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叶氏老宅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一盏盏古典雅致的灯笼依次点亮,温暖的红光透过轻薄的灯罩散发出来,汇聚成如游动赤龙般的光影,将整个老宅映照得灯火通明。
亭台水榭间,桌案上摆满了美味佳肴,宛如一场视觉与味觉的盛宴。仆人悄然退下后,叶启铭、叶父叶母,还有精神矍铄的叶老太爷相继入座。
平日里,除了春节、中秋这类重大节日,三代同堂相聚的机会寥寥无几。所以今天,老太爷格外欢喜。为了这顿团圆饭,他从自己悉心照料的菜园里挑选出最鲜嫩水灵的蔬菜,亲自下厨精心烹制了几道拿手好菜。
有一盘蒸茄子,淋着蒜汁和香油,紫润的色泽如同高贵的绸缎,十分诱人。茄子肉经高温蒸煮后变得绵软酥烂,轻轻夹起一筷子,颤颤巍巍的,仿佛在向人们展示它的美味。
糖拌番茄恰似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圆润的番茄被切成大小均匀的薄片,如鲜艳欲滴的红玛瑙般整齐地排列在盘中,上面均匀地撒着一层白砂糖,宛如给番茄披上了一层晶莹的霜雪。
再看腐乳空心菜,空心菜的茎秆翠绿欲滴,每一根都被仔细洗净,炒制得恰到好处,腐乳醇厚的香气弥漫开来,让人闻之垂涎。
正所谓最顶级的菜肴往往源自最朴实天然的食材,这些菜肴,每一口都承载着老宅独有的味觉记忆。
而这桌菜里的重头戏当属清蒸白鱼。这条白鱼半个时辰前刚从老宅的池塘中捞起,还活蹦乱跳的。鱼身处理得恰到好处,清蒸的做法完美地保留了鱼肉的鲜嫩和原汁原味。鱼肉入口即化,浓郁的鲜味在舌尖瞬间绽放,令人回味无穷。
轻柔的晚风吹来,渐渐驱散了白日残留的暑气。四周的荷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像绿衣仙子翩翩起舞,晶莹的水珠在荷叶上来回滚动。时不时还能听到青蛙的鸣叫声和虫儿的低吟声,仿佛是为这场晚宴奏响的天然乐章。
在这良辰美景的映衬下,满桌的美味佳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然而,桌上众人的兴致却不太高。
叶母邢女士身体才刚刚好转一些,还经不起夜风吹拂。她裹着披风,慢条斯理地夹着菜,细嚼慢咽,没心思去活跃这略显沉闷的气氛。
叶父叶勋与叶启铭这对父子,多年来积怨已深,能坐在同一张桌前吃饭已属难得,更别指望他们能好好交流。两人一开口就容易引发争吵,此刻都沉默地坐着,偶尔眼神交汇,也只是短暂碰撞一下便迅速错开。
全场唯有老太爷兴致高昂,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像孩童般兴奋。他一边热情地招呼大家多吃菜,一边滔滔不绝地讲述每道菜的独特做法,眼神中满是自豪与喜悦。
而叶启铭向来沉默寡言,对他来说,吃饭只是满足身体需求的行为,周围人的情绪和氛围与他无关。他专注地吃着自己的饭,仿佛置身于一个独立的世界,外界的一切都无法打扰到他。
叶勋越看儿子那副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他重重地撂下筷子,骨瓷筷子与青花瓷碗相碰,发出清脆尖锐的声响。紧接着,他用力往后一撤雕花檀木椅子,沉闷的声音宣泄着他此刻的不悦。
他从鼻腔中冷哼一声,冷冷道:“若无他事,我便先行离开了,我那边还有一场慈善晚会等着。”
“慈善,慈善,你张口闭口就只有慈善!”邢女士在心里尖叫,“大儿子这次遭遇不测,险些把命都丢了,你倒好,连句关心的话都没有!小儿子都两岁半了,到现在还不会说话,你可曾放在心上过?我身体都成这样了,你连一句问候都没有,更别说给我端过一碗热汤了。你整天在外面当你的大善人,上至孤寡老人,下至残疾儿童,你都亲自上门慰问。你倒是落得个流芳百世的好名声,可我们呢?我们是你的家人啊,你可有给过我们哪怕一丝一毫的爱?”
