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
青朵的头顶挨了一记“爆栗”，她缩起脖子双手捂住脑袋，像是弓箭掠过后，心有余悸，慌张确认自己耳朵在不在的小熊。
朱熠没好气道：“你这家伙，还幸灾乐祸嘲笑我？喂！你跟我到底是不是一伙的？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青朵捂着脑袋小声道：“胳膊肘本来就是向外拐的，往内拐，我就残废啦！哎呦！”她头上迎来第二个“爆栗”。
她仍是“确认耳朵”的姿势，连连后退，生气道：“你是老和尚啊？总是敲敲敲！”
“再这么下去，我就真要出家了！”朱熠痛苦道。
“都怪你们！非让露浓姑娘进书会！这回可好了！她认识了新的人，那男的能陪她谈天说地，谈古论今，偏偏这些，都是我最不擅长的！”
“唉，我该怎么办才好？”
他苦恼极了：“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那些诗词一口气灌到我脑子里？”
可能得下辈子了。
青朵还没说出来，就看到他脸色一变，一时忘了他是读不懂腹语的，下意识又后退几步。可还是没有朱熠动作快，他一把将青朵拽到自己身边，在她肩上用力一按，青朵就乖乖蹲在地上。
他蹲在青朵旁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说话的声音都发紧，他低声道：“他们来了！”
谁们？
下一瞬，青朵的疑问得到解答。她听到熟悉的笑声，那是露浓姐。至于另外一个声音，毫无疑问，是让朱熠恨得牙痒痒的“那个男人”。
他们就蹲在小巷内，听着露浓和那人的脚步声，从另一条道上走过，青朵忍不住回头去看，却被朱熠眼疾手快按得更低，她只好盯着地上的蚂蚁。面对地上的裂缝，蚂蚁的触角探来探去，踟蹰不前。
等脚步声过去，朱熠立马跃起，扑到另外一面墙上往外看。青朵匆匆抓起一根树枝，搭在裂缝之间，起身凑到朱熠身侧，在他大脑袋下方伸头望去——
那人侧面轮廓清俊，料想正面定然也差不了。他身形挺拔结实，乍看之下，与曾正卿的气质有几分相似，整个人显得格外沉稳。
青朵仰起头，看看上面焦虑的下巴，心下了然：怪不得他这么害怕，碰上这么强劲的对手，换谁都得底气不足！
那人说了什么呢？露浓姐捂嘴又笑起来。青朵正出神猜想，肩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你你你你轻点！”青朵强忍着痛小声道。
朱熠刚卸下力道，可等他看到那人拿出一张纸，交给露浓时，手下轻握的力道又骤然加重。
“他在收买她！”朱熠咬牙切齿。
“你在谋杀我！”青朵龇牙咧嘴。
这回朱熠沉浸在怒火中，并没有察觉。青朵忍无可忍喊出声：“啊啊啊啊疼死了！”
她的尖叫终于唤醒朱熠，他愣了一下松了手，青朵连忙跑到一旁，和他保持一定距离，揉捏肩膀委屈道：“好疼啊！”
“青朵？”
她顿时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忘了自己是在偷看，竟然跑出来了！
青朵缓慢转动僵硬的身体，直到与露浓二人面对面，她挤出几声干笑：“嘿嘿嘿，露浓姐……”
“我正要找你呢，嘿嘿……”
“好，好巧哦！”
*
青朵可是很讲义气的，她侧过身子挡住他们的视线。自己暴露就算了，可不能连累朱大哥！
他已经够可怜的了。
她走到他们面前，故作诧异道：“咦，这位是谁呀？”
“这是沈冰砚沈公子，他和我在一个书会，平时对我多有关照。”露浓介绍道。
不等露浓反过来介绍她，青朵已经抢着介绍自己，她拱了拱手，正儿八经道：“久仰大名，我叫唐青朵，江湖人称‘长赢女侠’。”
沈冰砚笑道：“与有赫赫声名的‘长赢女侠’相比，在下真是微不足道。‘久仰’这二字，可不敢当。”
她喜欢这个人！
不行！
他是朱熠哥的竞争者，她怎能背叛朱熠哥呢？
青朵嘴抿得紧紧的，生怕露出一丝笑，可不知自己的眼睛里，已经是笑意盈盈。
“每每想起唐女侠的壮举，我都由衷赞叹！若不是你执意与那剽窃他人心血的奸商死磕到底，如何能守住文学的清白？不仅如此，你坚守本心，不为利益折腰。这份担当与魄力，实是我辈的榜样。”沈冰砚看起来一本正经。
嘴角已经咧到耳根，青朵喜滋滋道：“这事儿已经传出去了？”
沈冰砚笑了，露浓忍不住笑，见青朵茫然望过来，柔声道：“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最近我在琢磨一个新故事，正与沈公子讨论情节呢，他还给我写了很多反馈。”她展开沈冰砚刚才交给她的纸。
“主人公打算以你为原型，塑造一个侠女，我想把它取名为《长赢女侠传》。毕竟是用你的形象创作，总得先过问你的意思。”
“青朵，你愿意吗？”
青朵盯着露浓半天不说话，露浓被她看得心里不安，与沈冰砚对视一眼，刚想解释“绝不会损害她的形象”，就听到青朵颤声道：“我，我要成主角了？”
“天呐，”她喃喃道，“我真的要名扬四海了！”
青朵一把抓住露浓的手，虔诚道：“一定要写啊！我能出多大的名，就看姐姐你了！”
露浓松了口气：“我当然会好好写，能不能让你出名却是不一定。”
“不可能！”青朵非常肯定，“你的《画堂春》那么受欢迎，这本绝对也差不了！”
