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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仆从

作者:黑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苍人的军营设在城外山林,使团的车马翻过山丘,终于在午时前,抵达北营。


    “终于到了,”士兵长出一口气,转身说,“大人请下车。”


    薛贤捂住箭伤,摇摇晃晃下了车。其他使臣和他类似,个个带了伤。见马车有动静,齐齐侧目,却并非看向薛贤,而是车内的乐绮眠。


    那场箭雨过后,禁军也受了伤,唯独乐绮眠毫发无损,安然如初。


    “只是意外,”乐绮眠注意到众人视线,摸了摸鼻尖,轻咳一声,“或许四皇子眼神欠佳,认错了人。”


    那阵箭雨结束后,傅厌辞带兵退走,好似只是路过,偶然替乐绮眠挡下箭矢。但这一举动本身已足够耐心寻味,无需肃王多说,使臣都看得出,两人关系非比寻常。


    这下,她更没有拒绝毒杀肃王的理由。


    宴会的地点设在国相所属的东大营,临近晌午,薛贤需与北臣交接,先她一步入帐。


    其实国相袭击使团,按理说,使团本该退走。但自打岑州乐氏、应州江氏等西北将门相继衰落,战将青黄不接,大梁早已无法与北苍相抗。好比这次出使,名义上是谈判,实为向苍人纳降。


    待乐绮眠入内,帐中还有两处空位,上方一看便知属于国相,左侧则立有御卫与一名宦官。


    乐绮眠走向角落的使臣,对方见她到来,对身旁的北苍仆从说:“你去,给这位小姐拿一张椅凳。”


    仆从没有动作,头也未抬:“对不住,大人坐的是最后一把椅凳,小姐只能暂站此地。”


    帅帐当中,只有士兵和仆从需要站立,乐绮眠穿台狱的囚衣,腕间缚有镣铐,已经格格不入,再站在衣着鲜亮的使臣当中,只会更加难堪。


    这无疑给乐绮眠下马威,但使臣讪笑一声,劝解道:“小姐也看到了,帐中没有多余的座椅,这么着,你若不嫌弃,桌下有只蒲团,也可席地……”


    “无妨,”乐绮眠环顾一圈,手指御卫的方向,“这不就是现成的座椅?”


    乐绮眠在京中声名狼藉,然而因她是女子,真正惧她者不多,众人忌惮的,是她背后的武安侯。而武安侯如今孤坟一座,她又与苍人结怨,使臣担心惹祸上身,话里话外都在赶她出营帐。但她仿佛毫无所觉,顺理成章为自己找了台阶。


    “不可,”使臣表情微变,“那是肃王的位置!”


    乐绮眠心知肚明,但提起裙摆,小步朝那头走去。到了跟前,施施然坐下,又端起案头酒杯,浅抿一口。


    不得了!


    使臣吓得魂飞魄散,仆从也张目结舌,暴喝道:“你是什么人,敢坐肃王殿下的位置?!”


    乐绮眠摊开两手,理所当然道:“帐中位子不够,肃王殿下宽和仁厚,想必不会与我计较。”


    那人总归没到帐中,暂坐此地片刻,等人来了,再走也不迟。


    “还敢胡言乱语!”仆从抡起袖子,厉声呵斥,“来人,把这女子给我拖出去!”


    卫兵拔剑出鞘,一窝蜂涌上,将乐绮眠包围,正要动手时,帐外传来一声笑。


    “这位小姐好胆识,不过,这的确是殿下的位置。”


    帐帘从外被掀开,一名年轻将领走入帐中。他穿与肃王类似的黑甲,却没有他身上的冷厉感,反而随和儒雅,有几分书卷气。见乐绮眠被困,抬手道:“殿下很快便到,都退下。”


    卫兵得令,如潮水般退去,宦官和御卫也跪地行礼:“崔指挥使!”


    唯独那名仆手指乐绮眠,不依不饶:“此女擅动殿下之位,对殿下不敬,指挥使不可轻饶!”