邢女士心中的怨气积攒了太久太久,如同黑暗中不断蔓延的藤蔓,将她一点点缠绕、吞噬,让她变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她时常会有一瞬间的冲动,想要像个泼妇一样,毫无保留地把心中的不满都吼出来,让他知道自己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
但她终究不能。她出身书香门第,从小接受的教育让涵养成为了她的本能。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以叶勋为尊,以当家夫人的身份处处约束自己的言行。即便心中满是怨愤,她也只能默默咽下,独自承受这份无奈。也正是因为这些心病缠身,她的身体始终好不起来。
哪怕心头好似油锅沸腾般滚烫,她也能强压情绪,让自己平静下来。静下心仔细想想,其实她并不怪叶勋。
——
当年,她嫁给叶勋时,十里红妆,不知羡煞了多少人。彼时的浙商叶氏家族,正处蓬勃发展之势,如巨龙腾飞。叶勋作为守成之君,凭借稳扎稳打的性子,将叶氏家族推向了鼎盛。叶氏显赫,而出自名门的她也毫不逊色,两人青梅竹马,强强联合,堪称一桩佳话。婚后不久,她便诞下了叶启铭,此后却再难有孕。叶启铭从小便展现出超乎常人的天赋与智慧,作为家族继承人,自小便被寄予厚望。即便叶勋平日忙碌,也会抽出时间陪伴她和孩子,用心教导孩子。
那个时候的她,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究竟是从何时起,一切都变了呢?
从“叛逆期”的叶启铭没有听从叶勋的安排,老老实实地出国留学、学习金融开始,父子俩的关系便开始恶化,如同一条逐渐干涸的河流,失去了往日的生机与活力。到叶启铭背起行囊、挑战自我极限时,叶勋虽然被他的“不务正业”伤透了心,却仍旧心怀希望,盼望着他回心转意。
后来,叶启铭瞒着家人跑去当卧底警察,彻底打破了家庭的平静。叶勋动用了所有的军政关系,却始终无法将儿子带回。叶启铭铁了心要在“卧底”这条路上走到底。从那时起,叶勋的身体和叶氏商业帝国一同由盛转衰,家庭中弥漫着压抑的氛围,如同一层厚重的乌云,让人喘不过气来。她开始疑神疑鬼,怀疑叶勋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夫妻间的感情也在这场风暴中逐渐消磨殆尽。
时光匆匆,几年过去了,正当他们以为叶启铭这辈子都不会回来时,他却如同一道神秘的闪电,出人意料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几年未见,叶启铭宛如脱胎换骨一般。他上半身布满刺青,手腕上戴着形似镣铐的金属环,整个人的气场散发着冰冷的气息,阴沉得如同黑夜,让人不寒而栗。
或许是心疼儿子在外面吃了太多苦,夫妻俩终究还是狠不下心责怪他。那一瞬间,所有的伤疤仿佛被神奇的魔法治愈,家庭的温暖再度回归。叶启铭开始穿上笔挺的西装,跟在叶勋身后学习做生意。叶勋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家中的氛围也如同久旱逢甘露,变得温馨而融洽。
然而,平静的湖面下往往隐藏着汹涌的暗流。没过多久,叶启铭便凭借过人的智慧,迅速接手了偌大的家业。叶勋满心以为可以安心退休,享受天伦之乐,却没想到,这个“不肖子”如同一位激进的改革家,以雷霆万钧之势对家族产业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叶启铭毫不犹豫地砍掉了制造业、餐饮业、房地产这些家族的重头产业,即便族中老人以死相逼,他也不为所动。
叶勋无奈至极,只能披甲上阵,代表整个叶氏家族,与叶启铭势不两立。父子鏖战,最终他黯然退场,如同一位战败的将军,失去了所有的荣耀与权力,成了空有名头的“太上皇”。
这场变革如同一场惨烈的战争,让叶氏集团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大换血,老人们纷纷离去,仿佛是一场盛大的告别仪式,整个家族弥漫着悲伤与无奈的气息。
叶启铭在这片废墟上,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开创了属于自己的机器人商业帝国。
在叶勋眼中,叶启铭的机器人帝国神话,完全违背了叶氏“同仁相与,和衷为贵”的祖训,无情践踏了家族传承多年的精神根基。叶启铭“得位不正”,就像一个篡位的逆臣,必将遭到上天的惩罚。
而且,机器人大量替代人类,剥夺普通人的生存空间,这与叶氏“行商为万民”的初衷背道而驰,如同在他心中狠狠地插了一刀。
