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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赎罪

作者:黑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乐承邺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乐绮眠耳中,将她从疼痛中唤醒,有了片刻清明。


    而他身后,乐斯年紧随而至,在她面前半跪。用帕子轻轻擦拭她的脸颊:“别怕,一切很快就结束了。”


    乐绮眠身体各处都在痛,如同回到深冬的妙应寺,骨骼深处不断渗出寒意。但两人出现时,寒冷稍为消散,终于能松一口气,允许自己松懈片刻。


    “其实,还是来晚了,”乐绮眠牵起笑,解嘲道,“箭术可能要侯爷从头开始教起,我从头来过了。”


    乐承邺看向曹病已,什么也没说,可狱卒看到他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曹病已肆意大笑:“如何,侯爷一双儿女已废,也再无来日,过去将曹某耍得团团转时,可曾想有今日?”


    乐承邺起身,步步靠近曹病已。


    “其实,曹某可以放他二人一条生路,”曹病已半步不退,如愿开出他的条件,“只要侯爷动动嘴,说出……”


    乐承邺停在曹病已身前,笑说:“枢相想要的东西,乐某早在多年前,就付之一炬。”


    曹病已表情骤然狰狞:“你——”


    他擎住乐承邺衣襟,正要动手,但离开不久的魏安澜出现在门外,向曹病已微笑:“案情有变动,东府几位长官请枢相到堂外一叙。”


    政事堂总领文官,与枢密院平起平坐,即使是曹病已,也要让魏安澜三分,何况下命令的是政事堂。


    曹病已嗤道:“魏二公子开口,曹某还有拒绝的余地?”


    他冷眼扫过三人,抬步往外。魏安澜注意到乐绮眠的伤处,神色一凝,几步走近。


    乐绮眠感觉小臂被抬起,魏安澜在触碰她的右指。她警觉地抽手,魏安澜却反握住她,垂首查看。


    他少有这样顾不上礼数的紧迫之时,乐绮眠愣了下,却不是因为他出人意料的举动,而是牢房极暗,他衣袖无意间滑过,像轻软的雪蚕,带来细腻的触感。


    这种质地的罩衫,几个月来,她只见一人穿过。


    “救治及时,还有愈合之机,”魏安澜撕下衣衫,快速固定伤指,“乐小姐现在感觉如何?”


    乐绮眠没有答话,一个荒谬的念头自心底升起,认真观察他的轮廓,心不在焉答:“好了许多。”


    魏安澜颔首,却又检查一遍:“乐小姐可能自己走动?”


    乐绮眠骤然回神,说:“我腿脚无碍。”


    她背后沁出凉意,眼前之人似乎不再是魏安澜,而是披着苍白皮囊的非人之物,随时会褪去人形,化为恶鬼。


    要知道,她曾怀疑白衣人与她相识,也是给郡王投毒之人,碍于局势混乱,才没能深查。但如果她的感觉没错,将刺杀的罪名推给她,又费尽周折营救她,魏安澜所求为何?


    因为断指,她脸色本就难看,魏安澜以为她疼痛难忍,伸手要背起她,有人拦在前方:“二公子,太师承诺让我三人单独见面,时间紧迫,可否请你暂时退避?”


    乐承邺在他未及反应时,就让乐斯年扶起乐绮眠。


    魏安澜说:“乐小姐伤势过重,魏某略通医术,可以诊......”


    乐绮眠抽回他掌中的手,道:“我身体暂时无碍,也的确有话对父兄说,还请二公子通融。”


    如果说乐承邺挡在前方时,魏安澜反应平平,那么在她后退那刻,他笑容淡下,认真扫过二人,如同要记住乐家父子的相貌。然而只是瞬间,那种感觉消失不见,他笑了笑:“既然二位开口,魏某便在署内等候。”


    说完,无需旁人相送,敛袖退出刑堂。


    魏安澜一走,乐斯年扶乐绮眠坐下,给她倒了温茶:“这二公子反应有些奇怪,我和侯爷并未请他护你南下,是他以婚约之名,主动提议,方才也是他游说御史中丞,将曹病已调开。”


    乐绮眠忽然道:“郡王是中羲和而死。”


    乐承邺转头看来,乐斯年也怔了下:“羲和?”


    御史台只说郡王遇刺而死,并未提过他死于毒杀,乐斯年以为乐绮眠行迹暴露,不知另有周折。


    乐斯年说:“是日月教动的手?事情与魏二有关?”