    方才以没有椅凳为由将她赶出营帐,还能说有理有据,但此时卫兵都已听令跪下,这人却执意惩戒乐绮眠,仿佛与她结有仇怨。


    乐绮眠从未见过此人,也不觉何处得罪过他,心中奇怪,不由多看此人几眼,孰料对方也看着她,朝她扬唇冷笑。


    这是谁的人?


    乐绮眠细思时,年轻将领道:“军中规矩你应当知晓,国相的归国相,殿下的归殿下,一张椅凳,谁能坐,谁不能坐,殿下没有置喙的权力?”


    仆从听他这么说,却道:“不敬殿下,便是不敬国相。人人都知,此女三年前为阻挠和谈不择手段,险些坏陛下大计,当年白马河之战,更设计谋害闻大将军,难道殿下要包庇此女!”


    听到这里,乐绮眠了然,这人是国相的仆从。


    当年向大梁求和,北苍意在养精蓄锐,乐绮眠几乎毁掉和谈,国相当然处处针对。他说杀害闻大将军,也确有其事,对方是国相长子,因为轻敌,死在乐绮眠箭下。


    但显然,这人不是冲着她,而是冲着傅厌辞而来。他在林中挡下箭雨,恐怕已经激怒国相。


    年轻将领说:“设宴是为谈判,要报仇或如何,宴席结束随你处置。但今日到此为止,再设一张座椅,你退——”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乐绮眠笑道,“阁下想如何不轻饶?”


    年轻将领一愣,倏而看向乐绮眠,面露错愕。


    仆从打蛇随棍上,说:“你既知一命偿一命,现在拿着这把剑,自决!”


    众人哗然,纷纷看向乐绮眠。乐绮眠接过他抛来的剑,掂量几下,却安之若素:“连剑都已备好,看来阁下早有计划。不过你也知道,我戴着镣铐,不便用剑,不如你来刺这一剑?”


    仆从毫不犹豫,提剑朝她刺去。


    然而乐绮眠轻轻侧身,那一剑刺在桌案,仆从再要提剑,她已退出半步,十分有诚意地夸道:“好剑,好剑!”


    “你,”仆从气得火冒三丈,再度拔剑而起,“——我杀了你!”


    一击不中,右臂巨震,原来乐绮眠避让时,轻松击中剑柄。仆从顿时跌坐在地,长剑“当啷”落地!


    众人回过神来,窃窃私语,还有人因这滑稽的一幕轻笑出声,年轻将领也回过味来,忍俊不禁。


    仆从脸色难看,喝令卫兵:“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按住此女!”


    卫兵举剑刺向乐绮眠,但连接镣铐的锁链如游动的长蛇,绞缠住剑身,将几人困死在地。随后乐绮眠单手一翻,桌案飞出,卫兵一同摔了出去!


    “咚!”


    桌案重重砸落,卫兵倒地不起,惨叫连连。乐绮眠朝四处拜了一拜,笑容得体,落落大方:“只向家父学了点皮毛,诸位见笑。”


    使团中早有人看不惯北苍的嚣张做派,见她将仆从耍得团团转,有人振奋道:“打得好,这才是我大梁儿女!”


    有人附和:“不错,战场之上生死不论,杀了你闻大将军又如何?逼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放到何时都是小人行径,叫人不齿!”


    乐绮眠没有应和,国相想这种手段找她的不痛快,却不知,以傅厌辞的性情,不会为一个人质与他撕破脸,今日注定竹篮打水一场空。


    仆从见事态失控,说:“卫兵算什么?你休要高兴太早!等殿下到了,还有你的苦头吃!”


    他能在国相手下做事,也有几分小聪明,见卫兵不敌乐绮眠,便将肃王拉入战局。明眼人都看得出,一旦回击,便上了他的当。


    “不巧了,”但乐绮眠不知是醉了,还是对被押入营中有所不满,竟和颜悦色道,“对付你们国相,我或许不算内行,但应付你们肃王殿下,我倒有些经——”


    帐帘一掀,忽然走进大批御卫。


    为首之人穿戴薄甲,甲下便是军服,肩领刺有五枚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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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纹章,撑起肩背线条。那挺括的弧度一直延伸到小臂,最后收窄在护腕下,能看见腰间刻有鹫鸟首级的直刃窄刀。


    “……验。”


    寒芒从眼前闪过,众人还未看清那人是如何出手,鹫纹刀就已抵在乐绮眠唇边,再近一步,便能划破咽喉。


    “对付肃王,”傅厌辞垂首看向她,神色漠然,“有些经验?”


