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销社木柜台上摆放着整齐的搪瓷盆，后面柜子上透明的玻璃罐头里装着各类糖果和饼干糕点。
下午这会儿供销社没什么人，售货员手中的算盘噼里啪啦地打响，手边放着本子，写写涂涂，应当是在算账。
抬头瞥见柜台前面的一大一小，手中动作不停，开腔问道：“要买什么？”
昭昭矮矮小小，还没有柜台高，严序弯腰将小小一团的昭昭抱起来。
昭昭环住爹爹的脖子，小屁股稳稳坐在胳膊上，漆黑明亮的眼睛眨巴了一下，眼眸含着懵懂好奇，看着面前玲琅满目的吃食。
严序指了指糖果和糕点，嗓音低沉询问：“想要吃什么？”
昭昭歪歪头思索了一下，伸出小手指向花花绿绿的水果糖。
鲜艳的颜色夺人眼目。
严序看了眼：“水果糖要一斤，另外鸡蛋糕也来点。”
严序心里估摸了一下身上的钱和票，又多买了一样。
售货员手脚麻利地将其称好打包，放在柜台上：“水果糖一斤一块三，鸡蛋糕两毛一个，给你装五个，一块钱，加起来一共两块三。”
“嗯。”
严序点点头，从身上翻出两块三，一张糖票和粮票，他身上的糖票不够，还好鸡蛋糕可以用粮票买。
随后，他们来到了布衣区，这里有各色布匹和一些简单的衣服，衣服款式没有百货商店的多，不过要比百货商店要便宜一些。
布衣区的售货员眼神透着奇怪地看着柜台前的高大男人，看着几人穿衣打扮和背篓，售货员心道，应当是乡下人。
见他单独带着一个小腿高的小娃娃，身边不见女子的身影，售货员面露同情。
心想，居然还是个鳏夫，不过看着那小孩小脸白净，身上衣服虽然陈旧，但也是干干净净，也不想其他小孩那般面黄肌瘦。
售货员朝着严序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虽然年纪轻轻没有了老婆，看着五大三粗的模样，没想到还是个心细的男人。
严序不会缝衣服，只能给昭昭买现成的衣服。
严序没有注意到售货员百般变化的眼神，他拿着一件小衣服在昭昭面前比划着。
昭昭歪歪小脑袋，低头看着胸前的衣服。
供销社的衣服不让试穿，严序面色沉着的比划半天，心中还是有些拿不准到底合不合适。
严序迟疑道：“应该差不多吧。”
“唔——”昭昭漆黑明亮的眼睛带着点懵懂，眨巴了一下，小嗓音软软糯糯的学着爹爹说话：“差不多呀。”
售货员看着手足无措的严序，轻笑一声道：“那件是我们这最小件的衣服了，你家孩子穿可能稍微会大些，不过小孩还小，身体每天都在长，宽松了些也没有关系。”
闻言，严序点点头：“那就要这件。”
严序看了眼售货员身后的柜子，沉声道：“我还要一双鞋子。”
售货员看了眼他身边矮矮小小的昭昭，对上陌生姨姨看过来的目光，昭昭仰着乖巧的小脸。
售货员面露难色：“你家小孩太小了，我们这没有那么小的鞋子。”
“你如果要买，可以去出门右转，路口拐弯，到另外一条街道的百货商店看看，那里款式多。”售货员上下打量了一下严序，善意地提醒道：“不过啊，那里的东西都不便宜。”
严序点点头，给了布票和银钱，买下了衣服和裤子。
别看这小小的两块布料，价格可不低，加起来一共花了六块钱。
幸好方才买了肉，不然严序就要一贫如洗了，不过，如今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虽然严序身上还有一百多块钱，但身上的票子却用的差不多了。
严序微微蹙眉，后悔以前没有多屯些票了。
出了供销社。
严序看了眼渐渐向西斜去的太阳，看来得加快动作了。
他一把将昭昭捞了起来，本来想把四四丢进背篓里，但四四不愿意，非要趴在他的肩头上。
见四四不会掉下去，严序也就随它了。
昭昭小屁股被单手轻松托住，靠在爹爹的胸膛蹭了蹭，他从肚子前的衣服兜兜里，掏出刚刚爹爹给水果糖，两只小手努力了一番，无果后。
“爹爹开开。”昭昭把被他蹂躏的皱皱巴巴的糖往前一递。
严序看了眼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的昭昭，眼眸掠过一丝笑意，抬手接过来，单手几下就给它剥开了，塞进昭昭的小嘴巴里。
啊呜一口将糖果含进嘴里，昭昭脸颊鼓鼓的，糖果在舌尖上化开，甜丝丝的味道让昭昭开心的眯起漂亮眼眸。
昭昭又低头在怀里翻找出两颗，嘴里喊着糖果，奶音含含糊糊地道：“爹爹、四四哒。”
“嗷~~”四四愉悦地嗷嗷叫了一声。
谢谢昭昭啦。
严序接过塞进手里的糖果，剥了一口丢进嘴里，另外一颗给了肩头上的小狗崽。
旁人看着他把珍贵的糖果喂给了一只小狗，看见这一幕的路人狠狠皱起眉头。眼里透着不解和奇异。
这人难不成脑子有病，小孩不懂事，胡闹就算了，大人也跟着胡闹，居然把糖喂给那畜生。
严序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那人，两人四目相对，路人愤恨的眼神还来不及收敛。
对上黑沉沉的眼眸，路人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凉意，脸色微微一僵，没想到会被抓包，他急忙加快脚步离开。
虽然时间有点赶，但严序没有着急去找同仁药堂。
他抱着昭昭来到了国营饭店，可能是因为离饭点还有点时间，国营饭店里还没有什么人。
严序看着窗口上方的黑底白字餐单。
“要一份红烧肉，三个...哦不，四个肉包子。”
