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厌辞并非独自回帐,崔烈和几名御卫跟在他身后。听他如此说,皆放慢脚步,停在帐外。
乐绮眠的笑来不及收回,僵在脸上:“......原来是殿下,请坐?”
傅厌辞没接话,看向崔烈。崔烈反应过来,忙接过话题:“外边下了小雪,殿下要换身外袍,属下派人热了茶,公公若为典礼之事来,不如到我帐中稍坐?”
杜荃察觉两人间的暗涌,表情不虞,甩袖起身:“咱家言尽于此,乐姑娘好自为之!”
说完,便随崔烈而去,御卫也随之退往一旁。
帐中只剩二人,乐绮眠打量傅厌辞,见他双眸冷冷,轻咳一声,佯装不知:“殿下要更衣?那我去帐外等候。”
到了门前,傅厌辞没有让开的意思。
乐绮眠揣摩他的脸色,只觉大事不妙,但心中尚存一丝侥幸,解释道:“殿下来晚了一步,没听全杜公公的话,若非有人轻信流言,我无需如此自辩。”
傅厌辞面无表情:“是自辩,还是肺腑之言?”
这个嘛,当然是肺腑之言。
乐绮眠面上无比乖顺,但心道:不开口怪她装聋作哑,开口又嫌刺耳,也不知崔烈为何能在他身旁当差数年,她只是待了一月,都颇感头疼。
她不说话,傅厌辞便知她心中所想。他想听什么,乐绮眠一清二楚,偏偏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也没什么可说,他拉开帐帘,意思明确:他要更衣,请自便。
乐绮眠:“……”
一盏茶后,傅厌辞更衣归来,却见她杵在门前,像尊门神。
傅厌辞皱起眉:“你在做什么。”
乐绮眠两手揣在袖中,抬起下巴,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出城一趟不易,总不好空手而归。况且殿下忘了,除了大帐,其他营帐不欢迎梁人?”
说完,她便摸摸鼻子,打了个喷嚏,小巧的鼻尖顿时冻得通红。
傅厌辞以为她会知难而退,或到崔烈的营帐避寒,可她宁可在帐外吹风,竟也不肯改换说辞。
“哗——”
一件带着余温的外袍落下,搭在乐绮眠两肩,她揣袖的动作一顿,讶然抬头。
消气了?
“去书案等,”傅厌辞转身,没表情地往里间走,“现在。”
这是傅厌辞刚换上的新衣,穿在他身上不显,但乐绮眠手脚被罩在衣下,像错穿了大人衣裳。
——很软。
和傅厌辞冷硬的态度相比,这件外袍凉滑柔软,带着冬日干燥的气息,让乐绮眠愣了下,骤然想起望舒发作时,她被傅厌辞搂在怀中,他身上也带着这种味道。
等傅厌辞返回书案,就见一枚玉佩放在案头,乐绮眠坐姿僵硬,眼神乱飘:“……萧蟠想投效殿下,条件是效忠国相一事,殿下既往不咎。”
傅厌辞没有接下玉佩,盯着她半晌,才说:“萧蟠不足信。”
乐绮眠踢了自己一脚,让乱糟糟的脑子恢复清明,忽略身上外袍:“萧蟠在闻仲达麾下时战功累累,试一试并无坏处。用他拿下闻师俭后,殿下若仍有顾虑,无需御卫动手,还有一个法子。”
傅厌辞说:“还有?”
乐绮眠道:“比如,我为殿下取来他的首级。”
傅厌辞微微挑起眉,未置可否:“这么做对你没好处,你也不是乐于牺牲之人。”
乐绮眠看上去年纪很轻,笑起来也有两分无邪,单看这张脸,无法想到她在说的话。但说来奇怪,对于她鸟尽弓藏的做法,傅厌辞并不意外。
这是什么话?
“我在殿下眼中,”乐绮眠目光楚楚,很受伤般,两指一摇一摆“走”到傅厌辞手边,“便是这般冷漠无情、自私自利之辈?”
