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为梁臣,薛贤即便想杀乐绮眠,也会先礼后兵。可闻仲达不必与她虚与委蛇,不仅如此,他长子死在乐绮眠手中,闻仲达更不可能咽下这口气。
闻仲达话音刚落,酒水“哗啦”洒落,一名亲兵扯住锁链,将乐绮眠反扣在案!
薛贤不是武将,不知乐绮眠的底细,才会被耍得团团转。可闻仲达与乐家对峙多年,再清楚不过,四年前,她杀死闻师僖,靠的不是父荫,是这身箭术!
嘉和二年,道圣命武安侯之子迎击国相座下猛将闻师僖,因为枢密院指挥失当,前军损失惨重。唯有乐绮眠被困于白马河,危急之时,于万军当中一箭取主将眉心,才让全军逆转败局,突出重围!
梁人有簪花的风俗,闻师僖死时眉骨尽碎,血涌如花簇,乐绮眠这身箭术因此得名,有个风雅的称呼。
“‘眉心簪花’,”闻仲达笑意森然,“白马河之战时,你害死师僖,自那日起,本相每一日、每一日,都在想,如何将你折磨至死!”
亲兵的刀锋即将落下,崔烈忽然出列:“国相,属下有一计,或可借乐氏女筹措犒师费。”
亲兵听崔烈开口,动作稍顿,但闻仲达没有让他停下的意思,长刀仍然架在乐绮眠颈前,纱布渗出血来。
崔烈快声说:“看使臣的反应,梁君恐怕拿不出百万金银,陛下嘱托大军在立春前北还,即便这两日攻破奉京,靠咱们的人,也难以在一月内攫取足额金银。”
他搬出天狩帝,又说时间紧迫,要想在这种情况下募齐犒师的银两,通过梁臣当然最快。
闻仲达冷道:“指挥使说得不错,但此女不单残杀师僖,她父兄更让不少将士送命,不杀她,难平我大军之怒。”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有将领附和,“不止她,也该将她兄长抓入营中,一同处置,为闻大将军报仇!”
闻家士兵说:“不错,一同处置!”
一石激起千层浪,因为久攻不下,闻家早已对梁军大为不满,崔烈继续劝谏,只会让傅厌辞与将兵离心。
崔烈道:“但……”
傅厌辞看向他,轻轻摇头,崔烈止住话音,没有再劝。
众将激愤不已,傅厌辞于寂静中抵开鹫纹刀,正要起身,亲兵已举起长刀,斩向乐绮眠——
“急报!”
帐帘翻飞,刀锋贯穿乐绮眠前一刻,一名探马跑入帐中:“报!应州勤王军袭击大营,死了数百士兵,还在往城门去,请国相即刻调兵!”
帐内霎时鸦默雀静,所有人都看向乐绮眠。为了谈判顺利,闻家将精锐尽数放在东大营,守门的军队如果抵挡不住勤王军,道圣就有逃脱的机会!
闻仲达眼神冰冷,一掌拍碎酒案:“声东击西,你玩得好!”
亲兵刚准备动手,遇袭的消息便到了营中。如此巧合之事,只能是乐绮眠刻意为之!
亲兵按倒乐绮眠那一下力道不轻,她感觉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轻轻叹息,由衷道:“忠言逆耳,崔指挥使说的是肺腑之言。国相信不过我无妨,但要一月内筹齐犒师费,除了我,朝中没有人能做到。”
“看来你的帮手不止勤王军,”闻仲达听她毛遂自荐,眼中有冰冷的兴味,“还有谁?”