所以,无论叶启铭取得多么辉煌的商业成就,在叶勋眼中,他永远难登大雅之堂。
而最让叶勋恼火的是,三年前叶启铭当众表态,这辈子不婚不育。那一刻,叶勋仿佛看到叶氏家族的未来如同一座崩塌的大厦,所有的希望和传承都在这一句话中灰飞烟灭。
叶氏的基业、叶氏的传承,就这样毁在了这个不孝子手上,叶勋心中的愤怒与绝望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熊熊燃烧,却又无可奈何。
子债母偿,叶勋对这个忤逆的儿子无计可施,便将矛头指向了发妻,以冷暴力相待,试图借此平息内心的波澜。从那以后,他像是着了魔一般,一头扎进慈善事业里,家,在他心中渐渐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邢女士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为了挽回叶勋那颗渐行渐远的心,也为了缓和他们父子间你死我活的关系,她做出了一个大胆而又悲壮的决定。年事已高的她,选择借助违背自然规律的科技手段,拼尽全力孕育新的希望。最终,她以牺牲自己的健康为沉重代价,生下了次子叶翊辰。
然而,叶翊辰自出生便先天不足,资质平平,与聪慧过人的叶启铭相比,宛如黯淡无光的鱼目。叶勋看着这个小儿子,满心的失望如潮水般涌来。有了小儿子后,家在他眼中变得更加索然无味,他回家的次数愈发稀少,仿佛这个家只是一个冰冷的牢笼,他急于逃离。
——
叶勋这次回来,是因为叶启铭传了信息给他,说是有“重要的事”相商。
看叶启铭迟迟不说话,叶勋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现在你是皇帝,生杀大权都在你手上,还用得着听取我的意见吗?”那无声的呐喊里,有对儿子强势的不满,更有对自己在家庭中地位丧失的悲哀。
丈夫好不容易回来,父子俩难得能坐在一起踏踏实实吃顿饭。邢女士珍惜这得之不易的机会,仿佛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强忍着内心如翻江倒海般的情绪,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看向叶启铭。
“启铭,你发信息给我们说是有事相商,是什么事儿呀?有话你就赶紧说,你也知道,你爸很忙的!”
“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独行惯了的人,一下子要坦明心迹,对他来说是很困难的事。叶启铭透过亭阁的黛瓦屋檐,看向一轮圆月的高远之处,眉头微微皱起。
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冷与孤寂,叶勋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深受困扰的模样,心里顿时有些微妙的感觉,便止住脚步、坐了回去。
叶老太爷眼光毒得很,一眼就看出他是为情所困。没想到一向薄情寡性的大孙子,居然也有被爱情之箭射中的一天,他兴奋得就像个孩子,不停地直搓手。
“那就从这个金属环说起吧。”叶启铭将手掌闭合起来,缓缓从手腕上摘下金属环。金属环被摘下来的这一刻,他忽然有一种释然的感觉,就像放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七年前……”
他将枪林弹雨的卧底生涯一句话带过,那轻描淡写的背后,是无数个生死瞬间和血雨腥风。他只说了毒枭老大与警方内鬼接头的那晚,在那个堆满枪械的废弃烂尾楼,中了药的无辜少女误入其中,在群鬼环伺的时候,他愿以生命的代价守护她的安全,而她愿以失贞的代价为彼此博得一线生机。在那个极端的处境下,他们在黑暗中紧紧相拥,经历了人生的第一场性/爱。那一刻,忘生忘死、忘乎所以,那极致的快乐如同烟花般绚烂,却也如同流星般短暂,以至于此生再也无法忘怀。
他说:“我在毒枭巢穴卧底时,见过许多吸毒致幻的人。他们像野兽般放纵,仿佛这世间除了无边欲/海,再无其他。没想到有一晚,我也成了那样的人。她,就是我的毒品,我的欲/海。我花了七年时间,才终于明白戒毒为何如此艰难。”
“她死了,死在了我最快乐的时候。”在皎洁的月色下,叶启铭仿佛置身于一个孤独的世界,剖析着自己的内心。那月光洒在他身上,为他披上了一层清冷的光辉。“我一直以为我是放不下她的死,是愧疚和遗憾。其实是,我将就不了别人。”
原来是人鬼情未了啊……叶老爷子双眼放光,那眼神里满是兴奋和好奇:“然后呢?她变成鬼回来了?你们是想要冥婚吗?”