陆冕说城防司可以成为勤王军的助力,但萧蟠与御卫一旦联手,以梁军现在的兵力,难以应对。因此,借傅厌辞之手除去萧蟠,不失为一个选择。
乐绮眠的手干净纤长,与他相距咫尺,伸手便能碰到,可傅厌辞无动于衷,反应淡淡:“为何这么看,你应该再清楚不过。”
有一瞬间,她以为傅厌辞看穿了勤王军的谋划,可当她仔细看去,又发现,他在说那句“声名染瑕”。
乐绮眠立刻双手呈上药珠,分外诚恳,“殿下如果还生气,大不了我将药珠交给殿下,再不济,”她圆眸眨动,笑靥如花,“殿下骂我两句,打我两下?”
她将药珠放在案上,一颗不多一颗不少。这个发现让傅厌辞微微侧目,表情松动。
他也很好骗嘛。
乐绮眠春风满面:“殿下既看不惯魏家,将药珠交给殿下,这总......”
她手腕一沉,傅厌辞骤然将她拉往身前。杯盏翻倒,热茶打湿氍毹,翻腾的雾气中,傅厌辞目光如刀:“蝇头小利,便让我为你杀萧蟠,你将我当随意打发的棋子,还是轻浮痴愚的蠢货?”
乐绮眠怔了怔,随即愉悦道:“殿下想错了,若将你当成棋子,我不会给殿下药珠。”
过去,她不知道身中羲和之人的体温与常人不同,只有用过伤药,手臂不再疼痛,废弛的知觉才开始复苏,汇聚成异样的灼热。
傅厌辞说:“为何想杀萧蟠?”
方才她解释过,但傅厌辞显然不信。乐绮眠道:“鹰刑时萧蟠受国相之令,欲置我于死地,杀他合情合理。”
傅厌辞说:“撒谎。”
乐绮眠道:“是不是撒谎,典礼时自见分晓。”
傅厌辞俯下.身,隔着桌案,冷眼相视。乐绮眠发觉这距离危险,正要退后,座椅一歪,被她碰倒——
“……旁人说殿下无情,”仓促间,乐绮眠扯住他的衣袍,可右腕在他掌中,左手又陷入他的衣襟,就是这样,傅厌辞还在靠近,“原来不是假话。”
是谁无情?
傅厌辞的手滑到掌根,不顾她即将跌倒,逼近了,漠然道:“旁人不会在解药中下毒,不视你为攀高结贵的棋子,旁人让你如此满意,何必委屈自己进大帐?”
怎么这都能扯上魏安澜!
乐绮眠不知道,傅厌辞已看出她杀萧蟠另有目的,或为逃脱,或为搅乱征南军,总之,并非为他。
傅厌辞说:“你杀萧蟠,是——”
乐绮眠忽然揪紧他的前襟,咬住了他。
“哗啦!”
混乱中,军报、纸笔散落在地,傅厌辞早知道她不会乖乖坦白,可乐绮眠竟撑住他的胸膛,咬破了他的锁骨。
“不让我用药珠,也不许我靠近萧蟠,想事事都遂心意,也很简单,”乐绮眠唇角染血,露出个挑衅的笑,“殿下用自己来换好了。”
说完,她抹掉唇边鲜血,一点不在乎这是能解毒的药。傅厌辞却僵在原地,呼吸也沉了下去。
用自己来换好了。
等他意识到时,视线已不受控地停留在她唇间,如同被这句话攫住心神,忘了她是如何欺骗自己,又如何言行不一。
“殿下的血和外袍一样,”乐绮眠没看他,猫一样,低头嗅了嗅指尖鲜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都没有药珠苦涩。”
魏安澜的药珠沾染了沉香,乐绮眠不喜欢这个味道,那让她想起在妙应寺度过的日夜,观音殿内化不开的梵香。
她低头嗅闻,没发觉两人已过分接近,直到后颈被抬高,才发现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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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辞目不转视盯着她。
糟糕。
乐绮眠心中警铃大作,不怪她,傅厌辞的眼神仿佛要将她拆骨剥皮,吞入腹中,可正要后退,下巴被捏住。
傅厌辞道:“不够。”
什——
乐绮眠愕然,就听他说:“只是药珠,不够。”
扔掉药珠,离开萧蟠,远远不够。他要乐绮眠只看到他,只依赖他,要她也妒火焚身,一想到他,便丧失理智,要片刻分离,都焦渴如焚。
傅厌辞目光晦暗,拇指按住她的唇,俯身向她。
乐绮眠愣愣看着他,两人相距咫尺,气息相闻,可他靠近的前一刻——
“咱家有要务禀报,殿下可在帐中?”
