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台狱审问曹病已时,对方就说过,有一人以公主之名,发来书信警告,又用羲和弑杀先帝与郡王。
彼时,乐绮眠并未将禅师与“魏安澜”联系在一块,是看到这张玉覆面,想起那艘官船上,御史台的监牢中,白衣人对她一闪即逝的熟稔,她意识到,会有意遮掩面容,又意欲将武安侯置于死地者,有几个?
“还是,对海琅王下手,又替他杀尽功臣,”乐绮眠放柔了尾音,迅疾的剑势却毫不留情,直逼他颈侧,“该叫你一声好谋士?”
在妙应寺那年,她曾经疑惑,是怎样的宿怨,让禅师宁可被囚于寺中,也要引导她向海琅王父子复仇?
看到那张琴,她想通了一些事。因为他若是海琅王麾下那名谋士,仿造郡王的字迹,从国库中取走旧琴,于他而言并非难事。他对她的教导,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一直以来的谜团,也有了答案。
“魏安澜”之所以不愿退亲,因为对方想要的,从不是武安侯之女!
“公主从何处听来这等奇谈谬论?”禅师避开剑锋,不改冷静,“我与魏家公子,可没有半分相似。”
声音与容貌的变化,前者只需练习,至于后者,乐绮眠在逃离妙应寺时,就经医者之手了解过它的奥秘。
“魏安澜”因在北营为质而旧伤缠身,不得已辞官归隐,成为禅师最好的掩饰,而真正的魏安澜,只怕早已死在为质时!
“咔!”
乐绮眠一击落空,反刺他前心,禅师抽剑抵御,剑刃刮擦声刺耳,他笑说:“海琅王的确有一位谋士,但他与武安侯、曹病已并无冤仇,何故加害这二人?杀害先帝,更是无稽之谈。”
乐绮眠也想不通,但镜鸾之变后,海琅王父子便开始打压功臣,就如乐承邺被清算,他与海琅王只怕也有了矛盾,被对方所弃,故而逃至岑州。
“公主也说不清?”禅师见她不言,再次攻上,“那便是没有凭证的揣度。”
乐绮眠说:“无需凭证,单说你我故人相见,若你真容未改,不必以假面示人。”
禅师缓言道:“俗眼见色,慧眼见心,公主不是俗人,也以外相相论?”
乐绮眠轻笑,眼中讽意毕现:“魏公子的嘴,实在难撬了些。无需多言,待掀了这张假面,一切水落石出。”
两人快速交手,玉钩剑更为轻灵迅猛,数度擦过玉覆面,离挑开它仅几寸之遥,然而禅师身法同样轻逸,每回都在它即将脱落时,回剑抵挡。
乐绮眠道:“师父这些年,看来醉心弄权,功夫后退到这等地步?你教导我箭术时,可不是如此。”
禅师从前的功夫深不可测,她只有挨打的份儿,能还击一二,已经算反应敏锐。如今两人不分伯仲,乐绮眠甚至隐占上风。
禅师握住剑锋,置若罔闻:“肃王深恨北君,他的野心在皇位。想铸这把天子剑,必要用大梁祭器。三年前,他设计逼你饮下毒酒,若你犹豫半分,已经死在燕陵。纳降仪式时,为击杀闻仲达,他又置你于险境,这样的人,不值得托付。”
乐绮眠剑势稍缓,眼锋变得锐利。纳降时还好说,但他怎知傅厌辞曾设计于她?她被关在辟寒台时,他也在燕陵?
她晃神刹那,禅师温缓地笑开,仿佛看待孩童般,无奈而爱怜:“公主,你还没有意识到,这世上会与你站在一处的,只有师父。无论过去有何误会,你要相信,任何人都可能背叛公主,唯独师父不会弃你而去。”
乍听之下,他言辞真挚,不惨半点假意,若非见过那罗延的惨状,又忍受过八寒地狱之痛,乐绮眠可能以为这是他肺腑之言。
但送出那封信,让她在苦寒之地流放三载,今日重逢,可未见他后悔半分。
“你说厌憎师父,可分明将师父的话听了进去——别让旁人发觉你心怀恻隐,那会给对方伤害你的权力。你不敢告诉肃王,你是被废弃的公主,因你恐惧他再如三年前那般,利用软肋中伤你,对不对?”
大雨瓢泼,雷光撕开天地,如震耳的怒吼,玉钩割破禅师掌心,他承受着滔天雨势般的恨意,却扯唇笑开!
“肃王算什么?”乐绮眠神情冷漠,执剑猛然贯入他胸口,“他若伤我,我杀他如杀你!”
禅师矮身俯向她,好似不觉痛,指肚缓慢抚过玉钩,借着血腥昏暗的夜色,蛊惑般说:“那告诉师父,严洵登基时,你为何没能杀他?”
知道她要在典礼上刺杀肃王,这样的人,还有几个?所有猜测在此刻得到验证,他竟自曝身份,挑明操纵严洵之人,正是他“魏安澜”!
“只要公主一道命令,教众随时供你差遣,铲除徐泰,对抗道圣,都不在话下。”
言语间,禅师竟不顾撕裂之痛,猝然拔出玉钩。飞溅的血污中,他瞳底浮起笑意:“公主欲知日月教总坛设在何处?半月后,我在妙应寺等公主。”
返回军营的路上,乐斯年还反复推敲总坛设于何处,他现在竟轻易给出答案。但这不算最令人惊愕之处,因为更毛骨悚然的一幕,缓缓呈现在乐绮眠面前。
“轰!”