    她不会无故提起郡王,刚才魏安澜情绪波动,没有注意她的反应,可两人看得清楚,她看魏安澜的眼神并不寻常。


    乐绮眠先说了海上遇袭一事,还有她的猜测,又道:“如果两人有关联,那么他前后行事,其实自相矛盾。”


    刚才一直没开口的乐承邺说:“也许,对方不是冲你而来。”


    乐斯年皱起眉,乐绮眠已经反应过来,握紧了手中茶杯。


    因为是她动的手,但道圣只会以为事情出自乐承邺授意,如果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那一定是乐承邺,而非乐绮眠。


    这样也就能解释,白衣人为何在救走她的同时,用羲和嫁祸乐家。


    乐斯年道:“投毒者未必是白衣人,你与日月教从无瓜葛,也许想多了,他——”


    乐承邺按住乐斯年的肩,乐斯年身体一僵,乐承邺看向他的眼神难以言喻。


    乐绮眠看到他的反应,心脏漏跳一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日月教在北苍与边境的势力庞大,事情不便明查,只能日后再说,”乐承邺取出一把钥匙,交到乐绮眠手中,“岑州设有一座私库,是这些年俭省出的钱财器物,你二人拿着这把钥匙,离开御史台后用它打点各方,谋求生路,但切记,不可让枢密院知道此事。”


    他语气太冷静,以至单听声音,根本发现不了这番话的含义。


    乐斯年将钥匙塞回去,手掌已经在颤抖:“对方如果冲武安侯的身份来,斩草必除根,我是独子,不可能幸免。”


    乐绮眠想开口,乐承邺说:“两家有婚约,太师府会力保殿下,至于风波平息后,如何处置,殿下自己拿主意。”


    “可是,”乐绮眠直直看向他,“你呢?”


    乐承邺避而不答:“从妙应寺救回殿下,是受皇后嘱托,她希望你能活下去,不再卷进争端。未能大败北苍,已经无颜再见明光。至少你要活下去,让我给皇后、给明光一个交代。”


    刚才只是怀疑,那么现在她可以确定,在刺杀郡王前,乐承邺就给二人留了退路。


    乐绮眠道:“你早知有这一日?”


    乐承邺说:“这件事不重要。除了钥匙,还有一事,一定要小心。”


    他低下身,同时按住她与乐斯年的肩:“当年应州一战,圣上因为忌惮后族手握兵权,支援时有意拖延,致使应州沦陷,今日入狱表面受刺杀案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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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则圣上也在清理当年的功臣。出狱后,你二人依然有危险。能提供庇护的,只有魏家。”


    从海琅王登基起,得位不正的说法就甚嚣尘上。


    这也是为何,道圣重用魏衍,甚至包庇徐泰,因为他资历太浅,镇不住随海琅王打天下的武将,只能不断制衡,甚至动刀换血。


    乐承邺说完,蹲身面对乐绮眠,让她不必抬头也能看到他:“公主,有一句话,今日不说,也许日后没有机会。其实,这世上有许多不平事,有时饶恕他人,也是放过自己,恨不能让你——”


    乐绮眠早有预感,打断她:“可我已经活到了今日。”


    她一点点挣开乐承邺放在肩头的手,目光自上而下,如同逼至眼前的寒锋。


    “侯爷,你结下了错误的因,怎么敢在我身上求善果?想用自己的命赎罪?以为救下我就能了解一切?可有的罪,就算赔上性命,也赎不清。”


    她笑了笑,一字一句残忍道:“你活着,每日受煎熬,这才是赎罪,这才能全我的心愿。你背叛了明光,背叛了我父皇,怎么配下地见皇后,怎么敢放言见明光?”


    乐斯年怔道:“镜鸾!”


    乐承邺按下他,垂首笑道:“公主便是刺我十刀、百刀,也是我该受的。”


    乐绮眠别开头,想提起唇角,可透过案上茶水,发现她表情难看,似笑似哭,似喜似悲。


    她已经流不出泪了。


    “当年我与明光同入西北军,他出身武将世家,妹妹又在宫中为后,文韬武略无一不长于我,却不厌其烦指点我如何用兵。如今回头看,我只是勤奋些许,又得到指教,才与他共升为将。


    “但那时,我不甘人后,事事与明光相较。多年前一战,我九死一生,终于击退北军,重伤躺在营中时,朝廷传来封侯的消息。我醒了一夜,天使却去了江家营中。明光以资历尚浅为由,婉辞拒绝,但此事过后,我心性大变。


    “海琅王找到军中,我想,既然无论如何也无法胜过天之骄子,那就打碎这天,”乐承邺望向两手,恍惚看到鲜红的血从指缝流过,“走另一条路。”


    乐家并非大族,乐承邺能走到今日,其中艰辛不必提。但应州之战海琅王父子露出獠牙,这一切,都变成了刺向江吾朗的刀。


    他是帮凶。


    “殿下理应恨我,”乐承邺慢慢从逼仄的角落走出,抬眼与乐绮眠相视,“但我死后,不要再为那些人赌上性命,为了旧恨,不值得。”


    他走到门前,已有数名狱卒等在门外,往他肩颈、两手和双腿套上枷锁。


    乐绮眠忽道:“我绝不。”


    乐承邺停下脚步。乐斯年脚步匆忙,追到门前,也回过头。


    “乐家的恩我不会忘,但我记得那些人的名字,知道他们犯下的罪,没有人生来就该被杀,如果追究到底是错,”乐绮眠站在刑堂深处,眼中是深如浓墨的黑夜,“我会错下去。”


    乐承邺从妙应寺救出了一个恶魔,她在无尽的等待中耗空了善念。杀人者遍地横行,仁善者活不到最后。既然人人都在杀人,为何偏偏她不能?


    她不原谅。


    “旁人给不了的道义,”乐绮眠看向乐承邺,在他惊痛的目光中,扯下伤指表面的衣带,“我自己来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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