脚步声忽起,杜荃的声音传入帐内。傅厌辞没松手,可胸口微沉,骤然被推往前方。
杜荃听到响动,道:“殿下?”
乐绮眠这一下没有收力,傅厌辞撞在椅背,腰侧还有痛感,正要开口,乐绮眠看到他靠近,拔腿便跑。
傅厌辞:“……”
杜荃道:“殿下不在?”
一旁的崔烈道:“不应该,我去看……乐小姐?”
乐绮眠与两人擦肩而过,快得连影子也看不清,杜荃正讶异,就听傅厌辞说:“进。”
政务要紧,杜荃虽觉奇怪,先打帘入帐:“殿——”
他视线扫过,看到地面茶痕,眉心一皱。
傅厌辞也看到了茶痕,但反应如常。杜荃入帐前,他便拉高衣襟,也捡起了军报,但茶水即使干涸,茶香也会留在帐内。
杜荃见四下无人,凝重道:“三年前护送郡王上京,殿下便因乐氏女失手,被陛下责罚。她效忠李氏,又与魏家结盟,此次典礼,不会坐以待毙。恕咱家冒昧,但典礼稍有差池,引得陛下不悦,殿下恐遭闻家反噬,女使、乌帅为您铺好的路,只怕也一朝尽废。”
鬼鹫之乱爆发时,闻氏父子为报复迦楼罗,曾血洗王城,当时,许多教徒被带到阵前,成了威胁傅厌辞打开宫城的人质,最后,都成了刀下亡魂,血中烂泥。
随后,傅厌辞被押到天狩帝面前,杜荃仍然记得,金殿之中,他因不肯跪拜,被压住脊骨,一下下磕在桐油金砖之上。最后,泛着鳞光的血流到脚下,为金砖镀了一层桐油。
而龙椅上,与他血脉相连的那人,翻看着降将名册,一次也未曾抬头。
“功败垂成之时,切不可重蹈覆辙。咱家恳请殿下快刀斩乱麻,将祸患扼杀于微末。”
杜荃虽侍奉天狩帝,但早年与迦楼罗相识,也目睹傅厌辞从孤臣孽子一步步走到今日,自然希望,他得报宿仇。
可熏烟袅袅,傅厌辞面容模糊,看向茶痕,声音听不出情绪:“她身上有望舒之血。”
杜荃一愣,道:“望舒之血?”
傅厌辞身中羲和一事,在亲信中不是秘密。若有望舒之血,迦楼罗早已为他寻来,恰因鬼鹫之乱后,教徒近乎灭绝,羲和才拖到今日。
“殿下留她一命,是为解毒?”杜荃恍然大悟,又将信将疑,“有望舒之血,便不能动她,只能将她带回北苍。”
他头一回听说梁人中月毒,但傅厌辞处事谨慎,既然这么说,必然经过验证。
“也好,留下她为殿下解毒,”杜荃松了口气,放松下来,“不过,也要小心行事,免得她不顾性命,鱼死网破。”
傅厌辞摩挲指腹,不动声色饮着茶。可惜,杜荃的担忧为时已晚,因为她不仅知道他中了羲和,也用他缓解过望舒。甚至方才,也是他疏忽大意,让她尝到了血。
自己送出的弱点,谁也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