叶勋:“……”
邢女士:“老爷子你能不能正经点?”
对儿子的情感经历,邢女士不予置评。可是她莫名地就是厌恶这个被儿子放在心尖上的女人。在她看来,若不是这个女人的出现,儿子本应早已遵循世俗的轨迹,与一位名门闺秀喜结连理,生儿育女,为家族开枝散叶,让家族的荣耀更加辉煌。如此一来,叶勋与叶启铭父子之间的关系也不会陷入如今这般僵局,而她自己,也不必在迟暮之年承受生育之苦,落下一身伤病。
都怪这个女人!毁了儿子的幸福不说,也毁了他们一家人的安宁!
女人天生的敏锐直觉,让她陡然涌起一股不祥之感。她本能地意识到,此事绝非能轻易尘埃落定。叶启铭的脾性,她再熟悉不过,若这件事就这般草草了结,定会如一颗沉重的铅石,长久地压在他心底,成为他难以言说的隐痛。而此刻,这桩本已沉寂的旧事突然被重提,后续估计还有文章。
“莫非……这个女人其实根本没有死?”邢女士心中的疑虑如藤蔓般蔓延开来。
“是的,她没死,她回来了。”叶启铭的声音低沉而平静,身上的戾气早已消散殆尽。那眉梢仿佛被如水的夜色轻轻晕染,添了几分温柔缱绻。在昏暗摇曳的灯笼红光映照下,他的眼眸中涌动着炽热的情感,宛如暗火燃烧。
直到这一刻,邢女士才仿佛揭开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惊觉自己那看似冷漠无情的儿子,竟有着一双多情得近乎疯狂的眼睛。那双眼,宛如一潭深不见底的幽湖,平静的湖面下,潜藏着锋利的柔情和致命的偏执。
就像一把被封印的宝剑,一旦出鞘,必将带来血雨腥风,搅乱整个家族的宁静。
邢女士的心,如同坠入了一个无底深渊,不安的情绪如潮水般汹涌袭来。她隐隐感觉到,一场可怕的风暴即将来临,而这个家庭,即将面临前所未有的考验。
“她不仅人回来了,还为我生下了一个儿子。”叶启铭的话语,如同一记重锤,重重地砸在邢女士的心头。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半晌之后,是叶老太爷略带调侃的笑声:“死而复生、久别重逢,恰似久旱逢甘霖,干柴遇烈火,你们是不是已经……”叶老太爷暧昧地比了个手势。
“爷爷!”叶启铭被他的直白弄得有些窘迫。
“哎呦,多少年没听你喊我爷爷了!”叶老太爷笑着说,“大孙子这是害羞了啊!情之一字,对谁都是公平的。哪怕是那冷酷无情、心怀天下的皇太极,也有难以自控的七情六欲。他临终前曾言,‘天生朕愿为抚世安民,岂为一妇人而生哉?’可即便如此,江山再重,也难敌美人在怀!咱大孙子聪慧过人,爱了便是爱了,想要就去争取。只要她未嫁,一切都好说,就算嫁了还能离嘛!”
“她没有结婚,她一直带着孩子在等我。”
“那真是天作之合、命中注定的姻缘啊!”叶老太爷喜笑颜开,“啥时候把我孙媳妇、我曾孙子带回来让我瞧瞧?”