服务员语气不耐烦道：“还没到饭点，上面的肉和菜都没有，你点其他的。”
闻言，严序淡然改口：“那就两碗鸡蛋面，四个包子。”
服务员抬头，眼神轻蔑地上下扫视了一下眼前看着穷酸的男人，语气微微嘲讽道。
“两碗鸡蛋面、四个包子，价格可不便宜，你吃得起吗？”
要是换做其他人，可能就在服务员带有压迫轻蔑的视线下露出了窘迫不堪的神色。
但严序面无表情地凝视了服务员一眼，他静静站立，带着凶狠的眉眼神情一言不发，隐隐约约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他低沉的嗓音响起，语气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然：“多少钱？”
服务员面色面色一僵硬，有一股莫名的凉意从脚底板往身上袭来。
“四、四块。”在对面冰冷的眼神下，服务员回答的有些磕巴。
严序点点头，没有多说废话，直接掏出银钱和饭票发在窗口台面上。
直到对方转身离开，服务员才堪堪回过神来，看了眼男人背影，连忙收了钱后把菜单送到后厨。
严序看了一圈，抱着昭昭找到了一处临街的窗口位置坐了下来。
隔离几张桌子坐在角落的李长青将刚才那一幕收进眼底。
李长青微微眯起双眸，他目光探究地看着眼前穿着普通的高达凶悍男人，以及他怀里被养得精细的白嫩小孩。
相貌格外出众的小孩和长相凶狠的男人在一起，怎么看都觉得很是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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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
尤其是李长青作为一名警察，很轻易就能从男人身上嗅到一股令人胆颤的狠意，一看就不是个普通的农家汉子。
李长青眼里闪过一丝怀疑，越观察越觉得男人是个危险人物，眼神不自觉带上了警觉。
这男人不会是...拍花子吧。
就在李长青不动神色地观察时，严序敏锐地察觉到了一道不断落在昭昭身上的视线。
他眉头一皱，轻轻抬起眼皮，幽深的眼眸微微狭起，顺着视线来源望了过去。
李长青：“!”
被发现了！
他连忙移开视线，好敏锐的察觉力。
严序看着一个行为稍微奇怪的年轻男人，想到身侧的昭昭，他缓缓皱起眉头，眸色变得幽暗危险。
空荡荡的国营饭店里，就坐着两桌人，没有人能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你们的面和包子。”
就在这时，毫无所觉的服务员，将昭昭他们的菜端了上来，出声打破了大堂里莫名的僵局气氛。
饭店里的饭食虽然贵了一点，但分量也是很足的。
热气腾腾的鸡蛋面上漂浮着一层金黄色的油光，上面被洒了一层绿油油的葱花点缀一二，伴随着向上飘起的热气，米面蛋香扑面而来。
昭昭微微抬起脑袋，小鼻头轻轻嗅了嗅，漆黑漂亮的眼睛稍稍瞪圆，小手扯了扯身侧严序的衣服。
“爹爹，香呀！”
嗯？
爹爹？
李长青听见小孩对凶悍男人的称呼，很快便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
他抬头看过去，撞见男人透着防备的眼神，尴尬地笑了笑。
严序看了眼他，收回了目光，不过深邃的眼眸深处的防备依旧没有消退半分。
看着昭昭仰着乖软的小脸，圆溜溜的眼睛带着期盼望着他。
严序唇角无意勾起一抹笑意，抬手擦了擦昭昭就快要滴溜下来的口水。
“饿了？”低沉的嗓音笑道。
昭昭歪了歪小脑袋，看着爹爹手上湿哒哒的口水，小脸害羞的微微发红，不过很是直白地拍了拍空空的小肚子。
“昭昭饿辣。”
小嗓音直白又理直气壮，还挺了挺小肚子给爹爹看。
昭昭旁边的四四也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冲着严序嗷嗷叫唤了两声。
“嗷嗷嗷——”
我也饿了。
考虑到小狗崽不能吃面，严序给它买的是肉包子。
这年头，肉包子在大部分人眼里可以说是比较奢侈的稀罕物了。
严序怕太惹人注目，看了一圈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后，将一个包子丢进去背篓里。
严序转头对着四四说道：“你进去吃。”
四四看了眼背篓，扭头看向严序。
四四：“……”
四目相对，严序莫名相信它能听得懂，毕竟这段时间来，小狗崽的聪明已经很出乎他的意料了。
见它毛茸茸的小脸透出不愿，严序难得有耐心地解释了一句。
“如果被人看见喂你吃包子，我们可能会被抓。”
眼下风头紧，要是被人抓住了尾巴，随便扯些理由，比如非要说他们给小狗崽喂包子是资本家做派，被拉出去批斗，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
四四歪了歪头，看了眼严序认真的神情，勉强被说服。
毛茸茸的小身子扒拉起背篓，后腿一蹬，跳进了背篓里。
背篓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四四圆溜溜的狐狸眼露出微微的嫌弃，但腹部传来了饿感，只能抱着包子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