使臣说政事堂可能为乐家翻案,又提到魏家二公子,政事堂数名宰执中,只有太师姓魏。若使臣所说不假,那她借太师之力筹措金银,也在情理之中。
乐绮眠此次入北营,不仅为除去薛贤,也带着另一重目的。她道:“我为何敢随薛贤入营,为何站在此地与国相谈判,国相应当能猜出,对方是谁。”
于闻仲达而言,眼下最要紧的不是犒师费,也不是乐绮眠,而是看紧道圣,榨取奉京所有资财。如果道圣趁乱逃离奉京,杀死她也得不偿失。
“老三,”闻仲达看向人群中的一名少年,迅速下令,“往城门增派人手,不得放过任何出城兵马,现在去。”
被点到的少年叫闻师俭,是闻仲达第三子,他神情阴戾,丝毫没有少年人的生气,冷冷剜乐绮眠一眼,道:“是。”
闻仲达带上几名亲兵,快步出了帅帐,他刚离去,乐绮眠便被闻家军锁住双手,押入一座营帐。
今日实在倒霉。
这地方又黑又冷,乐绮眠待了片刻,手脚发寒,待上一夜,不必旁人动手,她也会冻死在此地。
乐绮眠在原地跳了几下,搓手呵气,有些后悔将氅衣落在了帅帐。她看向帐外,试着和士兵答话:“门外这位大人,你通融通融,容我拿回那件氅衣,否则等国相回营,发现我冻死在这里,你们也不好交差,是不是?”
她记得门外站了卫兵,但这句话说出,对方没有任何回应。可惜这里的窗被封上,否则她还能隔窗对话。
乐绮眠道:“这位大人?”
她一手扶在门上,听到门外有刀剑碰撞声,心中警觉,退后半步。
“哗!”
孰料门扇大开,一张黑布迎头罩下。透过脚下缝隙,能看见一双漆黑军靴缓步靠近,下一刻,她整个人被一股力量拦腰截过,抱往帐外!
不好。
乐绮眠抬起右肘,猛砸对方胸膛,这人手臂却很有力,稳稳捉住她一手。她立即调转攻势,去撞对方后背,奇怪的是,这人并不反击,生生受了这一下。
不对劲。
乐绮眠一愣,动作停下:“你不是闻家军?”
她没有犹豫,掀开黑布一角。夜色下,眼前之人轮廓清晰,她圆眸微怔,脱口道:“是你——”
话未说完,脑后传来一阵锐痛,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有意识时,乐绮眠已经躺在一张榻上。她听到有人在附近交谈,装睡一阵,发现声音来自远处,正想悄悄睁眼,肩背忽然被人托起,随后便有药汁流入喉中。
好苦。
乐绮眠皱起眉,抿紧了唇。
对方似乎没怎么给人喂过药,不知道这样有将她呛住的风险,发现她眉心紧皱,才抬起她的下巴,用拇指顶开唇缝,将药喂了下去。
但药汁送进来的同一刻,乐绮眠就发现,压住她下唇的手温度冰凉,触感粗糙,一点不似人手。
果然是傅厌辞。
乐绮眠想起被打晕前看到的脸,坏主意陡生,用舌尖抵住他的指节,将人往外推。
傅厌辞果然有了反应,却是将拇指送得更深,卡住她的唇齿,不许她擅动。然而这一下,正中乐绮眠下怀,她缠住那节手指,重重咬了下去。
“殿下?”
崔烈的声音凭空响起,那冰凉的温度倏然撤走,乐绮眠只咬到半截,就扑了个空。
傅厌辞道:“撤走这盆炭火。”
崔烈走进来,浇灭炭火,但帐内依然温暖如春。傅厌辞指节湿润,解下衣上第一枚铜扣,从颈间摸到一点汗。
很烫。
乐绮眠睁眼时,崔烈已经不在帐内,案上摆着两只银杯,傅厌辞正坐在榻前。
乐绮眠道:“我说谁敢从国相手中劫人,原来是殿下。”
傅厌辞说:“醒了就下榻。”
乐绮眠在榻上滚了一圈,将被褥拱得乱糟糟,面朝傅厌辞,笑微微道:“难得殿下亲自喂药,不回味一会儿,怎么对得起被殿下打晕的苦劳?”
因为帐内炭火烧得旺,乐绮眠体温不低,更不用说唇间的热度。傅厌辞指腹还有濡湿感,却已经像冷面无情的判官,将一样东西放在案上。
是那枚青玉扳指。
乐绮眠立刻收回剩下的鬼话。
傅厌辞道:“勤王军已败,你兄长被闻家军所擒,很快会带到营中处死。”
他语气平淡,说的却是一则惊天消息,若非知道他秉性恶劣,乐斯年也还在狱中,她恐怕会被骗过去,失了镇定。
乐绮眠说:“撒谎不用打腹稿,殿下厉害。”
“是不是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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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你,也不由我决定,”傅厌辞道,“如果没想好怎么与我答话,闭嘴躺下。”
真凶啊。
乐绮眠眨一眨眼,不知道哪里惹了他。
不过,傅厌辞没让她猜测太久,他说:“是谁将你派到北营?”