“父亲!”叶勋一声厉喝,声如沉雷,“如今叶启铭已是叶氏当家,他的婚姻大事,关乎着家族的声誉与未来,兹事体大。我们自会深思熟虑、从长计议,您就不必为此事劳心费神了,安心去侍弄您的那些花草菜蔬吧。”
“哼!”叶老太爷气得吹胡子瞪眼,满脸的不悦,言辞犀利地斥责道,“日后可别在我面前埋怨你儿子忤逆不孝、不听管教。依我看呐,他这般以下犯上、独断专行的脾性,分明就是从你这儿遗传来的。正所谓上行下效,上梁不正下梁歪!”
说到这个,叶勋就来火:“他这不着调的个性,都随谁了?还不都是您惯出来的?打小就让孩子骑在您脖子上,没上没下的,现在好了,他骑我们全家头上了!”
“我不管!”叶老太爷梗着脖子耍赖道,“你的婚事都是我做主的,现在你儿子的婚事,我也能做这个主!”
“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就不劳您越俎代庖了!”
“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了,你还搞封建思想这套?怎么比我这个老人还不开化?”
“我还不是为了咱们叶氏的百年基业?娶妻当娶贤,好的妻子旺三代。”
“古话说,富贵传家,不过三代,咱们叶氏已经屹立百年了,我已经知足了。我的孙儿,只要他开心就好。”
争执之间,叶勋一下子来了脾气,脸涨得通红,眼神中满是愤懑与无奈,带着几分悲戚与不甘吼道:“我管不了儿子,也说不到您老!这个家里,就没我说话的份!既然这个家里容不得我,我走便是!”
见儿子真的生气了,叶老太爷一下子偃旗息鼓了,语气带着几分讨好:“我都快入土的人了,你跟我计较做什么?行了行了,消消气,我不说话了总行了吧?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爹,总不能要我给你磕个头吧?”
——
此刻,屋内爷俩你来我往的争执声,仿佛从遥远天际传来,缥缈而模糊,邢女士对此充耳不闻。叶启铭刚刚那句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话,死死地占据了她的整个心神。
“她不仅人回来了,还为我生下了一个儿子。”
这话宛如一颗重磅炸弹,在邢女士的内心世界轰然炸开。她本就娇弱的心脏,瞬间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在胸腔内疯狂乱撞。那急促的跳动声,好似失控列车呼啸而过的轰鸣,震得她头晕目眩,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按照时间推算,七年前种下的“孽缘”种子,如今那孩子应当六岁多了。这个念头如同一道闪电,划过她混乱的思绪。
电光火石之间,邢女士突然想起不久前那个对叶启铭有救命之恩的孩子。这孩子于叶家而言,无疑是大功臣,叶家本应给予他无尽的荣耀与厚待,让他在幸福与尊荣中快乐成长。
然而,那个叫蓝茵的女人,也就是沈筠潇的现任女友,彼时疯魔一般,差点用簪子刺穿叶启铭的心脏。那惊险至极的一幕,至今回想起来,仍让邢女士心有余悸。她好不容易调养好的身体,经此一吓,如大厦倾颓般急转直下。
女人的第六感,如神秘而精准的罗盘,指引邢女士得出一个令她心惊肉跳的结论:这个蓝茵,是被叶启铭捧在心尖上的女人,却也是他们全家人避之不及的克星。
就是这个女人,如同带着诅咒的藤蔓,在过去漫长的七年里,紧紧地缠住叶启铭不放,让他魂牵梦萦、失魂落魄。
也是这个女人,让叶启铭对婚姻和子嗣之事避如蛇蝎,宁可一辈子不结婚、不要孩子,断子绝孙,也要为她守身如玉。
这七年里,家里鸡飞狗跳,就没有过一天安宁日子。争吵声和叹息声,像阴霾一样始终笼罩着整个叶家。邢女士高龄生育,本就伤了身体的根本,如今身体更是每况愈下,各种病痛像恶魔一样紧紧地缠绕着她,让她苦不堪言。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蓝茵。
如今,蓝茵竟然带着孩子回来了,妄图再次祸害叶启铭。她不仅差点要了叶启铭的命,还痴心妄想成为叶氏当家夫人,掌控叶家庞大的家业,好像叶家的一切都理所当然地该归她所有。
邢女士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几乎要把她整个人都吞噬掉。她的双眼因为愤怒布满了血丝,看起来就像一头被激怒的母兽。
她在心里怒骂,这个女人肯定是修炼了狐媚之术,用那些勾人的手段让叶启铭彻底迷失了心智,非她不可。她就像一只狡猾到了极点的狐狸精,不仅迷惑了儿子,还让沈筠潇也陷入了这场荒唐至极的漩涡。
兄弟共妻这种丑事要是传扬出去,叶氏家族百年积累的清誉将毁于一旦,会沦为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邢女士紧紧地攥着手中的衣角,仿佛要把那衣角揉成一团。她在心里暗暗发誓,绝不能让这个女人的阴谋得逞,哪怕拼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也要守护好叶家的尊严与安宁。
