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这说的是哪的话!我们店里的东西,向来实打实的真!”伙计连忙陪着笑说道。
“不防,那就请这位小友帮我掌掌眼吧!”老人道。
他们二人随伙计上了二楼,靠窗坐定。伙计从里间捧出一个长匣,小心翼翼地打开,取出里面的画卷,轻轻铺在长桌上展开,介绍道:“这个就是唐礼所画的《墨梅图》,梅花以瘦硬笔法勾勒,墨色枯润相间,一笔一划皆有章法,绝对是真迹无疑呀!”
“没有艳丽色彩,单靠黑白墨色,便画出梅花孤傲的劲头。梅于寒风中独自开得热烈,也是坚守本心,不随波逐流,如此方显文人的清高品性啊!”老人赞了几句。
青朵看了一眼,毫不犹豫道:“这不是唐礼的画。”
“曾夫人,你怎能这么说!”伙计变了脸色,急道,“你这话要是传出去,我们以后还做不做生意了?您夫君曾老板和我们掌柜素来交好,你可不能坏我们名声啊!”
“我不是污蔑你们,我说的是实话啊!”青朵坦然道,她指着画卷细细说来,“这也不怪你们,这画仿得极真,确实难以看出。只是无论是色调、笔画粗细,会有些微不同,还有这仿品只抄了模样,却没有抄到魂,当然不是真的。”
“我现在帮你指出它的问题,不叫你们卖了假货给别人,这才是帮你们啊!”
别的她倒是不知道,但这幅画一看便知,这分明是她娘秦罗芙的仿作,昔日爹因舞弊案获罪,被关入大牢,家里急需上下疏通打点,情急之下,娘赶着仿了几幅爹的画作人情,或是换成银两。所以这些年市面上流通的唐礼赝品,有不少都出自娘的手笔。
娘作画的手法习惯,青朵打小见惯了,现在嫁妆箱子里,就还有不少娘记录她幼时的画作。即使娘的仿作,已经到了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程度,但对于青朵来说,看破这些,简直就是小意思。
老人惊讶道:“这位小友年纪不大,怎么对唐礼了解如此深刻?你难道是他的弟子传人?”
青朵并不想对外人说出自己与唐礼的关系,只是谦虚道:“哪里哪里,只是皮毛而已。先前因几分兴趣稍稍了解过,只是时过境迁,现在对于他的画作没那么感兴趣了。”
不过难得幸运能碰到娘的遗作,她务必要买回去!
与老人的一番交谈减缓了青朵的紧张,她转身大手一挥,大大方方对伙计说道:“这幅画给我包起来!”
老人身后的随从怀疑道:“你口口声声说这不是唐礼的真迹,怎么反倒把画买下来了?莫不是故意骗我们,想把这幅画据为己有吧?”
“哎,这位小友不会骗人的,在我们没来之前,她就说不想要唐礼的画,这幅画画风意境倒也别致,只是符合她的喜好而已。”老人道。
青朵喜道:“哎呀!你真是我的知音,虽然我们刚见面,你就能明白我的心意!我真想和你交朋友呀!”
老人哈哈一笑:“小友不拘小节,正合我意。只是我这把年纪了,跟一位夫人交朋友,终是不太妥当,方才听伙计说起,你夫家姓曾,不知是城中哪户曾姓的人家?”
“我夫君叫‘曾正卿’,是清源书籍坊的东家。”青朵认真道,“不过,我不是曾夫人,我是唐青朵。”
老者听到她这番话不禁一愣,随即觉得有趣,“呵呵”笑了几声。听青朵又问道:“老友,你叫什么名字?”
“放肆!这位可是廖大人,你怎敢直接问他的名讳?简直无礼!”随从厉声喝道。
青朵猛地一惊,呆呆地望向眼前的老人,说不出话来。
“大人”?究竟是多大的官?她从来没有和什么达官贵人相处过,不知她刚才的言行举止有没有失礼?青朵又有些紧张起来。
这位廖大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说道:“我姓廖,名为平举。如今早已退仕还乡,实在担不起‘大人’这二字了。今日与小友闲谈,倒是十分投机,从你身上学到不少东西。我痴长小友几岁,你若是不嫌弃,便叫我一声‘廖伯父’吧!”