闻仲达要杀乐绮眠,薛贤也别有用心,如果没人在背后托举,她只身出城只有死路一条。可谁都看得出,她的表现不像赴死之人。
“原来殿下在意这个,”乐绮眠恍然,而后莞尔,“我烂命一条,谁会将我派到营中?不过在狱中是死,在北营也是死,至少死在北营,对得起乐家将门之名。”
“如果你在乎乐家将门之名,不会刺杀郡王,”傅厌辞说,“现在想起自己是将门之女,谋害皇族时,便想不起了?”
弑杀皇族、阻挠议和都是不忠君,若她当真在意虚名,不会如此离经叛道。
“说得好。但我也要问殿下,如果三年前,和谈当真是为结束战火,”乐绮眠揶揄地说,“今时今日,你又为何会在此地?”
三年前,天狩帝主动向大梁求和,武安侯说苍人狼子野心,必定卷土重来,道圣却拒绝不了议和的诱惑,为北苍大开方便之门。
今日,傅厌辞出现在此,更不会是为了与她闲谈。
傅厌辞没答话,乐绮眠便说:“殿下与我各有所求,没什么可说。但宴席上,殿下派崔烈解围,算我欠你一回。作为答谢,告诉你那人是谁无可厚非,不过,”她看向坐在暗处的傅厌辞,无声弯起唇角,“殿下坐得远,可能听清我说话?”
两人相隔一张桌案,傅厌辞像守着道界限,不肯逾越半步。
寂静中,傅厌辞说:“你欠的,只有这一回?”
乐绮眠道:“不然?难——”
傅厌辞拾起那枚扳指,碰在银杯边缘,声音清脆,他神色也如鸣声般冷寂:“你的记性实在很差。三年前,我告诉过你,再用这枚扳指,我会杀你。”
“杀”字落下,他从椅中起身,端起一杯酒。
原来在这里等着。
乐绮眠早就奇怪了,他从前可不是温良恭俭让的君子,重逢以来,待她的态度却堪称温和。原来不是放下了前尘往事,而是攒着怒火,一次性清算!
但坏就坏在,扳指一事,她的确明知故犯。
三年前,她北上刺杀郡王,却误打误撞与傅厌辞相识,也帮过他一些忙。扳指是他随身之物,他将之赠给乐绮眠,让她遇到麻烦,可以来找他。
然而,离开北苍那日,也是乐绮眠,戴上这枚扳指,在他眼尾留下了那道疤。
“你换走了薛贤的毒酒,我却不想让你如此轻松,”傅厌辞用寡淡的语气,说着杀人诛心的话,“这里有一杯毒酒,选一杯,如果活下来,明日带着包袱,离开大营。另一杯,烛会处理掉你的尸体,不为旁人所得。”
连她身后事都想了,他考虑得倒周到。
“既然知道我换掉了这杯酒,还要追究一箭之仇?”乐绮眠放轻呼吸,有些理解不能,“若不想见我,我现在便可以离开,无需明——”
傅厌辞抬起她的下颌,如同喂药时一般,逼她打开唇齿。
这人疯了!
乐绮眠不防他突然发难,立刻翻出一物,抵在傅厌辞颈间。
——这是块黄铜腰牌,刻着入内内饰省的金字,因为制成不久,边缘锋利,使用得当可杀人割喉。昨日她用腰牌唬住了瑞昌,现在就能用它杀了傅厌辞!
傅厌辞道:“动手。”
乐绮眠说:“走开!”
桌案在打斗中翻倒,乐绮眠屈膝撞在傅厌辞腰间,却被扯住锁链,拽往前方。傅厌辞凑近了她,将酒水一点点推入,最后扔开酒杯。
“咚!”
杯盏落地声中,傅厌辞道:“你输了。”
乐绮眠心跳纷乱,伸手想弄出酒水,可晚了一步,烈酒带着呛鼻的气味,彻底滑入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