——
作为叶氏当家主母,尽管芳华已渐渐逝去,与丈夫的夫妻情分也历经了诸多风雨波折,但她依旧能稳稳地将丈夫掌控在掌心,她有着一套独特且高明的手段。
这套手段,不仅在对待男人时游刃有余,对付起女人来也是毫不逊色。她太了解男人的野心和欲望了,就像熟悉自己掌纹一样,知晓何时该迎合,何时该制衡;同时,她也把女人的软肋和心思摸得透透的,如同洞察棋局的高手,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对方的痛点上。
对于自己的儿子叶启铭,她更是了如指掌。此刻,看到儿子在感情问题上如此执着,她在心中暗自盘算起来。她清楚,如果此时强烈地反对儿子,就如同在汹涌澎湃的波涛中逆行,不但无法阻止儿子,反而会把他越推越远。正所谓欲速则不达,儿子这边得循序渐进地处理,当务之急是先想办法对付蓝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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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蓝茵,邢女士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在她看来,蓝茵即便有点小手段,但终究不过是个对爱情和男人抱有不切实际幻想的年轻女子。对付这样的女人并不困难,只需要打破她的幻想,让她认清残酷的现实就行。
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心中已然有了计划。趁众人没注意,她悄悄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
此时,餐桌上的佳肴早已没了热气,精美的瓷盘上残留的食物香气,也被这紧张的气氛冲淡了许多。仆人们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动作娴熟却又带着一丝战战兢兢,快速撤下饭菜,换上了洗净的时令瓜果。
邢女士伸出那纤细如玉、保养得近乎完美的手,慢慢剥了一颗最甜的枇杷,眼神中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温柔,递到叶勋嘴边,声音娇嗔得如同春日里的黄莺啼鸣:“尝尝这枇杷,看看能不能堵住你这爱唠叨的嘴!”
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仿佛他们是一对恩爱的夫妻,没有任何矛盾。在她的刻意带动下,餐桌上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暂时变得轻松了一些。
“启铭啊,你爸虽然说话不太中听,但他也是为了你好。父母疼爱子女,就会为他们做长远的打算,这就是为人父母的心情。儿子你明年就三十了,也已经是当爸爸的人了,应该能体会到我们的苦心。”
邢女士情真意切地看着儿子,那眼神中仿佛有着无数的期许和担忧,试图穿透儿子那坚硬的内心。
叶启铭听了母亲的话,不禁想起曾经的自己。那时的他只在乎自己的感受,觉得天高海阔任他闯荡,眼里根本容不下旁人,包括自己的父母。为了达到目标,他不顾一切,哪怕是神挡在面前他也敢“杀”过去,即便面对亲生父亲的阻拦,他也毫不退缩。想到这些,他微微低下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愧疚。
但如今他自己也为人父了,渐渐理解了父亲的苦心。哪个父亲不想把最好的都给儿子,让儿子站得更高、走得更远呢?他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父亲,真诚地说道:“对不起,爸。”
叶勋坐在那里,听到儿子的道歉,心中那熊熊燃烧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但他依然板着脸,别过脸去,不愿让儿子看到自己眼中泛起的湿润。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依然严厉得如同寒冬的北风:“道歉有什么用?你这个不孝子!别以为说几句软话,我就会同意他们进门!咱们叶氏家族的门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邢女士见状,赶紧打起圆场,声音温柔得如同春风拂面:“行了行了,咱儿子是什么样的人大家还不清楚吗?他可是有开国之君的气魄和谋略,岂是沈筠潇那种只知道儿女情长的人能比的?铭记科技是他一手创立的,那里面倾注了他多少心血啊,他怎么会轻易让别人染指呢?依我看啊,启铭之所以急着让孩子认祖归宗,肯定是这孩子特别优秀,深得他的心意!”