“大人!这怎么能行!”他的随从急忙劝阻道。
青朵松了一口气,人家既然这么说了,自己遵从就是。她本就不是婆婆妈妈的性子,于是大咧咧地拱手,直接唤道:“廖伯父,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
廖平剧笑眯眯的,连声说道:“好好好!小友甚是痛快!今日咱们初见也算是缘分,何况你还帮我辨识了一幅画,这样吧!这幅画就当我送你的见面礼吧!”
青朵赶忙摆手推辞道:“那可不行!这话虽然不是唐礼的真迹,就凭画的品质,还放在这地方卖,想来价值不菲,我与您今日第一次相见,就收这么贵重的礼物,这岂不显得我厚脸皮?”
“没什么的,只是以后我再遇到唐礼的画,想请小友来帮忙鉴定,不知小友是否愿意帮我的忙?”廖平举笑着问道。
青朵本身就对这个欣赏他爹的老伯颇有好感,人家又把她母亲的画买下来送给她,对于他的喜欢瞬间到达顶点。于是,她拍拍胸膛,当即应下:“包在我身上!”
“实不相瞒,我也有些绘画的本事,虽然比不上那些名家们,更比不上唐礼,但是画出来的东西也算看得过去,这样吧,你告诉我您住在哪儿,过几日我画好了给你送去,我也不能白要你的礼物,就当是你送我画的回礼。”
廖平举打趣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还真让随从把自己的住址告诉青朵。
青朵默默记在心底,便和廖平举道别,带着何伯出了珍宝楼。心里又是快乐,又是得意,这真是个好地方,白捡了一幅画不说,还交了一个“大人”好朋友。
正当她洋洋自得,何伯问道:“少夫人,这就是要送给大老爷的画吗?”
青朵一拍脑门惊呼:“哎呦不好!我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
晚上曾正卿回家,青朵迫不及待取出白得的画卷给他瞧:“瞧!我今天碰到一幅我娘的画!”
曾正卿见她抱着画卷宝贝的模样,笑道:“你今日收获颇丰啊!”
青朵连连点头,滔滔不绝道:“是啊是啊!多亏你让我去选礼物,否则这幅画就落到别人手里啦!”
“我才知道珍宝楼这么有趣,以后还要多去逛逛才行!对了,我今天还碰到一个厉害的人物,是廖平举廖大人!我打听过了,他以前在京城可是好大的官啊!”
曾正清吃惊道:“廖大人?你碰到他了?”
“是啊,我们还聊了很久,他叫我‘小友’,我叫他‘老友’,我们是朋友了。以后我跟别人说,我和一个大官做了朋友,多气派!”
“这幅画就是他送给我的,作为回礼,我也要送他一幅我的画!不过……”青朵看到曾正卿的神色,奇道,“卿卿,你也知道廖伯伯?”
“自然知道,他刚帮了咱们一个大忙呢!”曾正卿说着,便将廖平举主动引荐露浓加入鸣鹤书会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讲给青朵听。
青朵听完叹道:“他可真是一个热心肠的好人!现在看来,我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画,既要感谢他送我珍贵的礼物,也要谢他帮助露浓姐加入书会,了却你的心事!”
曾正卿应道:“这是自然。我也要准备一份厚礼,待你画完这幅画,我夫妻俩登门道谢。”
青朵点头称是,接着自夸道:“卿卿你瞧,我行侠仗义是没错的!就是因为帮了露浓姐,帮了其他被守真堂欺负的受害者,才会被廖伯伯注意到,他才会出手帮忙。这都是我们做好事的回报!”
“是,多亏夫人当时坚持要做这件事,连着我也跟着沾光了。”曾正卿赶忙恭维道,“娶了夫人就是娶了福气。”
是呢是呢!
