非谜,似谶非谶的话,“潇湘已逝,宝玉失灵”。
奇怪的灯谜,跌碎的花灯,突然失态的林妹妹,以及她所住的“潇湘馆”,这些巧合的背后,或许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会试结果如何他并不在乎,他若留下来,只会让醒来的林妹妹为他缺考而负疚。
正因为坚信她会活下来,他才果断离开,做当下该做的事。
张居正胡思乱想了一路,直到庄叔停下车说:“张解元,贡院到了。”
“多谢庄叔相送!您请回去吧!”张居正拱手道谢,转身提着考篮迈进贡院。
会试第一天就下雨,等候搜检进场的举子,难免有抱怨之声,万一雨水染污了考卷,就会判定违规直接落第。
对旁人或嫌怨或祷念之声,张居正充耳不闻,随着长长的队伍,向前缓缓挪步。
轮到搜检他的考篮时,别的东西任凭怎么掰开揉碎了,都不在意。唯独不希望差役捏了别人油饼砚台的脏手,污了他的香囊。
“我自己拆!”张居正唯恐差役弄脏了香囊,亲自将束带敞口的香囊打开,将里头的香料都倒出来,供人检查。
差役瞅了两眼,嗤笑道:“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小媳妇送的吧。”
张居正冷声道:“妹妹送的。”
“绣的双白燕,不是亲妹子吧?”身后的胖举子抬肘捅了捅他的背。
张居正扭头瞪了他一眼。
胖举子挤眉弄眼道:“少年郎哟,不是亲妹妹,就是情妹妹,世上没有第三种妹妹。”
张居正微微一怔,缄口沉默,差役见没什么私弊之物,就饶他过去了。
到了第三轮搜检,可以眺望到千字文编列的号舍,张居正走着走着就与身后的胖举人换了个位置,悄声问他:“为何没有第三种妹妹?”
胖举子见少年举子,被他三言两语弄得为情所困,很是得意。心知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拉下一匹是一匹。
他沾沾自喜道:“你扪心自问一下,让你的这个妹妹嫁给别人,你会不会心痛?会心痛那是情妹妹了。”
“应该会心痛且后悔吧,多谢大哥了。”张居正恭恭敬敬地给他鞠了一躬。
胖举子任差役搜检,领了号牌得意洋洋地往前走着,没过一会儿就跳脚嚎叫起来:“不是,我不是这个臭号,有人跟我换了位置!”
虽说到的比较迟,好在张居正眼力不错,掐算准了号舍,与那个试图干扰他考试的胖举子换了位置,越过靠近茅厕的底号,分到了增建的新号舍中。
此处是背风口,偏僻宁静,考生又少,还可以看到倚墙而栽的几丛翠竹。
二月的微雨,渐渐止歇,残水流连在号舍顶棚的瓦当下,化作水珠,点点滴落。
他先用抹布,将号舍里外擦拭了一遍,而后捧着手炉闭目沉思。先把考试禁忌在心中略过一遍。避帝讳、父讳,勿忘改笔、缺笔;不得涂改污卷,务必整洁;注意考官文风偏好。
直到檐下不再滴水,张居正心平如镜,才打开考题审题,一边往砚池中注水研墨,一边在心中构思文脉。
第一场考四书义三道,经义四道。皆是张居正得心应手的题目,思量周全后,即刻落笔在稿纸上。
再默读检视数遍,确定没有问题后,就趁着晴光初绽,正式援笔,用标准的馆阁体,将草稿誊录在考卷上。
他茶饭不思,全神贯注地完成考卷,直到太阳落山,才松了一口气,始觉腹中饥饿。
对张居正而言,第一场考试其实已经结束了。按例未到放牌之时,所有举子不准先行纳卷而出,他只能滞留在号舍,用油布卷袋保管好考卷就行。
听到黄昏敲梆子的声响,张居正点燃了蜡烛,生起小风炉,给自己煮了点稠粥,就着几块切碎的鲜肉锅盔,饱餐了一顿。
不妨暮雨又至,雨滴檐下,淅淅沥沥的雨,簌簌打在竹梢,更添凄清。不由让人想起南宋赵蕃的诗句:“潇湘艮玉质,浅黛拂修眉。倚竹无人问,碧云添一涯。”
不,不可以想林妹妹,眼下即便闲着,也不是记挂她的时候。