“对吧启铭?”邢女士笑盈盈地看着他。
说起蓝泽宇,叶启铭的脸上立刻洋溢起自豪的神情,那眼神就像夜空中最闪亮的星星。他挺直了腰板,仿佛一座巍峨的山峰,充满自信地说道: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孩子是谁的骨血?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个真正的天才!这些年,我的铭想机器人培优中心一直在全国各地搜罗最优秀的苗子,可没有一个孩子能比得上他。他就是万里挑一的存在,若不是因为这个孩子,我也不会注意到孩子妈妈……”
邢女士听到这话,眸光瞬间锐利起来,如同老鹰发现了猎物,但脸上依然挂着那淡淡的、恰到好处的笑容,宛如一朵盛开在月下的白莲。可她的心里却像开了锅的水一样,开始快速地盘算起来。
“叶氏正需要这样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啊!只怪我的肚子不争气,翊辰那孩子太平庸了。不过翊辰以后能当个闲散王爷,有你这个哥哥照应着,也是他的福气!”
“现在叶氏有了名正言顺、天赋出众的优秀继承人,我和你爸这辈子也算是功德圆满了。以后的天下啊,就是你们年轻人的了!”邢女士拍了拍叶勋的手背,一副伉俪情深、心满意足的模样。
“好!好!”叶老太爷抚掌大笑,脸上的皱纹因为喜悦而堆成了一朵花,“没想到在我的有生之年,居然能盼到曾孙子!这样我下去对列祖列宗也有了交代!择个良辰吉日,咱们——”
邢女士截住他的话头,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热心满满地说:“老太爷放心吧,这事我会给您办得妥妥当当的,一定给孩子办个隆重又风光的回宗礼!”
叶老太爷忽然觉得她这话有点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只好嘱咐叶启铭:“你年轻身体好,加把劲,多生几个继承人!爷爷先给你定个小目标,生齐七个葫芦娃!”
“是啊,启铭,你现在的心事也了了,孩子嘛多多益善,不管是跟谁生的,只要是你的骨血,咱们都一样喜欢!现在也不讲究什么嫡出和私生子之分了,孩子妈妈是谁都没关系。你就算娶个几房,我和你爸都没意见。”
关于这点,叶勋有话说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像是从古老的山谷中传来的回声:“你在外面养多少女人我管不着,但是娶进门的,必须担得起当家主母的身份。”
叶启铭毫不犹豫地说:“我要娶她进门。”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仿佛是在向全世界宣告自己的决心。
“她家室如何?”
“父母早逝,没什么家世背景。”
“学识呢?”
“初中都没毕业。”
“性格品德,才艺特长呢?”
“性格刁钻,品德方面也有些问题。没什么才艺,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大概就是唱儿歌吧!”
“形象,事业呢?”
“没什么形象,就是个普通的打工人。”
“工作职位呢?”