青朵扬起脸,挺直腰板,就像小鸟挺起毛茸茸的胸脯,别提多得意了。
*
曾正卿好久没来明珠书铺了。他每个月只看一看账本,只要确认夫人还愿意继续画下去就是。当他这日来到明珠书铺时,入眼的情形让他顿住脚步,抬眼看看牌匾,一时疑心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这还是他刚接手时,那个门口罗雀的画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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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画铺中挤满了穿着各式罗裙的女子,三五成群,讨论的得热火朝天,此时已是秋末,人声鼎沸间,屋中仿佛是炎炎夏日。
方掌柜带着伙计在人群中穿梭不停,时不时掏出帕子擦擦额上的汗,刚把帕子收入袖中,抬头无意中看到站在外面的东家曾正卿。
“东家,”方掌柜挤出人群,这一动,又增了不少汗,他掏出帕子胡乱擦着,“东家怎么在这立着,快里面坐吧!”
“这是怎么回事?”曾正卿问道。
方掌柜笑着解释:“这可是近来最火的套图,名为《檀郎十二月》,是个名叫‘小荷翻’的画师所画,眼下先出了一月到十一月的,就差十二月那幅没问世呢!即便是这样,刚摆上货架,就引得姑娘们抢着要!甚至还有想要加价购买的。”
曾正卿不禁好奇,问道:“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图?给我拿一幅瞧瞧。”
方掌柜连忙回屋,取来一幅卷着的画轴,递过去解释道:“其他月份都卖的差不多了,一至三月还有余存,东家您先看看这二月的。”
曾正卿展开画轴,只一眼便面露惊奇之色。向来画人都是正面,而这幅画里的男子只有背影,没有正面。
画中人独自立于山顶,望向金灿灿的霞光,身影被暮色拉得很长,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萧瑟。天辽地阔,只有他孤身一人与霞光相伴,越瞧着,心里竟不自觉漫上怜惜之感。
“他的画都是这样,只有背影或者侧面,从不见正面,仅靠不同的姿态动作,以及所处的背景,便足以体现人物的气韵。”方掌柜说道。
“倒是很有巧思,靠背影留白,唤起想象,抓住姑娘们的心思。也难怪她们喜欢。”曾正卿沉吟道,他收起画轴递给方掌柜,“这‘小荷翻’既有画功,又能别出心裁,是个难得的人物。你想想办法,把人给留住。不怕多付些银两。”
方掌柜连忙应下,曾正卿又问起青朵的画,掌柜面露迟疑:“东家,尊夫人已经很久没送画到铺子里卖了。”
曾正卿一怔,他明明瞧着青朵每天都在屋里画画,尤其是最近,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只是自己一过去,她就遮遮掩掩的,也不知在忙些什么。既然一直在创作,为何不送到铺子里卖了呢?
难道是她如今识得了作画的乐趣,不需要靠卖画得到回馈,保持作画的兴致了?
不对。
他太清楚她的性子了,那是一个“钱罐子”,岂有有钱不挣的道理!
那她近来画的那些画,都去了哪里?
曾正卿心下纳闷,说道:“我知道了。如果夫人再送画来,你在账本上做特殊标记。”
“好的东家,我记下了。还请东家进屋,看看近期的账目。”
曾正卿点点头,跟着方掌柜往里走,路过几个女子,正在不服气地争论什么,吵嚷话语飘落进他们的耳朵里。
“我这幅四月的最好!他立在门外,长身鹤立,安安静静地候着,那样子,仿佛满心满眼都在等候着我。”
“得了吧!还是我五月的最妙!灯火温柔,他就坐在桌旁,桌上已备好他亲手做的饭菜,要与我共进晚餐,最是体贴入微!”
“吃个饭而已!这又算什么稀奇?看看我的六月!罗帐轻垂,薄纱飞舞,檀郎衣衫半褪,侧卧帐内,正是要与我……哎呀!”一时羞怯,说不下去了。
其他女郎哄笑起来。另一人冷冷道:
“庸俗!我最喜欢的,还是十月,夜晚月光轻柔,与波光相映,清冷又温润的贵公子和我泛舟湖中,你们那些算什么!我这才是端方公子,如圭如璋!”
方掌柜叹道:“小荷翻真是厉害!他的《檀郎十二月图》妙就妙在,每一幅的男子各有风姿,或清雅,或质朴,或风流,或温润……正好能满足不同女子的喜好!”
“如今才出到十一月,就如此受欢迎。等到第十二月图一问世,小荷翻和他的画定然名声大噪!”
曾正卿却没听见他的感叹,他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着:
她们说的这些场景,怎的都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