张居正忙收摄心神,秉烛在稿纸上默写《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此时顾府的潇湘馆中,昏睡数日的黛玉还未有苏醒的迹象。
这一回连胡话也不说了,唯有眼角不停淌泪,面无血色手脚冰凉,只存一丝微弱的气息。
顾璘急得向吏部告了长假,请名医高道,招巫觋跳神,乃至问卜求神,种种办法都使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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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总无好转的迹象。
紫鹃与晴雯两个,衣不解带地守在黛玉床边,强灌参汤给她吊命。
常言道不食饮七日,水谷津液俱尽,即死矣。眼见七日之期将尽,已经摸不到黛玉的鼻息了,紫鹃与晴雯两个哭得死去活来。
日暮时分,有个身形清癯的年轻道人,来顾府门口化斋。
那道士一身群青道袍,手持麈尾,未有蓄须,看起来不过弱冠之龄,眼眸却如同孩童一般纯净澄澈,精光内敛。
他莞尔一笑:“贫道擅治一切冤情孽业之症。”
庄叔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将这位方士请了进来,“敢问道长贵姓?从哪里来?”
“姓蓝,从山东来。”
游七正蹲在门口吃饼,不屑地“啧”了一声:“阎王爷就杵在那儿,你还能使什么招呢!”
顾璘见来人十分年轻,不觉存了年齿之见,还不等他开口,直接打发人给他一碗饭吃。
蓝道长道:“常人一顿不吃饿不死,这位姑娘若不救治,就要早归北邙了。”
“你能治得了?”顾璘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这位姑娘二月生人,下降人间是为报恩,眼下泪尽当归。偏生有个灵物觅缘寻情来牵缠她……”道人娓娓道来。
顾璘听他神神叨叨说了一通不羁之谈,皱眉催促:“少说些有的没的,治不了就请回吧。”
“大人勿急,只把姑娘枕下的小镜子,借贫道使一使便可。”
听他这么说,紫鹃、晴雯立刻在黛玉床头枕下翻找,将那枚风月宝鉴抖落出来。
镜子将要落地之时,蓝道长掐诀念咒,原本巴掌大的靶镜,顿时变作月盘大,悬浮在半空中。
众人看了皆是一惊,道人从容自定,一挥拂尘,剑指在前,口中念道:“夙契劫已尽,灵龟转丹元。扶龙持真曜,济世镇乾坤。敕!”
话音刚落,方才还无知无觉的黛玉,蓦然动了动手指,于枕上幽幽转醒。
“林姐儿!”
“姑娘!姑娘!”
“急死我了,可算是醒了!”
“你们怎么都在这儿?”黛玉疑惑地转了转眼珠,想要坐起身来,忽觉脑袋一阵晕眩。
蓝道长将风月宝鉴揣进大袖中,说:“熬米汤给她喝两碗,明日就可正常饮食了。”
刘嬷嬷抹泪道:“有!每天都煨着呢!”连忙转身去厨房。
顾璘见黛玉终于苏醒过来,不禁老泪纵横,抚着她的小脸说:“可怜的孩子,睡了几天不醒,人都瘦了。”
黛玉略思了半拍,见众人两腮带泪,缓缓道:“我没事,就是饿得没力气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顾璘忙吩咐庄叔好生款待那位高道,送上百金酬谢。谁知四下观望,早不见道人踪影,追之不及。
庄叔也只记得他姓蓝,山东人士,看起来不过弱冠之龄。
黛玉蓦然一惊,莫非他就是那个善观箕斗星术,最后舍生取义,给予奸臣严嵩致命一击的道士蓝道行?
吃过一碗米汤,黛玉的脸上已经恢复了气血,见晴雯紫鹃两个早已力倦神疲,忙让她们歇息去。
二人哪里舍得离开,生怕一个错眼,她又昏迷不醒。
“姑娘,你梦见什么故事了?怎么一直不停喊宝玉?”
黛玉蹙眉思量了片刻,只觉脑中一片混沌,半晌才抬头问:“宝玉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