“做销售的。”
“她除了会生孩子以外,还能有什么?”叶勋的声音提高了几分,眼中满是愤怒和不满。
“只要她能让我高兴就行。”叶启铭的眼神依然坚定得如同磐石,整个人就像一棵扎根在悬崖上的松树,任凭风吹雨打,依然屹立不倒。
“你这个色迷心窍的不孝子!女人多的是,能让你高兴的女人到处都是,但是能当我叶氏媳妇的,凤毛麟角。你知道娶她进门意味着什么,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别弄进来给自己找麻烦。”叶勋气得满脸通红,手指着叶启铭,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失望,仿佛整个家族的未来都被儿子的决定给毁了。
邢女士看到气氛越来越紧张,像火药桶即将爆炸一样,赶紧说道:“启铭,你先别激动。你爸也是为了家族考虑。咱们好好商量商量。你说的,是蓝茵吧?她是沈筠潇的现任女友,上次在酒店,我还碰到过她,感觉是个挺豪放的姑娘。”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和试探,就像一把隐藏在暗处的匕首。
“她不光和沈筠潇有过关系,还差点拿簪子捅死你了!”邢女士继续说道,试图让叶启铭认清现实。
“启铭啊,我就问你,如果将来你儿子要娶这样的女人,你会怎么想?你现在被她迷了心窍,我们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等你玩够了,腻味了,就会明白我们的苦心。娶个门当户对的,才能帮你把家族事业发扬光大。”邢女士语重心长地说道,眼神中透露出身为母亲的担忧和无奈,仿佛她的心都要碎了。
“去母留子,是吗?”叶启铭喃喃自问,声音里带着一丝痛苦和挣扎,像是在黑暗中摸索着出路。
“叶启铭,你扪心自问,难道你就没想过去母留子吗?你心里应该比我们更清楚,她只配去母留子。”
“是啊!没有人比我更想去母留子,我一点都不想要她,一直以来,我都不想要她!”叶启铭情绪激动地大声说道,他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就像一条条蜿蜒的蚯蚓,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他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脚步急促而凌乱,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双手不时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仿佛要把这些痛苦都从脑袋里揪出来。
“难道只有你们嫌她脏,我就不嫌弃吗?我嫌弃、厌恶,有时候,我甚至都想杀了她。在拿到孩子的亲子鉴定结果的那一刻,我已经想好了我们的结局。我想,最后一次了,用我们的身体完成最后一次告别,从此一别两宽,再也不将她放在心上。”
他抬起头,望向深蓝如海的天空,眼神渐渐迷离,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那个夜晚,声音也变得低沉而梦幻:
“可是,那一晚,真的太快乐了,我不用再做个人,我只是一头野兽,在无尽的癫狂中沉沦,整个世界都只剩下那深不见底、永难填满的欲壑。我已经戒不了她了,如果她是毒品,我就把她放在我的身边,这样我就能想吸就吸!是她把我变成了疯子,那么就让她来承受我的疯狂吧!”他的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癫狂的神情,形同入魔。
“你们愿不愿意接纳她,都无所谓了,因为她只会以我妻子的名义站在我身旁。”
“要么,她跟我姓叶。要么,我跟她姓。”
他目光如炬,凌厉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眼神中喷薄而出的挑战与无畏,宛如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直直地刺向整个家族的威严,俨然是一场毫不掩饰的宣战。
自他心底那欲望的潘多拉魔盒被彻底打开,所有代价在他眼中便如过眼云烟,早已被他抛至九霄云外。
“叶启铭,你真的是疯了!疯了!疯了!疯了!”叶勋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哆嗦的嘴唇里反反复复地重复着,他的身体因为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然而,叶启铭对此充耳不闻,只是决然地转身,迈开大步离去。他的步伐干脆利落,仿佛身后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眨眼间,他的身影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阵微风,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他那坚定不移的决绝。
叶勋怒不可遏地冲过去,一把将那张精美的雕花大桌推倒在地。随着“轰”的一声巨响,沉重的桌子重重地砸在地上,那声音仿佛是整个家族秩序崩塌的哀鸣。他转身冲着邢女士声嘶力竭地吼道:“都是你生的好儿子!”
“你心痛,难道我的心里就好受了吗?”痛苦在心里疯狂地呐喊,邢女士强忍着满心的悲哀,冲他露出了款款的笑容,那笑容里却藏着无尽的怨毒:“不用担心,我已经录下了完美的‘去母留子’的证据。不知道蓝茵听到了这段录音后,会作何感想?”
蓝茵,准备迎接我的滔天怒火吧!你不让我们全家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