惊雷乍响,玉覆面在打斗中歪斜,禅师下半张脸在雷光中纤毫毕现,可无论观察多少次,她都只得承认。
他的轮廓,与魏安澜没有半分相似。
某种令人不安的直觉袭上乐绮眠心头,但她尚未想清,禅师既未顶着魏安澜的脸,为何以玉面示人时,帐外脚步声倏起:“先去二小姐帐中!动作快!”
待她再转头,禅师已扶正滑落的玉覆面,退至数步外,消失在雨幕中。
“那是何人?!”
“就是他,追!”
纷杂的人声从帐前经过,一人蓦然掀开帐帘,喊道:“乐绮眠?!”
乐绮眠这才稍敛心神,收起玉钩,快步上前。
乐斯年应是疾奔而来,胸口还在起伏,见血污遍地,旋即朝士兵道:“叫医官!快!”
乐绮眠人还没开口,就被扛到榻上。她道:“不必叫医官,我没......”
乐斯年一下按住她:“伤成这样,还说话!”
乐绮眠“咚”一声倒回去,脑袋险些撞在床板上。
乐斯年适才在帅帐更衣,副将突然闯入,说死了几个巡营的卫兵。他立刻意识到不好,他并未离营追捕圣师,就是提防对方趁虚而入,却不想,他会在两人回营时下手!
医官快步入内,看到地面情形,也吃了一惊,但探到她的脉搏,神色又微妙起来,乐斯年的心随之悬起,忙问:“如何?伤势可重?”
医官说:“这脉象,有些不对?除却跳动得有些快,尚算平稳规律,总之,并无大碍。”
乐斯年道:“那这般多血从何来?你莫不是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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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血,”一只手扣住他的肩,乐绮眠笑着撑起身,“不是我的呀。”
乐斯年被她冰凉的手冻得缩了下肩,这才看到,她脸颊红润,唇色健康,哪有半点受伤的样貌?
乐斯年:“......”
他不知该惊讶,乐绮眠竟以一人之力击退了圣师,还是她大难不死,有心情取乐,心情复杂道:“既然没事,你先下去。”
乐绮眠收回她落在肩头的手,忽然说:“若有一日白马河一案平反,徐泰伏诛,你有什么打算?”
这话没头没尾,又像随口一问,乐斯年莫名:“你问这做什么?圣师刚离开营帐,必然没跑远,我还要捉人,你没事就先歇下。”
乐绮眠道:“我突然想到,你来岑州的目的是杀徐泰,圣师的生死,其实与你我无关。”
乐斯年一愣,不知她何意:“圣师荼毒岑州百姓多年,就算不为徐泰,咱们也该来西北,何以说他的生死与你我无关?”
作为武安侯独子,他自小便被寄予厚望,可白马河之战夺去了他成为大将的机会——没有哪名万夫莫开的将军,身体是残缺的。
但他遵循乐承邺遗志,仍将西北视作他的根基。她问处置徐泰后,他有何打算,他只有一个念头,便是镇守边地,直至战死。
乐绮眠蜷坐在榻上,雪白的侧脸枕在臂间,天真道:“流民会入教,说明朝廷不得人心,你杀匪兵,得利的是官府,还是百姓?再者,你欲杀徐泰,放他与匪兵厮杀,坐享其成,岂非更快?”
少女湿着鬓发,颊边不知何时染上几点猩红,黑森森的眼瞳也带着腥气,凝望一无所知的乐斯年,唇边漾开一抹淡笑,如蜜惑人。
“百姓与匪兵,岂能混为一谈?”明明看惯了这张脸,乐斯年却不知为何,后背僵凝,心口顿然生出一股冷意,“放任匪兵发展,从百姓手中榨取捐资,难道就对朝廷有利?”
乐绮眠温言说:“匪乱因国策而起,国策不改,还会有第二次动乱,你救不了所有人。”
甚至救不了自己。
她的话像一柄尖锥,冷硬地撕开所有假象,露出内里残酷的真实。并不吝于告诉乐斯年,天子失德,镇守边关只是逃避现实的幻梦。
乐斯年垂视着眼前人,好似头一回认识她。连医官也感受到乐绮眠言语中的锋芒,无声退避。
气氛僵持着,就在乐斯年想说点什么,缓和那令人发寒的寂静时,突有卫兵报:“小将军,肃王派人往营中送了些物品,您要看看吗?”
乐斯年尚未回应,乐绮眠侧眸看向帐外。那带着审视感的视线顿如潮水般褪去,她笑靥中的攻击欲,也好似他的错觉。
乐绮眠好奇道:“是何物?”
卫兵说:“属下不敢拆看,您和小将军还是亲自来一趟。”
乐绮眠走到帐前,看到辕门外停放着大批粮草。而后方,摆有一列漆黑的木箱,她随意打开两只,内里却是满铺的金银头面、女子衣裙。
——这是何意?
乐绮眠困惑时,乐斯年尾随她而来,看到满目珠翠,脱口道:“肃王疯了?”
卫兵来报时,他以为肃王派了人协助他追捕圣师,粮草还有解释的余地,但这些珠玉绢帛,可对战事没有半点用处。
眼下情形,不像为合兵而来,分明像上门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