    他逆光而立,犹似雪山压顶。那目光极危险,像浸于寒潭的剑锋,翻涌着冰封的杀意,只是多看一眼,都叫人颤栗。


    自立国起,征南军便分两大派系,一派为贵族子弟,一派统称归化军。成为都指挥使前,肃王出身归化军中的龙神卫。归化乃归附之意,兵丁出自所征伐部族,龙神卫组建自亡国的鬼鹫一族,不是贵族子弟眼中的好去处。


    但也因为出京执行军令乃家常便饭,龙神卫不逊色于贵族子弟,能成为长官,肃王绝非锦绣膏梁养出的富贵亲王。


    乐绮眠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张开两手:“有失远迎,原来是肃王殿下?快快请坐。”


    ——这人果然记仇。


    她明明鸠占鹊巢,言语间却反客为主,众人一听,顿时啼笑皆非。但只有她知道,那刀锋再近几寸,就能抵开她的唇缝,翻搅进舌间。


    傅厌辞道:“崔烈。”


    年轻将领道:“属下在。”


    傅厌辞道:“营中为使臣备了烈酒?”


    崔烈道:“回殿下,今日定夺犒师之费,营中只备有淡酒。”


    只有淡酒,却喝出一个醉鬼,在苍人的营帐肆意妄为,横行无忌?众人听出他言下之意,纷纷噤声。乐绮眠不说话,只觉咽下的酒有些火辣辣。


    傅厌辞道:“御卫军法,饮酒滋事,如何处置?”


    崔烈稍顿,答:“杖二十,逐出军营。”


    音落,便有御卫上前,捉住锁链一端,将乐绮眠带下酒案。


    “殿下言重,”乐绮眠握起酒杯,躲到使臣身后,“不过小酌两杯,暂坐此处也算不得滋事,你若担心无处可坐,这位大人倒有一只蒲团。”


    众人转视使臣,使臣脸色唰白,张口结舌:“此、此事与在下无关!”


    使臣战战兢兢,哪还有方才事不关己的漠然?御卫处置过无数达官显贵,这些人见识过肃王的手段,无一不前倨后恭,故而未曾料到,有人敢这般戏耍肃王。


    “殿下饶命——”


    御卫提刀斩向乐绮眠,仆从却挡在前方,生生受了这一刀!


    “殿下有令,”御卫厉声喝道,“还不滚开!”


    “我......我,”仆从后领被乐绮眠拽紧,身不由己,“国相救我!”


    双方争斗间,刀光迭起,却未能伤乐绮眠分毫。反而是仆从,几次“挡刀”,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贵国的酒不错,御卫的功夫还差点,”乐绮眠跃上帅位,坐姿随意,得空饮尽杯中酒,又抛起空杯,“还有其——”


    寒光从她指尖划过,酒杯应声碎裂!


    “......刀很凶,”乐绮眠缩回手,低头看去,发现新衣被削去一角,不由遗憾,“看来人也不好惹。”


    傅厌辞扯住锁链一端,猛然拉动。那象征奴隶的小字翻到上方,“哗啦”声起,仿佛饱含怒火的进攻。


    乐绮眠右手被攥住,温度沁凉入骨,她沿着镣铐看去,原来傅厌辞的手包裹在牛皮手套之下,将皮肤挡死,不露分毫。


    “玩够了,”傅厌辞垂下琥珀色眼瞳,眸光极冷,“不将酒饮尽?”


    鹫纹刀刀柄漆黑无饰,被他反握在掌中,只在刀锋处显露暗芒。此刻它就抵在杯缘,一旦乐绮眠低头,刀刃便会带出鲜血,流到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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