沈冰砚微笑：“果然如露浓姑娘所说，你是个爽朗通透的性子。你刚回来，想来你们之间还有不少话要说，我就先不打扰了，改日再详谈。”说罢，他行礼告别。
他刚没走几步，青朵就凑到露浓跟前，语气满是雀跃：“姐姐姐姐，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跟我说！我一定细细回答，帮你把长赢女侠塑造成英姿飒爽的侠女，让大家都知道我的厉害！”
“首先，”露浓食指在她鼻尖轻轻一点，一字一句道，“长赢女侠可不该行为鬼鬼祟祟，偷偷摸摸。”
她朝朱熠躲着的方向望去：“我看啊，你是被那‘有的人’给带坏了！”
青朵讪讪道：“原来你都看到了……”
“那朱熠哥也不用躲了……”她刚提气欲喊朱熠出来，却被露浓捂住嘴巴。
露浓“哼”了一声：“他喜欢躲着，就让他躲去吧！走，我们进屋。”她打开门锁，拉起青朵的手走入。
朱熠见那男的离开，悄悄探出去张望，正望见露浓拉着青朵进院，青朵回头看到他，冲他摆摆手。
他不知这是“再见”的意思，还以为她告诉自己，她没有把自己供出来。心里暗暗称赞她：
这丫头还有几分良心，平时没白对她好。
他刚放松下来，突然又想到露浓对那男人笑语晏晏的一幕，愁思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朱熠重重叹了口气。
唉！他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呀？
*
曾正卿端详手中清明节气画卷，画中人依旧看不到正脸，可能背影的风姿，比正脸更能让人引起遐想：
此人身双膝跪地，脊背仍挺拔如竹，姿态恭谨，却不卑微，浑身上下透着股不屈的劲。叫人又敬他这份风骨，又心疼他的境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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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曾正卿眉头紧锁，光是看这画的内容，他有被别人监视的感觉。更不用说背景的祠堂，
这分明就是他曾家的祠堂！
就连供桌上果盘里，摆放的方式和颗数，那和那日青朵偷吃，他特意确认时一模一样！
若说这是巧合，未免太过牵强！
他心头猛地一跳：这个“小荷翻”，八成就是他身边的人！
而他身边，既能作画，又见过曾家祠堂的，只有两人：他的夫人，和他的弟弟。
他首先想到青朵。
毕竟他购置这个“明珠画铺”，就是为了买下青朵的花鸟图，让她有信心继续创作。按理说，她的嫌疑最大！
可……
脑中随即出现了青朵的面容，圆圆的脸蛋，黑溜溜的眼睛，她仿佛刚发现他的注视，对着他微微一笑。
又好像忽然听到他的质问，脸颊飞上两团红云，慌忙低头避开他的视线，嘴巴还微微嘟着。那神情分明在说：
“人家，人家才不会画那些美男图呢！”
是啊，夫人她最容易害羞了。就连夫妻之间正常的房中事，她都总是不肯，一提起来就不知如何是好。又怎么会大张旗鼓画男子的身体呢？
虽说他收购这画铺，是为了帮夫人恢复信心。她来店铺里卖的都是花鸟作品，这与自己手中的人物画完全不是一个类型，并不是她主攻的方向啊！
忽然，青朵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在他耳边响起，连画面也清晰起来。
那时她握住自己的手，别有深意，又异常诚恳：“卿卿啊！你可要记住啊！如果哪天，你发现正己做了什么，那都不关我的事儿啊！”
曾正卿心念一动：难道夫人常来卖画，无意中发现正己做了什么？因为正己让她保密，她才没说出来，又忍不住提醒自己？
“你刚才说上一个第十二月图，是什么时候给你的？”曾正卿问站在一边侍候的方掌柜。
方掌柜答道：“上个月初十，就是你们回庐州那日的上午。”
曾正卿不说话了。
那天一早他和青朵一早出门，而正己却推说有事，晚了一步，中午才赶上。
难道他上午就是去办这件事？
他复又仔细端详画中男子的身形，那人与正己身形相仿，当时他二人都跪在祠堂，说不定是正己的自画像。
曾正卿默默地把画收起来，说道：“签约那日，我想与他见一面。”
方掌柜为难道：“这个……我得征求一下他的意见。他与我们签订合约的唯一的条件，就是不能暴露他的身份。”
“好吧，你先问问他，他要是不同意，”曾正卿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又不是没有，我能看见他，他看不见我的法子。”
“总之，我不会把他的身份说出去就是了。”
他把画交给方掌柜：“等见了面，之前跟他谈的单幅价格可以再提一倍。”
方掌柜吃惊道：“还加？”
“无妨，他这主题为‘清明’的图，已是比之前大有长进。等他笔力再成熟些，风格定下来，只会越画越好。单幅画卖上高价，这也是迟早的事。”
“咱们也不必盯着眼前这点，多分些利给这位才俊，方显我们的诚意。”
方掌柜诺诺答应。
他已经阻拦过正己的梦想，竟然发现这是弟弟想做的事，自然要全力支持。
只是……
正己虽然会作画，能达到这个水平吗？
难道还是……
不会不会。
曾正卿立马否认，
阿照天真烂漫，心思单纯，绝不会画什么美男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